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从那天夜取起,千千岩和邦子之间就有了关系。在到银座的店里去之前,两人总要在别的饭店里相会,共享午后的幽情。在饭店房间里吃罢送来的美餐,她再去预约好的美容院,在那里整好发,穿好衣服,打扮好了才到店里去。

邦子总是竭力避开众人的耳目,尽管这个加油工十分保险,但如果被传出去,就会失去到她店里来的客人对她产生的幻想。

“银座的女子属于未知数,所以还有人感兴趣。如果女人被某个男人独占,别的人就不会有幻想了。因此即使有人盯着我,看我在什么地方被人加了油,但只要不被当场抓住,仍然会有人对我产生幻想的。所以绝对不能把我俩的事说出去,如果乱说,我们的关系就算完了,就说你吧,也是很难找到象我这样的美人的哟!如果不想失掉我,那就别吭声!”邦子再三叮嘱千千岩。

与邦子的这种关系,对千千岩来说,真是意想不到的幸运。幽会的一切费用全由女人支付,用银座的水冲洗好的高级女人的肉体白白地供他享受。真是男人走了桃花运!

可是,邦子不另外给他钱。这是因为千千岩衣着华丽,仪表堂堂,所以想不到他会那么缺钱花。

邦子并不考虑千千岩现在的处境,对此似乎没有兴麵。她所有求于千千岩的,只是为了给她成熟的肉体加润滑油,除此没有别的需要。

由于陪伴邦子,千千岩的生命多少得以延缓,但境况并没有任何改善,甚至可以说延缓反而使他更拮据了。他已经没法再装下去了,如果不赶紧凑足300万日元的话,就没法对付金融暴力团体的威胁。日子拖得越久,利息就象滚雪球一样越来越膨胀。

在陪伴邦子过了两个月之后,趁她心情特别愉快的时候,千千岩战战兢兢地开了腔:“邦子,我想求你一件事。”

“求我做什么?”肉欲得到满足之后,松弛的身体又抽搐了一下。

“是这样,资金一下短路了。只要有那么四五天,就有支票到手。可现在资金断了,接不上去。”

“这就是说要借钱喽!”邦子的声音已经小多了。

“我知道这怪不好意思的,可就那么四五天的事,能不能帮我一把?”

“需要多少?”

“对你邦子来说,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数额。”

“所以我才问需要多少嘛。”邦子焦急似地催问。

“300万。”

“300万!?”邦子目瞪口呆了。

“以邦子的店来说,一个晚上就能把这点钱挣到手,求求你,就那么几天,请把挣的钱借给我周转一下。”千千岩只差磕头求情了。

“你不是说笑话吧?”

“这种事怎么好说笑话呢!”

“阿英,你不是弄误会了吧?”

“误会?”

“银座的买卖,那是在吃人家的残羹剩饭,这种脆弱的买卖只要景气的风稍许一变,就会在半空中轻易地被肢解掉。在这种境况中,要给那么些女人和工作人员支付工资,要交店房的租金,还要上税。300万,我有那么钱借给你吗?你说什么梦话啊!”

“别说那种扫兴话嘛,你和我已经不是外人啦!”

“所以我说你弄误会了嘛。你只是我的加油工,除此以外,什么都不是,这是当初说好了的。当然,对加油工应有所表示。就说我的身体吧,也可以当成商品来出卖,出价30万、40万,买的人有的是,还有出几百万的呢!可你呢,只知道说好极了,好极了,尽情地享受。在这方面也算是收支平衡吧!幽会的费用全由我出,你分文不掏。可这是彼此同欢呀!什么不是外人,还是别说那种令人丧气的话吧。我当你不是说那种话的人,才选中你的啊!”

邦子的话里没有妥协的余地。就象全身披上了铠甲一样,无隙可入了。

“你这么说话,未免太不尽情理了。我们也许是在逢场作戏,但终归是好朋友吧。朋友有困难,就不能帮帮忙吗?”千千岩的话里带着怨气。

“好朋友借钱,数字也太大了呀!阿英,你究竟在干什么呢?照你名片上的地址打电话吧,总是打不通,根本不象是四五天就能有300万的支票到手的样子。”

邦子已经看穿千千岩光有外表,实际一身精光。她比他精明得多。

(二)

遭到邦子拒绝之后,千千岩更感到束手无策了。如果说在这以前还可以松动的话,现在已经没有挣扎的余地了。尽管如此,那种“除了是加油工之外什么都不是”的话,未免太看不起人了。千千岩十分生气,因为最初是她找上门来的。诚然,她也许是价值数十万的商品,可是,在这价值里是包含着危险性的呀!她忘记了从千千岩身上得到了保险。那么,在她看来,是认为理应对这种保险付出代价呢?还是认为可以无偿地得到这种保险呢?

在求得欢乐这点上,两个人也许是相同的。可是对千千岩来说,根本不需要什么“保险的恋情”,因为他不会因危险的恋情而有任何损失。这就是说,在保险性上受益的是邦子一方。受益的一方对提供保险的一方,理当付出相应的报酬,可她不仅表示拒绝,反而侮辱提供保险的人。

如果邦子突然死了的话,她的财产会怎么样呢?千千岩的脑子里突然闪现出这样一个念头来。在加了润滑油的她的身上,根本看不出有不健康的迹象,勿宁说,她在接受了男人的精气之后,显现出了旺盛的生命力。象她这样的人根本不会死,如果说死,那只能在事故中或人为地夺走她的生命。

人为地夺走生命!千千岩在茫然的一瞬间脑子里出现了一个不吉祥的影子,那影子固定下来,紧紧地印记在他的脑海里。

在“如果”这一假定前提下,一个设想方案正随着其意志而转向行动计划。

红色的进口汽车,三大间一套的豪华高级公寓,嵌金的日常家具,带金框的名画家的作品,室内铺的是高档的动物毛皮,餐具柜里摆满了世界名酒,无论得到哪一件,都具有使千千岩摆脱穷困的价值。

而且室内某个地方肯定还存放着许多现金和宝石。如果她死了,自己紧接着第一个闯进她的住处去,那么,这一切财产全都归自己所有了。

这种邪念立即成了诱惑力在唆使着他。在这以前,谁都不知道他和邦子的关系,饭店的房间也是以她的化名定下的。如果她就这样被消灭掉了,是不会有人想到与千千岩有关的。她为了不使客人失去幻想所作的安排,反而意外地起了作用。

那么,又怎么把她消灭掉呢?是不是在把她杀了之后,把尸体拋进海里或是运到山上去埋掉?如果在途中遭到人家盘问,不是一下全暴露了吗?把她引到寂静的地方去干掉,又会怎么样?这样就不用冒搬运尸体的危险。只要尸体不被发现,即使万一遭到怀疑,那也是“无尸杀人案件”,没法判刑。

对邦子来说,决不会想到“保险的加油工”引她出去,心里竟怀有如此阴险的打算。这就是可乘之机。

既然拒绝支付保险费,那么,遭到这种报应是理所当然的。千千岩一厢情愿地为自己寻找理由。

几天之后,千千岩给邦子挂了个电话。他估计到邦子知道是他打来电话,定会摆出迎战的架式。为了使她放心,他在电话里说:

“前几天的事请你原谅,那笔钱总算有了办法,被你那么一说,我才醒悟到那是不知自己轻重的要求,往后绝对不再提那种厚颜无耻的要求了。”

“那太好啦!我也想着要尽可能借给你,可是自己也有难处。”邦子好象多少放心一些似地说。也许想到上次说话过了头吧,现在口气变得柔和了。

“说这是为了赎罪,未免过分了,邦子老早说过要找个女孩子的事,现在弄到了一个好姑娘,作为我谢罪的证明,想引见给你。”

“那太令人高兴了。你把她带到店里来,或是带到我家里去都行。”

“她现在还有工作,很难脱身呀!”

“能不能在星期天来?”

“也不是不能来,不过,我想邦子到她那里去直接说,效果会更好。她和母亲两个人一起过,如果不把她母亲说服,怕不好办。她可是个非常好的姑娘。”

“家住哪里?”

“在伊豆的热川。”

“原来是热川。”

“怎么样?这个假日,用你的车去那里兜兜风吧!”千千岩抓住了引诱的线索。

“车子现在不能用,几天前因驾驶失误,撞到石墙上了,现在正在修理,而且眼下我也不想摸方向盘。”

最初的计划被打乱了。原来本想让邦子驾驶她自己的车,到了远离人烟的地方干掉她,掩埋了尸体,然后再把车开到别处去扔掉。

“那就由我开租用汽车去吧。我们两个偶尔在温泉里泡泡,不是蛮不错吗?”

“泡温泉?……太好啦!”邦子象是动心了。

“一定得去!那样的好姑娘真是少有的啊!她本人也想到东京来,如果去晚了,是会被别处拉走的哟!”这话稳住了邦子的心。

“好的。这个假日就去。我也很想偶尔到空气新鲜的地方去玩玩。”

(三)

银座六段的酒吧间——“异国之家”的经营者武内邦子象蒸发掉了的水蒸气似的下落不明。7月9日早晨,该店店长坪井久夫把这一情况报告了警察署。

牛込警察署受领了这一案件,在检查邦子的住所——新宿区赤城下町的髙级公寓的房间时,发现室内留有被抄过的形迹。武内邦子住的房间是八层高级公寓的七层704号。走进大门,夹着一条过道。右边是盥洗室、浴室、厕所;左边是六铺席大的日本式房间、厨房、餐厅。过道顶端,靠着南面的阳台是十二铺席大的起居室和八铺席大的西式房间。家具全是烫金的,一看就知道是银座一流俱乐部的女老板过的奢侈生活。十二铺席大的起居室的壁柜和西式房间里的皮箱全都被抄,金钱和贵重物品全不见了。

壁柜的抽屉都被拉出,里面一只贴有丝绒的小箱子,可能是装宝石和贵重金属的;还有一只贴有皮子的宝石盒子,全都空空如也。而且被乱扔一气,只剩有不到3,000日元的零用钱。

据坪井店长说,店里的货款大都以赊销为主,但并不是根本没有现金买卖。另外,周转资金经常总有那么200万日元左右,这些钱也全都不见了。可是,金额共计为1,300万日元的普通存折、股票、债据、收据等却原样未动,西服柜里的近百套豪华女装,也象不屑一顾。

侦查员注意到来人必须经过大门才能进空房间来。要进这座髙级公寓,首先要持有大门的开门卡,或是让住户从里边按动开门键,否则是进不来的。各家住户的房门上都安装有电子锁,钥匙是无法配制的。

情况表明钻进来的人不是房主的熟人,就是他从主人手里夺得了开门卡和钥匙。可是,房间的主人怎么会失踪呢?据坪井久夫说:

“女老板是7月4日(星期五)夜里12点左右从店里走的,没有人和她同行,好象也没有人在等着她。有时也见她跟客人和店里的女孩子在关店以后一起吃夜餐,或者到六本木那边去玩。可那天夜里她好象直接回家去了。”

“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女老板不见了的呢?”牛込警察署的小堺刑警问道。

“到了7日星期一的夜里,仍不见她到店里来,以为可能是病了,于是往她家里打电话询问,没有人接电话。那天夜里,我们是在没有女老板的情况下营业的。可是,第二天夜里还是没有到店里来,到她常去的地方寻找,也没有找见。我感到奇怪,于是在关店之后去她家看看情况。我向公寓管理员说明了情由,请他给我开了门,进去一看,感到情况不妙,第二天早晨,我就去报案。当时,我还心想说不定那天夜里会回来,抱着一线希望直等到天亮,终于还是没有回来。”

“在这以前,她有过擅自不来店里,或是外出旅行之类的事吗?”

“我从开店以来一直和女老板一起工作,这种事从来没有过。”

“女老板有什么特别相好的男朋友吗?”

“这个嘛,因为是做这种生意,相好的人倒是有那么几个,但都是有社会地位的人,不是那种趁女老板不在家就去抄她房间的人。”

“作为参考,请把与女老板相好的男人的名字告诉我们。”

坪井不慌不忙地说出了男人的名字,全都是了不起的人,的确不是那种趁女人不在家钻进房间去的人。

武内邦子常去的地方也都找过了,象与店里买卖有关的地方,她常去的美容院、餐厅、茶室、挂过号的医院等,坪井都去问过,都说她确实没有去。另外,朋友、知己、亲戚家里也都去问过了,同样证实她没有去。

坪井久夫领着酒吧间的女招待员,把留在室内的东西全都检验了一遍,最后才发现女老板爱用的象皮手提包、一对银项链和手镯、驾驶执照、房门钥匙、大门的开门卡等东西都不见了。

7月5日早晨的报纸和牛奶已经送来,报纸看过了,牛奶瓶是空的,也不象接待过客人,这证明房间的主人到5日早晨,还独自一人在房间里。只是她那辆私人汽车几天前因轻微的碰撞事故,送进了修理工厂。

警察对邦子的去向十分担心。店里生意兴隆,又有很好的主顾,老板没有任何理由要躲藏起来。

看来,可能不是出于本人的意愿,而是由什么人非法绑架走的。那个人从她那里夺走了大门的开门卡和房间的钥匙,钻了进去,窃走了钱财。钱财被窃走之后,房间的主人之所以没有回来,可能是陷入了想回来却回不来的境地。

警察的确越来越担心。这时,酒吧间的服务员坂本正光想起了一件事。

“约莫在两个月之前,来了一个客人,是第一次来店里,他独自来找女老板。当时给我们的印象是:女老板的客人几乎都是老熟人,很少有这种第一次见面的客人独自前来。来人和女老板谈得顶亲热的。”

“那客人通报了姓名吗?”

“没有,我正想问他姓名的时候,女老板突然起身走过来,招呼说:‘阿英,欢迎啦!’随即站到了来人的身边。”

“是称呼阿英吗?”

“是的。”

“那客人有什么特征?”

“说到特征嘛,因为他和女老板顶亲热的,所以没有怎么注意。”

“总会有点印象吧。年龄有多大?”

“24-25岁,和女老板大致是同时代的人,衣着入时。可是,好象不怎么有钱。”

“你是怎么知道的?”

“进店后感到他神色有些不安的样子。”

“既然没有钱,怎么能到银座的酒吧间去呢?”

“那是女老板请客。”

“就是说不用花钱……”

“是的。因为没有开发票。那男人装作要付钱的样子,可看起来好象与女老板有什么关系似的。我问女老板,回答说‘算招待’。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

“说不定在关店之后,女老板与那男人幽会去了呢!”

“真的?”

“有那种感觉。那男人临走的时候,女老板慌忙过去,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那也许是商量见面的地点吧。”

“那男人后来来过吗?”

“就那么一次。”

“如果再见到他,能认识吗?”

“也许还能认识。”

(四)

从树间看去时隐时现的大海已经隔得远了,山林的气氛更浓。山上的树木密密丛丛,山谷显得很陡峭。偶尔也有车子从旁边开过去,转瞬间就消失不见了。路越来越难走,心里也越来越害怕。

“我说,这条路车子能走吗?”邦子不安似地问。

“不用担心。这是这一带的一条近路,马上就要上公路了。”

这确实是条近路,是为砍伐树木而修的。可砍伐工作完了,路也就跟着荒废了。现在,连当地的出租车也很少走这条路。再往前开,就是伊豆特有的杉树、丝柏、枞树、栂树、榉树等的原始森林,那就要从树木之间穿行了。

“还要走多久才有路边餐馆呢?”邦子问。

“再有20分钟就上大路了。到了那里就有路边餐馆。你累了吗?”实际上已经永远没法到达路边餐馆了。千千岩隐藏着这种险恶的用心。

“还要20分钟吗,真不好办,这可怎么好?”邦子显出绝望的表情身体在抽搐着。

“怎么啦?”

“能不能停一下,我要小便。”

“什么,原来是这样。忍一下吧,找个好地方停车!”千千岩苦笑着在物色适当的地方。离他原来选好的地点还有一段距离,既然到了这种地方,无论在哪里下手都是一个样。

周围是车子不能通行的原始森林,大白天也显得很昏暗。千千岩把车子开进稍许离开道路的森林里。

“这个地方行吧?”

“谢谢。”邦子把千千岩的话看成是为了照顾她急着小便了。

汽车引擎停止转动之后,寂静的气氛逼了上来。流水声来自远方的谷底,风吹动着树梢。

“我讨厌你看着。”邦子拦住千千岩,自己下了车。

要把她作为猎物加以杀害,这个决心已经下定了,但她的那种姿态却勾起了他的情欲。她把长裙子翻上来隐身在森林的深处。千千岩想象女人在树背后小便的那个样子,使他一时难以控制比杀意更高涨起来的情欲。

“久等了!”不一会,邦子带着轻快的表情回来了。

“解决了问题,总算不错嘛。不知怎么的,我也来劲了。”对邦子在树底下那种姿态的想象,促使他产生了淫荡的联象。

“那就去吧!”邦子把千千岩的话弄错了。

“也许森林里有一种刺激性吧!”

“我总觉得让人看见了似的。可对男人来说,怎么着也不要紧。”邦子还是没有理解他话里藏着的谜。

“我来的劲与你小便是两回事,需要你的合作才行。”

“啊!”她终于理解了。

“偶尔在大自然里来那么一次,不是顶美的吗?我原来就有此打算。”

“你这人真讨厌!”

“怎么样,这种机会可是少有啊!”

“尽出鬼点子!”邦子一边说,一边在千千岩的引诱下自己也兴奋起来了。尽管嘴里反对,态度上却已经应允了。

他俩钻到了树丛背后,躺倒在树下的杂草上,象野蛮人一般的贪婪……千千岩没有忘记他此行的目的,随即用手掐住了邦子的脖子。起初,女子还以为这是男人性欲的髙潮。但那双手却越掐越紧,以至使她想说“放开手”都不可能了。她脑子里这才出现了不安的影子,感到周围越来越昏暗。在昏暗中,她看到了千千岩那副狞笑的面孔。

“别开玩笑了!”

“这不是开玩笑。”

“我不是说着玩,而是受不了啦,不行了,放开手!”

“不能放,这是真的。”

“你真要……”

“你这才明白吗?我本不想这么做,可没有法子!”

这只是彼此意识中的对话。

当邦子完全明白男人的用心时,周围已是一片漆黑。她的意识象流星一样,拖着长尾巴消失了。

(五)

刚才还能诱发出性欲的女子,眼下已彻底还原成了一个令人扫兴的物体。千千岩尽管意识到自己是导致她还原的当事人,但又感到难以置信。

把尸体摆好的时候,体形虽因憋气而有点歪斜,但没有达到损害固有美的程度。面部出现的暗紫色,在光线不足的树下,也不那么明显,嘴角边流出一点象血一样的液体,但看不出是在控诉手段的残酷性。从稍远点的地方看上去,宛如人在睡觉一般。

这里虽不是预先选好的地点,但这里和预定地点一样,甚至比预定地点更理想。千千岩从车后仓里取出事先准备好的铁锹,现地挖了个坑。不及深挖就把邦子的尸体拖进了坑里。从邦子的手提包里取出现金、钥匙和大门卡,然后把提包连同鞋子和随身的东西一起扔进坑里。虽说都是值钱的东西,扔了可惜,但想到贪心应知足,所以除现金外,全都给埋了。上面用土覆盖好,把尸体埋下去后多余出的土,均匀地撒在周围。虽说出现了新土的痕迹,但心想不会有人钻到这种地方来。他在新土上又加盖了杂草和树枝,立即显得和原来的土一样,连掩埋尸体的本人也难以分辨了。

把尸体掩埋好了之后,森林里呈现出一片苍黑色,夏天白天长,但太阳落山后,森林里的反光很快就消失了。

因为对这里的山路不熟,所以要尽早逃离现场。何况还有更大的事在等着,那就是钻到邦子的房间里去,把钱财拿到手,这是这一计划的最终目的。

在掐死邦子之后,他曾翻开她的手提包拿到了房间的钥匙。因为他知道她随身携带的象皮手提包里装有大门的开门卡和房间的钥匙。

这就是说,杀死邦子不过是这一犯罪计划的前半部。因为他所要的不是她的命,而是她的钱财。在认准没有留下什么东西之后,千千岩回到了车上。在上车之前,他叉小心地把沾在衣服和鞋子上的泥土拍打掉。因为他想到了推理小说中提到的,根据沾在身上的泥土和花草,可以推断出作案的地点来。

他坐在驾驶席上发动车子的时候,一种不祥的预感传遍了全身。发动机光是呜呜地叫,涡轮在有气无力地慢转,引擎就是发动不起来。千千岩焦急地发动着发动机,等发现这辆租用车的旧蓄电池里的电已经消耗光了时,已经晚了,再怎么打火也发动不起来了。这真叫人哭笑不得。当此游览旺季,只顾充分利用车辆,来不及妥善检查蓄电池,就那么租给了千千岩。事态的严重性使他感到全身的血都象冻僵了似的。因为这是在杀害邦子的现场,车子没法启动,也决不能弃车而逃。租车的时候是出示了驾驶执照,在租据上签了字的,如果把车子扔在杀人现场自己逃走,那等于公开宣告犯人就是租车人。

他不知如何是好,在慌乱中只顾发动停止了的发动机。他不是专职司机,不会修车,一旦车子抛锚,除了急得团团转,没有别的办法。打开发动机盖看了看,只见复杂的机件和配管象内脏一样错综复杂,什么管什么,他根本不懂。

“他妈的,真混!”

千千岩自己咒骂自己干了糊涂事。他没有想到这次经过周密策划的行动,在这种地方砸了锅。租车是组成蓝图的重要的一步,没想到计划中重要的一步,却遭到了受人摆布的惩罚。

本来象这种没有专门用户的租用汽车,大都是使用得很厉害的,在出租之前,公司一般也会对车辆进行检查。可是,象这样受人摆布的“一步”,却胡乱列入了精心安排的行动计划,这种糊涂事眼下后悔已来不及了。

血一般昂贵的时间,就这样迅速地流逝过去。山上的残阳很快消失,森林里更加昏暗了。就这么守着开不动的车怎么行,只有徒步走到有电话的地方去,与租用汽车营业所取得联系。汽车本身不知道千千岩有犯罪行为,只要不发现邦子的尸体,人家是不会把车子拋锚的地点和作案现场连到一起去的。

他这么一想,慌乱的心情多少有所消减。首先只要尸体不被发现,这就不要紧了。当他自言自语的时候,感到好象有车子开过来。他呆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那种感觉越来越明显。不一会,一辆小汽车进入了他的视界,那是一辆出租汽车。在这条近路上跑的车,肯定是熟悉地形的当地的出租汽车。

租用汽车公司和出租汽车公司大致相同,一般说,对千千岩呆在这种地方同样不会太关注。可是,当地的车因为对现场的地形很熟,一旦尸体被发现了,千千岩也许会给人留下引起麻烦的印象。

正在他打算让车子开过去的时候,出租汽车已经到了跟前,从千千岩的车子旁边开过去,可开到前面10米左右的地方却停住了,然后倒着退回来。

司机开门下了车,好象对车子停在这山中有所怀疑似的,看了看坐在驾驶席上的千千岩问道:“怎么啦?”那是个小额头的中年司机。

“象是出了故障,引擎发动不起来了。”千千岩不得已搭了腔。

在这种时候,聪明的办法是装得自然些,以免引起司机的怀疑。

“引擎发动不了?那就怪啦!”司机的脸向千千岩的车窗靠过来,“启动发动机试试!”他一边从车窗口往里望,一边说。

当看到即使挂上档,发动机也毫无反应时,他又说:“按按喇叭!”

千千岩照他说的按了按喇叭,警报器根本不响。

“是蓄电池里没电了。”司机点点头说。

“这该怎么好呢?”千千岩见司机显得很内行的样子,心里对他抱着一线希望。

“充点电吧!”

司机从自己车子上拿来了软线,把两个蓄电器连起来,装好之后,司机发动自己车上的引擎,转动涡轮。空转了一阵之后,千千岩车上的蓄电池就充上电了。

“这些足够了。”司机说着取下了软线。千千岩的车得救了。

“谢谢你帮忙。”千千岩再次表示了谢意。

“正好我经过这里,算你走运!”司机的口气象是要点报酬似的。

“这是一点小意思。”千千岩把一万日元的钞票送到对方手里。

“我又不是为了这个才帮忙的。”司机对此很满意,面带笑容。

尽管千千岩对那张卑劣的笑脸一肚子的不痛快,可眼下的处境,却又不能不求助于这种山中的邂逅。

“我说,你为什么要走这条近路呢?这条路就是当地的车子也很少走啊!”司机脸上现出了追问的神色。

“为了躲开在海岸线上行车的拥挤,误入了迷途。”司机的提问使千千岩为之一惊,连忙找借口开脱自己。

“从这往前走,可以到下田大道,当心着开吧!”

司机并没有更多地追问,把一万日元的临时收入装进了兜里,开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