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拿出清原留下的名片,给他的单位打电话。请总机转接清原,总机便给他转到文化部。但接电话的人说“出差了”。

问什么时候回来,对方说大概是明后天,但也有延长的可能。

“我有急事找他,能不能跟他出差的地方联系上呢?”

“听说是在爱知到静冈这一带,没有特别问过具体地点。每天由对方打过来电话联系。”接电话的人态度有些冷淡。

“我叫世村,如果清原那边打来电话,麻烦您告诉他往我家里打个电话。”

拜托完之后,撂下电话。但等了一天清原也没来电话。凭清原来自己家时那副热心样,世村以为他马上就会和自己联系呢,不料想迟迟不见动静,不由有些失望。

或者是嘴上说的好听,其实也是来采访的吧。又或者已失了兴趣转而追逐别的事情去了。但既是文化部的记者,从私事及兴趣出发前来世村家拜访,还是应该会打来电话的呀。

到第三天,世村实在等不下去了,再次给清原的报社打电话。接电话的还是前天的那个男的。他说:“自那天以后一直都没有清原君的消息。”

“没有消息?不会已回到自己家了吧?”

“不会。我们这里也有事情找他,所以今天早晨给他家里打过电话,他还没有回家。”

“那就是说联系已断了两天了?”

“虽然不常见,但有时会因为当地没有电话或发生故障而无法联络,这种情况也是有的。”

“您能告诉我清原的家庭住址吗?”

“如果没有本人的同意,我是不能把住址告诉给报社以外的人的。”对方的态度很冷淡。但知道清原那边不是因为失去兴趣而不来电话,世村心里舒服了一些,但随即又生出另外的不安来。

一个新闻记者与报社失去联系达两天以上,这意味着什么?那会儿曾说在爱知到静冈一带,这一带有不通电话的地方吗?静冈北部的甲信地区有南阿尔卑斯山,如果在大山腹地,大概的确会有找不到电话而无法联络的事情发生。

但如果是去连电话都没有的南阿尔卑斯腹地的话,是应该做好登山准备的。决不是“在爱知静冈一带”这种感觉了。

并没有听到播报发生了可能会造成电话不通之类灾害的消息呀。清原是不是被卷入什么事故中,陷入想联系也联系不上的境地里了?即便如此,他身上也一定会有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会有其他联络过来才对。

世村的不安渐渐膨胀。虽然担心也无济于事,但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第二天,也就是头一次打电话的三天后,世村第三次给报社打电话。这次出来接的是另外一个人,告诉世村说清原依然没有音讯。

“按预定应该是昨天回来的,但在三天前就断了联系,到现在也没有来申请延期的联络。我们也很着急,与他可能去的地方联络过,说是自三天前的早晨,从静冈的饭店出去后,就再没回来。”

只是说自己叫世村,对方便好像很了解的样子,非常详细地为他说明情况。

“没有联络就延长出差计划的时候多吗?”

“根据采访情况,有时会延长出差时间,但三天以上没有消息,不经请示就延长时间的情况从未有过。对了,您是叫做世村吧?”

“是的。”

“冒昧问一句,您是世村慎介先生吗?”

“是。”

“我是部长枞山。我听说在清原出差前曾到您那里拜访过。”叫枞山的部长口气似乎很善意。

“那您也知道他找我的来意吧?”

“大体听说过。您找清原有急事吗?”

“有点事要跟他说。”

“我想不久就会跟他联系上,如果有事,或者我可代为转达。”枞山语气很亲切。世村几乎想把照片交给他,但想到要再把自己跟昌子的关系“解释”一遍,便厌倦地打消了这念头。

“算了吧,还是等清原先生回来后再说吧。因为涉及到一些隐私。”

“既然是这样,那就还是直接跟本人说为好。清原回来后,我一定会让他马上跟您联系的。”枞山并不坚持。

2

“游二公里,骑自行车跑九十公里,然后是二十公里的马拉松。这么辛苦的项目你真的要参加吗?”

朋友们都万分惊讶。

“这还只是半个项目啊。全项的话是游泳3.9公里、骑自行车179.2公里,然后是42.195公里的马拉松。三天的赛程因为被主办者搞错了,全部被安排在一天里完成,因而被称为是世界第一残酷的赛事。”

“根本超出人的极限嘛。”

“所以叫铁人赛啊。”

“你真的要出赛吗?”

“当然。而且既然出赛就要取得优胜。”有田弥一看着朋友们吃惊的样子笑嘻嘻地说。即便不能取得优胜,凭自己平常日子里锻炼出的身体,取得前几名的好成绩还是有把握的。

他希望参加的是将长距离游泳、自行车、马拉松结合在一起的铁人三项赛。始于夏威夷美国海军队员的一种训练,近几年在日本突然流行起来。

这项比赛在六月上旬渥美半岛的伊良湖岬举行。五月中旬,有田来这里事先勘察场地。铁人三项是项残酷的赛事,不仅要赛体力,更是头脑的比赛。如果体力分配错了的话,不仅不能取胜,连坚持下来都不可能。

比赛时是否有“地感”非常重要。比赛地点在渥美半岛面向太平洋的海滨,这是条直线状的海岸线,有“太平洋长海滨”之称。迎着太平洋的怒涛,是落差最大达七十八米的断崖,从突出于半岛的伊良湖岬到半岛南岸则是被浪漫地称为“恋爱之滨”的沙滩。

这就是岛崎藤村那首著名的“椰子之实”的诗中所说的海滨。岬尖端岩礁低低隆起的部分伏在蓝色的大海中,宛如庞大的海兽在午睡一般。

五月的晴空下,大海风平浪静,远方的地平线氤氲迷蒙。

坐新干线直到丰桥,在那里借辆自行车。正是极适合骑自行车的好天气,勘察地形与练习腿脚两不误。

直到田原町走的都是259号国道,从那里朝南沿县道奔表浜。午后不久就到了“恋爱之滨”。不愧是获选铁人三项赛赛场的地方,海与陆地极亲密地融合着。整个半岛宛如被大海温柔拥抱着一般。

当然这是因为天气好的缘故,天气恶劣的话大概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铁人三项赛选手大多是些野心勃勃的人。也许是旺盛的体力与自信催生出他们的野心来的也未可知。

有田的眼里看不到伊良湖畔的诗情画意,或者说是视若无睹。映入他视野中的始终只是作为铁人赛赛场的陆地、大海。铁人赛选手的野心令他对美丽的风光无动于衷。

骑自行车沿着太平洋长海滨一路过来,前往恋爱之滨。据大会的宣传册子讲,骑自行车到这里后,在恋爱之滨上跑马拉松,然后围绕伊良湖岬,在沿北侧沙丘的内海里游泳。

有田在恋爱之滨前下了自行车,沿岸边推着车走。因为是平常日子,见不到旅客和当地人的影子。虽面向太平洋,但今天可说是无风无浪。如果比赛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说不定会赛出很好的成绩来。

沿着岸边推着自行车,有田无意识地投向大海的视线忽然被什么东西给固定住了。在似有似无的波浪间,漂浮着木头一样的黑色物体,在据岸边大约有二十米左右处沉浮着。看看要漂到岸边了,却又被回去的波浪给卷走了。

“椰子之实”大概就是乘着南岛来的黑潮飘到这里的吧。但这件东西的样子着实有些奇怪。凝视着它的有田突然颜色一变,心里想“不会吧”。因为在被波浪卷起的一瞬间,那物体看来非常像人的形状。

接下来的稍大些的波浪将那物体一下推向了岸边。这下有田看清了,他不由大声惊叫。

3

接到从东京来的铁人赛选手关于在伊良湖岬恋爱之滨发现浮尸的报告后,爱知县警田原署立即派巡逻车到现场。

警察一赶到这里,附近便传开了发现死尸的消息,聚集来很多看热闹的人。

被拖到岸边的是具男尸,年龄约在三十岁左右。落入水中经过的时间似乎还不是很长,死后变化及受水中生物影响不大。

在岸边简单地圈出一个地方,就开始检查。因为在水中的尸体一旦被拉到岸边接触到空气,会腐烂得很快。

死者穿着裤子和衬衫,裤袋里装有鞋拔子和小钱包,钱包里约有八千五百日元。右腕上戴着电子表,还在正确地显示着时间。看来厂家夸耀的“防水性”所言无虚。不过在这种时候,倒不如停下来更有利于判定死后经过的时间。

外衣和鞋子似乎都被波浪给冲走了。尸体的左侧头部有三厘米长的挫伤,另外右后头部有伴随裂创的击打伤,前额部、右眼下等处还有擦伤。

这是由于钝器击打造成的,还是从悬崖上跳下来或滚落时撞到岩石上造成的,现在还无法判断。

全身关节呈现显著的死后僵直现象,尚未开始缓解。手脚上有漂母皮(由于长期浸泡在水里皮肤发白涨大)生成。

从上述情况推断,死者死亡时间为一至两天,在水中的时间为半天到一天。究竟是在这个时间段里被杀害后丢弃到水中的,还是因事故或自杀掉进水里的,现在还很难判断。而且入水地点也不明确。

在现场的检查工作完成后,便将尸体搬回解剖。

死者的身份意外地被迅速查明。在伊良湖岬发现漂浮尸体的消息被报道后不久,东京每朝新闻总社即发来照会,称尸体与该社文化部记者清原和之的年龄及身体特征都相符合。随后清原的妻妹、上司便从东京赶来认尸。没了音信的清原和之成为伊良湖岬海上漂浮的死尸。无从考证他是从哪里漂来的。而据周围的人证明,他没有任何自杀征兆。

解剖结果表明,直接死因为击打头部造成的脑挫伤。胃和肺中没有海水,就是说是死后被扔到海里的。

死亡约有一至二天,没有服毒迹象。如果是自杀或事故,只要不是从悬崖上跳下或跌落途中,撞到树根、岩石上猝死,就不可能在胃里和肺里没有一点海水。

而说是猝死,死者的头盖骨却并没有粉碎,从尸体情况判断,入水时应该还有轻微的呼吸。但尸体又完全没有溺水现象,又只能说明是在完全死亡状态下被丢弃到海里的。

另外,从创伤状态上看,也不像是在滚落途中撞到岩石造成的,而更像是由棍棒类钝器击打致死的。从这些情况上分析,被害的可能性很大。

从报纸上看到清原的消息,世村知道自己不吉祥的预感终成事实。这不吉祥的预感曾频频侵扰他。

报纸上没有肯定,但他明白清原是被杀的。而犯人就是那个杀了高坂昌子的人。清原把犯人逼迫的太紧了。而这两个人的死很有可能与昌子丈夫的自杀有关。

世村脊背一阵阵发凉。自己与昌子是有关联的,犯人只要感到自己对他有威胁,说不定也会向自己下手。

男女之间枕边的话既是随意不负责的,也是泄露天机的好渠道。连国家机密都时常会从枕边泄露出去。

必须意识到犯人将世村视为“秘密知情者”的可能性极高。更何况昌子还托辰也送来一定大有深意的照片。这照片里肯定有关于犯人的线索,或者甚至直接显示着犯人是谁。

如果犯人知道世村手里有这样重要的资料,也许会立即采取行动的。

清原死了,这照片也不能由他处理了。是否应该交给警察呢?

警察那边大概还没意识到清原的死与高坂昌子被杀有关。如果他们意识到了的话,一定会来找自己的。清原曾说“新闻记者有与警察不同的视角”。他们大概不知道清原在独自调查此事。

等警察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后再说也不晚。在这之前,世村想去发现清原尸体的地方看一看。

这一去,可能会更深地被卷进去。但既然与昌子有这层关系,便与这事脱不掉干系了。现在不是说“无关”就可以无关的。

与昌子的关系本打算限定在游戏的范围内,但失去她后,世村也失去了一切。如果说还有什么可失去的话,也就只有这条命了。把这条命用在寻找杀害她的犯人上倒也不错。

昌子难道不是希望他这样做才把照片托辰也送来的吗?

清原说过“在背后有神秘的人物在操纵着”,通过清原的被害,更清楚地证明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