1

一天夜里,熊泽辰雄一个人走到街上去,结果铸成了大错。他这天刚领到奖金,有点财大气粗。

熊泽在一家酒吧把盏独酌,连个酒伴也没有。和同事在一起喝酒,尽听些牢骚话,太没有意思。与其那样勉强在一起喝酒,还不如独酌为好。但出现在他眼前的,都是成双结对的情侣。

熊泽越喝越感到寂寞。世界上有那么多讨人喜欢的姑娘,怎么没有一个到我这里来呢?容貌和身体条件都不如自己的男人,反而有女人陈伴。

在周末的闹市,几乎都是男女结伴而行,还有两三个女人陪伴着一个男人的;不是情侣的人们,也都是男女结伴而行,单身男人特别显眼。

熊泽工作单位的女性,都是四十岁以上的半老徐娘,哪有其他单位那么美丽的女性呢。在其他单位,小伙找姑娘,就像一拧龙头水就出来那么容易。哪怕只有一个那样的姑娘到我们这里来也好呀。熊泽以这样的渴望心情看着那些成双成对寻欢作乐的人们,简直呆不下去了。

但是,离开酒吧,他只能回到职工集体宿舍那无聊的双层睡床上,去整夜闻臭脚的气味,连做梦都梦见闻到刺鼻的恶臭。

熊泽百无聊赖地又要了一杯加汽水的烧酒,然后一饮而尽——这种酒喝多少都没事儿,多尿泡尿就行了。

这时,他看到酒桌上有一张好像是客人落下的名片,便顺手拿了起来。

卡片上印着:

“和马路天使那样的美女欢度今宵吧!女大学生、人妻、金发女郎、歌女在等待着你。”

这大概是现在流行的公寓娼妓的邀客卡片。熊泽对此不感兴趣。正想把它扔掉时,又看到“马路天使那样的美女”字样。女大学生、金发女郎、歌女……他虽然不敢相信,却使他联想到周刊杂志上的裸女照片。登在杂志上的那些公寓娼妓、女子按摩、女子擦澡……等色情行业女性的煽惑照片,挑拨着因找不到女人而苦闷的读者情思。

这时,熊泽忽然看到坐在他对面座席的长发女郎正在看着他笑。他心想,要是这样的女郎在卡片上印着住址等着他去该多好啊。想到这里,他不由地咽了一下口水。

他再一看那张卡片上的住址离这里不远,他从来未曾涉足过这类场所。可是,今天他怎么也摆脱不掉那张卡片的诱惑。

他眉头一皱站起身来,离开酒吧向卡片上印的住址——涩谷区一家高级公寓走去。公寓门口挂着一个写着“贝尔海姆松涛”的牌子。这栋设计新颍的城市风格的建筑物,具有一种神秘的滋味。

熊泽站在门口按了一下卡片上印的404号的按钮,立即从门喇叭里传来了少女的声音:“您是哪位呀?”

“我是看了卡片才来的。”

“您找谁呀?”

“谁都行,我是第一次来。”

“请您到四楼的404室吧。”

话音未落,大门就自动打开了。

熊泽在404室度过的这段时间,简直无法判断是梦幻还是现实。接待他的女性,确实是“马路天使般的美女”。她说她叫由美子。

这个女人,从脸型到发型,都是熊泽最喜欢的,身段也很优美。身体的各个部位,长得都非常匀称,全身充满着青春活力。混身的娇态,使男人情欲昂扬。营业以小时为单位,而熊泽因忘记了时间而延长了一个小时。

熊泽准备回家的时候,下半身就像在热水里浸泡多时那样瘫软无力,膝盖使不上劲,双腿也飘飘然难以支撑,完全陷入了神魂颠倒的地步。

“您再来呀!”送到门口的女伴微笑着说。

“一定来。”熊泽答应着。

熊泽的收入,一个月勉强只够来二次,但对他来说,为了见到她连饭都可以不吃。

他下楼来到大门口的时候,下半身越发觉得沉重了。看电灯就像有个风圈。要是在白天,看太阳也一定是黄色的。虽说在百无聊赖之中多喝了点对上汽水的烧酒,怎么会这么混身无力呢?

熊泽刚到大门口,正好有一辆奔驰牌轿车开过来停下,好像来接什么人。是来迎接哪位嫖客的吧。熊泽深深感到他一个人步履蹒跚地走着回家,与有奔驰轿车前来迎接的人相比,真是天壤之别啊!

熊泽走了一会儿,看到路旁垃圾站附近的沟里倒着一辆半新不旧的小型自行车。他想公寓的人是不会把车放在这里的,一定是有人扔掉不要了。

对于腿脚无力的熊泽来说,这辆自行车是很有诱惑力的。他想,虽然和奔驰轿车无法相比,但总比步行回家要好得多。要是这辆车有主儿,以后再送回来就是了。他想到这里,就把自行车从沟里拉上来骑走了。

别人扔掉的车能有这么好骑吗?咳,一不做二不休,一直骑回了宿舍。从公寓到宿舍,骑了大约二十分钟。因为骑车很方便,他就一直骑下来了。他越骑就越觉得一定是别人扔掉的。

过了几天,他下班从工厂出来的时候,看到两个警官在存车处察看“他的自行车”,才感到事情不妙。

“这是你的自行车吗?”一个警官问熊泽。

熊泽立即回答说“是”,但马上又改正说是他捡到的。

“捡到的?在什么地方捡到的?”警官说着拉开了架势。

看样子他们早就盯上这辆自行车了。熊泽支支吾吾地无言以对。

“请你到派出所走一趟吧。”警官说着抓住了熊泽的双臂。

说是“自愿前往”,看样子你要是说个不字,就会给你铐上手铐。

“我,我什么坏事也没做呀。”熊泽好不容易用颤抖的声音挤出了这样一句话。

“是吗?那你就更不要害怕跟我走一趟了。”警官熟练地抓住了他的手腕。熊泽就这样被带到了派出所。

“你说自行车是捡来的,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捡的呀?”

在派出所,警官又这样问他,熊泽照实说了他是几天前的一个夜晚在涩谷区一家公寓前边捡来的。

“你在那种时候上那种地方干什么去啦?”

“说实话,我是看了公寓娼妓的卡片才去的。”

“公寓娼妓的卡片?是怎么回事?”熊泽不得已只好把那天夜里的经过说了一遍。

“你说说那家公寓的详细地址。”警官又追问道。

熊泽一说那家公寓的地址,警官的表情顿时为之一变。

“喂,那个地址没有记错吧?”警官又叮问了一句。

“没错儿。”

和仙女般的美女度过梦一般的两个小时的地方,他怎么会忘记呢。而且在那里耗费了大约半个月的工资。

“你什么时候从公寓里出来的?”

“夜里一点左右。”

“夜里一点?那时你在那里看到什么来着?”

“没有。”

“你等一下。”

警官急忙站起身来,拿起电话听简向总署打了电话,像是给他的上司打的。

不大工夫,从总署来了两个刑警,换班审问熊泽。

“你在公寓门前真的什么也没看见吗?”

“什么也没看见。有什么情况吗?”

“你没看电视或报纸的新闻吗?”

“没有注意看。”

“曾根崎组的组长在他情妇住的公寓门前被杀害的消息,你不知道吗?”

“啊,那件事在电视新闻里听过。”

“那个公寓就是你去的那个公寓呀。”

“啊?!……”

“而且时间也一样,夜里一点五分。曾根崎组的组长走下台阶刚要上来接他的轿车,被敌对组织的杀手打死了。杀手也当场被组长的保镖兼司机剌死了。那个时间你应该在出事现场。”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走出大门的时候,正好有一辆奔驰脾轿车开了过来。”

“你也是来刺杀组长的吧?”

“啊?!”

“刺杀曾根崎组组长这样的大人物,不可能只来一个杀手,是剌杀以后你逃跑了吧?”

“别开玩笑啦!”

熊泽对自己凭白无故地受到怀疑非常吃惊。

“我要是刺杀曾根崎组组长的杀手,我怎么会说自己到那个公寓里去过呢?那天夜里,我在那个公寓的404号室,你们去问那个女人好啦,她说她叫由美子。我没撒谎,她会证实的。”

“你是说你从夜里11点到第二天早展一点在404室和由美子在一起呆了两个小时吗?”刑警目光炯炯地盯着熊泽。

“是的。”熊泽回答。

刑警对他的同事递了个眼色,对方就站起来走了。大概是取证去了。

审问中断一会儿以后再次开始时,刑警的态度为之一变。

“你胡说八道可不行!”语气变得非常严厉起来。

“胡说八道?!”

“叫由美子的那个女人说不认识你!”

“怎么……”

熊泽哑口无言了。她给他的印象是刻骨铭心的。他想:她那销魂的肉体,使人神魂颠倒的性技,不知是梦幻还是现实的、使我花掉半个月工资的两个小时。现在回想起来,还兴奋得难以入睡。她怎么说不认识我呢!

“不可能!她眉间有个小痣,右颊有酒窝。你们再去调查一次吧。”

“她的特征我们知道。她的确说了不认识你。”

“她撤谎!”

“她有什么必要撒谎呢?”

对方这么一问,使熊泽一时无言以对。过了一会,他坚持说:

“她是怕暴露身份吧?总之,我和曾根崎组的组长没有任何关系,和暴力团没有任何瓜葛。在电影里看到流氓,我都感到厌恶。你们怀疑我毫无道理。我只是在那里捡了辆自行车。因为那里离垃圾站很近,我以为是人家扔掉不要的。”

“你若说自行车是在公寓前边捡的,就曾根埼组组长被杀事件来说,对你是有利的。因为你若是与那次事件有关,你就不会说那天夜里你去过那个公寓了。”

刑警的话,好像弦外有音似的。

“那么说,不论我和由美子在不在一起,都没有什么问题啦?”

“不,问题还很大呢!”刑警的嘴边好像带着微笑。

“有什么大问题呀?”熊泽虽然预感到越进行反问越对自己不利,但他还是憋不住要问。

“这可以说明你不在杀人现场。”

“杀人现场?你是说我和刺杀曾根崎组组长无关吧?”

“我说的大问题,不是指这个。”

“不是这个,还有别的问题吗?”

刑警用锐利的目光看着熊泽,好像警告他不要装糊涂。

“那天夜里,目黑区发生了一起强盗杀人事件,那家的小姐被杀了,作案时间推断是早上零点到一点之间。”

“那个事件与我有什么关系呀?”

暗杀曾根绮组组长事件以后,又出来个强盗杀人事件,真烦人。

“不能说没有关系,你捡到的那辆自行车,正是被害人的车子。我们判断是凶手作案以后骑着这辆车逃跑的。”

这时熊泽才意识到他的处境的严重性,脸色顿时变得刷白。

“明白了吧?因此你需要有当时不在作案现场的证明。那天午夜零点到一点你到底在什么地方?”

“我和由美子……”话说到半截又咽回去了。

由美子为什么否认和熊泽在一起的事实呢?是忘记了吗?但是,忘记了和不认识可是不一样啊。

妓女接待许多客人,也可能对个别客人没留下什么印象,但对在一起厮混了长达两个小时的客人,怎么能忘得一干二净呢!

由美子若坚决否认,熊泽就没有不在作案现场的证明,因为他去过那个公寓的事情只有由美子一个人知道。出入公寓的时候,他也没有遇到过任何人。

啊,遇到过一个人——奔驰牌轿车的司机。熊泽好像恍恍惚惚看了司机一眼,但那只是一闪而过。周围的灯光又很昏暗,不知司机是否还认得熊泽。现在熊泽也认不出司机来了。

“让我再见见由美子,就搞清楚了。”

“但是,她说从来也没有接待过你。”

“她是在撒谎!”

“可是,她为什么要撒谎呢?照你所说,那天晚上你是第一次和她见面,你们之间没有任何利害关系。她也承认她在公寓里接客的事,她有什么必要单单在你的问题上撒谎呢?没有非撒谎不可的理由嘛。”

“我没当过强盗,我从生下来就没做过……”熊泽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怎么啦?你是想说从生下来就没做过坏事吧?你怎么话说到半截又不说啦?”

刑警的眼睛放射着鄙视的光芒。老练的警官从熊泽的话里嗅到了他有前科的气味。通过电脑一查熊泽的身世和经历,他在二十岁前因盗窃和伤害罪而被捕,进过特别少年教养院。

“你是从特少院出来的吧?还说在电影里看到流氓都讨厌,不觉得害羞吗?!”

刑警嗤之以鼻。熊泽的处境越发不妙了。现在虽然洗心革面努力劳动,别人一旦知道你有前科,就会另眼相看。这时候,任熊泽怎样辩白,也不能扭转警察对他先入为主的看法了。

糟糕的是从熊泽的裤子上发现了被害人的血迹。凶手逃跑时骑的自行车上,沾上了裤害人的血,这血又沾到熊泽的裤子上了。和熊泽擦肩而过的奔驰牌轿车的司机也说对熊泽毫无印象。

熊泽由警察局转到检察机关被起诉了。

2

对桐生嗣朗来说,那天夜里的屈辱,是终生难忘的。与其说到死也不能忘,不如说死了以后仍刻骨铭心。

背着这样深重的屈辱,也要活下去。要不洗清这种屈辱,是死也不能瞑目——

“请你今天晚上看好奈美,不要让她干坏事儿。我明天就回来,拜托了。”

志村夫人对桐生说完,一家人就急急忙忙出发了。

“您把她交给我吧。只要我在,一只蚂蚁也别想进来。”桐生拍着胸脯说。

“哟,简直把我看成不良少女了!”奈美气得鼓鼓的。但只剩下她和桐生两个人在家,却使她感到高兴。

志村家从三代以上,就在当地开医院。在现在那种只看病、不管病人的医学倾向中,他家的医风却是以人为中心,颇得病人的信赖。

这天,志村一家驾车去伊豆周末旅游,长女奈美因为下周要进行期末考试,又正值高中三年,成绩好坏关系到升学问题,只得把她留在家里准备。

桐生嗣朗警察学校毕业以后,当了外勤巡查。在巡回联系中,志村夫妇看上了他的人品,恳切邀请他到自己家里去住。桐生就这样住进了志村家。警视厅把独身寮(寮是宿舍的意思)称作“待机寮”,除特殊情况外,独身者都强制住独身寮。这是为了便于管理和在发生特殊情况时便于出动。由于兼任警察厅医生的志村医生的热情邀请,桐生作为“特殊情况”获准寮外居住。

对志村家来说,也有找一个保护人的意思。有个现职警官在家里住着,心里就有仗恃了。

对桐生嗣朗来说,生活在这个温暖的家庭,要比在索然乏味的单身寮好多了。

何况在“待机寮”,即使在没有勤务的时候,也没什么自由可言。住去志村家,桐生当然会感到舒心。

特别是奈美的存在,使他不能无动于衷。虽然并非抱有什么野心,但对他这般年龄的男子来说,只要有妙龄少女存在的气氛,就会感到幸福。他的同事,都很羡慕他!

奈美对桐生也很亲近。她今年十七岁,在双亲的精心培育下,就像一朵盛开的无比鲜艳的花朵。她学习成绩也好,又好打网球,将身体锻练得相当健美。

桐生不上班的时候,奈美常到他屋里来玩。不知她是把他当哥哥看待,还是把他看成了无情的木石。她那不设防的姿态,使他不知所措。

“桐生先生,你打算娶个什么样的女人呀?”奈美一边问,一边把脸凑过来看着桐生。

“我还没有考虑过讨女人的问题。”

“可是,迟早总要结婚吧?”

“那是啊……?”

“你看我怎么样?”

“啊?!”

“我是说着玩呐。我要是追求你,那不是给你出难题吗?”

奈美看到桐生慌张的表情,觉得很好玩。堂堂一个警官竞受到一个小姑娘的取笑。

桐生心想自己一定是喜欢上了她,便警惕起来。喜欢上她,那不就是怀有野心吗?然而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将来和奈美结婚的事。

3

那天夜里,正赶上桐生歇班,明天是休假日。在志村一家明天晚上回来以前,家里只有他和奈美两个人。想到这里,桐生心中骤起波浦。也因为如此,而感到责任重大。

那天的晚饭,是奈美做的汉堡牛肉饼和咖喱饭,桐生一连吃了三盘。

晚饭后两人看电视。看着看着,奈美忽然笑了起来,缩了缩脖子。

“怎么啦?”桐生问道。

“我们这样,你说像不像新婚之夜?”

“新婚?!”桐生听了这种带剌激性的冒失话,不禁大吃一惊。

“像我这样连菜也不会做的笨老婆,你一定讨厌吧?”奈美神秘地看了看桐生。

“奈美小姐做的菜是世界上最好吃的。”

“你这样奉承我,我真高兴!”

“不是我奉承你,菜做得的确好吃。”

两人这样交谈着,连电视都忘了看啦。

“你还不去看书吗?”奈美老坐着不动,桐生有点着急了。

“没事儿,出什么题大概也能猜着。”奈美连一点想站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你不是为了准备考试才留在家里的吗?”

“桐生先生真迟钝。”

“什么?”

“我说你迟钝。我是因为愿意和你桐生先生在一起才没去呀!”奈美的表情很顽皮。

“可不能拿大人开心呀。”

“谁拿你开心啦?”奈美执拗地呶了呶嘴。

真不知道这个姑娘在想些什么。这个只有17岁的孩子,还不懂得什么是爱情。她可能把对方的好意错认为是爱情了。

要把这种幼稚的错觉看成爱情,就将铸成大错。在男女爱情方面,桐生也同样并不成熟,但他的立场,是不能不考虑的。

警官被要求必须禁欲。在任何情况下,不能陷入感情的漩涡。他们都接受过这方面的透彻教育。警官也是有血有泪的人,但他们不能随意发作。血也好,泪也好,都要在法律许可范围内行事,决不可以任意轻率。

现在若为奈美的挑逗而动情,就是忘了警官的立场,背叛了恩人的信赖,最终也可能招来奈美的厌恶。

现在正是他应该忍耐的时候——他也确实果断地忍耐住了。说起来,桐生自从当了警官以后,不知忍耐过多少次了。

同辈的年轻人用臭警察、狗警察、狗腿子等称呼侮辱他,他都能忍耐。

他之所以这样能做出个人牺牲,是因为他以与社会丑恶现象作斗争、保卫市民权益而感到自豪。假如他接受她的诱惑而拥抱她、吻她的香唇,结果将会如何呢?他也想那样做,但又不能那样做。他在她的双亲面前夸口说“一只蚂蚁也别想进来”,而自己却成了最大的害虫。这样的事是绝对不能做的。

“别看电视啦,去学习吧。我也要准备参加巡査部长预备考试。”桐生说完,就关了电视。

当三年巡查以后,就有资格参加巡查部长的考试。这是警官最难的一关,竞争率高达十五至二十倍。在预备考试中要淘汰大约百分之八十。为了通过预备考试,必须做充分的准备。

今夜,桐生为了控制自己,提出了参加巡查部考试作借口。

奈美虽然不高兴,但没有固执下去。

4

桐生刚刚进入梦乡,睡得正酣,好像听到一声叫喊。因为睡得太死,刚要起来,又被睡魔叫回去了。

桐生又听到了叫喊声,是奈美的声音。他斩断睡魔的锁链,猛地坐了起来。一看表,正好半夜十二点。在这深沉的夜晚,万籁俱寂,声息全无,桐生想可能是在做梦。这时,又从房里边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是从奈美房间那边传来的。

桐生感到情况有变,急忙顺着走廊向奈美的卧室跑去。

他在奈美卧室门前停了下来,侧耳细听室内的动静。室内静寂无声。他知道弄不好会被误解,但他对梦中听到的喊声和重物落地声,则不能置之不理。

“奈美小姐,没出什么事吧。我听到一种怪声。”

桐生在门外问。但没有回声,是在熟睡吗?

“奈美小姐。”他又叫了一声,并推了推门。门没有上锁,桐生从门缝往里一看,室内一片漆黑,寂静无声,但感到室内的空气污浊,好像刚打扫过。

这时,他也不怕什么误解了。在将门推开的一刹那,眼睛冒出了火花——他遭到了袭击,马上失去了知觉。

等他苏醒过来时,窗外已经发亮。他感到头部一跳一跳地疼,想站起来但腿脚不听使唤。头部好像被重器打过。他扶着墙壁站起来,往屋里一看,吓得哑然失声。

奈美好像是从床上滑下来仰倒在地板上,右脚还搭在床上,睡衣被撕破了,下半身赤裸着。一目了然,这里发生过残酷的暴行。

“奈美小姐!”桐生使尽全身力气,大喊一声跑了过去,但是没有回音。

“奈美小姐,你说话呀!”桐生一边哭一边摇晃奈美的上身,但她只是随着桐生的手力摇动着头。奈美让人给掐死了。从阴部到大腿还粘着一条血迹。

奈美是被凶手凌辱而呼救时被掐死的。看样子,奈美无力的抵抗很快就被制服了,抵抗的痕迹都不明显。桐生在梦中听到的叫喊声,就是奈美拼命呼救的声音。

“奈美小姐,请原谅我吧!”

桐生抱着奈美的尸体放声恸哭起来。但情况不允许他只顾恸哭。他拨通了110的电话,警察很快就来到了现场。有现职警官住在家里还发生了强盗杀人事件,这是前所未有的。

奈美遭到强盗蹂躏以后又被杀害,使桐生受到伪装强盗杀人的嫌疑。经过检验,滞留在死者体内的精液和桐生的血型不同,这才消除了对桐生的怀疑。

血型若是相同,消除对桐生的怀疑,就没那么容易了。厕所窗户被砸破了,凶手大概是破窗而入的。另外,被害人的自行车不见了,估计是凶手骑着逃跑了。

经过解剖,推定作案时间在午夜零点至一点之间。直接死因是手掐颈部导致窒息,即所谓的“扼杀”。

脖子两侧有指甲掐的痕迹,手的大小与常人一样。桐生夸口说“一只妈蚁也别想进来”,可是他一下子就被凶手打倒了。等他苏醒过来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若是为了保护奈美而牺牲了或是负了重伤,还有情可说;只是头部出了个包就晕了过去,这实在是难以辩解。

作为一名警官,不论冒多大的危险,甚至危及生命,也不能逃避自己的责任。为了保卫市民,要有置生命于度外的精神。

可是,桐生连碰都没有碰凶手一下,就让凶手白白地杀死了自己恩人的女儿、对自己也很重要的奈美。

桐生感到非常惭愧,便提出了辞呈。他的上司说:“辞呈先放在这儿。”是批准了他辞呈呢,还是保留他的职位呢,并没明确。但是,不论怎么着,桐生是不想再当警官了。

桐生暗自发誓,一定要为奈美报仇。凶手被逮捕也好,不被逮捕也好,都没有关系。

只要我活着,我就要找到他。他若被逮捕了,我就等到他刑满出狱那一天。对他的惩罚,决不是让他住住监狱就了事。必须把奈美所受的痛苦和屈辱还给他。

但是,就是报了仇,奈美也不会复活了,具有无限美妙前途的可爱姑娘奈美,不会复活了。她要是不死,不知要开出多么绚丽的花朵。可惜在蓓蕾初绽时就被践踏而死。如果可能,我真想替她去死!

不久,嫌疑人被逮捕了,是一个21岁的工人。

这个嫌疑人否认有罪。他说杀人凶手作案时,他正在涩谷区的公寓娼妓那里。但是接待他的那个女人否定了他的话。

断定他有嫌疑的理由有如下三条:一、他是骑被害人的自行车逃跑的,以后还继续骑用;二、他的血型和凶手的血型相同;三、他的裤子上有被害人的血迹,右拇指指甲剥落了(本人说是前一天工作时剥落的)。

嫌疑人被送到检察机关,拘留时间超过规定以后,在本人否认犯罪事实的情况下被起诉了。检察机关在其本人否认犯罪事实情况下起诉,态度是慎重的。这次之所以决定起诉,可能是有自信认为他是真正的罪犯。

但是,桐生却觉得不对头。他没看到凶手,没容他看就被打昏过去了。但是,当时他就在凶手近旁,对凶手还是有某些感觉,虽说这种感觉并不清晰。

这就是说,凶手和嫌疑人,相互对不上号。因此,桐生对这个嫌疑人并没有那种等到他刑满释放后为奈美报仇的强烈仇恨情绪。

真正的凶手仿佛在狞笑,而桐生好像听到了笑声,可是却无法探知那笑声出自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