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永远是我的女人啦,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离开你了!”

双方虽已得到饱食般的满足,但男人仍像馋猫紧紧抓住餐桌不放一样,恋恋不舍地抚摸着女人的肌体。

“要真的属于你了,我也不愿意回到那个暴君家去了。”女人比男人更贪婪地反复回味着愉悦之后的余韵。

“倒不如就这样逃走了吧?”男人射出焦虑的目光。这两个人,大约都在30岁左右,可男人的精神年龄好像更年轻一些。

“那不行呀,生活马上就会陷入困境啦!我亲自下厨做饭该多讨厌啊。我爱你,可是耐不了贫穷哟。”女人发出清醒的声音。成熟的女性虽然眷恋着男人那健美的身体,可在意识的一隅还残留着冷静的成分。

“生活什么的,怎样都可以对付的。”

“不是怎样都可以对付的呀。首先,工作怎么办?我们要是私奔了,你不是马上就失业了吗?”

“工作很快就会找到的。”

“世上没有那种便宜事。我讨厌做日佣工或临时工,我要做一个有钱的女人。”

“太扫兴了。”男人露出怯懦的神情。

“女人到30岁是成年人了,不吃饭就不能生活,而且我要吃上等的饭菜哩。”

“喂,你那丈夫不会突然死亡吗?”男人一面唉声叹气,一面试探地说。

“你就那么希望我丈夫死吗?”女人悄悄地窥视着男人的脸。

“当然罗,只要你丈夫不在了,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谁也不必受约束了,可以永远住在一起了。”

“如果那样又怎么办呢?”

“什么?”

“让丈夫死了呀!”

“说让死也不会那样容易啊。你丈夫还很健康哪。”

“那么,你不是可以提前他的死期吗?”

“咦!你……真的吗?”男人愕然发出颤音。

“这样无所事事地等待下去,他绝对不会死亡的。他连个虫牙都没有。你总是像个偷嘴猫一样避人眼目,除此之外就没有和我见面的办法了。”

“这样说,也还是没有办法呀……”

“有其他办法!我丈夫有人寿保险。如果死亡,可以得到2千万元的收入,只要能够得到,就可以和你过相当优裕的生活了。”

“做那种事情,一旦被捕,可就鸡飞蛋打了。”

“你难道没有一点胆量吗?不让人发觉,可以有多种手段嘛。伪装交通事故,从悬崖上推落,不是都可以么。瞎,我说的是笑话呀,因为你反正没有勇气,一生只能像馋嘴猫一样偷人家的老婆!”

“说人寿保险有2千万是真的吗?”男人变了声调。

“这件事是没有办法擻谎的。”

“如果杀了你丈夫,真的和我一块生活吗?”

“算了吧,不要过分了。忘了刚才的话吧,我是在开玩笑!”

“我是真心的呀!与其一生以馋嘴猫似的生活告终,不如明明正正地独占你,我干定了!”

“你,真的有杀我丈夫的信心吗?我丈夫很强壮,未结婚的时候还练过空手道哩。”

“有一个可以信赖的男人,如果他肯帮忙就万无一失了。”

“雇一个杀手吗?”

“不是电影、电视里的杀手,我有一个绝对听话的朋友,嘴巴也紧。”

“要多少钱?”

“500万他就求之不得了。”

“要是500万,可以用我的私房钱。不过,绝对不能失败呀!”

“如果失败的话,一开始就不必干了。那么,你可千万不要泄露出去呀!”

“没错儿。我不让任何人知道。我们夫妻生活表面上很圆满,而且丈夫一点也没有怀疑我。”

两人在卧室的秘密情话,不知不觉间变成了具体的杀人计划。

S县A市是个濒临内海的温泉游览城市,三面环山,冬暖夏凉,日温差小。温泉的历史悠久,8世纪初,有个和尚在山脚下发现了泉源,由此被认为是这个城市的起源。江户时代将军家举行御用温泉的“御汲汤”仪式,曾向江户全城贡献过泉水。

被命令作献汤服务的27家汤户,现在变成了A市的中心大旅馆。

由于新干线的开通,从东京到这里,通过的旅客增多了,住宿的旅客减少了。为了恢复昔日的繁荣,市里陆续采取了吸引观光客人的对策,一年内举行各种各样的节日祭祀活动,就是其中的一个措施。

每年7月15、16两日举办的夏祭,就离开了原来的主旨,和烟火大会一起,成为吸引游客的夏季最盛大的活动项目。A市的木宫神社的神体漂流到市郊的本浦时,将它捞起来的渔师们,向它供上了大麦炒面,所以,也把这个夏祭称为“炒面祭”。

祭典的日子,由身着古老的宫司和祢宜(“宫司”是神社的最高神官,“祢宜”是神社的中级神官)服装的人们组成的队伍,边向街上的住户和行人抛撒大麦炒面,一边在街上游行。还有各街镇来的当年最受欢迎的人和模仿社会性话题装饰的彩车,在鼓乐声中闹哄哄地在街上展现。彩车上的鼓乐手,由各街镇的孩子们担任,这使欢愉的气氛愈加高涨了。祭祀的主角是孩子,这也是A市夏祭的一大特色。

第一天,当夜幕悄悄降临的时候,彩车云集在大旅馆鳞次栉比的海岸大街上争奇斗妍。海岸大街搭起了一座看台,上面以市长为首的头面人物相继就座,彩车则按顺序排列开来。彩车会演时人潮汹涌。对面的山腰,参差错落的宾馆、旅店、公寓、饭店等建筑物张灯结彩,向海面投下了灿烂的灯影。衬着这豪华的灯火,这40余台彩车,是凝聚着一年工夫和技巧创造成的绚丽结晶。这场华美炫赫的景观,正是和平时期发挥本领的A市最辉煌的仪容。

一过晚9点,彩车就陆续各就归途。和彩车解散的同时,人群也像落潮一样退去。9点半交通管制解除,车辆进入市区来了。但是因为还有在节日游乐的兴奋中恋恋不肯离去的人们,所以车辆必须绕开人群徐徐行驶。

海岸大街的一角有个派出所,它前面是T字形的道路。交通管制解除后,这里开始聚集起一群青年人。根据部分修订的道路交通法,被勒令停止的成群乱跑乱撞的青年,开始在这里无意识地聚集,逐渐地,这里竟成了狂热的少男少女们社交集会的场所了。典仪和烟火大会等节目结束后,这里呈现出一派青年社交活动的景象。想看看热闹的一般市民也来了。

警察只是漠然地集合起来,什么话也不说。

这一夜,按惯例晚9点过后,观看祭祀节日的少男少女都集拢来了。少男们穿着中国服和日本无袖衫,头发剪成印第安人或倒万字的发式,活像混血儿,显出了别致的狂跑者的风姿;有的穿着白绵运动短裤,穿着夏威夷衬衫,穿着背上有刺绣的横须贺式水手短上衣。少女们梳着多卷的非洲发型,身穿冲浪运动式短裙、多层套褶裙和超短裙;染着发,描着眉黛,耳上饰着耳环。他们各自随意地到处游走,时南时北,很不统一,呈现出现代年轻人聚会于一堂的狂热的风气和情景。这吸引了大批看热闹的人,少年男女们好像是登上了时装表演台的模特儿,越来越狂热了,突然,从密集的人们中间,传出了女人的尖叫声,抹印第安发式的少年们,正向人群喷射罐装啤酒。

摇摇罐子,一拔开塞子,啤酒就像喷雾器一样猛然迸射出来。这种游戏马上就在少年伙伴间传开了。开始只是在熟人间相互喷射,但因喷射范围大,也就不能不喷到密集的人群中去了。

看热闹的人大喊大叫着乱跑。这是在物质丰富的时代产生的一种奢侈而又幼稚的游戏。对采用危险游戏的年轻人来说,那个幼稚劲儿,简直含有让人受不了的乐趣。

挥舞罐装啤酒的时候,自己确实是在人群中充当了主要角色,以自己为中心,使人们哗叫着向四处奔逃。这些平日像小石头子一样被堆积到旮旯去的少年,现在成了人群的中心,随意支配着人群,这使少年们兴奋不已。

自己的行为给他人造成了麻烦,可自己却成为中心,成为大家关注的对象。行为和关心的性质是什么,那就都不关紧要了。

而且,此时的人群并不把麻烦当做麻烦。乘祭日活动的余波,他们又把少年们莽撞的胡闹当做乐趣,这就又成为群众“支持”的游戏了。

人群的气氛助长了少年们,不满足喷射的少年拿出来花炮,点燃了的老鼠花炮开始在路面上炸开,紧接着逐步升级,又向人群投射了。

喷射啤酒无人受伤,可燃放花炮就不同了。乱吵乱嚷的人群惊叫声四起,游戏伴随着危险性才有意思。喷射罐装啤酒的人们,不服气地向人群投掷啤酒罐子。如果被击中,将是沉重的打击,人群开始拼命地逃散了。

四处奔逃的人群猛然被撞倒一片,并且摞了起来。到这时候对“孩子的游戏”采取宽容态度的警察,再也不能沉默了。

少年们的行为已适用于轻犯罪法第一条第十项:“使用或摆弄枪炮、火药、汽锅以及其他爆炸物者,应予以处罚。”花炮是否相当于火药还可以议论,但确实触犯了同法第一条第十一项:“向可能危及他人身体和存放物品的场所投掷、灌注或射击者,应予以拘留。”

派出所的警察出动了,拘留了活动最积极的少年。从警察来看,这既是儆戒,也是向市民的一次示威。

被拘留的少年真不运气,在那么多干同样事的人中只抓住了他。其他少年们围着派出所表示抗议。少年们完全没有干坏事的意识,好不容易才有的一场游戏被警察破坏了,所以要求释放伙伴便作为正当抗议提了出来。

派出所只有数名警官,少年的人数很多,如果少年们被煽动闹起事来,将会陷于不可收拾的地步,因而一时形成了不稳的局面。

但是,少年们是从四面八方来的,并不仅限于本地。如果发生不能预料的重大事故,很容易使局势为之一变。

放花炮的少年被领进派出所,时间大概是在夜10时左右,由T字路中心方向传来了女人的惨叫声,这不是因淘气引起的呼叫,而是在恐惧中颤抖的长嚎。

少年们和瞧热闹的人,大部分都跑到派出所前面来,发出惨叫的声音的人并没有发现制造恶作剧的人。

正在着手写调查书的警察,抬头循声望去,随着慌乱的脚步声,跑进来数名少女,脸都抽搐着。

“啊,了不得了!”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安静些,怎么了?”在场的另一个警察说。

“死人了!”少女们发出嘶哑的声音,指着外面。

“什么?”这次轮到警察吃惊了,急忙抛开少年奔向T字路口一瞧,路中央倒着一个男人,右肋朝下,脸抢着地,乍一看,像是一个醉汉倒卧在路上。

但走近用手摸摸身体,已经没有生命的反应了。把身体扳仰过来,可以看到鼻子和口中有少量的血痕,面部表皮稍稍有些剥落,不知这是倒地时擦伤的,还是以前就形成了的。

头侧部,隐在头发里有钝器伤痕。从那个部位看,是外力作用的结果。

警官紧张起来,马上向本署报告了这个横死尸体的事件,并保护起现场。看起来,这本和因祭日而兴奋搞恶作剧的少年们不会有关系,可却含有另外的重要意义。

“你今夜要住在本署了!”警察以严肃的表情通知少年。

“我干什么了?”少年噘着嘴抗议道。

“因为死了人!”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不能说没有关系。你在放花炮前投掷啤酒罐子了吧,也许打到了那个人的头上啦!”

“不要说笑话!用那种东西难道能打死人吗?”

“那可不能断定。也许打到要命的地方就死了。”

“扔啤酒罐子的不是我一个人,而且我扔的都是空罐子呀。”少年由于自己已被摆在重大的嫌疑位置上,而拼力地辩解。

“也请你的伙伴住在这里了!”因为出现了死人,凡投掷啤酒罐子的、梳印第安发式的和身着日本无袖衫的少年们,都被拘留了。

取得联系后,本署派来了侦察员,是犯罪死亡还是异常死亡?这时还无法判断。

根据侦察员对尸体的鉴定,认定头部有因钝物作用致使头盖骨塌陷的击打伤。从创伤部位看:不是自己所能造成的;也不像投掷啤酒罐子那样的外力所能形成的。同时根据尸体的新鲜程度,推定人已死去1至2个钟头。

尽管消除了对少年们的怀疑,但仍不能排除他杀的可能,A署在和县警察署搜查一科取得联系的同时,建立了紧急配备体制,布开了侦破网。在这种“路上事件”中,找到第一个目击者,是展开侦查的第一步。

但这不是在一般的“路上”。在祭日高潮时的路上,人山人海乱哄哄的,目击者当然会很多,可目击死者倒在现场的人,却无一个自报姓名的。

现场虽有很多人,可注意力都集中到投掷花炮和喷射啤酒的方向去了,这就形成了一个死角,掩住了尸体的倒地。最初谁都以为是个醉倒的酒鬼呢,因不是什么新奇事,又怕被醉鬼纠缠,就谁也没有帮忙扶起他。

恰巧少女群中的一个人被推了一把,绊倒在尸体上,她从异样的感觉中发现那是死人。

和搜查一科刑警到达的同时,确定了侦破体制,并展开了真正的调查活动。

紧迫的是推断出被害者的身份。死者是30岁左右的游人模样的漂亮男人,身着花布半袖衬衫,淡黄色的裤子,脚穿茶色翻毛猪皮轻便鞋。

衣袋里什么也没有,是凶手掩饰身份做的手脚吗?衣服上也没缀着表示身份的名签,身体上更找不到特别明显的特征,尸体于是交付司法解剖了。

搬送尸体前,一直在观察的一科老练的刑警宫本,把视线固定在一点上。

“发现了什么吗?”A署的猪熊刑警敏感地注意到了宫本的视线。

“这是什么籽儿?”宫本从死者的一只鞋上捡起了一个小东西,撮在指尖上。那是一粒长度约3毫米,呈茶褐色的卵形草籽。它像大麦粒,中间有一个小裂口,粒体上长着短短的刺毛。

仔细一看,它在死者的鞋和鞋带之间紧紧粘着,像昆虫的卵,草籽的刺毛尖端像钩子一样弯曲着,很容易粘到布面上。

“奇怪的草籽啊?”宫本歪着头琢磨着。

“啊,那不是狗尾草籽吗?那边草地上长得满满的啊。”猪熊瞥了一眼说。

“和狗尾草完全不一样,狗尾草的穗子像小狗的尾巴似的。”宫本一句话否定了猪熊的“鉴定”。其他刑警看后,有的说那不是雀棒锤草籽吗?也有的说不,那是雀稗子的草籽。不管是哪种草籽,都是长在草原和田野里的杂草,即便弄清这种东西,也还形不成线索。

“狗尾草也好,雀棒锤草也好,总是有点不能理解的地方。”宫本好像对植物的特征不大感兴趣。

“不能理解什么呢?”猪熊窥探着宫本的脸色。

“看看死者的鞋吧。右鞋,特别是在鞋带上紧紧粘着的草籽。”

“是粘着的。”猪熊还不明白宫本示意的目的。

“为什么只粘在右鞋上呢?”

“不是偶尔刮了风,就是草只在右脚的地方长着的吧。”

“即使如此,只粘在鞋上,而裤角和袜子上难道就一点也没有吗?”

“的确,是很奇怪。”猪熊总算明白了宫本的怀疑。

“那么,事情到底如何呢?”猪熊再一次发问。

“我现在也不清楚,只断定死者确是从长着狗棒锤草和雀尾巴草的地方来的。”宫本把两种草搞混了。

解剖的结果,认定死因是由于铁锤类钝物作用造成了头盖骨塌陷性骨折;面部和两腕有抵抗形成的擦伤和击打伤。从创伤的部位和程度上,可以判断是他杀。推定:死亡时间是在7月15日下午7时—9时之间,年龄为25—30岁。根据胃内残留的中国面条、猪肉、葱和其他蔬菜,推定死亡约在食后1小时。没有服毒的痕迹,没有疾病。

另外,判明死者鞋上附着的植物种子是水芹科的薮虱草籽(薮虱:即野胡萝卜)。它是二年生草,茎部分叉,高度50-100毫米,叶上长着短短的刚毛;6-7月开小小的白色四瓣花朵。草实呈卵形,尖端长着弯钩状的刺毛,像虱子一样极易粘在衣服上,所以有了这个薮虱的名称。

这种植物分布在全国的原野,竹林里比较多见。从植物的鲜度上,推定是附着10个小时之后死亡的。

被认定为杀人事件后,在A署设立了侦察本部,首先的问题是被害者被杀前的踪迹。被害者身上没带一文钱,可以推测是在别的地方披杀害后搬运到现场来的。

“是不是打算把尸首扔到什么地方,开车到了现场,适逢少年掀起骚闹,感到形势不利,惧怕露出马脚,就乘闹哄哄的人们向骚乱方向集中的间隙,扔下尸体逃跑了?”这是大多数人的意见。

既然如此,有那么多人在场,却没有一个目击者,也是奇怪的呀?也有人提出了不同的意见。在往常的祭日醉汉也很多,看到的人,有的也许不愿意惹麻烦而默不作声的。

不管如何,判明被害者的身份是前提条件。但这却从意外的方面发现了线索。

这是一个二三米宽的单线铁路交叉路口。接近东海道线的N站,由于铁路横道栏杆经常放下来,被当地人称为“不通行的路口”或“不应时的路口”。

7月17日夜10点左右,一辆小型轿车到达这个路口,路口前拉响了预报铃,放下了横道栏杆。这时,临近的正是长长的编组货车。

司机像是要强行突破已放下的横道栏杆,可立刻又断然停下了车。

这之前,住在路口附近的N市希望丘集体住宅区的居民篠原保立,这天下班驾私人汽车回来了。住区的停车场已停满了车,他准备把车停到隔壁汽车零件公司的专用停车场去。那里规定如果没有空地,社员的车就要被撵出去。

集体住宅的共有地和路旁,已被没有停车场所的居民车子非法占据了。这在紧急时刻,会成为消防车和急救车通过的障碍。尽管这样,每逢居民换班时,总有新的车子停了进来。

车的社会,现在已经产生了停车难的新的社会问题。

篠原正犯愁,如果把车开进接近满负荷状态的零件公司停车场而被撵出来的话,那可把车停在何处呢?文明的利器,以异常的速度发展,反倒成了不方便的东西了。

在所选位置停下车、向家的方向走去的篠原,发现附近车下有一个蠕动的人影。黑暗中看不清他在干什么,可那种动作是不自然的。

装作离开停车场,又偷着返回窥视。人影正在那个车旁卸轮胎。最近,停在这里的车,不断发生轮胎被卸事件。篠原警惕起来。盗贼并没有发现篠原在窥视着他。

篠原跑到附近的公用电话亭,向110号告警。

接到报警的N署派警车驰赴现场。偷轮胎的盗贼,正把卸下的轮胎往大型轿车的大皮箱里装。

突然被警车围起来,盜贼大吃一惊。从警车下来的警官一面做好准备;一面走近汽车的时候,盗贼冷不防地踩上油门,从警车的缝隙中逃跑了。

深夜的追捕开始了。盗贼的驾驶技术相当熟练,3辆警车几乎都被甩掉了。

尽管如此,3辆警车紧密地互相联系着穷追不舍。追捕30分钟后,到了这个小小的铁道路口。就在这时,火车通过的预报铃响了,横道栏杆放下来,长长的编组货车开来了。路口上正有一辆轿车停在那里。

盗贼的汽车,背后紧急地鸣起喇叭。在单行线上,那辆轿车刚刚驶入路口,堵住了去路,逃路被切断了,被3辆警车咬得很紧的盗贼,终于到了束手就擒的时候。

警车从容地迫近了。这时狂乱的盗贼,好像采取了让人不可置信的行动,飞快地向堵在前方的轿车的屁股上撞了过去。

货车已经开到眼前。发蒙的前车不情愿地被推开,固执地不让路。质量不同的后车撞上去,前车的前部就稍稍越过了横道栏杆。后车再次撞击,这时前车就像受自己意志支配似的闯过横道栏杆,飞上了火车轨道。

前车拼命躲避迫在眉睫的货车,但两者的距离太近了,一秒之差,轿车的后部就被轧在火车头下面了。

火车头施尽全力紧急刹车,但受长龙般的编组货车的惯力所支配,在铁轨上迸着火花,滑行了500多米,才停下来。这时,被火车头的铁颚紧紧咬住的轿车粉碎了,坐在驾驶室的司机已经不成人形了。

把前车撞出去的后车,在路口停下来,车里的司机惊呆了。

“出来,你这个混帐!”

“简直是不能容忍的暴行!”

终于追上来的警官,把蹲在后车中的人拖了出来。警官们也在这意外的惨事面前吓得变了脸色。

“不是我,不是我干的!”

后车的司机是个二十二三岁的年轻人,他自知自己惹起的事故干系重大,就极力为自己辩解。助手位置上坐着一个20岁左右的女人。

“不要说了,不是你干的是谁干的?混蛋!”拖出盗贼的警官,不得不举起手来制止同事们的冲动。

现场一带禁止通行,并进行了尸体的验收、严重破损车辆的检查和事故现场的取证。

事故的目击者,是3辆警车上的警官,这是完全可以信得过的证人。

被害者是N市本町第三街道的家具商设乐建一。设乐因办事到达出事地点后,被盗贼的汽车撞在货车轮下。设乐头部骨折,加上全身挫压伤,很快在濒死状态中咽了气。

盗贼是本市山下町的无业者石野和彦;同乘的女人是同市私立高校的三年生泽村由美。石野生于爱知县丰田市,在当地高校辍学后,去市内汽车制造厂就业,不久就不干了,又到名古屋市和浜松市的酒吧间转来转去地厮混,3年前才来到N市。

在N市舞厅、赌场中混了2年,1年前就赋闲了。

在酒吧间从业期间,偶然和隐瞒年龄、以当女侍进行工读的泽村由美邂逅相识。由美当时装扮得怎么也不像个高校学生,浓妆艳抹的,看来已超过20岁的年纪了。

她的母亲,当了市不动产公司经理的外妾,对女儿采取了放任不管的态度。

石野和由美意气相投,在市内公寓里过着半同居式的生活。半年前窘于生计,从停车场偷卸轮胎卖给零件商,从此尝到了甜头,就干起了这类犯罪勾当。最近,不仅偷轮胎,甚至割开汽车玻璃,卸下车锁,偷盗起车内的金钱和贵重东西来了。

然而,警察审讯的重点,完全集中在“路口事件”上。石野为了逃脱警车的追踪,撞击了设乐的轿车;并且知道在路口警报器预报火车开来、已经放下横道拦扞的情况下,如果把前车撞进轨道,势必造成相撞事故。明知故犯,这就构成了过失故意杀人罪。

可石野却说:“确实因为逃脱警车的追踪,两次撞了前车的车尾。第一次冲撞力量并不强,前车几乎未动,看来是拉了手闸,所以又撞了第二次。这一次,却出现了出乎意料的情况,于是又忙拉手闸,第二次冲撞的力量也是轻微的,可是前车却不知着了什么魔,竟自己开上了火车线路。”

“不要说逃罪的话啦,有谁能自己向火车前面开去呀?”审讯官以为石野到了这时,只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来进行蒙混了。

“真的!请在座的警官认真听听吧,我绝对没有撞出它去呀!”

“警官们都说是你撞出去的!”

“瞎说,不是我撞的!”石野哭出声来了。

对破碎的设乐轿车的检查结果,判明确实没拉手闸,路口前没有坡度,没拉手闸就停下了车。可是,石野从第一次撞车到第二次撞车之间,设乐是理应有拉闸的余裕的。在路口前,又有车从后面撞过去,司机在这瞬间应该是拉了手闸的。

警官们在现场也目击了设乐在轿车里,曾经一度松闸加油的情形。

然而,设乐汽车的手闸并没有拉。这样,事实上就成了设乐自己把拉上的手闸复原回去,并向线路上开去的了。而且追踪的警官们,又提出了这样的证言:“这么说,石野撞设乐轿车的力量并不那么强。事故的瞬间,我们虽然有些忙乱,可现庄回想起来,看见设乐好像凭着自己的意志把车开出去的。”

根据现场检查的结果:如果拉了手闸,在现场上势必留下轮胎的压痕,可地面上并没有这种压痕。

“这是怎么回事?”N署的检查员歪着头想。

“看到比自己轿车大的汽车从车后撞过来,会不会就想,与其这样被撞,不如自己飞越路口好呢?”如果是这样的话,设乐就只能是错误地判断与火车的距离了。

“那样做,不是稍微加一下油就可以了吗?仅仅一次被撞,就向火车前飞越过去,不是又过于性急了吗?”

“被后车所撞,就向火车迫近的路口对侧开去,这不是司机的正常心理。就是被撞,也不一定被撞到线路上去。而为了躲避这个不确定的危险,竟然甘冒眼前确实迫近的危险,司机是不能这样想的。”

“不是应当考虑设乐那种不知为什么而发生的惊惧呵?”

“惊惧什么呢?”

“还不知道,总之他是被什么所惊吓了。惊恐之后失去了区别安危的能力,于是向火车前飞越出去……这也有可能。”

“这样考虑,得有使他相当吃惊的东西啊!”

“暂时可以考虑,使设乐惊惧的东西就在石野的车内。”

“可是,石野完全不认识设乐呀。”

“女人怎么样?泽村由美虽是高校生,可十分放荡啊。”

“啊,今后要对设乐和石野、泽村的关系进行相应的调查。纵使设乐认识他们,他又为什么产生要向火车前飞越的惊恐呢?”

这个问题,谁也不能回答。

综合石野的申辩、多数的证言和现场的验证,石野向火车前撞出设乐轿车致人死亡的疑云,逐渐淡化起来了。

设乐建一的尸体,作为横死尸体成为检验的对象。

N署的刑警服部,仔细地观察了这个凄惨的变形尸体,忽然发现了一个奇异的事实。服部所注意的不是尸体本身,而是尸体上的“附属物”。

“一只鞋上粘着草籽哪!”他向同事安藤说。被害者脚穿茶色猪皮轻便鞋。他的左脚的鞋带上,紧紧粘着一粒长二三毫米的、椭圆形的、像虫卵一样的草籽。

“那是很容易见到的杂草的草籽啊。在路旁的草丛中走过,它就会粘到鞋上。”安藤满有把握地说。

“只粘在左鞋上是什么缘故呀?”服部的注意点,好像不是草籽这个实体本身。

“那是因为草只在路左长着的吧。”安藤若无其事地回答。

“可是,不仅粘在左鞋上,连裤子的折角和袜子上也有同样的草籽,就是右鞋上完全没有,能有这样的事吗?”

像服部指出的那样,除右鞋以外,右裤角和袜子上都粘着草籽。步行在草丛中,唯有右鞋不粘草籽,这是难以理解的现象。

“这个草籽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嗯,你仔细看看草籽,表而上有细小的刺儿,很容易粘在衣服上,若是这样,落在土地上面就可以长成茁壮的杂草。在这种容易附着的草丛中走路,草籽单单粘不上右脚,也可算是一种奇迹啦!”

“如果是穿错了别人的鞋,或许就会有这种事了,可鞋现在是成双的呀。”

“也可能是那样!”对安藤这种若无其事的问答,服部有了强烈的反应。

“你说可能?”

“如果有两个人偶尔穿同样式、同尺码的鞋呢,怎么样?”

“有那种事吗?”

“我想是能有的:两个脚大小相同的人,几乎同一时期买了同一厂商的制品。这鞋是容易鉴别的鞋,尺码又是标准的。不论从哪里买来,显见是穿了不久,并乱没有穿坏的。”

“这么说,问题是被害者在什么地方穿错了鞋。穿错鞋的地方,大概没发生什么事吧?”

“在A市有一个人被杀害了。”

“嗯,前天祭日的夜里,发现一个倒下来的死者。”

“还没有查明死者的身份。根据通报,死者的一只鞋上也粘着和这同样的草籽。”

“咦!什么?”安藤发出了惊愕的声音,他刚刚明白了服部启示的意义。

“这么说,你认为A市死者的鞋和设乐的鞋是一对的了?”安藤用沙哑的声音补充了这样一句话。这样一来,表面没有关系的两件事就互相关联起来了。

“我想可能性很大,把鞋对照比较一下就明白了。因为草籽只在一只鞋上粘着,本来就是不能有的事呀。”

根据A署服部的意图,把设乐建一和身份不明的被害者的鞋做了对照比较,结果证明是两只左右对称的鞋!粘着的草籽是水芹科的薮虱草。

“可以推测祭日的死者从右鞋粘着草籽的地方,把设乐的鞋穿错了。死者和设乐是什么关系?一定是有穿错鞋这样紧密关系的人。看来,穿着同样的鞋绝不是偶然的,如果对设乐身边的人进行调查,就有可能弄清楚死者的身份了。”

在A署署长的指示下,对设乐建一周围的人际关系展开了调查。

深入调查不久,弄清祭日死亡者是设乐经营的家具商店的营业员大崎芳秋,29岁。根据设乐的妻子富子的交代,大崎是她丈夫的同乡、中小学时代的同校同学。因有这个乡缘,3年前大崎服务的东京小型自助商店倒闭,设乐就把他叫到自己的商店里来帮忙。

大崎先生待人和蔼,是一个招待顾客的好手。他来了以后主顾增多了,主人特别喜欢他。最近主人越发信任大崎先生,让他从事心腹人那样的事务。7月15日,因他要去东京办些私事,告了3天假。大崎先生还是一个十分年轻的独身男人,想必有这样那样的私事,所以什么也没有询问就让他休息了。但不知大崎先生为什么在A市被杀害了。

家具商店坐落在市内繁华大街上,营业员除大崎外,还有年轻女营业员两名,工读送货员二三名。大崎住在商店二楼的一个房间里。

设乐的妻子有条不紊地谈着她丈夫的亲信营业员,好像很有道理似的。

“电视和报纸上都披露过大崎被害事件,你没注意吗?”来到店里调查的猪熊发问了。

“电视和报纸披露的消息,我没想到是大崎先生,照片也不像,店里的人们谁也没有认出来。”

“对于身份不明的死者,不能原样不动地公开尸体的面目,而是按死者的生前照片修整好再披露,就难免有不像的时候。”

“有没有与大崎先生结过怨的人哪?”猪熊扔下一张相片,进一步讯问。

“想不起有怨恨到杀害大崎先生那样地步的人,他人缘好,顾客评论也好。只是来店以前的事情,我不知道。”

“有没有跟他有特殊关系的女性?”

“那我可不知道。一个漂亮的独身青年,有一两个要好的女人也未可知。可在店里从未谈过这类话题。”

“有没有过女人的电话或女人来访的事?”

“都是顾客呀。”

“女性顾客中,有没有跟他特殊亲近的人?”

“大崎先生是个办事谨慎、绝不疏忽的人,接待女性顾客也很热情,但我想没有特殊亲近的人,因为他总是一心在交易上应酬着。”

“说是在贩卖家具上应酬,具体地说都是哪些事啊?”

“我们卖出现成家具,也接受家具的订货。最近订购适合家庭特点的有个性家具的增多了,特别是墙角组合家具相当畅销。”

“墙角组合家具?”猪熊过去从没有听说过这种家具。

“那是为了充分利用房间中的死角或空隙,在那里安放上的杂品柜或高级小柜橱。订这类家具的,家庭主妇占多数。”

“这样的家具真不错啊。”猪熊这时想起了自家房间有不少空隙,根本没有墙角组合家具。

“刑警先生,怎么样?最近墙角组合家具品类齐全,很丰富呐。”充满商业精神的设乐的妻子,不为自己失去丈夫而悲哀,倒观察猪熊的表情,做起商业性的推销来了。

“不,我那个家,无论如何也买不起这种高档家具。”猪熊踌躇着。

“嗳哟,墙角组合家具比一般家具便宜呀,宽5毫米、镂刻花纹的有很多样式,另外定做也欢迎啊。”设乐妻子招徕着说。

“等有机会再来光顾吧。嗯,我再问一个问题,贵宅院子里没生薮虱草、羊蹄草和雀稗子草吗?”

“你说什么?”这不是设乐妻子生活范围内的用语。

“就是薮虱、羊蹄、雀稗子草,在草原和田野里都生长着的草。”

“我们没有院子,大街上也不生那样的草。”

“你家男人没有去过长这种草的地方吗?”

“嗳,他去送货这去那走的,也许走过长这种草的地方。走过长这种草的地方又怎么样呢?”

“说真的,你男人的一只鞋上和大崎先生穿的一只鞋上都粘着这种草籽,从附着的草籽上看,推测大崎先生穿错了你男人的鞋了。”猪熊对草籽粘在两人身上和鞋上的状况作了说明。

“噢,那鞋是我丈夫在3个月以前从百货商店买的,共买了两双,一双送给大崎先生,鞋的尺码足相同的。”设乐妻子的说明,与同一商标、同一尺码的鞋的情况相符合,据此确认大崎在事前曾穿错了设乐的鞋,也确认设乐曾在节前接触过大崎。

“太太,这是非常重要的情况,请再认真想想。7月15日,也就是大崎先生被害的那一天,请告诉我你男人在午后7时到9时之间往哪里去了?”

“那是大崎先生请假的日子呀。那天我丈夫因为分送错了中元节礼品,从早晨出去,整整一天都在外面。”

“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概是午后11时。”

午后10时前后抛掉大崎的尸体,11时回到N市的家是可能的。

“知道他到哪儿去转游了吗?”

“不知道。想来的确不是重要的主顾。”

“那是为什么?”

“因为到中元节要给主顾送礼品,那天送错了礼,这边还没送出去,那边受礼的已经答谢了。你怀疑我丈夫了吗?”

“由于穿错鞋,你丈夫必得在大崎被害前,和大崎会上一面的。”

“我丈夫没有那样的事。他对大崎非常信任和爱护,大崎也很尊敬他。买同样的鞋就可证明这一点。不止是买鞋,凡是我丈夫中意的东西,必定买回两件,给大崎一件。大崎担心穿同样的衣物,太容易认错人,所以接受衣物特意不一起穿。大崎还常常为此苦笑哩。我丈夫为什么必得杀害大崎先生呢?”设乐妻子急切地为丈夫辩护。

“这终究是一种推测。”猪熊抚慰着设乐的妻子。

确认设乐家及其周围,没有自然生长的薮虱和雀稗子等杂草,可这类草籽附在设乐的左鞋和大崎的右脚上,确是事实。

从大崎除右脚外,别处没有附着草籽这一点上看,就要考虑设乐到过哪些有这种草籽的地方。在设乐的生活活动范围内,生有薮虱和雀稗子草,这是错不了的。比起草籽的所在,草籽如何粘到大崎的身体上,更是重要之点。

根据草籽的鲜度,推定附着后经过了整整10个钟头。如果是15日早晨外出时穿错了鞋,还没有问题;如果是15日离家后穿错了鞋,那就说明大崎在设乐家以外和设乐接触过,为什么事才有这种必要呢?

特别是在穿错鞋并非大崎的过失的场合,问题就更大了,很大可能是设乐穿错了鞋,而大崎也没有注意,由于是同一商标、同一尺码,就把一只弄错了。

设乐的妻子说,设乐和大崎结成了相互信赖的关系,具有深厚的友谊。可是信赖越强,背叛的可能也就越大呀。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破坏信赖关系的事件吗?侦察本部首先在设乐家周围展开了调查。

对设乐家的反映是好的,设乐的妻子富子是招婿入赘的女人,帮助丈夫操持家业,夫妻感情很好。夫妇之间,有一个8岁的女儿,已是小学二年级的学生了。

大崎始终如一地服务,不仅甚得主人夫妇的信任,而且其他营业员和附近的人们也有好评。警察们本来怀疑设乐夫妇和大崎有三角关系,也没有确切的证据。

总之,完全找不到一点破绽。

石野和彦和泽村由美那方面的侦查已经陷入难关,他们和设乐建一有什么关系,同样是一点摸不着头绪。

一时扭头的设乐,由于惊怕追撞车里的什么,而宁愿冲向列车的说法,也没有人再坚持了。

彻底检验了严重破损的设乐的汽车。由于和火车相撞,车后部受到了严重的损伤。石野车因追撞所受的损伤,呈向内凹陷形。石野车和轿车接触的损伤辨认不出来。而且从那损伤程度上,也不能得出是石野车追撞而肇祸的结论。

石野车前部防撞杆损伤轻微。把设乐车撞到火车轨道上去,势必受到更大的损伤,至少防撞杆也得变形,这个鉴定对石野是有利的。

石野过失故意杀人罪难于成立,结果是:

一、设乐车未拉手闸;

二、设乐车在第二次追撞后飞越出去;

三、路口前无设乐煞车的轮胎压痕;

四、石野车前部防撞杆损伤轻微。

根据这些理由,对石野只得仅问他的盗窃罪了。

侦破工作从定案以来呈现了胶着状态。侦查本部根据草籽附着的推理,指名设乐是杀害大崎的凶手。可是设乐已经死去,就是查明他是凶手,也不能逮捕他了。

这就成了追踪死者的调查了。可是如果把设乐作为凶手,也不能查明他的动机。他为什么必须杀害他事业上的得力助手、又是同乡出身的可爱的后辈呢?

对这一点,侦查本部做了指示,查明动机,真相就水落石出了。

大崎穿错鞋以后,不是被从别处来的凶手杀害的吗?出现这种看法之后,对侦破方针进行了再审议。决定了以下四点:

一、对大崎来设乐家以前的生活史进行调查;

二、对大崎胃中的中国饭菜(阳春时、饺子、八宝饭)进行抽样鉴定;

三、搜查设乐粘上草籽的场所;

四、继续发现杀害大崎的目击者。

在A署侦查本部决定新的侦破方针前后,N署有了新的发现。

破损的设乐轿车成了重点检验对象,同时对追撞的石野汽车、特别是前部做了集中检查。为了周密慎重,安藤检查了车的内部。

如果设乐被石野或者同乘的泽村由美所惊吓,那就还应考虑汽车本身或者车内也许有使设乐惊惧的东西。

可是,车是T厂制造的普通车,没有特别使设乐惊惧的外貌。那么是在车内吧。

安藤在助手位置上发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东西。那是夹在背椅和坐垫的缝隙中间、稍有疏忽就会从眼前漏过的米粒大小的物体。

安藤仿佛见过这个东西,那不是和粘在设乐鞋上的草籽酷似吗?不,那确是同种类的草籽,可它为什么跑到石野车里来了?安藤思考着其中的意义。

就是说设乐车和石野车有过“接触”,那附在设乐鞋上的草籽,也不会有跑到石野车助手位置上去的可能。由于是普通常见的草籽,单单弄到石野车上去也是难以想象的。安藤认为:在石野车内发现同样的草籽,绝不是单纯的偶然现象,两个草籽之间必定存在着某种联系。安藤还看到车座上处处抛撒的白粉,那不是土灰和沙尘,便抽样带回鉴定去了。

车内检查之后,安藤分别向石野和由美作了调查。

“车内发现了薮虱草籽,那是从什么地方搞上来的?”

“薮虱草籽是什么呀?”

两个人都不知这个植物。

“在田野生长的杂草。”

“那种杂草草籽,在什么地方都会粘上的。”

“同样的草籽,在设乐的鞋上也粘着呐。”

“那有什么关系,普通的草籽粘上谁,都是不奇怪的。”

“7月15、16日A市夜里的炒面祭,你去了吗?”

“直接回家了。”

“真的吗?有人证明吗?那天夜里,有来访和打电话的人吗?”

“没有那样的人。”

“那就是说,那夜你(们)在家的时候,没人证明了?”

“回家就睡觉了。为什么都必须一一找到证明啊?”

“那是因为你们不说实话!”

“绝不说谎话。”

“车上还撒着白粉哩。A市的炒面祭向游人抛撒白粉,现在白粉并不在盘子里。你们说没去A市,可你们的车上,为什么都撒上白粉了呢?”

“我真的没去。如果去,也许是由美吧。”石野坚持着。由于面粉撒到助手位置上,安藤的讯问,从这时起集中转向了由美。

A署从细微处开始了调查。猪熊在设乐夫妇周围调查过,可对设乐夫妇的反映良好,夫妇间的感情也是美满的。设乐的妻子31岁,是个成熟的风流女人,常常向顾客和街上的男人们调笑献媚。

她是个很能干的女人,帮助丈夫把商店搞得很兴旺。又因善交际,颇机灵,不仅男人,就是女人反映也都很好。

夫妇间有一个8岁的女儿,猪熊为了深入起见,又向少女作了探询。

“照子姑娘,你爸爸妈妈感情好吗?”

“不太知道。”

“不太知道什么事哇?”

“爸爸常为妈妈的事打她。”

“打她,真的吗?”猪熊探出身子。孩子的话如果属实,和附近的反映恰恰相反。“美满的夫妻”,不就成了摆在表面的伪装了吗?

“真的啊,使劲揪妈妈的头发,可怕呀!”

“那种时候,照子可怎么办呢?”

“就叫大崎叔叔去!”

“噢,大崎叔叔来了,两人就不打架了吧?”

少女点点头。新的事实浮现出来了。

“大崎叔叔走了的时候,爸爸妈妈干什么了,想想看?”

“不知道。”

“照子姑娘,在大崎叔叔走了以后干什么了?”

“不知道。”

根据少女的证言,就要从另一个视角来看设乐夫妇了。

设乐加入了特付6千万元的灾害倍额保险,又有2千万元的汽车损害赔偿责任保险和汽车车体保险。受领人是富子。这个女人可以由于丈夫死去而获款8千万元。

设乐的死因,一时不能定为是犯罪性的。可是,由于他的死而涉及了巨款,事件就带上另外的色彩了。

侦查开始走向检查家具商店的经营状态。结果,了解到这个商店经营的困难内情。受大型家具店的侵蚀和百货公司的压迫,近一年来相当窘迫,屡屡开不出服务员的工资。与商店内情的恶化同步,夫妇感情也趋向恶化。因为表面上这对夫妇十分和谐,所以真面目就被遮蔽起来了。

严格调查之后,泽村由美耐不住了,开始了意外的供述:

——7月15日,约好和石野一起去A市观看夜祭,可石野又招呼了另一个女人,一气之下就一个人走了。傍晚7时正在街上溜达,一个中年男人塔起话来——她说。

“那个男人是设乐吗?”审讯官发问。

“是的。”

“他说什么了?”

“挑逗说一块儿看夜祭不行吗,因为仅剩一个人了,和石野吵嘴以后又心烦意乱,就说给钱就干。给你1万块!好机会啊。和他一同走着,又说再答应干‘好事’,给你3万块。同和彦睡觉还拿不到1块钱,偶尔这样干一回比搞工读还强哩,就说‘OK’了。旅游饭店和旅馆都满员了,又向郊外寂静无人的草原走去。我讨厌那样的草原有蛇有狗,话刚说完,那个男人立即显出可怕的脸色,拿出钱来说:住嘴,别胡说八道,就把我压倒了。他用强力勒住我的咽喉,我就昏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那以后怎么样了?”

“忽然睁开眼,我发现自己在草地上躺着,那个男人不见了。”

“你受到蹂躏了吗?”

“不,那个男人一定认为我死了,就逃跑了。”

“钱呢?”

“原样放在那里。”

“那个男人在路口前,是被和你一同乘坐的石野车冲撞而飞开出去的吗?”

“不知道他害怕了没有,可确实是他自己飞开出去的。”

设乐不能听到事情的供述,可情况已经大体上了然了。

设乐在祭夜一时发生错觉,以为泽村由美已经死去,就大吃一惊地从现场逃跑了。随后,由泽村由美引着察看了草原,那里自然生长着许多薮虱、羊蹄、雀稗子之类的杂草。

鞋和裤子上粘着草籽的设乐,在归途中和大崎“接触”了。推定那个时候,多半是大崎已经被害,尸体被遗弃在A市海边街道上了。

两天以后,在偶然通过的A市路口,看见坐在后车里的已经被他勒死的少女,就像看见幽灵一样害怕、而自己开车飞进线路。以为被杀害的少女又生还了,坐在车上追来,于是慌不择路,也是不足为奇的。

泽村由美没有向石野说过设乐的事,偷轮胎贼石野是单独犯罪。由于搞清了设乐和由美这种意外的关系,否定了石野的过失故意杀人罪。

可是,杀害大崎的真相依然在迷雾之中。如果杀人凶手是设乐,他为什么要杀害自己商业上的心腹?大崎和设乐、富子的关系也还没有搞清楚。

追查大崎来设乐家以前的生活史,恐怕也不会发现可疑的线索。

正在展开的犯罪线索消失了。

设乐建一的8千万元生命保险金,根据契约,已经支付给富子了。

设乐富子的处境有点不妙了。可是为了弄清警察怀疑她和设乐的夫妇感情恶化是否与私通大崎有关,必须证实不是杀大崎而是杀设乐才成。因为被害者是设乐,才能说明动机,才能把以生命保险金为目的的犯罪动机裸露出来。

设乐的死,证实是偶然事故,不是以保险金为目的的犯罪。

“莫非设乐在妻子与大崎乱搞的现场捉奸时,把大崎杀害的吗?因为他强烈地意识到,一味信赖只会养痈遗患哪。”

“如是那样,富子就得在杀人现场,也许是共犯了。”

“这怎样才能证实呢?仅有的一个共犯死掉了,只要自己噤口不言谁也不会知道。丈夫死掉了,自己可以独享那8千万元保险金。还只31岁的女人,8千万元和自由到手,不论怎样也可以过非常愉快富裕的生活了。”

这是奇妙的犯罪,可以叫做不期而然的完全犯罪。根据完全犯罪的解释,一般是指:策划犯罪者得了手,获取了犯罪所得的利益,又未被逮捕,逍遥法外。

可这个案件,却是另外一种情况:被推定为主犯的凶手,犯罪后自遭横祸致死,死后偶然出现的利益,转入了没有参预策划犯罪的共犯之手,因而突发的色彩是浓厚的。

“如说是完全犯罪,应当叫做偶发的完全犯罪哪。”宫本刑警嘟囔着。

十一

没料想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自己一个指头也没动,就取得最初计划的全部结果,不必再与共犯分赃,自己就独占了8千万元;而且那个构成将来最大危险的共犯——不,应当称为共犯的预定者——又自我消灭了。在这个女人眼里,那的确是:“自我消灭”。没有共犯的帮助,绝对搞不成的犯罪行为,却在没有共犯的帮助下完成了,独占了全部利益,而且知道这个计划的人统统消灭了。这样的完全犯罪,在世界犯罪史上也是罕见的。

“我真幸运啊!”富子打言自语,设想着用这8千万元充实今后自由的一生。用这笔钱可以挽救商店的困窘,自己继承的微薄家业也可以到此为止了。

现在,一个位于合适场所的小巧而雅致的公寓,正以3千万元的标价出卖,可以买到它靠房租过起悠然自得的生活。

建一因富子双亲死去,事实上成了设乐家的主人,婚后不久就渐渐横暴起来。由于他一点祖业也没带来就作了女婿,总带有着屈辱感,一有什么不偷快的事,就向妻子乱发脾气。

结婚初夜,富子没有出血,设乐就认为她不是处女,以后经常追问对方男人是谁。

富子渐渐对丈夫生了厌心,恰在那时大崎出现了。比丈夫年轻的漂亮男人,在女人内心深处徐徐滴进了爱的雨露,女儿照子与大崎也很亲热,富子逐渐向大崎有了表示,大崎也在富子那成熟的美姿面前动了心,两人很快建立了感情。

尽管建一好嫉妒,却对大崎给予绝对信任,甚至大崎和妻子私通偶有暴露,也没生起疑心。

富子把和大崎的私情,掩盖得极为缜密。幽会总在大崎的居室,趁建一值班的时候不慌不乱地进行。

在外边幽会,必然暴露人不在家的破绽,在家里就没有这种人不在家的痕迹了。建一万想不到妻子就在家里和自己的心腹人私通。真是细心谨慎而又旁若无人的幽会啊。

富子原来打算就这样过下去,可事情却超出了她的设想。大崎日益认真起来,他不满足于偷情,竟想独占这个女人了。

富子一任热情奔驰,可并没有舍弃生活和女儿的念头。她知道在偷情中男人的热情燃炽着,可事随人愿一旦独占了女人,他的狂热就会迅速地冷却下来。

经过31年生活锻炼的女人,深深懂得不能久耽于这种情恋的漩涡之中。

知道吃饭重于情恋的女人,头脑清醒过来。她意识到利用这个男人,在狂热中除掉那个阴暗可怕的丈夫,就使她能够获得全部生命保险金。

如果获得圆满成功,那就是一箭双雕式的“废物利用”。

不露痕迹地进行诱示,情热冲昏头脑的大崎立刻上套了。稍微说了保险金,他就把情恋和金钱两种不同的东西分开了。2千万元的保险金挑起了他的犯罪冲动。

可是,大崎独自去干没有信心,就吐露要雇一个杀人帮手。

正当两人秘密策划的时候,料想不到的场面出现了。

7月15日夜,预料出去观祭不能立即回来(向警察说的是分送中元节礼品的假话)的建一,突然回到家里,发现了妻子的秘密,把他们堵在逃也逃不出、藏也藏不了的现场。知道最信赖的大崎偷了自己的老婆,建一激怒了。

建一年轻时练过拳术,膂力很强。他抄起身边的铁锤向大崎击去。

大崎试作绝望的抵抗,但赤手空拳地招架,立时被建一击中,倒地不动了。这时,富子恐怖到了极点,悚悚地颤抖着。

大崎停止了呼吸,建一恢复了冷静。建一知道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行,突然发起抖来。在不贞的妻子面前,向这个女人求助了。

本来就是器量很小的男人,唤醒了富子自卫的本能。如果让丈夫自首,自己也不能安然无事,杀人的起因源于她,势必要承受社会的非难。不,他成为凶手,自己被定为共犯也未可知。

这时,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也不能让建一成为杀人犯被人逮走。

“把尸体藏起来吧。只要不发现尸体,关了商店到哪儿去都行。他没有家族,本来就是个漂泊无定的人,谁也不会怀疑呀。”

这样,富子完全掌握了主动权。把大崎尸体放在车里,用毯子盖上,出发了。从车外看,好像是一个醉汉在后座上酣睡着的模样。

A市背后的山,从海边急倾斜地隆起,山间嵌入一条深谷,谷里覆盖着原始森林。在这儿把尸体埋藏起来,就没有被发现之虑了。

A市的祭日非常热闹,反过来这也成了瞒人耳目的死角。街上醉汉有的是,绝不会有怀疑车里载着尸体的人。警察维持祭日的交通秩序,也忙得不可开交。

车开到海边大街十字路口的时候,意外地碰上了偶然事件。狂跑的少年们开始了恶作剧,和警察发生冲突,街上布满了警车,想要躲开已来不及,像被群众包围了一样,车身动也不能动了。

迫近的警车警铃声,使小心翼翼的建一大吃一惊,要是检查存放尸体的后座,可就想跑也跑不成了。

富子不听停下的口令,乘群众注意力集中到狂跑少年那边的空当,把大崎的尸体抛出车外。

尸体拋弃后的逃脱也与幸运同步而来。可真正的幸运,却是在这之后,建一碰撞火车死亡,自己独得了生命保险金。丈夫的死,一时靠着“自杀”来遮掩。可契约过了一年以后,只要发下现金,那就不管自杀、他杀都无关紧要了。不期事情竟是按着与大崎策划的那样得出结果。

这样,保险金到手,就从丈夫的桎梏下逃出来了。但是,不单是丈夫,自己帮助处理大崎的尸体,也要成为共犯。由于丈夫杀人的原因是自己的不贞,丈夫头上的坏名声,是一生都抹不掉的了。

头上罩上黑云的丈夫,因她取得了保险金而消失了。

“世上真有这样美好的偶然啊。”富子深切地叨念着。在她叨念的“偶然”里面,还有一层幸运。

如果事情真像最初计划那样实现了,大崎杀了丈夫,对于富子来说,大崎也将是一个讨厌的存在。不惜失去了当初珍爱的东西,大崎只不过是一个男人而已。8千万元保险金和一生的不幸比较起来,高价值的并不是男人。

失去大崎真是妙极了。他如果活着,必定要成为“建一第二”。

“妙极了!”仰望晴空的富子,话里充满实感。晴空的颜色,已经呈露出秋天的情调了。

十二

设乐富子拿到保险金数日后,一个自称泽村由美的年轻女人来访了。对这个人,富子似乎有些记忆,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初次见面,是个浓妆艳抹的20岁左右的女人。突挺的胸,蜂细的腰,体型十分健美成熟。可是在浓妆下,表情却意外的幼稚。

“有何贵干?”富子在店前接待,泽村由美向店员那边扫了一眼。

“和太太单独谈谈可以吗?”她说。

“嗳,在店里不行吗?”富子表示诧异。

“我倒没关系,让人听到对太太却有些麻烦。”她的声调充满自信和从容,奇怪的是,被这种叫人感恩的话激怒、但又从自信中忽然感到不安的富子,把由美领到商店的接待间去了。

“在这儿谁也听不见了。”富子和由美对面坐下,催问有什么事。

“领取你答应的钱款来了。”由美摆起架子说。

“答应?答应什么了?”

“太太委托大崎办的事。”听到大崎的名字吓了一跳,可富子还是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委托大崎什么了?”

“你忘了吗?你不是委托他杀了你丈夫,就给5百万元钱么!”

“你到底要说什么事呀?”富子用意志的力量摆出了强硬的姿态。

“装作不知,是徒然消费时间啊!”由美口角微微冷笑着。

“太太委托大崎杀丈夫,可他一个人干没有信心,就请了一个帮手。你答应如果办成了给5百万元钱。像你要求的那样,你丈夫已经死去,保险金也领取回来了。我是遵约前来领钱的。”

“你胡说些什么呀?我丈夫是和火车相撞死去的。”

“可你知道丈夫被杀掉,不是特地领下保险金了吗?”

“别说傻话了。你说我为什么要杀自己的丈夫呢?再胡说八道我就叫警察了!”

“请,叫来警察倒霉的是你!你丈夫在线路上撞出去,我和友伴都知道。”

“在线路上撞出去,你在场吗?”

“我叫泽村由美呀。”

“那么,你是和石野和彦一块儿在车上的啦。”富子刚刚想起了由美的来历。

“才想起我的名字呀,石野受大崎委托做帮手,如让警察知道,不晓得要出什么事哩!白白拿出5百万元,真是觉得可惜吧。”

“别说混帐话,快回家去吧,你还是个高校生呢!”尽管对方摆出了成年人的样子,可毕竟是个孩子,富子多少感到有些轻松。

“辍学了,退学报告已经打上去了。可我需要钱,需要在社会上生存下去的钱。恰巧,石野被警察抓去了,我就作为代理人来领钱了。”

“大崎向石野说了什么,全都与我没有关系,你不是在做梦吧。我丈夫不是被人杀害的,是和火车相撞死去的。警察也对这个事故作了结论,这才发下保险金的啊。”

“不,你丈夫像太太委托的那样,是石野杀的。委托的事,石野要是向警察吐露一句话,事情将成什么样子是很清楚的。石野缄口不谈,正是希望得到委托金啊。”

“你是有大胆想象力的人哪。我为什么要委托那样的事呢?丈夫死去,最悲痛的是我。最要紧的是,那种毫无根据的诬陷,怎样才能得到证明哟。”

“没有证明的必要,是石野追撞了你丈夫的车。”

“已经证明不是故意追撞的。”

“咳,那还不晓得怎么样呢。因为石野那样说了,就成了那样的事了。石野若是再说出别样话来,不知要怎样翻案哩。何况可能的话,保险公司还不肯付款呢。”

“我刚看了保险契约的规定。不支付保险金的规定中,有死亡保险金因受领人故意杀害被保险者而不支付的一条。虽然上面写着一些难懂的话,可总而言之,是指保险金受领人亲手杀害了或唆使别人杀害了被保险人的情形。这正好和太太的情况相符合。”

富子觉察到,这个小姑娘原来是她不可轻视的敌人。

“总之,说什么也不能给你那笔钱,你这不是破格地向我死乞白赖要零用钱么。”

“太太看来很伶俐,不想这话却太迂了。我懂得你说的意思,可有领取这笔钱的权利,不是有比什么都有力的证据么。石野全都向我说了。5百万是定钱,太太却入手8千万哪。这样的巨额保险金石野还不知道。就作为救助款或贴补费也可以呀。首先把最初说定的5百万元付给我,我就不说委托的事,如果不付,我就要和盘托出啦!定为盗窃罪服刑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搞得好还可以缓期执行哩。那就向太太领取应得的一份贴补钱吧。如果舍不得拿出来,就要鸡飞蛋打了。就是想杀了我也不行,我的后面还站着石野哩。”

富子省悟到自己落进巧妙张开的圈套里了。由美正按着石野透露的情况,向她施加压力,不让她得到这笔保险金。这真是对富子形成了很大威胁。

即使石野在线路上没把设乐撞出去,但他在撞击位置上,也是重要的事实。这个目击者,一旦说出保险金领取人曾委托人帮助杀害被保险者,将会有什么结局?一想到这里,富子不禁不寒而栗。

大崎求取石野的援助可能是事实。可是石野在实施前,大崎已经被杀掉了。石野在大崎杀设乐不成反而被杀的当口,也许有对富子采取某种行动的图谋了。

可是在这之前,偶然在路口和设乐“接触”了。石野利用这个偶然,谋划从富子那里领取补贴金。在警察面前,对大崎杀人的委托秘而不露,就是为了能从富子手里诈得一份保险金。富子绝对不会申诉。因为这样做,就有把好不容易到手的保险金又被收回去的危险了。

付给由美钱款,一生就被束缚住了。可不付给又不行。用钱封住由美的口,她的后面还有石野。石野出来的时候,那恫吓就更严苛了。

好不容易才来到自由的天空,可转瞬间,必将支配自己一生的恐吓者的黑手又偷偷地伸了进来。

“给了,给了!到底敲出来了!”泽村由美欢跳地走着。虽然自信,可没想到竟会如此容易。5百万元的一捆钞票,今天才知道它的效能。有生以来第一次入手的巨款,不过是一笔定钱,今后还会有大笔款项源源不断地收进来。敲诈一旦成功,被害者和加害者之间,就会形成长期微妙的关系。

这个恐吓剧是由美一人编写的,石野什么也不知道。因为他是偷轮胎的惯犯,不能缓期执行,一时恐怕不能出狱。这期间,自己就从富子那里能敲来多少就敲多少吧。

从得意洋洋的石野那里,开始听到他要协助杀人并领取谢金等话的时候,以为那是电视剧中的无赖话,不能相信,只笑了笑,没有答应去做帮手。

可是,险些被设乐杀害之后,在路口意外地“再会”的时候,设乐惊惧之余飞车开到线路撞死了,石野只不过对这个意外的结果大吃一惊而已。

当知道设乐就是要杀掉的对象,由美就想向设乐的妻子勒取委托款了,就是失败了也不要紧,我还是原来的我啊。

石野是个单细胞的男人。虽和他作为情侣交往过,可他早就露出了真面目。现在是分手的时候了。

富子偶然相助是完全犯罪;而由美的行为却只从美味最浓处捞取,可以称为超完全犯罪。由美在成功中陶醉了。

十三

两天以后,有两个男人来访富子,是面孔已经熟识的宫本和猪熊。

“这次多多劳心了吧?”宫本面带久经人世风霜的表情表示慰问。

“丈夫去世了,可我还必须活下去啊。”富子不知两人来访的意图,说着一些没有妨碍的话。

“听说领下保险金了。”

“用丈夫生命换来的钱,所以要格外珍惜啊。”

“既要珍惜,为什么还把5百万元钱给了泽村由美呢?”

冷不防受了可怕的一击,身心同时麻木起来,她转瞬间茫然不知所措。

“老实说,太太,知道情况很不妙了吧?”猪熊旁敲侧击地插话。既然被由美銨去了钱,却没有想到事情更恶化了。

“真是丈八灯台照远不照近啊。我们了解到大崎先生临死前,曾吃过阳春面、八宝饭等中国饭菜,也调查了能吃到这类饭菜的地方。查了A市的中心,最后发现了贵宅附近的中国饭馆一番轩。证实7月15日午后7时许,一番轩派两个人给贵宅送来阳春面、八宝饭、饺子等食品。这些食品和在大崎先生胃中还未消化的部分、食后经过时间,恰恰完全一致。7月15日午后7时许,设乐先生和泽村由美一块到A市的事也被证实了。这样,和大崎先生一同吃一番轩中国饭菜的,除了你没有别人了。总之,你和大崎先生共进了‘最后的晚餐’。这个事实,你连一句话也没有向我们透露过。从那以后大约过了3个钟头,大崎先生变成尸体,在A市的大街上被发现了。

“大崎先生尸体发现前的行踪,尽管我们调查了,可情况全然不明。

“当时几乎全市的人都出来现看A市的祭日活动,可看见大崎的一个人也没有,这事没被我们考虑过。

“这就是说,大崎先生直到被害是在A市外的特定场所,意味着有人从杀害现场运尸到发现现场。大崎先生被害前,没有出来过。共进最后的晚餐时,你也是在犯罪现场的。”

应该反驳些什么,可找不到适当的言词了。这时猪熊又继续说下去:“我们对你的行动一直在注意着。不久前泽村由美出现了,泽村由美是石野车上同乘的人。这没有向你说起过,由美和你丈夫还有一段短浅的因缘哩。但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由美有什么需要来访问你呢?我们很感兴趣。对由美进行调查,发现她持着和自己身份极不相称的巨款,而且是从你这里领到的,她于是把其中的缘由全部供述了。”

猪熊还在继续说着,可富子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听到的只是迄今为止迎来的幸运崩溃的声音,也就是富子偶然的完全犯罪,和在此之上构成的泽村由美的超完全犯罪定案的声音。

好景不长、凄风袭人的“祭”啊!

富子忽然想起模仿芭蕉的“鹈舟”(芭蕉:即松尾芭蕉,日本江户时代的著名诗人。鹈舟:即饲养鸬鹰捕鱼的船。芭蕉“鹈舟”的俳句,意为:“好景不长,凄楚鹈舟”。讽喻鸬鹰捕鱼,不过是“一场欢喜忽悲辛”而已)这个俳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