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总服务台,刚才为理枝服务过的服务员还在。

“房间不合适吗?”

由于饭店没有按预约提供客人所需的房间,服务员以为理枝来投诉了。

“您这里在5月中旬左右,有没有住过一名叫K.高原或叫H.隅谷的日本男性?”

要是有外国人投宿,大多数情况下要看一下护照的。因此理枝认为极有可能是“高原”在饭店住过。但不提示一下也许饭店不大愿意帮助査找。而从护照上来讲,也许用“隅谷”的名字登记可能性就极小了。

现在理枝提出的护照还说明了护照的号码,这是临来时她和耀子通过出入境管理处査到的高原的护照号码。理枝目前只有这两个人名的线索。

“‘高原’?‘隅谷’?”

原本理枝没抱多大希望,因为也许隅谷不一定正好住在了这家饭店。但对方一听这两个名字马上有了反应,这倒让理枝吃惊不小。她真的没有料到,不费吹灰之力竞然找对了门。

“您认识他吗?”理枝向服务员问道。

看着理枝兴奋的目光,这名服务员讲道:

“实际上两三天前有人问过同样的事情。”

“同样的事情?什么人?”

“是个日本男青年。”

“日本人?什么样的日本人?!”

理枝性急地问道。这名服务员面带困惑地答道:

“反正我一看就知道他是日本人。”

“您怎么会知道?”

“日本人讲英语的发音独特呗,说话也快。反正和中国人、东南亚人不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儿?理枝有点儿莫名其妙。是什么人比自己早两三天来这里打听高原和隅谷呢?

“您记得是什么日子吗?”

对方看理枝十分认真的样子,便取出一个笔记本翻了翻:

“那天我是下午班,应当是6月4日,是下午3点左右吧。和您刚才问的一样,问有没有叫‘高原’或‘隅谷’的先生在这里住过。”

于是他便给这名日本人査了一下当时和前一段时间的住客登记本。

“我记不清他什么样了,但他问那个人什么样?反正挺着急,要不就是很慌张的样子。”

理枝从“发音快”这一特点上再问问有其他什么特点没有。

“对对,他的样子很急。我便马上给他査了一下记录,但他一直非常着急的样子。但我査过后告诉他没有他要找的人,他又反复问我‘真的没有?’,然后又问我有没有别人问过这两个人。”

“问这两个人……”

理枝又重复了一句服务员的话尾。这个来历不明的日本人问这句话的意思证明了他知道理枝的存在。但这个人到底是谁?如果他知道理枝也在寻找“同一个人”的话,为什么不能和他共同查找呢?

(到底是谁在和自己查找“同一个人”?)

但理枝一点儿线索都没有。她只是从高原耀子那里知道隅谷以高原的名义有可能逃到了希腊,因此自己马上追来了。

如果是为了同一个目的来雅典,那么只能认为是耀子一条线上的人。不过要是这样的话,在自己来之前耀子是应当对自己讲的。

于是理枝的心中涌上了一块不祥的乌云:这个神秘的日本人会不会要加害于自己?

“有什么不对吗,小姐?”

服务员看理枝一下子沉默了,有些不安地问道。他长了一副奶油小生的脸,但看起来他还是很认真的一个青年。

理枝一下子回过味儿来。为了慎重起见,她把随身带来的、从报纸上剪下的隅谷的相片和高原的照片让这名服务员看了看,但他摇了摇头。

正好这时又到了一批美国的游客,安静的大厅里一下子又热闹起来。理枝知趣地向这名服务员道谢后离开了大厅。

2

吃过饭后,理枝回到房间里休息了一会儿,然后来到了雅典的大街上。

她的目的并不是游览观光。这些饭店的地址是她从那名服务员那里得到的。

打电话问也是可以的,但不如亲自去一趟更有把握。特别是在忙的时间里,对方有可能连査也不查就回答你的问题。

要是一个异国的年轻姑娘上门打听一件事情,也许哪家饭店的服务员都会热情帮助的。理枝深知,利用自己的“年轻美貌”说不定会得到意外的结果呢。

虽然现在自己的心中只有高原,但她也明白自己的“魅力”对任何一个男人都是“通用”的。

而且她又增加了一个调査对象,那就是刚才服务台的服务员说的“问同一件事情”的日本人。因为那个人既然问到了“金斯宫殿”饭店,那么他也会一家一家地找的。也许会找到他投宿的饭店,找到这个日本人的。

“金斯宫殿”饭店的服务员对这个日本人巳无印象,但其他饭店的人也许会记得他的特征的。

室内的一流饭店都集中在了宪法饭店及其周边地区。理枝首先从最近的一家饭店找起。虽然这会儿还不是旅游的旺季,但大街上的游客非常明显。

理枝非常想加入到他们的行列当中。无论多么忙,如果能和高原漫步在这充满异国风情的国度里旅游,那该是多么高兴的事情呀!

然而这一切都必须是“和高原”在一起。如果没有他,多么美丽的风景都不会打动理枝的。不,她也不会碰上令她感动的风景的。

理枝正是通过“寻找高原”这个“媒介”才来到这里的,才接触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失去了这个“媒介”,赤裸了她内心的伤口会如同又洒了一把盐一样令她疼痛难忍的。

AA级的饭店里没有记录。她又转了一家A级饭店也毫无收获。这时她巳经感到了疲倦。她打算明天再查一下另外5家A级的饭店,如有可能,再査一下B级的饭店。调査工作不能过于草率,因此一天不可调查得太多。

第一天只调査了一流的饭店,因此速度很快。但也并不是因为是一流的饭店才节约了时间。这是因为“先来的那个客人”已经问过了。而理枝不过是跟在这个日本人的后面又重复了一遍。因此饭店方面当然还记得这些结论,所以能马上回答理枝的这个问题。

也就是说,有人在她之前也在追査高原(当然也包括隅谷)的行踪。

理枝只得到了这一条线索。迄今为止她打算寻找“冒名了高原的隅谷”,也就是说她要把高原作为目标进行寻找。

因此,对于追寻高原而来的人来说,理枝认为一定是“耀子的人”。但也许是为了追寻隅谷的人呢。隅谷是罪犯。在他伪装成高原之前有许多人在找他。由他的诈骗而造成了很多受害者,他还受到了全国的通缉。

“这样的话,说不定是从日本来的警察呢”——理枝这样认为。由于她太痴情于高原,把高原看成了中心,所以这会儿才意识到了这些。

但当她査问了几家饭店后,她发现了其中的疑问:饭店方面对这个日本人有不同的看法。

比方说,“雅典宫”饭店认为这个日本人“体格健壮,皮肤较黑”而“金斯宫殿”饭店则说这个日本人“消瘦,皮肤较白”。为什么同一个日本人在他们的眼睛里竟然有如此反差的印象?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难道有两个人在找隅谷吗?

也许隅谷作恶多端,有好几个人在找他吧?

在这些饭店査找的过程中,天气渐渐地热了起来。作为古代文明发源地之一的希腊,和旅行者们大体上都会去朝拜的古代“神”殿一样,理枝同样怀有一种紧张和好奇的心态,但她是担心在这不熟悉的国度的大街上会突然碰上一个过去的熟人。

沐浴在夕阳中的大殿,在这些充满了原始风貌和现代风格交织的城镇中超然脱俗。它那从远古带来的色彩和造型无不充满了2500年历史的巨大魅力。

享受着现代生活的人们却对古代遗迹如此钟情。理枝看到这些也凭生了一种感慨。她突然产生了想去一下卫城看看的愿望。在夕阳照射下,卫城是最具有神秘色彩的时刻,仿佛它周围的街道全都沉浸在甘甜的空气之中。

但理枝又马上意识到没有高原在自己身边,顿时一股空荡的寂寞感又油然而生。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背离了那充满了无比诱惑的卫城,返回了饭店。

她去服务台取房间的钥匙,刚才的那名服务员还在。看到理枝,似乎有话要对她讲。

“有什么事儿吗?”

理枝问道。也许是父母担心,从东京打来了电话?

“啊,没有特别的口信,又有一名日本人来打听‘高原’和‘隅谷’了。”

“是日本人?”

“对。就是小姐出去后一个小时左右来的。”

“什么样的日本人?”

“皮肤有些黑,体格很健壮的人。我看不出来日本人的年龄,不过有30左右岁吧?”

“皮肤黑,体格健壮?”

理枝又重复了一下服务员的话。由于她问过这名服务员,所以他特意观察了吧。这个特征倒和今天理枝去过的一家饭店提供的印象符合了,而且他说今天来的是“另一个”日本人。

“今天这个人的确是和前几天问同一个问题的日本人不是一个人吗?”

理枝又叮问了一句。

“是的。虽然我记不太清楚上次来的那个日本人,但肯定不是一个人,前一个日本人多少小一些,而且瘦一些。”

他的话很自信。这么说来的确是两个人了。而且他又加上了一句:

“今天来的这个日本人还说如果‘高原’或‘隅谷’来了的话,一定要和他联系一下,还留下了自己的姓名和住的饭店名字。”

“真的?”

理枝一阵激动。因为这样一来一名“来客”的身份就可以明确了。如果是警方的人,自己讲明情况,说不定还会有什么收获呢!而且也许会和自己一道寻找,不必像现在这样,如同一个没头苍蝇似的“瞎撞”了。

由于理枝初次出国,于是得非常仔细了。

“你对他说没说我的事情?”

“不,我绝不会作出对小姐不利的事情的。”

这名服务员明显作出了对理枝好感的样子来。

“他住的饭店远吗?”

“啊,不远。坐车也就10分钟吧,小姐打算去吗?”

服务员有些不安,因为天色有些暗了,也许为自己不能送一位异国的漂亮小姐而不安吧。实际上理枝也不安。但她还是想尽快查明这个人的身份。

服务员说的名字理枝并不认识。既然他公开了自己的名字和住址,看来不一定是坏人。

“要是坐车10分钟的话,我想去一下。”

“那不是适合外国人去的地方,最好天亮之后再去。”

“那个地方有威胁吗?”

“那倒不是,但那条道儿黑,饭店也不好打听。”

“让出租车去他还能不知道吗?”

根据今天的经验,理枝认为这儿的司机明显比东京的司机要热情。也许因为她是个年轻漂亮的外国姑娘吧。

“今天晚上我正好值班,脱不开身。明天一早我就下班了,然后我带你去如何?”

他终于对理枝表明了他的愿望,理枝非常感激他的热情,但她是个想起什么就马上要去办的性格。在她身上体现了某些日本人性急的脾气。

这名服务员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于是对叫来的一名出租汽车司机详尽地说明了理枝要去的饭店地址。

“我巳经对司机讲清了,他会把你带到的。那么,多加小心。早去早回吧。”

3

为了慎重起见,这名服务员又将一份地图交到理枝的手里,从地图上看,那个日本入住的饭店好像位于布拉卡地区。汽车用很快的速度又来到了卫城之丘。

这座宫殿也使用了夜间照明设施,使它仿佛浮现在雅典的夜空之中。理枝回头一看,大街的中央是一座高耸的山峦,半山坡上闪耀着点点灯光。这名司机用蹩脚的英语对理枝说道,那座山叫“利卡波斯特”山。

城市面对大海缓缓地倾斜过去,渐渐远去的灯光使雅典给人一种深奥的感觉。

汽车驶离了大道,进入了一条狭窄的小路。这条小路宛如迷宫一样,汽车不停地绕来绕去。到处还可以听到吉他的声音和高昂的歌声。这一带大概到了普通百姓的居住区了吧,理枝完全成了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异国人。

刚才那名年轻的服务员之所以表现出了不安的神色,理枝一下子就明白了。但当时他好像不敢对理枝说得太明白,而这一带的确是下等酒吧和廉价餐馆的聚集地。这时汽车终于在一幢破旧的二层建筑前停下了。

昏暗的电灯泡吊在入口处。朦朦胧胧地照在“饭店”两个字的广告板上。反正看上去也就是可以称之为“窝”一样的“饭店”。

“是这家饭店吗?”

理枝问道。司机爽快地点了点头。理枝又看了看服务员标在地图上的字,和广告板上的字多少有些不同,但用希腊语拼读一下似乎也对。也许用日语的罗马字拼读和希腊语略有不同吧。理枝克制着心中的不安下了汽车。出租车走后,理枝便决定暂时不回去了。

实际上她应当让司机等一下,万一不是这个地方呢。理枝后悔不迭,但已经晚了。反正已经到这里了,理枝又重新鼓足勇气,朝饭店的大门走去。

大门里面有一个服务台。

一名长了一副典型的矮平鼻梁的希腊男青年用吃惊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走进来的理枝。也许他想到了古希腊的一句谚语:鸡窝里来了只金凤凰。

“对不起,房间已经没有了。”

对方用惋惜的口气说道。他认为理枝是来投宿的。虽然他不希望这名年轻漂亮的小姐走开,但似乎也没有办法。

他的英语讲得也非常蹩脚,但理枝还是听僅了。于是她马上问道:

“这里住了一个日本人?”

“没有,一个也没有。”男青年答道。

“不会的。肯定住在这里,他留了这里的地址。”

理枝说着拿出了那张地图,这名男青年看了看后说道:

“这不是那家饭店,还要再往前走,叫塔伯鲁那。”

“塔伯鲁那?”

“对,是希腊的快餐饭店。”

这名男青年热心地对理枝解释道。看来那名司机还是带错了路,但应当离这里不远吧。

于是理枝又走出饭店,按那名青年所指的方向走在昏暗的胡同里。两侧的建筑大概是酒铺,从里面传出嘈杂的音乐和喊叫声。理枝觉得整个小镇空气十分干燥,但脚下却湿漉漉的。大概是住户随意泼洒的脏水或排泄物。湿润中还散发着一股股的骚臭味。理枝终于发现了那家叫“塔伯鲁那”的饭店,和刚才那家饭店一样,入口处昏暗不清。理枝快步走了进去,来到了服务台。

但很不凑巧,她要找的那个人外出了。服务台的服务员用英语也讲不清楚,所以理枝也听不明白。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我可以在这儿等吗?”

“不好办,我们这里没有年轻姑娘待的地方。”

和刚才那家饭店不一样,这儿的服务员异常冷漠。看样子他不会让理枝在一个房间里等的。

理枝只好说就在大厅里等,但对方还是摇头不同意。没有办法,理枝只好在饭店外面等候了。

因为好不容易找到了,所以理枝决定等下去。她在饭店门口一站,从大门旁边就传来了一阵大声地唱歌声和说笑声。在胡同的前方,有两名男子勾肩搭背地走了过来。看上去他们都喝醉了酒,步履蹒跚,摇摇晃晃。

醉酒的人都爱大声唱歌,但都是五音不全,如同干号。看来这里也和各国一样有通用的醉酒样。

理枝有些害怕,自己刚刚被人家“赶”了出来。肯定不能再进去。于是她尽可能地朝胡同的另一头靠过去,想把这两个人让过去。但这两个人发现了理枝,便朝她走了过来。他们醉醺醺地对理枝说着什么,反正理枝也听不懂,只是看得出他们在做着下流动作。这一点各国的流氓也都无师自通。

理枝装出不理睬的样子给这两个人让开了路,但突然其中一个人突然怪叫一声猛然抱住了理枝。

理枝无处可逃。这个男人上来就强吻理枝,一股酒臭气扑面而来。

另一个男人也上来从后面搂住了理枝,并用他那双毛茸茸的手和散发着恶臭的嘴浑身上下地把理枝摸了个够。

“救命呀!”

理枝拼命喊叫。但由于醉汉闹事在这儿是家常便饭吧,根本没有人出来阻止他们。

理枝极度恐惧,她出于生理的厌恶而拼命地反抗着。但这种反抗反而激惹了这两个醉汉的性欲。他们开始认为一个异国弱女子轻而易举就可以制伏,不料理枝的反抗使他们欲火顿时升腾起来。

“住手!救命啊!”

理枝拼命扭曲着身子,大声呼喊着,但她渐渐明白自己即将落入他们的鹰掌之中。

这两个醉汉拼命地把理枝朝无人的背阴处拖过去,理枝明白,一旦把自己拖到无人之处,自己就完了。于是她更加拼命地绝望地喊道,大喊高原的名字和父母的名字。

突然她隐约听到了一阵格斗声。紧搂着自己的双手松开了,自己一下子被人推倒在地,重重地摔了一下。但她马上明白了,摔倒的不只是自己,那两个醉汉也摔倒了。

“不要紧吧?”

耳边响起了清晰的日本话。理枝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拖了起来。这是一个体格健壮、皮肤略黑一些的日本人,他怔怔地盯着理枝。

“放心吧,那两个家伙没用了。”

这个日本人说着,又轻蔑地扫视了一下躺在地上的那两个醉汉。仅一个日本人就像扔孩子一样把那两个家伙打倒,他们吓醒了酒,从地上爬起来慌忙逃命去了。

“一个单身姑娘是不能来这种地方的,又是这个时间!”

扶起理枝的这个日本人和蔼地对她说道。

“对不起。”

从危急中被解放出来后,理枝一下子流出了委屈的眼泪。

“你的衣服都脏了,我住的饭店就在这儿,你要是愿意,和我回去整理一下吧?这家饭店差点儿,但至少不会有歹徒的。”

这名男子小心地问道。理枝不禁掠过一丝预感。

“您是不是三枝先生?”

理枝脱口说出了她在金斯宫殿饭店打听来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的?”

对方十分惊奇地反问了一句。于是理枝便对他讲了自己为什么来雅典和怎样知道了他的事情的原委。

“原来是这样。我就是三枝,别在这儿站着了,去我的房间吧。”

三枝带理枝进了刚才那家饭店。

“我的钱不多了,只好住在这样的饭店里。”

三枝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于一个人打跑了两名歹徒的人来说,此时此刻他又是一副纯真的样子。他们进屋后,三枝又有意地把门开开一条缝,目的是为了让理枝放心。

三枝先让理枝稳下心神后,才对她讲明了自己为什么来追查隅谷的原因,同时他也讲到了他与高原耀子是同一目的,为了追査化妆成高原的隅谷来到雅典的。

“你认识高原先生的夫人?可她为什么没有对我讲你来这里的事情?”

三枝不解地歪着头想了想,理枝对这一点也不理解。她问到三枝来这里的目的时,三枝明确地说明了其中也有耀子的目的。

如果说明了自己是为了爱高原才来这里找他的话,自己就必须对三枝说明自己与高原耀子的这种奇异的关系,反正这个私人秘密与三枝也没有任何关系。

“这么说,你也是毫无收获了?”

三枝终于弄清,他和理枝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来这里的,他的脸上又恢复了坚强不屈、誓达目的的神色。

“我是今天早上刚刚到的,刚刚转了四五家饭店。”

“今天早上刚到的?”

三枝反问了一句,然后点点头,目光又突然一亮:

“那除了我们之外,还有谁在找隅谷?”他有点自言自语的样子说道。

“怎么,你也发觉还有一个人在找隅谷吗?”

理枝是今天早上刚刚到达就发觉了,所以早她几天到的三枝当然也不会不知道。

“是的,我昨天才知道。”

“昨天?”

“对,我在别的饭店找隅谷时才知道也有一个人在找他。所以我才考虑为了隐藏自己,住在了这样的三流饭店,然后去一流的饭店里找他。昨天我去一家饭店时才知道了这件事。我又去了二流的饭店问了问,才知道我去过的第二天也有一个日本人打听过同样一件事。这个人和我相反,一开始就住在了一流的饭店里。我综合判断了一下,这个男人比我晚到一两天。”

“那个人也发现你在找隅谷吗?”

“大概知道了。在雅典,从AA级饭店到F级饭店——这是一家F级的饭店——有100来家呐!也许要全部査一遍,但他很可能在哪家饭店知道我去过了的消息的。”

“你全都査过了?”

“差不多,还有几家D级和F级的没有查过。但基本上都査过了。”

“有什么线索吗?”

“今天我从去的一家D级饭店打听到了一些线索。”

也许他是先去了金斯宫殿饭店才去那家饭店的,如果他先去了那家D级饭店并有了线索,就不会留下口信了。

于是理枝非常想马上知道三枝目前都掌握了什么线索,但她又想了想,问道:

“三枝先生,你是不是可以把已经找过的饭店告诉我?”

“我会告诉你的,不过万一干得不好,会吓跑隅谷的。”

“这么说,另一个找隅谷的人,肯定也会知道你的地址了。”

“对,他应当知道的。”三枝有些如梦初醒的样子。

“我刚刚知道了就来找你,那么那个人一旦知道了也一定会马上来找的吧,不过——”

——为什么这个人没有来找三枝呢?

两个人相互看了看,那个人明明知道了三枝,也知道了他的目的,但不露面,看来他是决心单独找隅谷了?

于是他们马上意识到那个人对他们来说也许是潜在的敌手。这是理枝第一次听说除自己之外还有人在找隅谷。

“眉村小姐,你是不是让那个男人知道你也在找隅谷?”

三枝的话中似乎也有了对那个不明身份的男人的戒备。但为什么对自己和理枝产生敌意呢?

如果是警察,他就没有必要产生敌意,而应当马上和先到的三枝取得联系。

“也许不要紧吧?”

理枝问过金斯宫殿饭店的总台服务员,他说担心那是个坏人,所以并没有告诉三枝,理枝也在找隅谷,而把三枝留下的地址告诉了理枝。这表明了他对理枝的“忠诚”吧。

这么说,那名服务员是可以信赖的。而去其他饭店时三枝就没有留下自己的联系方法。

“不管怎么说,在査清那个人的真实身份之前还是小心为妙。”

“三枝,你也太麻痹了。”

三枝随便说明了自己的住址,万一有人要陷害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来的。

“我不要紧,不会有人打我的主意的。”

三枝爽朗地笑了笑。从刚才他打跑那两个歹徒的事情证明了他的自信是有根据的吧。

“那么我们再接着刚才的话说,下一步怎么办?”

“是啊。在一家位于吉布西区的饭店,一个星期前有一个像是隅谷的男人住过。”

“一个星期前?”

“对,正好和我打了个前后脚。我刚到他就离开了。”

“后来他去哪儿了?”

“听饭店的人讲,他好像是去了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

“伊斯坦布尔!”

“服务员记得他在办理退房手续时给伊斯坦布尔打过一个国际电话。那名服务员还真不错,帮我査了一下电话号码,那是一家伊斯坦布尔饭店的电话。”

“那就是说,隅谷预约了那家饭店……”

“大概是的。我用电话问了一下,好像住了三个日本人,其中一个人像是隅谷的长相。我明天去一下伊斯坦布尔,现在已经办好了机票手续。”

“我也一块儿去吧?”

“那就要马上订票。”

“我去办。终于抓住他的尾巴了!不去的话说不定他又要逃了!”

“我不是警察,没法证明这件事情。是不是让日本的警方给伊斯坦布尔的警方联系一下?”

“可我想在警方抓住他之前先见到他!”

理枝认为隅谷被警方逮捕后再打听高原的事情就困难了。

“我懂了。要不在伊斯坦布尔发现隅谷后先监视他,然后再报警?反正先订好机票才行呐!马上问一下航空公司吧。”“我一回饭店就马上去办。”

“去伊斯坦布尔的最早一班飞机是早晨7点的土耳其964航班。如果赶不上的话就只好坐上午10点的同一航空公司的976航班。你也可等退票,不过常常是很多人等退票,不一定能碰得上,所以订票为好。”

理枝用眼睛看了看三枝,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

“怎么啦?”

“三枝先生……你去隅谷住过的那个饭店时,那个人是不是也去过了?”

“不,我是昨天去那家叫巴斯帕利亚,巴雷斯的A级饭店时才知道的有人也在找隅谷。那个人好像是从AA级饭店査起,还没査到D级饭店呢!”

“这么说,我们比他快了一步,可是……”理枝突然不安起来。

“‘可是’什么?”

“如果那个人在暗中观察着你,也买好了去伊斯坦布尔的飞机票?因为他完全可以在暗中跟踪你呀!”

“对!”

三枝一下子也变得惊愕不已。他是最早来找隅谷的下落的,然而那个“第三个追迹者”有可能早就跟踪上他了。这样一来,他跟在三枝的后面,调查的效率当然就高得多。这就和扫雪车的原理一样,他在后面几乎不用再费什么力气。

而且他可以和三枝同步于吉布西区的饭店里抓住了隅谷的行踪,并先于三枝赶到伊斯坦布尔。

——这样一来,也许“第三名追迹者”已经到了伊斯坦布尔了呢!

“要尽快确定一下!”

直到刚才还四平八稳、胸有成竹的三枝,这会儿如同火上房了一样心急火燎地取过电话机。他拨通了位于吉布西区的那家饭店,打听在自己走后有没有人再问过同样的事情。听到对方的回答后,他的表情严峻起来。他放下听筒后对理枝说道:

“他果然去过了。在我刚刚走之后。和你考虑的一样,‘敌人’在跟踪我。”

“如果是这样的话,‘敌人’说不定已经到了伊斯坦布尔了呢!”

理枝也受到了三枝的感染,不由自主地把跟踪者说成了“敌人”。因为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但对方却悄悄地隐瞒了自己的行踪,尾随在“同行”者身后,这不明显地让人感到了某种敌意吗?

由于这个人的真实意图不明确,如果他先抓住了隅谷的话,会出现什么局面呢?这是令三枝和理枝不安的。

万一那个人是为了保护隅谷而跟踪三枝而来的呢?

“明天要坐最早的飞机,7点离开雅典。早晨我先去机场,看看能不能找到退票。”

“我也去。”

“这恐怕不行吧,你不是今天刚刚到的吗?”

“我就是为这件事才来的嘛!”

“可是……”

“我能起得来。”

“没有办法,这样吧,明天一早我去接你。”

“好吧。”

“一会儿我送你回饭店。”

“你送我到大道上就可以了,我再一个人坐车回去。”

“那么不负责任可不行,刚才的事情都忘了?我一定送你回去。”

“好吧。”

两个人对视了一下笑了起来。顿时他们两个人仿佛是多年的朋友一样。

这时理枝才发现,三枝的脸上也重叠上了高原的音容笑貌。她并不是从三枝联想到了高原。而是三枝有许多地方和高原太像了。这时理枝明白了耀子为什么没有把三枝也到雅典来作同一件事情的消息告诉自己的原因了。

肯定耀子也有了同样的感受。她也把三枝当成了高原的化身。三枝与高原之间并无共通之处。但对于对高原那样的男人有着共通的爱的耀子和理枝来说,不能说她们也存在着对同一男性都有爱的可能吗?

在这两点之间(两个女人)联连而形成的一个底边,任何一个点(高原或三枝)不成了一个等边的三角形了吗?

通过高原而形成的爱,同样在这种情况下会再对另一个男人产生共同的爱的。当然这样的机会很少。而这个恋爱对三个人来说都是不幸的三角关系。

然而理枝在受到歹徒袭击时曾经高喊过高原的名字。因此使三枝赶来冒险救了她。因此理枝才意识到三枝代替了自己心中高原的形象。“高原”移入了三枝的身上。

“那就非常感谢了。”

理枝和三枝漫步在雅典之夜。她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温馨的旅行。

“今天刚到,你一定没有时间去参观一下卫城之丘和古代市场遗迹吧?”

“我本来就不是来旅游的嘛。”

“可好不容易来了雅典,不去看一看太遗憾了。”

“三枝先生都看过了?”

“不,我对寺院和墓地不感兴趣。”

“是啊,可寺院和墓地正是雅典的特点。”

“我不喜欢雅典这个城市。因为我觉得这儿的人都仅仅在利用祖先留下的财产。不仅雅典,京都、罗马都一样,现在的人什么也不创造,只是依靠这些古代遗迹活着,太讨厌了!”

在漫步中,理枝渐渐地知道了三枝这个人的人品。她不讨厌历史遗址,经过长年历史岁月“风化”,这些历史遗迹浓缩了人类历史。新建的任何建筑都无法有这样的作用。靠漫长的历史岁月的堆积所产生的久远的传说,形成了一座城市的风格。

人类不过是历史长河中眨眼之间闪过的匆匆过客,而下一代人则成了上代人的“接力队员”。

史迹就是这样的接力赛,三枝说的他对于史迹的讨厌,是不是讨厌这些人悠闲地盘腿坐在历史面前,毫无进取之心。

他们马上就上了一辆出租汽车。在车上还没能讲几句话就到了饭店。分手时虽然有些伤感,但一想到明天还可以见面,理枝就马上和三枝告别了。

服务台那里还是那名男青年。理枝向他打听了一下航空公司的事情。结果和三枝同一时间的航班正好还有机票。她委托服务员为她代购机票后,便回房间了。这时她才感到了极度的疲劳。

她洗了淋浴后倒在了床上,她迷糊了一会儿后突然睁开了眼睛。

(“第三名追迹者”在跟踪着三枝。那么也许在黑暗中也在监视着我和三枝的接触。)

(这样一来,那个男人也一定跟踪我们来到了这家饭店,并再跟踪三枝回去……)

她一点儿睡意也没有了。内心深处产生了一股恐怖的冲击。这时她听到走廊上有了脚步声,而且来到自己的门前便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