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六月末,富士五湖一带非常安静。由于旅游旺季还没有到来,山岳、湖水、树木丛林显示着夏季即将“开幕”之前短暂的静谧。

六月天,由于梅雨期湿冷的衬托吧,伴随着五月的新绿和“连休黄金周”的大空闲,即将到来的、被称之为“夏季一亿人旅游”的前夕,任何一处旅游点都显得非常闲静。

但是由于今年梅雨期的过早到来,以致人们还没有来得及准备旅行。于是罕见人影的大自然便显示了绝好的清静景致。

旅游旺季仿佛是都市的延伸与扩大。人与车的“泛滥”成灾破坏了大自然的宁静。而没有人烟的自然才称得上是真正的“自然”。这源于根本的自然是充满了神奇之美的境界。

位于东京都练马区的A女子大专的远足俱乐部的五名成员,乘着这夏季的清香灵静,打算探访充满了幽静的富士北麓的湖水和林海而来到了这里。

此时学校当然还没有放假。比起学习来,先进入这所结婚前的短暂的、受到约束训练的“新娘学校”,成了她们交友的场所。

她们从湖口乘坐了第一班公共汽车来到了这里。幽静的山麓顿时充满了纯真的欢声笑语。

她们今天的计划是探寻散在于富士北麓的溶岩洞穴后,再走一走青木原的林海。

当然在她们这个年龄时是充满了好奇心和冒险兴趣的。在来这里之前,她们前几届的同学对她们“谆谆教导”道:

“溶洞里的道路七岔八拐,弄不好就转了向,走不出来的!”

“去青木原?那里是著名的原始森林区。只要走进去,连当地人也有走不出来的!而且听说森林的深处到处都是死了的人的白骨呢!”

但这些恐怖的警告反而“煽动”起她们的好奇心,决意非冒一次险让这些前辈们领教一下“新新人类”的壮举。

她们准备了绳索和照明用具。但到了实地一看,这些洞穴都已被开辟成了旅游景点:灯光充足,上下都有“楼梯”,再也没有“冒险”的必要了。

虽然不是没有尚未得到管理的洞穴,但由于对她们来说的确是过于危险了,因此当地人坚决拒绝了她们进洞的要求。“要是不能进洞,那就去林海吧!”

她们执意来一趟非要体会一下冒险的滋味。于是便朝靑木原的林海走去。但她们一进到林海里便默不作声了。林木繁茂的参天大树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六月的太阳,完全成了昏暗的夜空一般,她们走的是一条游人们常常走的废道。

在入口处有不少游人,而且还有汽车从这里驶入。但林海中散乱的熔岩隆起地貌起伏剧烈,巨大的树根盘根错节、深深扎根于岩石之间,给人一种神秘的色彩。

熔岩的一侧长满了苔藓,时不时地还真可以看到一具具白骨。

但任何人都不说“回头”的话。虽然谁都在这充满了神秘气氛的林海中想逃到有阳光照射的地方,但由于自尊心作祟,谁也不开口提出这个“建议”。

恐怖和虚荣心促使她们越走越远。

“听说里面有从未有人进去过的洞穴,去那里吧!”

不知是谁提了这个建议,胆怯的人又不愿让人说自己胆小,因此竞无一人反对。在这种场合下,男女都是一样的心理状态。如果有一个女性,男性会因她的胆怯不进而借机下了台阶,返出这恐怖之谷;而如果有一个男性,他也会为了“拯救”迷途的其他女性而“英明”地指出退却的种种理由,从而顾全了大家的面子。

但此时此刻全体人员都是女性,面子和虚荣心完全没有上述两种场合下的“理由”。

虽然大家都个个心惊胆战,却都战战兢兢地朝更深处走去。

“哎呀,那是什么?”

走在最前头的“领导”人小村叶子停下了脚步。

“叶子,怎么了?”

从后面跟上来的同伴也都吓得停下了脚步。

“那个树根下是什么东西?”她指着前方一棵大树树根说道。

那根大树的树皮上有一块红褐色的鳞状物;树根下有一片地毯一般的苔藓。大家朝叶子指的再前边一点儿的方向望去,在树根下的确还可以看见既不是树根,也不是熔岩的一种物体。由于表面上覆盖了一层苔藓,所以猛一看如同地面的一部分一样,但其轮廓明显地有“人工”的痕迹。

“像是一只大皮包。”

“这里怎么会有皮包?”

“哎呀!”

“一块儿来看一下吧。”

但只有发出号召的叶子一个人朝前走去。她感到了一种不祥之兆,于是劝同伴们也一块儿前来壮胆儿。看到她向前走了,于是大伙也小心翼翼地跟了上来。

比起向前走,大家更害怕的是那件“不明物体”。

“是皮包呀!”

叶子上前提起了那件物体。果然是一种公司男性职员常用的皮革文件包。

看上去扔在这里很久了,表面上已经生长了一层苔藓。

“是谁扔在这里的?”

“里面有什么东西?”

“空的呀!”

“好怪呀!”

她们相互看了看。如果是一只不要了的东西,干吗要扔到这种地方来呢?如果是皮包的主人因故来这里的,里面应当有东西的。

“干吗要扔在这里?”

叶子拎起来,口朝下倒了倒,突然从皮包里掉出了一块名片大小的白色卡片。另一个同伴上前捡了起来。果然是一张名片。

“写的什么?”

“高原浩一、XX商事、东京都中央区八重洲……”

“还真是公司职员呀!可他干吗把皮包扔在这里?”

“也许他就在这儿附近。”

于是大家从皮包上的苔藓联想了起来。

“妈呀!”

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本来就是“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这一声尖叫仿佛是大家看到林海深处慢慢走过来一个浑身暗绿色苔藓、表情僵滞的“活鬼”一般,纷纷争先恐后向后退去。叶子将皮包一扔,大家就像听到了号令一样拼命朝入口处逃去。

2

“科长,有个A大专学校的女学生问公司里有没有叫高原的人。”

一名接了这个电话的部下不知如何回答便向安藤问道。

“A大专的学生?问高原君?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但这名部下,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好吧,我看看。”

于是安藤从部下手中接过了听筒。

“喂,我是高原君的上司,找他有什么事儿吗?”

对方要找高原接电话,看来并不知道高原已经失踪了一事。

“那么,贵公司是有叫高原的人了?太好了!”

对方兴奋地说道。

“太好了?什么意思?”

安藤怀疑地问道。由于他尚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对方高原已经失踪了的消息。

“是这样的,我们在一个地方捡到了一个皮包,里面有高原先生的名片,便认为可能是和他有关的人的皮包,但有些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

“是因为捡到皮包的地方呀!那不是应当丢东西的地方!”

“在什么地方捡到的?”安藤一下子紧张起来。

“是在富士山麓的青木原呀!而且是在密林深处。”

“你带着那个皮包了吗?”

“不,没有。因为害怕就扔在那里了。我们觉得皮包的主人也许就‘在’附近。”

“那是什么样的皮包?”

“皮革的,是男士用的那种公文包。”

“里面只有名片吗?”

“大概别的什么也没有了吧。反正当时我们特别害怕,也没有仔细看。”

“你记得皮包的准确位置吗?”

“那倒不太准确,不过可以找到。”

“麻烦你一下,能不能告诉我那个地点?”

“那么,高原先生不在吗?”

这名女大学生似乎不大想和接电话的人谈下去了。安藤也认为最好暂时不告诉她高原已经失踪了的事情。

其他科员们都在埋头自己的工作,没有人注意到这边。

“高原君外出了,我想那个皮包和他本人没有什么关系。等他回来后我再问问他。那么你是不是告诉我捡到皮包的地方?而且我认为这不是什么大事,也请不要报警。如果有必要,我们可以去人到你们那里。”

安藤认为,在这个阶段必须打消这个女大学生的好奇心理,而且这件事也不能让高原的妻子知道。

幸运的是看来这个大学生并不知道高原浩一被车撞后被肇事者拉到什么地方“处理”掉了。在这个各种信息如洪水泛滥的每天里,既使她听说过也会早早忘记了的。

长时间失踪的部下终于又有了线索。安藤问了这名女大学生的姓名和住址,道谢后挂断了电话。

3

耀子对高原的生存已彻底绝望了。因为一个人不可能几个月没有消息还会生存在这个社会上。

开始认为他也许“躲”到了国外,然而确认了是隅谷抢走了他的护照后这线希望也破灭了。

由于受到了这个打击,耀子的记忆力受到了损伤,她仿佛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耀子认为丈夫已经不在人世间了。如果被凶手藏到了什么地方,那一定是一般人永远难以发现的地方。

她不再期望丈夫回来了。就算是有这种期望也无济于事,但她还是希望起码能够找到他的尸体,亲手埋葬他。虽然仅仅过了六年的婚后生活,但他们毕竟爱过,并有了一个完整的家庭。这个叫贤一的孩子就是他们爱的见证。

在无数对人间的家庭组合中,有相互不同的形式和选择,这都是有缘无分的缘故。

为了一个爱和为了善始善终的家庭形式,那就必须把丈夫的遗体找到。用自己的手安葬在自己的土地上。

“下一步我应当考虑一下贤一和我今后的生活了。”

耀子在清醒时意识到了这一点。在结婚前的恋爱中,而且在没有贤一的新婚时期,两个人曾发誓“死也要一起死”。

“如果你不在了,那么我也就没有了生存的意义”当时也说过这样的话。

但是,如同夫妻不可能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一样,死亡的时间也不尽相同。一方死后,很多时候另一方也在“坚持”着活下去。

失去了配偶,失去了亲子,家庭还可以以“残缺”的形式存在下去的。追随丈夫的“殉情”者极少,但也不是没有耐不住对丈夫的思念而自杀的人。为了孩子而活着的另一名亲人,则必须活下去。尽管这是一种残酷的生存。

男女之间的爱是浪漫的,但一旦有孩子的“介人”,热恋中的山盟海誓就必须在以孩子为中心的现实中经受考验。

有了孩子,就可以第一次真正地理解人的感情了。爱与恨,幸福与不幸福,欢乐与悲伤都可以通过孩子诠释人的原点和本性,发现人类的悲痛之根。

“尽管这样,我也要弄清高原到底死在了什么地方。”

这是耀子的疑问。由于在名古屋发现了隅谷的汽车,那么从东京到名古屋之间的地方就成了最可疑的地方。但虽然说是“之间”,不过仍然在云雾之中一样,完全不得要领。

而且也不是完全排除了高原是自杀的可能,但自杀的地点以及被埋在了什么地方,唯一的见证人只能是隅谷。

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站在隅谷的角度会埋在什么地方也是毫无线索。由于隅谷已经死亡,也无法向他本人询问了。

正当耀子对找到丈夫遗体也将要失去信心的时候,丈夫生前的上司安藤科长打来了电话,说有人在富士的青木原林海中发现了像是高原的遗物。

“我想先和夫人联系一下,然后再求助当地的警方査找,不过您可以决定一下到底怎么办,因为还是没有高原君的下落。”

安藤有些遗憾地说道。他的妻子也是去年因病去世了,因此口气中也带出了伤感的口吻。

4

三枝孝夫从伊斯坦布尔回来之后就仿佛大病了一场一样。他满怀信心地追到了隅谷,却得到了这么个结果,完全像一个失去了目标的游客一样顿时索然无味地伤感。

由于隅谷之死,对他的仇恨一下子消失了。这仇恨引发的燃烧一直推动着他追到了伊斯坦布尔。而由于隅谷之死,这熊熊的烈火忽然一下子熄灭了。

尽管如此,一直到回国之前,他还多少有些“余热”,那就是对“谁杀死了隅谷”产生的疑问。然而一旦回到了国内,这仅有的一点“热情”也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自己的仇人是隅谷,是他逼死了自己的双亲,隅谷被谁杀死的与自己无关,被隅谷欺骗、仇恨他的人不在少数。也许是他们当中的什么人和自己一样追到了伊斯坦布尔报了仇、雪了恨。如果是这样,难道不是“同志”吗?

“凶手”在作案前给隅谷的饭店打来了电话,这一疑点还没有弄清。三枝也对这一点并不特别在意,因为毕竞隅谷是死了。

回国见过耀子后他再没有见过理枝。在伊斯坦布尔的饭店里两个人的确共度过良宵,但他的心底里还存有进一步发展的障碍。

他感到和理枝在一起的时间仿佛很久了似地,但实际上仅仅是从雅典到伊斯坦布尔的三四个小时而已。在回国的途中的飞机中就不应当计算在内了吧。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三枝觉得自己仿佛被卷入了理枝的感情漩涡之中。他无法抗拒自己的意志,在伊斯坦布尔和理枝共度了感情剧烈升华的那一步。

但他从感情上仅仅是那一夜而已。

在当地,为了配合警方的调査,他多逗留了一两天,而随后与理枝之间便产生了障碍。

理枝是个年轻漂亮,对男性绝对有吸引力的姑娘。那天晚上三枝也尽情地体味到了一个成熟的女人对盼望已久的男性的贪婪癫狂举动。使他意识到人间竞有如此美妙之事。那成熟而羞涩的裸身,在自己的“耕耘”中尝到了令无数男人为之倾倒的销魂一刻。

而且理枝非常懂得男女情爱的技巧,因此三枝那年轻的肌体也饱尝了理枝的“鲜美”。那一夜间,使得三枝不断地一次次产生独占理枝的欲望,一次次地征服了理枝。

而理枝也充分展示了自己的魅力,使得三枝次次就范。然而,正是这些使三枝陷入疯狂的爱意举动过去之后,使他冷静时意识到其中与爱有着明显的差别。也许这种意识是一种误解?是双方对爱的不同理解吗?

也许男女之间的爱不过如此。因此被人们称之为“爱的初期”。三枝也陷入了对理枝的“狂爱”之中。他一生中总会遇上理枝这样的女人的。这是他的“经验”之谈。

但他又理智地考虑过:用自己的这种欲望贯穿理枝的防御到底好还是不好?她正希望得到男人的爱怜和耕耘。要是三枝提出和她结婚也不会有多大的障碍。

目前三枝正在失业之中,但他相信如果自己想工作是完全可以找到理想的岗位的。也许理枝会是一个好妻子。她已经不是处女了。虽然这一点有些令三枝遗憾,但三枝明白,正是自己的出现,才使理枝痛下决心,与“前男”断绝感情的联系,执意投入到自己的怀抱中来。而且据观察,她的那个男人是高原。与三枝相比,他的身体显然不再会受到年轻姑娘的向往。当然从经验上来讲,他又具备“勾引”涉世不深姑娘的法宝。

双方摒弃“前嫌”,善待现在和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美满的家庭的吧。这个预测不能说会有多大的误差。然而三枝的心却“挂”上了“制动”,它与吸引他的巨大漩涡产生了剧烈的摩擦。那么究竞是什么使他产生了这种“制动”呢?三枝没有感到理枝是“为了自己的女人”。她不是为了自己而和自己相遇的女人。难道是因为在一起的时间过于短暂了吗?如果这个印象异常鲜明的话,难道不是任何人都要想一想对方是不是“为了自己才出现”的异性呢?

一直在审视着自己内心深处的三枝此刻豁然开朗。他意识到自己心中早有了一个妻子的标准,而理枝的出现晚了一步。或是她在自己的命运中必然要晚到一般。

尽管这两者之间几乎是没有多长的间隔时间,但由于理枝是“后来”的,所以三枝先入为主的印象起了作用。

如果是理枝先到一步的话,也许三枝还会有“她是为了自己而出现的女人”这一感觉。然而理枝无论如何是晚了一步。与其选择“第二位的女人”,当然不如选择“命中注定有缘”的女人。这便是在三枝的激情过去后欲“急流勇退”的根源。那命中注定的人是谁?当三枝第一次搂抱着理枝时,他的脑子里晃过了耀子的身影。他搂着理枝那白如凝脂的裸体陷入激情的冲击时,突然感到仿佛身下是耀子。

高原耀子已为人妻,而且还有了孩子。但三枝第一次去拜访时,失去了丈夫的耀子却深深地打动了三枝。

难道是失去了丈夫后可以令男人产生一种怜悯之心?耀子也不是那种将悲伤言于表面的女人。但她那内心深处的悲痛使任何一个男人都会产生一种“英雄舍身救美”的气概来。

三枝并不“知道”这个女人的一切。只“见”过娼妇的三枝把女人看成是在男人的冲击下会发生娇声和扭动、以使男人产生更强烈的占有欲的动物。

女人没有思想。她们断绝了过去,可以全身心地为目前对她们最有影响力的男人奉献一切。完完全全地彻底奉献,毫无伤感和悔恨的奉献。

不仅那些娼妇如此,任何一个女人都具有这种共通的本性。例如:这个理枝,在寻找自己的恋人的途中就可以毫无保留地彻底献身于自己。理枝不想讲明过去的事情,但非常明显,她正是由于热烈地爱着高原才万里迢迢地来到这里寻找高原的踪迹。这是她无法隐瞒的事实。

对于理枝来说,高原意味着什么?她真的是那么爱高原吗?而在她“爱”了三枝后还爱高原吗?

男人无论和多少女人做爱都可以全情投入。而女人也可以以爱的名义与许多的男人做爱。而恰恰是这种“爱”的名义美化了单纯的性的本能。

难道爱就这么廉价吗?难道一个女人可以在性的本能驱动下可以像蝴蝶一样随意和任何一个男人发生如此真情的爱吗?

不伴有爱的性的交合难道可以像随意关闭、开启的电路一样随时产生同样的激情吗?这太不可思议了。因此三枝认为,女人如同一只只能提供性的服务而没有思想的动物一样。

男人也可以像动物一样满足女人的性欲,而他可以执著地爱一个女人而不惜动用杀机。男人对爱和欲望的转变与女人有着天壤之别。女人必须依赖有经济力量的男人,因此女人可以随时随地傍住“现在”的这个男人,这是她们的一种“习性”使然。

因此女人顺应环境的力量是相当强的。男人则必须努力改变环境。一旦由于无法改变环境而导致自己败北也不会“低头”,这样的实例举不胜举。

三枝也有过好几次与爱擦肩而过的经历。而且也都是女性主动对他的追求。她们在三枝的身边喃喃私语着“我爱你”时,也都彻底、奔放地与三枝做爱。

但三枝一想到这些女人也许对每一个发生这样关系的男人都发出过如此撩人魂魄的话时便提不起兴致来。

他认为女性是相当的利己主义者。他之所以选择海员这个职业,就是希望在世界各地的港口中去寻找能为了自己而生的那个她。

很明显,高原耀子并不是“三枝的女人”。她已为人妻,已为人母,只是丈夫下落不明。

这样的女人不应当是“为了自己而存在”的女人。尽管这样,在三枝第一次见到耀子时,心中还是受到了相当大的冲击。

男人对女人都有一种企图深入对方内心深处的好奇心。有下意识者,也有无意识者。也许无意识这样做的男性更多一些。

男性的本质是浪漫的。他们在外表上要做出“力拔山兮”的样子,但在内心深处还是对女性充满了美好的憧憬的。

对于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自己的女人”时,足以令三枝惊愕不已。他不能允许她成为“自己的女人”。然而在事实上耀子没有想到更多的不便,便托他去寻找自己的丈夫。

尽管这样的事情情有可原,但这并不表明耀子“接纳”了三枝。

但是三枝却误解了这个信号,认为她“就是我的女人”。耀子请他去寻找失踪了的丈夫的下落,使三枝更加确认耀子对自己已有心仪。

这是因为她没有了丈夫,而借让自己寻找她的夫君来探查自己是不是“自己的男人”。

因为自己的丈夫没有了,她要“了解”一下三枝是不是能“成为自己的”男人。

“高原耀子在了解我。”

三枝“聪明”地发现了这一“秘密”。

他第二次拜访了耀子。但是没有了理由。现在想起来这是他犯的一个“错误”:他和理枝一块儿去耀子的家时,在耀子的眼睛中分明流露出了“你们在伊斯坦布尔已成就了‘好事’”的眼神。

在耀子的面前,三枝认为与理枝一块儿去看耀子是件尷尬的事情。但这次去只是见了一面。一旦高原之死确认无疑了,三枝就决定加强“进攻”。

这是一种利用他人的不幸而达到自己目的的心理。

“就是没有理由也不要紧。去见见她。她是我的女人!”三枝反复地对自己说道。

5

理枝回国后每天也是过着无聊的生活。她和三枝一块儿去过耀子的家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三枝。就是想见,他也没有联系过自己。自己也没想过要去找他。

在伊斯坦布尔那令人销魂的一夜,仿佛是一场梦而早已烟消云散了。而且和高原的那些日日夜夜,更像远古的梦一般逝去了。和高原那一次次情爱激荡的过程,也仿佛是自己看到的一样,不敢相信那曾是自己和他的所作所为。

与高原爱情的余韵,在与三枝的爱合之中荡然无存了。就像吃了无数次的美味佳肴已经全都吸收到了体内而无法长久留香一样,自己和高原那历次的爱意情事只是在一夜之间便被三枝“蹂躏”得彻底“摧毁”了,她感到三枝“驶过”自己的印痕深深地刻在了自己的体内。

然而这条印痕好像从未有过似的,现在消失地无影无踪了。当时那如醉如痴、近乎疯狂的做爱已经一点一滴都回忆不起来、感受不到了。

理枝对于女人这种冷酷的结构感到吃惊。

高原的生存可以说是彻底没有希望了。理枝认为隅谷死的时候他也死了。而在自己心中的高原则更是早就死了。

在确认了隅谷和高原死亡了的那个晚上,理枝对三枝以身相许,与其说是自己“允许”了三枝,倒不如说是自己有了这方面强烈的需求更合适吧。也是为了在自己的身心里彻底除去高原的“痕迹”。

父母对女儿几天时间就从国外回来一事感到非常惊讶。同时敏感地意识到这次女儿出国回来后心境有了复杂的变化。

肯定是通过高原的事情才发生了这个变化的,对父母来讲非常高兴。

在不知道女儿和高原相爱期间,他们非常希望为女儿找一个门当户对的男友。但是现在他们认为只要能使她对高原死心的人,只要不是罪犯或家族有不良犯罪倾向的男人就行。

反正只要把女儿从这种畸形的婚恋中拉出来就行。所以理枝的父母吃惊的是这次女儿出国也许受到了什么创伤。

理枝像卸下了心理的压力一样,在与父母的高度紧张和解后陷入了严重地疲惫不堪状态。

在这个时候,理枝的朋友来看她了。这是一个和理枝在同一所大专和同一个爱好俱乐部的低一届的同学,叫小村叶子,她人非常活泼、好动。由于叶子的到来,家中响起了久违的理枝的欢声笑语。

她的父母也非常高兴小叶的到来。目前对理枝最重要的就是明快的、青春的笑声。这是治疗她伤痛的最好“药物”。

“我说前辈呀,明天是‘禁止登山’解禁的第一天,‘旅行爱好部’的人要去富士山。”

她们聊了一些别的话题之后,叶子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

“啊,上山了吗?”理枝也问了一句。

叶子是这个“旅行爱好部”的负责人,知道不少登山的事情。今年由于天气不好,山上还积了不少雪。

在这个时候和一伙年轻姑娘登山是件冒险的事情。

“嗯,没有去富士山,去青木原和熔岩洞穴了。”

“那种地方是不是特别容易迷路呀?”

“要是别离开行人的道路问题不大。不过那天弄得大家心情不好。”

“有你还能这样?”

“别提了。那天先去了溶洞,但都弄成旅游景点了,一点没有原始味儿,于是我们就去林海了,在那儿出了点儿事儿。”

叶子说到这儿停了下来。

“怎么了?”理枝好奇地问道。

“发现了一件好像是自杀的人的遗物。”

“发现自杀者了?”

“没有找,也许有的,但因为闹得大家心情非常不好,就没有找下去。”

但她没有说自己和女伴们惊慌失措逃出来的过程,她认为那样太“栽面儿”了。

“是什么遗物?”

“皮包。就是男人们常用的那种公文包。好像扔那儿好久了,都长苔藓了,但是一个用了不少年的皮包。”

“知道是谁的吗?”

“里面就有一张名片,我们按地址打了一个电话。咦,挺怪的。”

“怪什么?”理枝越发感兴趣了。

“有那个名片上的人,但对方好像不让他和我们直接讲话,是他的上司来接的电话,他说是有那个名片上写的人。”

“那么皮包里有名片,皮包就是名片主人的了?”

“也许吧,但是又不一定,反正是接电话的人说的。”

“那你就直接问嘛!也许是别人的名片放在皮包里的呐!那自杀的人就不是皮包的主人了。”

“那也是。”

叶子突然不安起来。

“名片写的什么名字?”

“这个……记不太清楚了,好像是叫‘高原’什么。”

“高原?!”

理枝的脸色突然一变。由于父母不在身边,她非常想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叫‘高原浩一’?”

对理枝来说,“高原”这个名字只能是“高原浩一”。

“对,是这名字!”

叶子激动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可你怎么会知道呢?”

叶子奇怪地看着理枝。

“我认识的一个人叫这个名字,是被一个叫隅谷的搞经济诈骗的人用车撞了后失踪了。”

“啊,我一点儿都不知道。”

恐怕她不怎么看报纸吧,理枝认为如果告诉她一个叫隅谷的人在伊斯坦布尔被杀的消息的话,也许她会记起来。

“要是这样的话,那么在那个发现了皮包的地方也许埋着那个叫高原的人呢。”

“也许吧。”

于是叶子的神情一下子紧张起来。

“那么,那个叫高原的上司怎么讲这件事情的?”

叶子紧张地歪了歪头想了想,没有作声。

“我不想为难你。那么你给他的公司打过电话后又怎么样了?”

“我们把发现皮包的地方告诉他了,就这些。”

“皮包呢?”

“因为我们觉得那个皮包太晦气,就扔在那里了。”

理枝想尽快结束谈话似的连忙对叶子说道:

“叶子,你可不可以带我去一趟那个地方?”

“干吗?”

叶子听罢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其实我认识那个叫高原的人,而且我也想尽快告诉他的夫人。”

“啊?你认识他呀!不过公司方面也许会通知他夫人的。”

“你们发现那个皮包并给高原的公司打电话是什么时间?”

“是6月29日!我们回来的第二天就打电话了。”

今天是7月3号,理枝想了想。这么说来,耀子应当得到这个消息了。可为什么她没有和自己联系呢?

自己为了寻找高原都去了一趟国外。可现在发现了高原的遗物却在国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理枝感到不可思议。去国外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当初她也不认为一定会有什么结果。而且这个行动更多的是出于个人的感情。

“反正得给他夫人打个电话。”

于是理枝让叶子坐在那里,自己去打了电话。但是耀子不在家,电话铃响了半天没有人接。她出门了?理枝越来越觉得奇怪了。

(对,再和三枝联系一下吧!)

三枝和高原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是三枝察觉了高原是理枝的前任男友。而且俩人都是通过耀子这个共同的“起点”在追査隅谷下落的过程中在国外相遇。关于高原的消息,除了和三枝联系外没有别的办法。

理枝这次终于找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找三枝了。理枝记起了三枝的电话号码。此时此刻她又想起了让自己大为动情的“伊斯坦布尔之夜”,不禁两颊绯红。她抑制住激动的心情,拨动了那个电话号码。

一个中年管理员模样的女人来接电话。

“三枝先生不在家。”

对方生硬地答道。

“您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似乎对方要挂断电话,理枝连忙补充问了一句。

“三枝先生旅行去了。”

“旅行?去哪儿了?”

不会又出国了吧?

“去什么富士山了?”

“富士山!”

理枝的心剧烈地跳了一下。

“是什么时候走的?”

“昨天,昨天一大早。”

“和谁一块儿去的?”

“不知道,我又没有专门盯着人家!”

理枝手拿听筒呆呆地站在那里。耀子不在家,三枝去了富士山,难道这是偶然的吗?

(如果是偶然的呢?)

“喂、喂!问完了吗?我挂了啊!”

从听筒里传出来了对方不高兴的声音,理枝连忙道谢后挂断了电话,然后回到叶子身边。

“你怎么了?脸色好苍白呀!”

叶子看到理枝表情的变化不禁大声问道。

“叶子,求求你!”

“怎么啦?你说吧。”

“我想求你带我去一下发现高原先生皮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