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经理,有个羽代市的竹村求见。”

“羽代的竹村?”

接到江口俊行的通报,浅川皱了鲅眉头。竹村这个名字没有印象,羽代这个地名倒是一直放在心上。

“什么事儿?”

“他说见了面就知道了。”

“是个溜子?”

“那倒是不大象。”

“好吧,先见见他。他带着武器吗?搜一下身,然后带到会客室去。”浅川给江口下了命令。他这个公司表面上挂着建筑公司的牌子,其实是个黑社会的帮会。这一点从对求见的搜身就可以看出。接待客人的会客室也非同一般。客人坐的沙发旁边放着个一人高的穿衣镜。那就是个机关。好几个保镖都在后面待命,随时可以冲出来。

江口虽然挂着营业部部长的头衔,其实是帮里的大师兄,也是袭击森谷别墅的那伙刺客的头目。

竹村在两名年轻力壮的小兄弟的挟持下走了进来。此人过去从未见过面。他戴着个崭新的口罩,目光锐利,但看样子不象有什么歹意。衣服的料子很高级,但是已经不挺括了。嗯,看来是个最近才交上霉运的家伙。

浅川从对方的衣着打扮上已经估计出了他现在的身份。

“我就是浅川。你找我有什么事儿?”浅川没有任何客套话,开门见山地说。

“鄙人名叫竹村,临时造访贵公司,多有打扰。我这次来是有件东西想请你买下来。”

竹村直视浅川,毫无畏惧的神色。在相武市敢这么瞧浅川的怕是没有几个。看样子这家伙胆量不小,也许是他还不细道浅川的厉害。

“要我买你的东西?可是不巧得很,眼下我并不想买什么。你要是想搞硬性推销,那可算是找错门儿啦!”

浅川心想,这小子的神经是不是有毛病啊?找便宜找到我的头上来啦!他重新打量了一下对方,只见他仍然沉着而自信。浅川心里突然有些发毛,这家伙凭什么这么沉着呢?

“我并不想硬推销什么,我这个东西你肯定感兴趣。”

“我看你还是趁天不黑早点回家吧。”浅川挥了挥手就要起身,那样子好似在赶一只苍蝇。其实那不过是为了掩饰内心不安的一种姿态。

“十四年前羽代市内曾发生过一起抢劫杀人案。市里的绸缎庄的老板和他的妻子同时被杀。”

竹村的话使浅川刚刚抬起的身子重新牢牢地坐回原处。竹村似乎对自己的话将产生什么样的效果早有预料,紧接着又胸有成竹地说:“经过侦察,判明罪犯一共三人。资料也收集了很多。当时逮捕罪犯仅仅是个时间问题了。但是后来这个案子却成了无头案。现在这个案子的法津追诉期马上就要结束。”

“你讲这些同我有什么关系?”浅川好不容易抓住一个反击的机会。

“我并没有说同你有关,只是估计你对这件事感兴趣而已。”

“我凭什么要对那个八杆子打不着的案子感兴趣呢?”

“别意嘛,你听我说。最近有人通过某种渠道找到我这儿,希望我把这份档案处理掉。我觉得很吃惊,什么人至今仍把这么旧的档案放在心上呢?但是事隔不久,又有人通过另外一条渠道要求借阅这份档案。我就更觉得奇怪了。本来放任不管也马上就会成为一堆废纸的旧档案为什么突然有人发生了兴趣呢?我也很感兴趣就悄悄地查了查。干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咱的职业,所以也没费多大劲儿就查出了第一条渠道的根源来自相武市,但是具体人却无论如何查不清。于是我又回过头来查第一条渠道和相武市之间有哪些共同项,结果终于发现第一条渠道——称雄羽代的中户帮的头目,和你,浅川先生曾一起呆在仙台的狱中。”

“你到底是什么人?”

浅川不由得抬高了嗓门。他明明知道这样一来必然使自己陷入不利的处境,但还是没有控制住。守在浅川身旁的江口和两个小兄弟摆出了要动手的身架。

“希望你讲话客气一些。我给你带来了对你有利的消息。我过去是羽代警署刑侦处的处长。你跟羽代署打听一下就会清楚。由于种种原因,辞去了那儿的工作,但是这份档案全在我手中,就是那份十四年前发生的马上就要失效的抢劫杀人案的档案。如果把它拿到应该拿去的地方,罪犯立即就会被捕。”

“简直是一派胡言。要有这样的档案,罪犯早就逮捕归案了。”

“那是因为当时对罪犯心中无数。可现在情况就不同了,他们已经露出了马脚,所以心中已经有数。如果把这份档案和心里的估计对照起来,罪犯就可被找到。”

浅川的面部表情凝固了。竹村乘胜追击:“浅川先生,我来你这儿一不是为了哗众取宠,二不是发了酒疯,我对你的威严知道得十分清楚。我也是吃过警察饭的人,但现在却想把这个东西卖给也可以说是警察对立面的你,思想上是早有准备的。我并不要求你马上回答。既然是一伙三人,彼此总得有个商量。你不妨先调查一下我的身份。给你三天的考虑时间,三天之后的现在我再跟你联系,希望到时候给个准确的回话。

“不要派人跟踪我,也不要寻找我的住处。我早就采取了防备措施,万我有个三长两短,资料可就落到对方手中了。这件事就是报告了警察也根本不管用,真正麻烦的是那个心中有数的‘老伙计’,这么充分的材料一旦流到社会上,你就是跟警察的交情再深,也不可能暗中了结。”

竹村讲完要讲的话之后就泰然而归。

“狗杂种,简直欺人太甚!”

江口骂了一句,正要追出去。浅川却冷笑着制止了他:“你给我回来!你先去查查他到底是不是羽代署过去的空子?只要他在相武,就是钻到墙缝里也能马上找到。看样子他并不知道我的真正厉害。”

2

竹村有可能溜到相武的消息也由野津那儿报给了宫地。

“羽代署原来的刑侦处处长跑相武来干什么呢?”通过野津的介绍,宫地大体上搞清了竹村的身份,但并没有立即把他和相武联系起来。

“他呀,准是去找浅川卖那份档案的。”

“他怎么知道跟浅川有关呢?”

“大概浅川曾通过中户帮的支仓托他销毁那份裆案的吧!我想他肯定是通过反向侦察搞清这条渠道的。我自己不也是这么干的吗?”

“这么说,竹村是拿那份档案作资本来讹诈浅川?”

“很有可能。他被大场当作死狗扔了出来。他现在是破罐子破摔。可这么一来,大场和中户帮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真是个大傻瓜。”

“他们的买卖已经成交了吗?”

“大概还没有吧。浅川他们一伙人总要商量商量吧。搞不好随便答应下来反而会被他抓住辫子。”

“竹村既然能拿那份档案讹诈浅川,那就说明那份资料对浅川有效。”

“是这么回事儿。无论浅川买下也好,企图杀人灭口也好,都说明那份档案一旦公开出去他就很不好办。”

“要是资料一旦落到浅川手里,我们不就丢了一张王牌了吗?”

“我们无论如何不能叫浅川得手。不过浅川现在的处境也很微妙啊。他如果照竹村所说,买下这份档案,那就等于承认自己是这伙罪犯中的一员。”

“你估计竹村有生命危险吗?”

“极其危险。本来他就对大场和中户帮的秘密知道得太多,再加上还掌握着这份档案,从罪犯的角度来看,无论如何也要夺过去的。”

“他不能请求警察保护?”

“警察?你们那儿大概和羽代差不多,黑社会和警察关系好得很呢。依我看,还不如活动咱们总公司保护一下竹村呢。”

“竹村自己意识到危险了吗?”

“这个他当然清楚,而且也会有相应的措施。但是他对这帮人的真正厉害并不清楚,所以才下这种赌注的吧。罪犯并不仅仅是在等待追诉期到期,而是一旦旧罪败露就要身败名裂的问题。对这些情况竹村并不清楚。假如他急急忙忙把资料出手,我看他的命十有九难保。”

“竹村查出那伙人都有些谁了吗?”

“没有,他大概还没有搞到这一步。我想他可能是用逆向侦察手段查出了浅川一个。假如他已经知道阿曾原,早就去找了。阿曾原正面临选举,更容易讹诈成功。”

“好吧,我先派人查一下他住在哪儿。你要是能搞到竹村的照片,给我们送来好吗?”

“照片我马上就派人送去,请你们尽快找到竹村。他同浅川成交之后尤其危险。”

根据野津通报来的消息,宫地知道又有一个人介入了这个案子。

竹村利用他在羽代署任刑侦处处长的地位掌握了那份档案。他在被大场拋弃之后想用这份档案换点钱。他难道手头那么紧吗?要不就是专门找大场和中户帮的麻烦。无论从哪个角度乘考虑,竹村如果知道宫地是浅川的对立派,完全应该卖给宫地才对。可他并没有这么做。这说明他还不知道宫地。

首要一点是浅川通过中户帮的支仓委托竹村销毁那份档案。而此事的原因可能是罪犯中的一个人同神原典子有所接触并感觉到了威胁。时隔不久宫地又通过野津对间一份档案表现出兴趣。但从竹村的角度来看,野津这条渠道无法进行逆向侦察。

如果竹村知道有宫地这么个人,他自然会在二者之间来回跑,达到拍卖的目的。

野津希望他迅速找到并保护好有生命危险的竹村,但是如果想把警察和浅川帮甩到一边儿,赶在他们的前面找到竹村,这在相武市根本不可能。再说竹村既然正在和浅川谈买卖,那么他肯定处在浅川的势力范围内。这也就是说竹村现在已经成为浅川的案上之肉。在这种情况下设法牵制浅川才是上策。可是怎么才能牵制他呢?

宫地找来他的伙伴们共同商量。

3

由布说:“咱要是有办法告诉竹村咱也想买那份资料就好了。”

升村点点头说道:“嗯,这个主意不错。”

南波抄起双手:“可咱们怎么告诉他呀,又不知道他住哪儿。”

“你们说,咱登条广告行不?竹村阁下台鉴:余欲购惠存十四年前之资料、详细条件面商、价格从优。咱就把调门定得高高的登他个大大的广告。”

由布苦笑了一声:“这可同招工广告不是一码事儿。”

“我看这个办法还行。就算竹村看不到,浅川总归是会看到的。这就等于告诉他我们已经知道竹村来了此地。这样一来他们也就不敢轻易下手了。”

“有道理。”宫地点了点头。他心想的确是众人拾柴火焰高啊。如果广告叫浅川看到了,确实能够牵制他的行动。只要竹村不死,即使资料落到了敌人手里,具体内容也还在他脑子里记着呢。

竹村之所以有危险,是因为他本人就是个活证据。在广告登出来之前他的安危可就要碰运气了。

“咱这广告一登出去,那可就等于向浅川和阿曾原宣战了啊!”升村又露出了担心的神色。

“到现在还讲这些废话!咱们老早就对他们宣过战了。”由布对此只是一笑置之。

“咱过去只是他的竞选对手,而这次却是打出一张王牌——我们还掌握你们的旧罪呢!”

南波拍了一下大腿:“不错,咱就是有这个意思。这帮家伙知道我们想搞到十四年前的那份资料之后,大概会吓瘫的吧。”

他们和浅川及阿曾原发生关系本来是起源于给森谷当保镖。从敌人的角度看,他们保护森谷和典子只不过是一种工作,根本想不到他们会去追查袭击原因。

可现在一旦公开登报要买那份资料,那可就不仅仅是个竞选对手的问题了。敌人就会知道宫地他们掌握了他们的旧罪。这就不再是当不当市长的问题,而是关系到生死存亡的殊死搏斗。对危险极其敏感的升村已经悟出今后的斗争性质发生了质的变化。

第二天在全国性大报的相武版和地方报纸的广告栏中登出了一条醒目的广告——

竹村重男阁下:

本人欲以最高价格购买十四年前羽代案件的资料,务请转让。详情面谈并望火速取得联系。

保安公司相武分公司

宫地礼介启。

那天早上还躺在被窝里的浅川就被一个电话叫了起来。

“你看报了吗!”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在电话里大喊。以至浅川不得不把听筒拿远。

“大清早的,什么事儿这么激动啊!”

浅川那不满的声音里还保留着未彻底清醒过来的睡意。

“你这是怎么搞的!宫地登出广告要向竹村买那份资料呢!”

“什么什么?”

“宫地登报找竹村。说明他已经知道那件事。这可非同小可啊!”

“宫地怎么会知道呢?”

“恐怕是从森谷那儿听说的吧。”

“可森谷怎么会知道我们跟那件事有关呢?”浅川的睡意早飞到了九霄云外。

“可能是因为你派了刺客之故吧。”

“那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再说也不一定就是森谷把刺客和那件事联系起来的呀。”

“只要分析一下为什么现在袭击森谷和他孙女儿,就能联系到那件事儿。所以我才一再叫你别动手的。这一下可好,简直是没事找事!”

“事到如今说那些还有什么用。宫地找竹村确实知道他同我们的关系吗?”

“肯定知道。竹村不是说过还有另一条渠道也对那份资料感兴趣吗?那就是宫地。”

“照这么说,咱还不好轻易对竹村下手了呢!”

“我就是为了说这事儿才给你挂电话的。眼下对竹村下手就会暴露出那件事是咱们干的。”

“你说怎么办吧?”

“按他的开价买下来!”

“那么干咱会露馅的!”

“这种时候,这也是不得已的办法啊。”

“要是宫地知道咱们买下了,那就等于公开承认咱们与那件事有关啊!”

“总比落到宫地手中强吧?咱先得把资料拿到手中,然后才谈得上料理竹村和宫地。”

“你说得简单,这种倒霉事每次总是我干!”

“不要忘记在这件事上咱们三个人永远同生死共命运。咱们是一条瓜蔓上的三个瓜,要生一道生要死一同死!”

“就算同生共死吧,你们两个坐漂亮的办公室,唯独我个人干这种脏活儿。”

“别发牢騷,总得有得有失嘛。”

“约好明天跟竹村见面的。”

“明天怕就来不及了。你现在就去见他!要是叫宫地抢了先,这事儿可就麻烦了!”

“我不知道他住在哪儿呀。”

“找一下不就得了?凭你浅川的力量办这么点事儿恐怕没什么问题吧。”

“可自从他露面之后我们就在找他的住处,直到现在也没有找到。也许他不在市里住。”

“这话可不象你说的。别说这种泄气话,马上动员全帮人员去给我找!”

“不就是一份档案嘛,能有那么重要?别是竹村吹大牛吧。”

“也许是吹牛。也许不是吹牛。但在这种时候任何火种都必须马上扑灭!”

“我觉得这么干反而会扩大火势呢!不说别的,对那么个小姑娘也过于害怕了。”

“不错,起先火种确实只是那个小姑娘。可现在咱们已经没那个闲工夫追杀她了。现在再翻这些陈年老帐也不起作用,为了咱们三个人能活下去,就得先把最大的火种扑灭。”

“妈的,这下倒惹下麻烦了!”浅川感到大火正在向身边逼近。至今他才后悔不该叫两个同伙当枪使。自己跟他们不同,只要追诉期一过就万事大吉了。但是却在他们的疑心生暗鬼的引诱下派出了刺客,这是个最大的失策。

话又说回来,这两个人巧嘴如簧,说什么在浅川服刑期间是他们保存了他的实力,还说他之所以能提前出狱也是他们活动的结果,最大限度地使他感恩戴德,然后又说森谷对他怀恨在心,他一旦出狱就要找机会报仇,煽动起他的不安,使他陷入不得不派刺客的心理状态。

4

最后也没有找到竹村的住处就到了约会的时间。没有办法,只好等他在约定的时间见面,按照事先约好的时间,竹村准时出现在浅川的办事处。这是一种公开表明来意的无比大胆的行动,这种态度就包含着抓住对手弱点的从容。

“我的身份想必已经查过了吧。想必你们已经知道这既不是圈套也不是吹牛。”

“圈套也罢,吹中也罢,这些都还不大清楚。不过如果你手头确实有那份资料的话,我倒是想看看。”

“顺序有问题啊!我首先想知道你是不是有买的打算,然后咱们再商量价钱,价钱谈妥之后还得先付钱然后我才能给你看资料。”

“我不想买。不过好象很有趣,所以我倒是可以付一点租费借来瞧瞧。”

“不错,是还有这么一种说法:可你打算出多少租费呢?”

“你先报个价吧。”

“三千万。少—个子儿也不成!”

“我说你是不是有点发烧啊。”

“哪儿的话呀,这也还是尽量少要一点儿呢,买下它就等于买下了你们一辈子的安全哪。一个脑袋一千万,这还不算便宜吗?”

“什么一个脑袋两个脑袋的,你这是什么意思?”浅川的脸上浮现出不安的神情,搞不清竹村到底掌握了多少东西。

“只要看一下资料就会明白有关人员一共三名,不,应该说罪犯一共三名。”

“不论有关人员有几名,张口就要三千万,未免有点儿漫天要价了吧。得意得过火了,怕是连本带利都要输光的!”

“你要是不愿意,咱就算了。我并不在乎这个,因为想买的并不只此一家。”竹村似笑非笑地说。浅川心想看来他见到宫地的广告了。

“你跟那一家谈过这笔生意吗?”

“不必担心。跟你们谈还是第一家。我是尽量想叫你们买下。不过有争购的人存在就说明除了你们还有人对十四年前的案子感兴趣。我希望你们能注意到这种情况。假如你们贸然对我下手,争购的另一方肯定会怀疑到你们。”

竹村不愧是个老刑警,对形势估计得十分正确。争购者的存在可以保证他自身的安全,同时还可以成为火力支援,使交易朝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

“没有法子,那就照你的价吧。”

“我觉得这笔买卖你一点也不吃亏。”

“那么什么时候交货呢?”

“拿到钱之后。”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否则不干!”

“那可不成。在我交货的一刹那就丢了脑袋。那可真正成了连本带利全赔上了。”

“你要说这个,我们还不是一样吗?要是你拿了钱溜跑,我们还不是两手空空?”

“这是你的地盘,我怎么可能拿了钱溜掉呢?”

“不管怎么说你如果不答应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事儿就谈不成。”

“那么咱们就算没有这码子事儿。我拿到另一家。不必冒风险,同样可以拿到钱。”

“我看你就别过分逞强了。如果你卖给他们,怕是不能活着离开相武。”

“这倒是句实话。我可不愿意被轻而易举地抹掉。我再说一遍,先交钱。这一条绝对不能让步。我拿到钱,安全有了保证之后才能交货。”

“我们信不过你。”

“咱们彼此彼此。但有一点不一样,拿命下赌注的只有我。谁下的赌注大,就按谁的条件办,这有什么不公平呢?”

“再谈下去也是白费口舌。好吧就照你说的条件办。不过我只付三百万定金。等我们收到货之后才能再付余款。”

“那么我也只能先给你十分之一的资料。”

“真是个贪得无厌的家伙!”

“这也是必要的小心吧。再怎么说这也是玩命的买卖呀。”

“我知道了。既然你这么小心翼翼,说明是真货。如果是假货或者你拿了钱就溜,你应该明白后果会是什么。”

“清楚得很,我也不会用假货来冒这么大的风险。”

买卖谈成了。浅川当场付给竹村三百万现钞。双方达成了以下协议——竹村答应在三天之内通过邮局把资料的一部分寄到浅川的办事处。浅川验证了之后把余款汇到竹村指定的银行户头上。竹村确认款已汇到之后再把余下的资料寄出。

这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把一笔生意分成两回做而已。但正因为分割进行,双方也就误认为危险也相应分散。

“你们要是盯梢,我马上就把资料卖给另一家。”竹村又叮咛了一遍才离开浅川帮的办事处。

5

其实当时竹村并没有看到宫地的广告。他心里设想的争购者是野津。虽然搞不清出于什么原因,但野津对那份资料也很感兴趣。野津虽然没有说过要买,但是有个争购者才能有效地牵到浅川。

竹村在同浅川会面之后才看到宫地的广告。他自从来到相武,报纸还是常看的,但还没有到连广告栏也不放过的程度。他担心有人跟踪,接连换乘了好几次出租车。最后一次座位上放着一张前面的客人留下的报纸,广告栏正好朝上。竹村突然发现自己的名字登在报上。起先他还以为是同姓同名的呢,可再一看广告内容,说的又是自己的事情。看来千真万确是给自己的广告。

登广告的人怎么会知道自己来了相武,而且还知道来此地的目的呢?宫地是什么人?他登广告要求买那份资料,证明他对十四年前羽代的绸缎庄杀人案也颇感兴趣。可是他为什么会对那个案子感兴趣呢。

竹村刚想到这儿,突然从宫地的联系地点——保安公司上触发了从前的记忆。这不就是在羽代曾找过他,想借阅这份资料的野津贞史的公司吗?宫地是野津这条渠道上的人吧,说不定还是野津的后台呢。无论如何有人争购这份资料总不是坏事。竹村决定马上同宫地联系。

给竹村的广告准备连登三天。第一天毫无反应。第二天的下午,一个外线电话经过分公司转到正在森谷家值勤的宫地那儿。

——到底来啦!——

宫地作好准备开始对答。对方试探性地先问他是不是宫地,然后才说他看到了今天早晨的广告。

“你是竹村先生吧。”

宫地也在试探对方。因为浅川帮看到广告也可能会说什么。

“是啊。你那个广告到底是什么打算啊?”对方明显抱有警惕性。这时还无法判断出对方是竹村还是浅川。

“没有什么打算,就是广告上说的那个意思。我想买羽代市的那份资料。按你的报价买。”

“我搞不清是怎么回事呀。”

“搞不清就再看看广告。不必特意打电话询问。我看咱们不要浪费时间了,那个阶段已经过去了。”

“你卖那份资料有什么用啊?”

“这你就不用管了。你不是为了把资料换成钱才来这儿的吗?我看你最好是拿上钱早点离开这儿。”

“我不能卖给你啊。”

“为什么呢?”

“我过去一直是站在羽代市当权者一方的。浅川帮是他们的友好团体。我如果把那份资料卖给他们的对立面的你,那就会得罪羽代的当权者。”

宫地感到对方确实是竹村。如果是浅川,不应该用这种口气讲话。

“你怎么知道我是反对派呢?”

“我多少调查了一下。提起保安公司的宫地,大家都知道是同阿曾原对抗声明要竞选市长的人。而浅川却好象是阿曾原的私人保镖。”

“到底是干过羽代署刑侦处处长的人,动作满快嘛。”

“这算不了什么,几乎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实。”

“你刚才说不想卖给友好团体的反对派,其实你已经面为讹诈浅川帮大大开罪于羽代的当权派。”

“那也比卖给你们强。卖给浅川帮至少说没有背叛羽代的当权者。”

“想不到你竟这么傻啊!”

“我傻?”

“怎么你还以为不傻吗?对于浅川帮来说,即使他们买下那份资料,只要你还活着,那就等于废纸一张。只有把你和资料一道销毁才能真正扑灭火种。你要是卖给浅川,我敢肯定你不会活着离开相武。”

“这我清楚。”

“你清楚什么?你是从外面来的,还不知道浅川帮的真正厉害。他们一旦拿到资料,决不会放过你这个活证据的。”

“我是先拿钱后交货。不会出事儿的。”

“你总得交货吧。你拿了钱不交货是个死,交了货也是个死。总而言之,不论你采用哪种办法都难逃一死!”

“我还有复印件呢。”

“复印件毕竟只是复印件,不能作为法律证据。”

“跟我讲这些也是白费口舌,我跟黑社会的联系太深了,他们那些手段我都清楚。”

“那你就更傻了。既然你甘冒生命危险卖给他们,为什么就不能卖给我们呢?你应该清楚,卖给我们要安全得多。我们买了你的资料并不需要消灭你,甚至可以说你作为一个活证人,死了反而对我们不利。因而还要为你提供保护呢。我想你就是考虑到这些才给我打电话的吧。不过你也联系得太晚了点儿,说不定是没有看到广告吧。如果你现在已经和浅川帮达成了交易,那么你的处境可就相当危险了。”

“你肯出多少钱?”竹村突然开始谈到了具体问题。

“你是想叫我同浅川帮争购啊。他出多少我们就出多少。但有一条,价格虽然一样可跟我们交易对你有利得多。首先是没有什么危险,其次还可以为你提供保护。”

电话里传来竹村犹疑不决的动静。

“你是不是已经卖给浅川了?”宫地最担心这一点。

“还没有。可刚才我已经答应了他们。”竹村好似十分后悔。这说明宫地的说服工作已经奏效。

“那种口头许诺,反悔了也没有什么。否则人家可就要消灭你这个人了!”

“事到如今再反悔恐怕浅川也不会答应。”

“只要资料还掌握在你手里,他们就不敢贸然下手。只有资料才是你的安全的唯一保证。”

“这我清楚。”

竹村好象不乐意完全听任宫地摆布。竹村和宫地取得联系之后,才醒悟到自己的处境很糟糕。他已经收了浅川的三百万。虽然叫定金,实际上已经开始履行合同。事到如今再还他钱取消合同根本办不到。浅川是不会答应的。

但他又不能完全照合同把资料交给浅川。那样一来,他肯定会被浅川抹掉。

对于浅川来说,只要竹村活着,买资料就没有意义。这些事本来用不着宫地提醒,他心里一清二楚,因而他为了保险起见准备把部分资料留下来。但是浅川帮并非好剃的脑袋。到头来只好火中取票。

现在又冒出个宫地愿意以更优惠的条件(安全)争购那份资料,使本来准备火中取票的竹村产生了犹疑。犹疑引起了担心,进而又迅速引起恐怖。

一句话,既然有更安全的买主,再去干那种冒险的勾当可就太傻了。至少得控制着资料使浅川不敢贸然下手。恐怕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归还那三百万。宫地的一条广告搅得竹村心里波浪横生。

6

“竹村这臭小子把钱给退回来了!”浅川激动万分地对着电话大喊。

“什么?把钱退回来了?”

“三百万。我付给他的定金。他说这笔生意不做了,硬把钱给退了回来。”

“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啊?”

“那还用问?肯定是宫地的条件更有利!”

“他说过宫地出多少吗?”

“没有说。”

“没说?那算什么拍卖!要想卖高价就得告诉买主对手报的价呀。”

“可他什么也不说就把钱给退了回来。”

“这小子肯定和宫地联系过,叫人家给说通了。”

“宫地大概说他出多少了吧。”

“不是价钱问题。他肯定会强调卖给你的危险性。一旦资料出手,怕是不能活着离开此地什么的。”

“这种事儿他本来就应该清楚的啊!”

“大概叫宫地一提醒才确实害怕了吧。这事儿可麻烦大了。”

“竹村打算把资料交给宫地?”

“要不他给你退钱干什么。那份资料要是落到宫地手里,咱三个可就坐到炸药包上了。”

“我看不至于那么严重吧。要是有危险,咱们早就应该叫人家盯上了。”

“我不清楚那份资料里都有些什么。但从竹村来此地兜售这一点上分析,他好象很自信。这话他自己也说过。但现在的问题是他直接找到你头上。如果他一开始就把你和资料联系起来考虑,这无疑是一份危险的材料。这种东西一旦落到宫地手里,他肯定会在竞选中充分利用。”

“你说该怎么办吧!”

“如果竹村已开始倒向宫地那头,那咱就顾不了许多了。把你的人马全部动员起来搜捕竹村,然后把他带到这儿。”

“抓他有什么用?”

“这还用问?这不明摆着嘛。只要在咱的势力范围内想怎么办都可以。先叫他供出资料,下一步就看你的啦。堂堂的浅川帮,处理个把人恐怕不是什么难事儿吧。”

“要是他已经把资料交给宫地了呢?”

“还是把竹村带来之后再考虑这事儿吧。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先逮住竹村。他的住处查出来了吧。”

“这……”

“那小子已经在你的办事处露过两次面了啊!”

“他说要是发现有人跟踪,就把资料交给宫地。”

“他的的话傻瓜才信。你自己是不是也有些老糊涂了?”

“你瞧,倒霉的事全推到我头上还要说这些漂亮话。竹村是吃这碗饭的人,我不能轻举妄动啊!”

“总之一句话,你要是再对竹村放任不管可就麻烦了。”

“知道啦!我也不会叫他在相武市永远随心所欲的。”浅川的话里充满了杀机。对于竹村打算卖给他的资料的价值,过去他有些估计不足。无论同伙怎么强调他也没有产生紧迫惑。

但自从他狠了狠心才拿出的三百万叫对方单方面退回来之后,这才感到形势已到火烧眉毛的地步。首先是这种做法伤了他的面子。在浅川看来,不打折扣地接受对方的讹诈性要求并且付了钱,这本身就是一种屈辱。何况又在不讲任何理由的情况下叫人家给退了回来。要是在这种情况下仍然保持沉默,那么令人闻声色变的浅川帮头面人物的面子就会丢尽。无论想什么办法也非找到竹村不可。必须叫他加倍偿还作弄浅川的代价。浅川终于怒火冲天,他要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