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异国之家”酒吧间服务员的话使人很感兴趣,但不知所说的“阿英”是否与武内邦子不知去向有关。不管怎么说,这事在老练的侦查员的感觉上已经产生了某种联想。

女老板亲自“接待”初次来的客人,这可看作是一种很亲密的关系,“阿英”的称呼也证明他们关系确实相当密切。

店长的印象是那人身穿笔挺的高级服装,却不象怎么有钱,这表明那位阿英有爱虛荣的性格。

武内邦子眼下已经没有男人作为名义上的资助者了,过去似乎有那么几个,如今全断了。过去为了钱,倒是拉过几个有钱的好色之徒,直到在银座开起了这家酒吧间。后来,靠自己经营的才能和努力,客人不断增加,把店维持到了今天。她具有银座女人那种成功的经验,其中既有她个人的特点,也包括着腐朽的生活。

应该看到在日本,一年之内离家出走和下落不明的人不下10万,其中有些人很可能成为罪犯杀害的对象。特别是杀人隐尸的案件,都是在暗中进行的,罪犯可以装作没事的样子,在社会上自由活动。

警察认为在离家出走的人当中,隐藏着杀人事件的可能性很大,如果对这种凶恶的罪犯放纵不管,从维护社会正义的观点来看,这是难以容忍的。因此,离家出走的人,即使没有任何动机,也要怀疑他可能与作案有关,而采取积极的侦查行动。

以往,在受领案子之后,倒也张开了法网,但采取的却是“守株待兔”的办法。现在不同了,改成了“主动进攻”的侦查,积极寻找和保护离家出走的人。首先综合离家出走者的前后情况,来分析和判断是单纯的离家出走,还是有可能成为罪犯的被害者才下落不明的。

警察在侦查可能成为罪犯的被害对象而下落不明的人的情况时,在下达的“通知”中作出了如下的分类:

1.是否与不动产交易之类的巨款交接买卖有关。

2.平日里有没有某种积怨或遭到威胁之类的情况。

3.特别在同异性交往上。与人有没有什么纠葛。

4.如果是独身,是否攒有零钱或遭到异性纠缠等的传闻。

在弄清有无构成被害的原因的同时,要查清下落不明前后的下述情况:

5.与平日的生活规律和习惯完全不同。

6.被某人叫走之后,就下落不明了。

7.现金、存折、贵重金属、驾驶执照、笔记本、手提包、房门钥匙、化妆品、外出服装等这些应该带走或穿走的东西还留在自己房间里。

8.食具、卧具和换洗衣服原样放着未动。

9.刚着手的事被搁置下来。

10.烹调用具、电气用品、机械等处于使用和启动状态。

此外,在警察本部受领的案件中,有可能成为罪犯的被害者而下落不明的人,其类别如下:

⑴认为外出有可能遭到罪犯伤害的人。

⑵从住处出去时,其目的和理由已十分清楚,勿容置疑,但在上班、上学、出差、观光等途中,有可能遇害的人。

⑶儿童、幼儿等突然因失踪而下落不明,情况难以摸清者。

⑷因系独身,平时过着与外界疏远或孤独的生活,以至情况难以摸清者。

⑸平时的行动鲜为人知,就那么下落不明的人。

武内邦子的情况大致属于“通知”中的3、4两项,下落不明的情况属于5、6两项,其他都不符合。按被害者分类,只能归之于⑴类,以下各类也不符合。

此外,案件各自具有其固有的特点,各种预定方案是由各种情况复合而成的,不可一概而论。一般是从⑴开始,逐条对照,在侦查中如遇有困难,就记述下来。

根据以上情况分析案件时,沿用“通知”中的项目要估计到罪犯的动机和对被害者是否适用。“分类”项目中要估计到业已成为被害者的情况,只有把两者综合起来,才能判断出失踪者可能成为罪犯的被害者,以至下落不明的。

对下落不明的人的侦查,关键在于弄清其平日的行踪,在下落不明的前后有谁与其接触,然后把追查的网撒向接触过的人。武内邦子的情况属于3和⑴类,这就是说追查的关键在于有关的异性和找到引诱她外出的人。因此,通常的途径是从本人的生活史开始侦查。侦查员们对照着4、5和⑴项,把“破案前”的侦查焦点集中在银座。

(二)

侦查本部照会热海“奥利巴兹斯德”试验动物饲养公司,要求查证该公司经常用热海市出租公司的车运送动物的情况。

派出出租汽车的公司有好几家,经查证:5月10日,热海市清水町的“热海中央出租汽车公司”的司机,用车把50只老鼠送往厚木市“日本实验动物研究所”,侦查员的手随即伸向了这家公司。

被派往热海的是朝枝和田中这对老搭档。“中央出租汽车公司”的房子就象把废弃的船体,原样搬放在街上似的,船头上是办公处,船体被打通成了车库,“甲板”底下是司机临时睡觉的地方。

有几辆车停在车库里,办公室里有两个工作人员在清闲地等着电话。朝枝和田中两人通报了姓名之后,提出想了解5月10日从“奥利巴兹斯德”运送老鼠去厚木市“日本实验动物研究所”的司机的姓名。工作人员当时脸色一变,说道:

“我们并不专门运送货物,只是在客人中途因事下了车,或为了把忘带的东西送去时,才顺便送货的。”

他可能是考虑到用出租汽车送货,会遭到追究责任。

“不,这与运送老鼠的事无关。主要是想知道5月10日负责从‘奥利巴兹斯德’把东西送到厚木日本实验动物研究所去的司机是谁。”

“可‘奧利巴兹斯德’那边经常来要车呀!”工作人员终于承认了那家公司是这里的主顾。

在与警察说话的时候,电话响了两次,另一个工作人员接了电话,按要求派出了两辆车。看起来清闲,有时也象很忙。

等待出车的司机不时用眼睛看看警察,在他们当中也许就有警察要找的人。

“非得固定的司机去吗?”

“除非是特别指名,一般是轮着出车。”

“5月10日要的车是谁去了,请查一下吧!”

“那就查一下乘务记录吧!”

工作人员从桌上拿过来黑皮的文书夹子,一张一张地翻。

“是5月10日吗?”

“是的。”

“从‘奥利巴兹斯德’到厚木。啊,有了,是外浦出的车。”

“外浦?”

“叫外浦胜范。”

“他在吗?”

“辞职了。”

“不干啦?”

“是要求辞职的,也算是被裁减吧。因为他对客人的态度不好,经常惹客人生气,5月底被裁减掉了。”

“知道他的住处吗?”

“到公司来的时候,本是写了住处和履历表一起交来的。可是,辞退的前几天,有点事要跟他联系,一打电话去问,他已经不在那里了。他来上班时,也曾问过他的新住处,他说和过去的那家吵翻了,搬了出来,临时住在一家旅馆里,等找到了新的住处再说。”

“知道那家旅馆吗?”

“当时心想,反正不久公司就要辞掉他,所以没有多问。”

“履历表还有吗?”

“那倒还有。”

这个叫外浦胜范的司机在案发的当天曾经装着老鼠送往厚木市,这件事已经弄清了。

“可是,说到外浦,他怎么会与蚕蛹、土豆、南瓜有关系呢?”警察说。

“蚕蛹、南瓜?”

“还有土豆。”

“这是怎么回事呀?”

工作人员好象不懂警察提问的意思。

“外浦不曾把蚕蛹、土豆、南瓜等东西放在身边吗?”

“司机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放在身边呢?”工作人员反问。

尽管刑警又问了一次,他还是回答不上。这时,另外一个接电话的工作人员,处理好一个电话之后,把身子转向了这边。

“那是钓鱼的鱼食吧!”他一半象自言自语地说。

“鱼食?”两个侦查员的脸朝向了那个工作人员。

“外浦私下里搞副业,利用去‘奥利巴兹斯德’送货的调头车,从制造钓具的公司那里把产品运到这里来。这事也是他被裁减的原因之一。”

“那鱼食是用蚕蛹、土豆、南瓜做的吗?”

“具体的成汾不清楚,我也从他那里弄了一袋试了试,黑鲷、鲤龟等吃杂食的鱼,倒是很喜欢吃这种鱼食。”

“那家制造鱼食的公司你知道吗?”

“因为是私下里搞的,据说是相模湖那边贩给这边钓鱼用品商家的。”

“这边的钓鱼用品商家你知道吗?”

“因为靠近大海,鱼具商店特别多;最大的一家可能是日出马林吧。”

“这家叫日出马林的商店在什么地方?”

“就在这附近。是初川岸边的鱼真综合商店。”

如果到“日出马林”去查问,也许能弄清厚木的鱼具制造公司。

“再打听一下,听说客人对外浦的意见很多,都有些什么意见呀?”田中把提问问题的方向变了一下。

“他有些神经质,经常埋怨客人。象客人抽烟他讨厌烟味啦;下雨天要客人弄掉鞋子上的泥再上车啦,要客人把伞上的雨点抖落干净啦。尽说些令人不高兴的话,把客人惹火了。对啦,还发生过一次硬币咯咯响的事呢!”

“你说什么,什么叫硬币咯咯响?”

外浦讨厌硬币咯咯响的声音。他从小死了父母,由一个放高利贷的叔叔抚养长大。那位叔叔一到夜里,就把当天赚到的钱咯咯地往罐子里装,心里暗自高兴。这是未经本人证实的事,是真是假不清楚,反正听人这么说过。叔叔还很吝啬,不让孩子吃饱饭,只顾往罐子里咯咯地攒钱。由于有这么一段往事,当一个乘客把要付的车费拿在手里捏得咯咯响时,他就说讨厌!乘客很生气,把钱猛地扔给了外浦,结果大吵起来。老实的乘客一般是不作声的。打出了这500日元硬币的事后,公司担心那种咯咯响的事也许会不断发生。

从工作人员的话里可以知道外浦胜范是一个经历相当曲折、性格很特殊的人。他交给出租汽车公司的履历表上,写着原籍千叶县铫子市,现住热海市水口町公寓。可是,眼下他已经从那家公寓搬了出来,去向何处却不得而知。

外浦进“中央出租汽车公司”是前年3月,是看到公司前面贴着招募司机的广告后,前来应征被录用的。他性格沉闷,与司机之间没有交往,几年前就拿到了两种驾驶执照,开车的技术很好。

警察查问了出租汽车公司之后,双腿又迈到了“日出马林”,弄清了外浦确实从神奈川县津久井町“相模鱼具工业公司”购进了各种鱼铒和钓具。那里的人说:

“中央出租汽车公司的司机经常来装运这里的产品。想起来了,可能是5月10日前后吧!嗯,是在那前后,就来装运过新制诱饵的样品。因为那种诱饵能把鱼群引来,不需要高级原料制成的鱼食。相模的模拟鱼饵,是深受人们好评的,生产出来以后定期批发。”

侦查员又去相模模拟鱼饵厂询问,查清了那天下午确实委托外浦胜范,把新制造出来的一箱模拟鱼饵作为样品,运往热海的“日出马林”。那种诱饵的主要成分就是蚕蛹、土豆、南瓜和其他淀粉之类。

这一来,也就弄清了外浦和老鼠毛,蚕蛹、土豆、南瓜等混合物的关系。

可是,最关紧要的本人,却不知去向。

从履历表来看,外浦胜范现年37岁,曾与同是司机的女子结婚,几年前与妻子离婚。在热海市没有进行居民登记,在故乡铫子还有父母,但从20岁离开家乡后,几乎没有回去过,跟外人一个样。户籍的附注上记载着本人的住处更动情况,最终住处是三年前的小田原市,由于那里知道他长期不在住处,因而运用职权勾销了他的住处,其后住所的变动,户籍册上没有写明。据推测,在小田原之后,他迁到了热海。在热海也象幽灵一样,一荡而过。

如果本人有不动产的话,也许还有登记所和税务所追查的手续,可他根本没有。据说他在附近找了个女人结了婚,可也没有婚后的新户口。在小田原时,好象常与一个女人混在一起,那也许是没有履行结婚手续的“同居”关系。侦查本部根据朝枝和田中的报告,分析了外浦胜范作案的可能性。

“以往把被害者轻易坐上罪犯的车的情况作为一个谜,现在看来,如果外浦的车正好经过的话,这个谜就迎刃而解了。而且,外浦的车上装过与老鼠毛、蚕蛹、土豆和南瓜等有关的东西。外浦把一个独自在山间寂静的夜路上蹒跚而行的被害者拉上车,然后靠过去向她求欢,遭到拒绝之后,就不惜行凶。这样分析不是很合情理吗?”田中积极地陈述了自己的看法。

大家都倾向于他的分析。这时,宫部提出了不同的看法:“外浦的情况还是一团黑。何况外浦是个出租汽车司机,作为职业司机能轻易把女客拉上车寻欢吗?如果对每个女客都产生这种念头的话,就没法开车了。”

宫部大体上同意田中的意见,但他认为作为侦察的第一步,希望再谨慎一些。

“即使是出租汽车司机,从当时的心理状态来看,向女客求欢,我认为并不奇怪。我就听一个出租汽车司机说过,那种明显在游客旅馆和鸳鸯旅馆寻欢作乐之后出来的女人,在无防备的情况下,确实是有被强拉上钩的。”

“那种心理并非不可理解,可被害者并不是在寻欢作乐之后呀!”

“也可以说是在那之前。由于她急于奔往男人的身边,心不在焉,那种走了神的样子,在别的男人看来,不是跟无防备一样吗?”

“如果真看出她是急于奔到男人的身边去,那是有可能勾起嫉妒之情的。”

宫部也倾向于田中的说法。对那些让年轻女子坐在助手席上开着走的小汽车、翻斗汽车和大型卡车,经常在行车中与女的纠缠,就是出于这样一种心理状态。

“过去朝枝兄说过,被害者和罪犯莫非有一面之识……”松家带着有所发现的神态,开口说了话,从而引来了在座的人的目光,“现已查清,被害者和空泽省吾确实一起去过热海吧!”

“可不是吗!”大家都点点头。原来八切美树子和外浦胜范有可能在热海相识,也就算是隐隐约约地还记得那张脸,属于那种程度的一面之识。

即使是这种一面之识的人,如果在山间的夜路上相遇,也算是在去地狱里见到了活菩萨一样。更何况当初对方正开着车,这对被害者来说是最需要的,一看是辆出租汽车,警惕性自然就放松了。于是两人就说开了话:“以前在热海见过的嘛!”

“啊,可不是嘛。”

“在这种地方再次相会,真是有缘啦,上车吧!”

“真是得救啦!”

“因为是回头车,就不收费了。到哪里去呀?”

“到广泽寺温泉。”

“我猜准是有人在那里焦急地等着你。与你这样的美人在山中温泉相会,真令人羡慕呀!就说我吧,也真想分享一点呀!”

对被害者来说,真是正要过河来了船。那种有船就想上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

外浦是罪犯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了。令人焦急的是,他原来所在的那家出租汽车公司在5月底就把他辞掉了,其后音讯全无。外浦可能很快察觉到警察正在张网抓人而远走高飞了。

正当侦察本部研究要指名追捕外浦时,情况有了意外的发展。

负责追查“银座女老板失踪案件”的牛込警察署侦察员小堺和高千穗,正沿着失踪者的生活史,顺藤摸瓜地查找“阿英”时,发现在她的生活史上有四个相识的“阿英”。武内邦子的出生地是爱知县丰川市,在当地的高中毕业后,考入东京某私立短期大学,从在校期间起就在一家时装店里当临时工,大学毕业后,留在东京,辗转于六本木、赤坂、银座等地的宙家,三年前才在银座六段开了这家酒吧店,直到今天。追溯她的过去,在初中和高中的同班同学中有四个叫“阿英”的,即水野英一、千千岩英次、大石英吉、鬼头英一郎。其中水野和大石两人现都住在丰川市内,鬼头在大阪的地址也很清楚。只有千千岩在中学毕业后,一时闲着没事,后到东京,现情况不明。千千岩的老家在四人当中是靠武内邦子家最近的。把千千岩中学时代的照片借来拿给酒吧间的工作人员看时,他们说虽不能断定是他,但相貌很象。

千千岩最后的消息,就是在约莫一年前给老家寄去一张贺年片,当时的住所是新宿区的公寓,现在已经搬走了。为了郑重起见,也向当地警察机关发了犯罪情况的照会,但回复说本人已经不在那里了。侦查员确信到酒吧间来过的“阿英”就是千千岩,而且正在追查他的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