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中想去会会名原过去的情人松坂留美。听说她现在已经成了百老汇的头号女招待。

百老汇是市内的顶级夜总会。是个只要走进店里屁股沾沾沙发,就要花上三四万日元的高档夜总会。它是镝木家族企业的人、市里有头有脸的实力人物、地方名流以及属于镝木一伙的中央政要常来光顾留连的所在。

要想接近市内一流乃至闻名于东京的高档夜总会的领班女招待绝非易事。因此,即便隔得远一点,也有人希望能够见上花魁一面。

再有,如果是在店里,或许能够搜集到一些有关她的情报也未可知。

不过,小报社可出不起光顾百老汇的费用。藤中决定自掏腰包,亲自出马去见识见识。

自打采访镝木的事件发生以后,藤中一跃成了福原市的名人。但是,社会上的人并没有记住他。在百老汇里大约是不会有人认出藤中来的。

藤中背着熊谷在周末的夜晚去了百老汇。

当藤中推开了那扇镶嵌着百老汇椭圆形图案黄灿灿的金属板大门后,一个身着黑色制服的侍应生彬彬有礼地将他让进店里,然后问道:“先生是会员吗?”

“不是,是市政府的筱山科长介绍我来的。”藤中将事先准备好了的台词重复了一遍。侍应生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不好意思。方才失礼了。这边请!”

接着,便毕恭毕敬地把藤中让到里面的包厢座席上。室内十分宽敞舒适。清一色的琥珀色室内装修在微暗的灯光照射下使室内的气氛显得十分幽雅宁静。地板上铺着地毯。挂满了整个墙壁的天鹅绒壁毯似乎已将所有的音响都吸收殆尽。包厢座席的正中间是一个圆形舞池。客人和女招待们尽可乘兴翩然起舞。

室内的一角摆放着一架三角钢琴。演奏家可以随意或是按照客人的要求演奏出各种钢琴曲,而且音量总是保持在不影响客人和女招待谈话的程度上。

“您有指名的舞伴吗?”藤中刚刚落座,一个身着黑色制服的侍应生立刻趋身过来问道。

“没有。”留美二字刚要脱口而出,又被藤中咽了回去。

对于一个初次露面的客人而言,即便立刻点名要领班女招待陪舞,恐怕也难以如愿以偿。而即便得偿所愿,藤中也很难启齿向留美本人问东问西。

在身着黑色制服的侍应生的安排下,一个年轻的女招待来到藤中的面前。

“欢迎光临!我叫优佳。”来到藤中跟前的、二十岁左右、少女气十足的女招待腼腆地自我介绍着。

“优佳小姐?请你多加关照喽!”藤中简单地寒暄了一句。在东京时,因为要采访,也曾经光顾过几次银座和赤坂的夜总会。但在福原,逛夜总会还是开天辟地第一次。

“你想喝点什么?”自称优佳的女招待问道。

“就来一杯兑水威士忌吧。”藤中按照一般日本人的习惯要了一杯威士忌。他已经做好了一杯兑水的威士忌就会花掉自己三万日元的打算。夜总会的包厢有八成已经坐满。马上就是夜总会的黄金时刻了。不愧为福原市的顶尖夜总会,客人们全都落落大方,而女招待也尽是一些闭月羞花的美人。

“欢迎!”随着女招待清清脆脆的迎客声,又一群客人走进店中。大约是贵宾级的。其中有的客人藤中也认识。只见老板娘西冈千惠子用响亮清脆的声音高声喊道:“哎呀,大老板光临了!欢迎欢迎!”话音未落,人已经急惶惶地迎了上去。

受到西冈千惠子迎接的是一位身材魁梧、五十上下、脸部轮廓极为分明的人。在四个看上去十分干练、身着黑色西装的男子的簇拥下,那个男人悠然自得地走了进来。

迎接这个男人的西冈向里面包厢座席上正在陪客的一个女招待喊道:“留美呀,大老板来了!”

于是,一个美貌苗条的女招待站了起来。

从这帮人散发出来的氛围上藤中已经有所察觉,遂转向优佳问道:“方才进来的这些人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认识他们吗?”

“啊,那不是大健组组长栗木先生吗?”

“老板娘方才喊的那位小姐是……”

“那是留美姐,是我们这儿女招待的第一把交椅。”

“你说的留美姐,是不是松坂留美小姐呀?”

“怎么,您认识留美姐?”

“不,我只是听人家说过,她原来是一个电影演员嘛。”

“没错。她演过电影。我倒是没看过。看来还真有留美姐的追星族啊!”优佳说。

“留美小姐专门接待大健组组长吗?”

“最近似乎被大老板相中了。每次都指名要她。”

“怎么?他每天晚上都过来吗?”

“有时候一个晚上还来两次呢?”

“不愧是大健组的组长啊!”

“大健组是享受优待的。”

“优待?”

“因为有大健组的保护,别的组才不敢来騷扰我们嘛。”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大健组在百老汇能够享受到特殊待遇,足以证明镝木和栗木之间的黑道关系。

大健组一帮人牛气冲天地坐在了店铺最里面的贵宾席上,而陪伴者除了留美以外,其他的人也都是从百老汇的女招待中左挑右选才选拔出来的佼佼者。

“你不去陪他们可以吗?”藤中问优佳。

“像我这种一般的女孩是高攀不上的。”

“怎么?你这么漂亮还算一般?”

“我这还是头一次听人家夸我呢!”优佳兴奋地说。一副天真可爱状。

“老实说,我不过是个打工妹而已。”

“打工妹?这么说你是大学生了?”

“是呀!可是店里不让我们对客人说自己是打零工的。”说罢,优佳吐了一下舌头。表情上透出几分稚气。

“既然有规定,你怎么还是对我讲了?”

“因为我认识您这位客人。”

“你说什么?”

“你是福原新报的记者吧?那时我可是看了电视的。在这座城市里敢正面顶撞镝木一真的也就只有客人您一个人了。我当时心里甭提多开心了。也就是从那时起,我成了你们福原新报的订户。”真是出人意料,在这里居然遇到了福原新报的读者。

“被你给认出来,就说明我在你们店里已经暴露了身份。”在镝木一真的眼里,福原新报不过是一个不足挂齿的芝麻小报而已,但是,自打发生了那次记者会见风波以后,作为镝木的敌手,藤中似乎给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您不用怕。除了我不会有人认出您的。如果有谁认出了您的话,就不会放您进来了。”

“可也是。”

“今天您也是来采访吗?我会尽量协助您的。”

藤中今天遇到了一个最好的帮手。

“倒也谈不上采访。我只是想看一看镝木一真的情人经营的百老汇夜总会。”

“这不已经就是一个很好的采访了吗?”

“采访费用可是自掏腰包啊!因为我们那个小报社实在是太穷了。”

“没关系。我给您打折。我是学生,打折天经地义。”得知优佳是福原新报的读者后,俩人的关系更加亲密起来。气氛显得十分融洽。就在这时,又进来了几个客人。

“说曹操,曹操就到。那个仪表堂堂的大个子男人就是留美姐过去的情人。”优佳细声细语地说。

一个脸部轮廓分明,细长脸高个子男人和另外几位客人在身穿黑色制服的侍应生的引导下在钢琴旁边的座位上落了座。在御徒狐海滩采访时采访过的一个土地所有者也夹杂在那伙人当中。虽然藤中很快就发现了对方,而对方却似乎对藤中没有印象。名原是一个恰如藤中想象中人。

浓浓的眉毛,眼角细长,是那种颇讨女人喜欢的类型。眼睛里透射出一股轻浮的光。

虽然不学无术,却长着一副讨得女人欢心的面孔。属于那种并不鲜见的、油嘴滑舌地欺骗拢络女人心,混世度日的小白脸儿类型。

虽然是初次见到名原,但是,这种类型的男人在东京报社社会部工作期间藤中没少见过。

这种类型的家伙,视欺骗女人和出卖朋友为儿戏。在他们看来,友情就是为了被出卖才存在于世的。对他们来讲,最重要的是虚荣和炫耀自己。

名原的谈吐似乎颇有风趣,惹得在座的人哄堂大笑。名原和留美虽然相识,可此时却形同陌路。名原能够满不在乎地走进昔日情人的夜总会里来,这种行为本身就说明了名原的为人。真是了得,他居然能够毫不在意眼睁睁地看着留美在他的眼前犹如对待情人一般与客人打情骂俏。

对名原来说,女人可能只不过是乘车时必须路过的一个车站而已。

“对他也有优惠吗?”

“怎么会呢?不过……”优佳意味深长地笑了。

“不过什么?”

“名原以前曾经自豪地夸过海口,说他在百老汇再怎么花钱请客,公司也不会说他一个不字!”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钞票是在自家人手中周转,肥水未流外人田啊。对吗?”

“就是这么回事。”

在福原市的镝木家族企业里,一切生活必需品都由企业提供,甚至连老后的坟墓都在计划之中。也就是说,家族企业已经形成了一个自给自足的经济圈,外界的金钱可以流入,但是只许进不许出。

在福原市,约束市民的不仅仅是镝木的恐怖政治,还有金钱。凡是被家族企业盯上的反抗者,势必要被排挤到经济圈外,在福原失去立足之地。

“优佳小姐,请你过来一下。”身穿黑色制服的侍应生呼唤着优佳。店里已经进入黄金时间段。看来初次光顾的客人已经不能再由优佳一个女招待来专门接待了。藤中乘机站了起来。

“实在是对不起。欢迎您再次光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您就打电话好了。”

优佳在自己的名片上写下了手机号码,把名片递到藤中手里。

仅仅是一次侦查而已,却收获不菲。

首先是在店里发现了福原新报的读者。这已经是一大硕果。其次是弄清了大健组组长栗木贵纪和松坂留美的亲密关系。此外,虽然是单方面的,却也记住了名原的面孔。

身为大口不动产科长的名原在百老汇款待御徒狐海滩的土地所有者。这使藤中深深地感受到,从迹象上看他们破坏团结、离间土地所有者之间关系的工作已经做得十分到位。

在市区西南面向御徒狐海滩一带聚集着拒售土地的土地所有者的住宅。在附近已被收购完毕的一块地皮上转眼间就盖起了一栋预制板房。

这栋预制板房看上去似乎是施工队员工的宿舍,但是却看不出即将开工的迹象。附近的居民对这栋建筑物的用途感到迷惑不解。若干天后,几个染着金发、打扮得古古怪怪的年轻人接二连三地运来了一些大木箱。而箱子里装着何物则无人知晓。

这些人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呢?居住在附近的人们忐忑不安地注视着事态的发展。

就在这些人运来了大批货物几天后的一个深夜,居民们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声响所惊醒。

这一巨大的声响震得天摇地动墙壁乱颤,天棚上的尘土四下飞扬,完全压倒了潮水涨起时的波涛声和防风林的呼啸声。

刚刚进入梦乡即被惊醒的居民们,起初还懵懵懂懂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白天还是静谧安宁的区域就好像突然间变成了一个板筋厂、锻造厂和烟花爆竹大会会场的大杂汇。简直就是地覆天翻一般。

大吃一惊的市民们揉弄着惺忪的睡眼奔出室外,这才弄清那震耳欲聋的声响原来出自用途不明的预制板房。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浑蛋?深更半夜地居然排练起节假日的节目了?”

“不是排练节目,是在敲鼓啊。”

“什么敲鼓啊,分明是在敲击大铁桶嘛!”

“不仅仅是大铁桶啊。还有定音鼓、铜钹及其他的打击乐器。甚至还有小号和萨克斯管呢。”一位精通乐器的人推测着音响的性质。

“这深更半夜的,大铁桶和这帮山猫野兽怎么全都凑到一块儿了?闹哄死人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啊?可能是在排练什么节目吧。”

“真他妈的不像话,搅得鸡犬不宁的!”

“您冲我发火也没用啊?”

附近的居民们总算搞清了音响的来源,便跑到派出所去投诉。

接到警察的警告后,那伙人便把噪音压低到“防止噪音条例”限度内。居住在这片向来清静安宁的区域里的居民们依旧饱受着干扰之苦,到了夜晚无法安眠入梦。

搬到这里来的不仅仅是乐器,在相同的收购完毕的地面上又相继盖起了许多预制板房。每到夜晚,念经声与大小鼓乐的练习声此起彼伏。甚至还盖起了鸡窝。鸡鸣与恶臭令居民们苦恼不堪。

接到居民们的投诉后,警察当局也曾警告过那伙人。但是,因为没有触犯法律,警察也奈何不了他们。

附近的居民均陷入睡眠不足的状态下。抓住这个机会,房地产掮客们便开始四处游说挑拨起土地所有者之间的关系来。

曾经进行过顽强抵抗的土地所有者们为噪音和恶臭所困扰。就在他们产生了厌烦情绪之际,大把大把的钞票开始发挥了作用。他们终于接二连三地被制服了。原来,玩乐器、念经书、盖鸡窝这帮人都是大口房地产属下掮客雇来的走狗。

藤中和熊谷将从土地所有者那里采访到的收购御徒狐海滩一带地皮的实情向武富做了汇报。看过两个人亲自采访的具体资料后,武富做出了将下一期御徒狐海滩特刊号发行两万份的决定。

“社长,销路再怎么好,两万份也未免太多了吧?”熊谷吃惊地问。两万份可是创下了福原新报问世以来的破天荒记录呀。

“不,我看两万份还不一定够呢。”武富悠然一笑。

“可是,我们还没有找到他们收购御徒狐海滩背后的猫腻和谜底呀!”

听了藤中的这句话后,武富豪爽地笑着说道:“这是向大海撒钱的炼金术。咱们社必须抢先回答大家的疑问。通过我们的宣传,土地所有者们一定会进一步团结起来的。其他的新闻媒体也会起来效法我们。这就足够了。人人都觉得可疑,但是又怕管了闲事以后会给自己惹来麻烦,所以就没有人出来主持正义。什么不堪人耳的音乐呀,其实就是噪音嘛!还有什么念经啦、鸡窝散发出来的恶臭啦,这些不屑一顾的鬼把戏就已经充分证明了他们是不会白白地向海里丢钱的。‘炼金术猫腻的谜底就在御徒狐海滩’,开篇第一句我看就用这句话好了。”

于是,福原篇报便以整个版面就此事做了报道,大标题则是:《将金钱抛向大海的炼金术》

“以一包香烟的价格开始收购御徒狐海滩的不动产掮客们是大口房地产公司的走狗。他们为了逼迫拒售土地所有者出售土地而不厌其烦地骚扰着土地所有者们。

“每当深夜到来,各种打击乐器的排练声和鸡窝散发出来的臭气以及公鸡的鸣叫声——这些不屑一顾的鬼把戏便会无休无止地骚扰着那些土地所有者的生活。此事冷眼看去似乎并无深意。在此试问一句,土地掮客们收购那些只要涨潮就会被海水吞没的土地,其真意又将何在呢?

“迄今为止,御徒狐海滩一百余万平方米的土地中,已有三分之二的土地落入掮客们的手中。倘若这块土地无利可图的话,又有谁会用金钱来打水漂,甘愿泥牛入海呢?

“大口房地产公司是镝木家族企业的一员,大约他们已经从中央政府抑或县政府那里得到了机密情报,看好了将来地价一定上涨的趋势,这才出手大片收购土地的。

“没有谁会愿意往污水沟里撒钱。不过,扔到污水沟里的钱是可以捞上来的。而将金钱撒向大海,可就一去不返了。收购淹没在海水下面的御徒狐海滩的背后,隐藏着以一换百的炼金术猫腻的谜底。

“敝刊的目的就是要搞清大口房地产公司收购御徒狐海滩背后所隐藏着的秘密。”

自从发生了镝木采访事件,福原新报的读者数陡然增多。小报成了与镝木一伙针锋相对的敌手。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居然增加了许多像百老汇的优佳一样的新朋友。

收购御徒狐海滩的取材内容,有许多就是来自这些隐藏在暗处的朋友口中。迄今为止全国性的报刊及地方报刊从未披露过收购御徒狐海滩的消息。

这次特刊号发行了两万份。旋即脱销。刷新了镝木采访事件当时发行份数的记录。武富社长的英明决断弹未虚发。

福原新报追究收购御徒狐海滩土地的真相的报道发表以后,拒售土地的土地所有者同盟精神大振。曾经许诺要出售土地的土地所有者们也纷纷开始拒绝办理换户手续,纷纷参加了拒售土地所有者同盟。

正像武富所预言的那样,福原新报的报道成了导火索,其他新闻媒体也纷纷行动起来。在这样一种气氛下,那些制造各种噪音、大诵佛经、公鸡打鸣恶臭熏天的预制板房被拆除了。

又如武富所预料的那样,对手开始意识到,大海撒钱这一炼金术鬼把戏如果被新闻媒体披露了证据,他们就会被逼到尴尬的绝路上去。

但是,下一期的福原新报上又登出了以“《已被拆除的炼金术证据》”为题的报道,报道了预制板房已被拆除的消息。

“建造在拒售土地所有者们住宅附近的专门制造噪音和恶臭的预制板房已被拆除。如果够不成炼金术的证据,那又何必匆匆拆除呢?此地无银三百两!

“在敝刊做出报道后,一干人等立刻拆除了预制板房。这就足以证明收购御徒狐海滩的幕后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潮水泛起时就会隐入大海之中的御徒狐海滩究竞隐藏着什么秘密呢?对此,敝刊将不遗余力猛追不舍。”

这一期也大约销售了五千份。

在福原市拥有绝对权力的镝木一伙如今再也不敢小觑福原新报了。不敢小觑的证据就是他们拆除了那些预制板房。此举似乎正在摇动着镝木绝对恐怖政治的根基。

福原新报发表了镝木之流令人怀疑的海水炼金术后,大口房地产公司开始大量抛售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好不容易揽入麾下的御徒狐海滩的土地。其出让价格要么同于当初的收购价格,要么低于收购价格。

大口房地产公司对抛售土地的理由做了如下说明:“尽管福原新报最近做出了莫名其妙的报道,我们却认为御徒狐海滩的土地近期毫无上涨的迹象。因此,将毫无意义的土地继续留在手中无异于是一种资金的浪费,故此决定将其出让。”

大口房地产的举措造成了土地所有者和市民思维的混乱。大口房地产是在甘愿赔本的状态下出让土地的。过去出售了土地的土地所有者觉得自己好歹算是赚了一笔。而那些拒售土地的土地所有者,由于房地产掮客不再搭理他们,便使他们觉得这就等于是自己把土地留给了子孙后代,使子女们背上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拒售土地同盟的存在变得毫无意义,而且意味着福原新报的报道犯下了误导性错误。

对于大口房地产不惜亏尽血本出让好不容易才搞到手中的土地,藤中起初感到一阵茫然。但很快他就看穿了对方的真意。

藤中指出:“这就是他们的画皮。其证据就在于他们并未将收购的土地全部售出。他们的手里还攥有已经收购到手的四分之三的土地。此次出让的都是御徒狐海滩的边角之地,对于新的开发事业并无大碍。他们之所以亏本出让已经收购到手的一部分土地,其目的不外乎是想要逃避人们的质疑。”

熊谷说:“敌人的目的确实就在这里。但是,别的先不说,他们通过以低于收购价格的地价出售土地,则可以说已经逃避了人们对收购御徒狐海滩的质疑。”

“这帮家伙还真就想出了绝招。将土地转手抛售,并散布谣言说御徒狐海滩的土地不可能升值,以此来阻止买家的出现。只要不出现新的买家,他们手中的土地就只能是继续握在他们自己的手中。再有,就算是有人看破了大口房地产的举措是为了避嫌,大概一时半晌也不会有谁愿意出钱收购那种土地了。看来暂时是不会出现买家了。”

“不过,叫他们这么一搅,土地拒售者同盟可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不,不会的。当人们的怀疑消除以后,他们肯定还会继续收购。边卖边买。对了,我倒是有个好主意。”藤中似乎想出了什么点子,说道。

“什么好主意?”熊谷目不转睛地望着藤中的脸。

“咱们报社也出手收购,你们看怎么样?”

“咱们报社?”

“是呀。不就是一包香烟的价格吗?数额不大。咱们去和社长商量商量。”

“咱们报社去收购?这我可从未想过。我也借这个机会拿出买香烟的钱弄上它几十平方米玩玩!”熊谷的脸上呈现出认真的神色。听了藤中的主意后,武富的目光炯炯有神起来。

“有道理!这是他们为了避嫌所采取的一种对策。从他们倒手转卖的时候起我就注意到了这一点。敌人也不白给呀,真就想出了绝招。咱们报社如果出手进行收购的话,那就是道高一丈了。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咱们就拿出福原新报的所有资金来收购御徒狐海滩的土地好了。下一期要大写特写收购御徒狐海滩的理由。对了,就以《前进!重新买回御徒狐海滩的土地》为大标题吧。标题要搞得大一些。”武富下定了决心。

福原新报开始收购御徒狐海滩的做法不仅仅是刺激了大口房地产,也同时刺激了福原市民。

藤中以《重新买回御徒狐海滩的土地》为标题的报道填满了福原新报的整个版面。

“大口房地产以低于收购价的价格转卖御徒狐海滩土地的行为令人费解。他们所抛出的土地只不过是御徒狐海滩东北的一个角落而已。面积不过是大口房地产已经收购完毕的土地的四分之一。因此,抛售出这些土地对于他们收购土地背后所要达到的目的并无影响。他们之所以要转卖土地,其目的不过是为了打消人们对他们收购御徒狐海滩土地这一行为的怀疑而已。这是他们为了渡过眼前的难关所玩弄的一个鬼把戏。

“敝社为了阻止大口房地产收购土地之不可告人的企图,将率先重新买回御徒狐海滩的土地。如有希望者,敝社拟将买回的土地再以买进价格重新卖给原土地的所有者。

“今后,大口房地产如果继续以低于买进价格转卖上述土地的话,敝社将罄尽公司财力,悉数购之。不就是一平方米一包香烟的价格吗?金额可谓小矣。敝社虽然只是一个‘不足挂齿的芝麻小报’,但是,这点财力还不在话下。大口房地产只有将收购到手的土地全部以低于买进价的价格脱手,才能打消人们对他们收购御徒狐海滩的怀疑。”

这一期特刊号又销售了五千份。

在特刊号发售以后,原土地所有者和市民们开始纷纷买回售出的土地了。结果是俄顷间便告售罄。

正如人们所预料的那样,大口房地产停止了土地的转卖行动。他们企图用转卖土地这一行为来消除人们心头疑惑的美梦破灭了。

福原新报把收购到手的土地全部卖给了原土地所有者。大口房地产精心策划费尽心机才揽入麾下的御徒狐海滩的土地失去了四分之一。

“大口的怒容似乎已经浮现在我的眼前。”藤中说。

“费尽心机才想出的绝招,也远远敌不过藤中老兄的聪明睿智啊。不过,这帮家伙绝不是那种一受到挫折就会一蹶不振的人。他们停止土地收购以后,很快就会赤裸裸地表明他们的意志。今后,敌人会怎样大打出手呢?他们是一群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家伙,所以,我们更要多加小心才是。”熊谷向藤中提出了忠告。藤中已经受到过镝木一真的爪牙——暴力团成员一类家伙的警告。声称他是不受欢迎的人。

如今,福原新报已经成了镝木的根据地福原市的一个抵抗其势力的据点。

对镝木家族和犬田市政不抱好感的市民,正逐渐团结在福原新报的周围。

福原新报虽然被市里和警察的记者俱乐部排斥在外,但是,作为舆论界抵抗势力的领头羊,它已经成为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福原新报对镝木家族和犬田市政直言不讳的抨击博得了市民们的喝彩。订户陡然增加了两倍。如果包括特刊号在内的话,读者已达一万左右。

从表面上看,镝木家族和犬田市政似乎满不在乎,但是,暗地里却在偷偷地观察着福原新报的动向。

从那以后,东京方面便再也没有新的情报传来。不愧是镝木,在保密方面壁垒森严,其核心据点很难轻易攻克。

但是,福原新报已经事先做出了报道,即不管怎样机密的情报,镝木都有办法抢先一步搞到手。福原新报的这一报道搞得镝木骑虎难下。

情报迟早是要公开的。有朝一日收购御徒狐海滩的猫腻暴露于光天化日之际,镝木必将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境地上。

如今,猫腻的谜底已经不是问题,猫腻本身反倒成了问题所在。在猫腻的谜底被揭穿以前,镝木肯定会采取某种行动的。也就是说,他会殚思极虑地让人们相信收购御徒狐海滩一事与自己毫无关系。

收购转卖土地后不久的一天,在采访结束以后,藤中骑上半自动摩托车想要返回报社。随着报社事业的发展,骑自行车采访已经难以适应工作的需要,因此,购进了两辆半自动摩托车。半自动摩托车更为方便灵活,且不会受交通堵塞的影响,而且不需要停车场。

藤中骑着半自动摩托车在国道的路边向前行驶着。这时,一辆大轿车从他的身后快速驶过,刷地一声紧贴着摩托车的车把飞驰而过。于是,藤中的摩托车失去了控制,不由得跌倒在马路边上。多亏摩托车的车速不快,藤中只是跌倒了而已,并没有受伤。更为幸运的是,跌倒的时候其身后没有其他车辆行驶,否则,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似乎是故意撞上藤中摩托车的大轿车在前方不远处停了下来。从车内走下四个男人。藤中还以为他们是来给自己赔礼道歉的,却不料这四个男人全都是清一色的黑色西装,戴着大墨镜,摆出了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藤中不禁心头一惊。

他们是故意撞向摩托车的。四个男人把刚刚爬起的藤中团团围在了中央。

“喂!臭耍笔杆子的,你以为你这个外来户在这里可以随心所欲吗?”一个小头目似的家伙说。接着,藤中便被四个家伙一阵拳打脚踢。尖尖的皮鞋踢到身上时的剧痛几乎令藤中窒息过去。

藤中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帮家伙与前不久向自己提出过警告的那伙人是一丘之貉。

虽然社长曾经忠告过自己不要单独行动,但是报社里只有两名记者,不可能总是行影不离地采取共同行动。

藤中感觉出了这伙人的杀机。从他们撞向自己的举动上看,他们凶险的意图是不容置疑的。在藤中看来,虽然未必要了自己的性命,但是,打断自己的一两条胳膊腿恐怕是在所难免了。

就在藤中险遭毒手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一阵轰鸣。紧接着地面也随之山摇地动起来。一辆大拖车停在了就要丧失知觉的藤中面前。汽笛一般雄壮的车喇叭威然地鸣叫着。

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小山一般高大的大拖车使得这帮家伙大惊失色。

大拖车想要冲散这帮家伙,车喇叭越发激越地鸣叫起来。几个受到惊吓的家伙狼狈地鼠窜而去。于是,大拖车驾驶楼的门打开了,司机从里面跳了下来。

“藤中先生,快!上车!”司机在召唤着藤中。藤中那蒙蒙胧胧的视野里浮现出淳子的笑脸。

“哎呀,怎么被打成这个样子了!到底是笔杆子敌不过暴力团啊。”淳子说。她那长长的黑发从防护帽一直下垂到肩头。不看这一头长发,还真看不出她是一个女性。

早就听说淳子在一家运输公司工作,但却万没想到她是开大拖车的。

“你还发什么呆呀?快上车!”在淳子的提醒下,藤中爬到了助手席上。淳子将倒在路边的半自动摩托车扔到车厢里,按了一声喇叭后开动了大拖车。

“还好,在这里遇上了您,爸爸不是叮嘱过您不要单独行动吗?”淳子关切地告诫着藤中。

“人手不足啊。我也不能总叫弁庆做我的保镖嘛。”

“你只要总是和弁庆呆在一起就是了。”

“那还不是一码子事?”

片刻以后,大拖车追上了围攻藤中的那伙人的大轿车。

“我来替您出这口恶气!”淳子说。

“你想干什么?”

“您就瞧好吧!”

淳子加快了拖车的速度,逐渐靠近了大轿车。大轿车被大拖车挤到了马路牙子上,继而翻倒在马路边上。

大轿车宛若一只大乌龟一样一动不动地横卧在路边。当那四个家伙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从大乌龟里爬出来以后,大拖车已经奔驰而去,从他们的视野里消失了。

“活该倒霉!这回他们该知道我的厉害了。”淳子发出了愉快的笑声。

“这么干好吗?”藤中问。

“是他们先向我们挑衅的嘛!他们不会说什么,也说不出什么。”淳子泰然处之。

正如淳子所说,挑衅的那伙人并无动静。他们大约也是大健组的人。

作为大健组的人,如果他们控告大拖车的话,就会使他们加害藤中的暴行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这个事件最终就以双方扯平的形式告终。不过,当初如果不是淳子路过该地,藤中将会遭到何种暴行也就无法想象了。这说明敌人对藤中已经恨入骨髓。

藤中想起了洗海水浴时溺水而死的宪一,不觉一阵毛骨悚然。

敌人先是向藤中发出了某种瞥告,接着便是诉诸武力的恫吓。然而,那果真只是一种恫吓吗?

大轿车撞翻了藤中的半自动摩托车,致使藤中倒在了路边。当时如果撞到了要害部位,或是被后面开来的汽车撞个正着的话,恐怕也只能被视为一场事故处理了事。

进行挑衅的一伙人感到第一次接触并未给藤中留下什么致命伤,所以第二次就想将藤中致于死地也未可知。当时若不是淳子驾车路过该地,藤中可能已经命丧黄泉了。

即便是一命呜呼了,他们也会放出谣言,说藤中是被卷到“飞车族”的纠纷中而不幸身亡的。

受到镝木控制的警察当局不可能对抵抗镝木的据点——福原新报的一名记者的死因进行认真的调查。

此次袭击的目的如果不仅仅是恫吓,则意味着敌人的目的尚未达到。而下一次则不敢保证还会碰巧进上淳子的大拖车。

藤中翻然醒悟了,自己必须采取自卫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