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事件发生后,久连山便寄宿到万波家中。久连山是为了给妻子报仇,万波则是为了自身的安全,两人都必须找到冲山。虽然目的不同,但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这种奇妙的连带关系使两个人住到了一起。因为久连山不想把重代卷进危险的漩涡,只好分开生活了。

时至今日,万波那种个人逞强的奇思怪想已经消失。被报复之箭射中之后,他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恐怖。明明知道不是冲山,却要对其进行报复,对这种人,一般的道理是讲不通的。那种被注射麻药后折磨致死的恐怖,正因为没有疼痛更使人感到可怕。生命只有一次,怎么能因长得相像就身遭厄运呢,绝对不行!

另一方面,对久连山来说,万波是他为妻子报仇的唯一领路人。虽然冲山藏在哪儿尚不清楚,但如果冲山知道世上有一个长得和自己完全一样的人,肯定会感兴趣,也许会主动来找万波。和万波在一起,找冲山更容易些。更何况加岛组、大东组再疯狂也不至于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当着第三者的面对万波下手吧。时至今日,就是化装、改变住处也逃不脱他们的眼睛。如果这样,两个人住在一起总比一个人安全些。

他们俩决定首先从出原那儿打开缺口。出原要一,52岁,住在东京的一处旧住宅区内,家中有妻子、一个在私立大学上二年级的儿子和上高中二年级的女儿。在饭店工作时,他是一个非常正派的人,从不沾酒,赌博也与他无缘,在饭店里威望很高,因此很受上司赏识。三年前他被委任为客房管理人员中责任最重的包括豪华套间在内的最高楼层的领班。在饭店工作,退休年龄为55岁,他还差3年。就是到了年龄,像出原要一这样的人,肯定也会作为公司非正式职员留下来的。因此他突然提出辞职申请,据说饭店方面也感到相当吃惊。

“以上是从饭店人事部门粗略打听到的有关出原的情况。另外从顶层客房管理人员那儿还打听到一件新鲜事。”

“新鲜事?”

“是的。菱井商事副社长稻叶经常住在顶层客房里,据说非常喜欢出原。”

“那么是在稻叶的关照下调到菱井去的喽?”

“可以这么认为。如果是出原经手给加岛预订的房间,那肯定稻叶和冲山之间有某种关系。”

“你是说菱井商事副社长和黑社会的流氓无赖有关系?”

“这种关系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最近靠企业赚钱的黑社会成员越来越多。”

“不管怎样,咱们先探探出原再说吧。”

2

从车站涌出来的乘客,分别向那边的路口和这边的小巷散去,人流渐渐稀疏了。万波站在路灯刚能照到的地方,瞅准时机,叫了一声正在往前走的出原。出原突然听到背后的叫声,回头一看,看到了站在暗淡灯光下的万波,立时吓得呆若木鸡。

“你是冲……冲山?”

出原说的话,万波一字一句听得非常真切。

“你大概还记得我吧?”

“你怎么在这儿?”

出原深信万波就是冲山,这就证明他本来就与冲山有关联。

“我的支持者到处都有啊。”

“你找我有什么事?”

出原开始对周围警戒起来,露出一副谨小慎微的神情。由于这是在他家的附近,他又是在和指名通缉的罪犯说话,因而唯恐被别人看见。

“我想问你一件事!”万波利用对方判断上的错误,声色俱厉地说道。

如果这时被识破真相,出原马上会闭嘴不讲了,因此万波决定和他兜圏子。

“你想问什么?”出原想尽快摆脱他。

“你那天晚上把钥匙借给我,是谁指使的?”万波毅然决然地直切要害。

“那件事,你不是知道得很清楚吗?”出原的脸上露出害怕的神情。

“我不知道。头儿只告诉我从你那儿拿钥匙。”

“到现在你才问这件事,要干什么呀?”

“什么也不干。我作为一个逃犯东躲西藏,你可倒好,在一流公司的屋檐下过舒服日子,这太不公平了吧!我只不过想从你的资助者那儿分享一点好处。”

“我哪有什么资助者呀。”

“谁相信呀!中老年人在菱井商事这类公司被聘用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如果没有特殊的才能、特殊的技艺的话。恕我不客气,我并不认为你具有菱井商事所需要的才能和技艺。你是在稻叶副社长关照下才进菱井商事的吧?”

“副社长与此无关,我高攀不上。”

“那我直接问问稻叶怎么样?”

“请千万别这样,我不想给副社长添麻烦。”出原的脸难看得变了形。

“噢,我见副社长是给他添麻烦吗?”

万波声色俱厉,亏他经常练习,简直和冲山本人一样,使人感到一种逼真的恐怖。

“不,和他没关系。”

“那么,和谁有关系?”出原的脸开始抽搐,嘴唇也哆嗦起来。

“出原,行了,别兜圈子了!你在饭店工作时,把你负责的房间的钥匙借给了我。我用那把钥匙闯进了客房,碰巧应该住在那儿的加岛组组长当晚突然取消了预约。如果他按计划来了,毫无疑问早就被干掉了。我只要把这件事向加岛组透露一句,你就吃不了兜着走!你还有靠父母生活的儿女吧?最好不要让你妻子也伤心哟。”

“冲山,你就饶了我吧。”出原当即跪在地上,流着泪连声哀求着。

“喂、喂,你别和我来这一套。你不怕别人看到!菱井商事中有大东组的支持者,这我早就知道。我只是想证实一下,是稻叶吧?”

“不是。”

“那是谁?”

“……”

“那我就把你干的事透露给加岛组!”

“我说了你能替我保密吗?”

“我保证。”

“那你就当早就知道了吧。”

“好,就按你说的办。”

“是秘书长桑原让我把钥匙暂时借给你。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

“就算我早就知道了吧。你和桑原是什么关系?”

“副社长来住的时候,他总是跟着来,所以就认识了。”

“作为借钥匙的报酬,你受到菱井商事的关照了吧?”

“……”

“行了,大概的情况我知道了。你知道冲山的住处吗?”

出原那由于害怕而颤动的脸上闪过一丝怀疑的神色。

“我是说你知道我住的地方吗?你作为大东组支持者的联络员,如果不知道我的联络地点恐怕有诸多不便吧。”万波巧妙地诱导着。

“你说我是大东组支持者的联络员?哪有那回事。我只是受平日照顾我的桑原之托,那天晚上把钥匙借你那么一会儿。就是见你,那天晚上也是头一次。在那之前和之后,我和你没任何关系。看了报纸之后,我才知道了你的身份。所以你的住址我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好,我知道了。如果你不把今天晚上见到我的事告诉外人,我也不打算打扰你重新开始的生活。”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万波总算放了出原,他确实不知冲山的住处。深信万波就是冲山的出原所说的话大概不会有假。而且为了他自身和亲属的安全,今晚和万波相见的事,大概也会严守秘密的。

“又出现一个新人物呀。”

藏在暗处一直观察动静的久连山,这时来到万波身边。

“这就证实了菱井商事和冲山、大东组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对桑原这个人施加点压力,也许能弄清冲山的住处。”

“谁知道我还能不能坚持到那个时候。我老是觉得加岛组或大东组的刺客马上就要来杀我。我真是受不了啦。”

“不能泄气,要坚持下去!”

久连山鼓励着动不动就泄气的万波,同时耳中又回响起妻子被强奸时的喊叫声。这声音中埋藏着久连山怨恨的火种,而与冲山酷似的万波,正好就是煽动这一火种的风箱。

3

“你可真能干糊涂事,在你这个警察的眼皮底下就让大东组把人绑架走了,真是前所未闻的怪事!”安木重三显得异常不快。

“我还以为是你们的人呢。”井手在安木面前缩着身子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干错什么不好,偏把大东组和我们的人搞错,干得可真漂亮呀!你要是我们组的人,我早砍掉你的手指头了。”

安木让手下重新调好加水的威士忌。

“您说什么我都只好听着,但有件怪事儿。”

“有什么怪事儿呀?”安木抬起混浊的醉眼。

“我已知道了绑架万波的是大东组,可有人又把他从大东组的老窝里救走了。”

“把万波救走了?那家伙是什么人?”安木的眼睛里露出了警惕的神色。潜入暴力团的老窝救出俘虏可不是一般的事,如果被发现就没命了。

“还没弄清。最近有一个年轻人和万波住在一起,底细不清。我担心是他尾随大东组的人査清了他们的老窝,而没向警察求救。”

“那担什么心呀?”

“这还不明白吗?不依靠警察不就说明他们不信任警方了吗?”

“啊,如果是指你的话,本来就是不可靠嘛!”

“正经事,您别开玩笑了。万波的同伙如果发现你们组织和我的关系,就不能轻易对万波下手啦。”

“他怎么会发现呢?”

“如果他们看到是我眼巴巴地看着万波被大东组绑架走的,马上就会发现这一点的呀。”

“那家伙是万波的警卫吧?”

“那倒看不出来,不过是他的同伙这一点倒不会错。”

“现在说万波有一两个同伙,这有什么用?把他们和万波一起干掉算了!”

“不要说那种话,两个人,人际关系就翻了一倍,弄错人可就不好办了,而且警察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是啊。那以后大东组有什么动静吗?”

“因为让万波跑掉了,所以暂时好像没什么动静。”

“那些家伙也把万波当作冲山啦?”

“有些迹象表明不是那样。”

“什么迹象呀?”

“大东组是埋伏在万波家附近的。”

“那么,你是说他们抢走他时就知道他不是冲山?”

“是的。”

“大东组为什么要干那种事呢?”

“和你们是同样的心情。这个时候管他是替身还是什么,只想把他处刑,躲过加岛组的报复。”

“真是些蠢货,如果替身这件事泄漏出去,会受到更加残酷的报复。”

“怎么能看得出是替身呢?”

“这是英雄所见略同呀。”

“如果大东组干掉万波的话,那就用不着你冒险杀这个替身了,那面子也就算挽回来了吧。”

“没那么简单,如果大东组为了庇护冲山杀个替身的话,那还是饶不了他!”

“恐怕大东组还不至于那么保护冲山。现在对他们来说,冲山只不过是个累赘。如果能交出真人的话,他们也绝不会干这种事的。”

“那么说大东组也不知道冲山的下落?”

“大概是吧。”

“也许万波只是他们引冲山露面的一个圈套吧。大东组大概是被逼到绝境了。”

“可是以后行动起来很困难呀。万波有了同伙,又不相信警察,那么以后加岛组的行动我也不能视而不见了。”

“别跟我说那种事,那还不是你的愚蠢造成的。”

“这次失败后,大东组也不会轻易动手了吧。”

“在没有结果之前,我们绝不会停止报复。”

“不要太过分了,我就是装看不见,也得有个限度呀。”

4

万波和久连山总算弄清了在冲山背后有一位菱井商事秘书长叫桑原,而桑原的背后肯定是稻叶副社长。稻叶荣一郎是现任社长冈崎太吉两年前就任社长时最激烈的竞争对手,就是现在,也是反冈崎派的总首领。

“稻叶这家伙极有心机。菱井商事在战后分为菱井商事和菱井物产两部分。当这两家重新合并时,物产方面的董事都被推为名誉职务或闲职,实际上是商事吃掉了物产。在背后操纵这一切的就是稻叶。当时物产社长中平安马等曾说过要把稻叶作为终生怨敌永记心头。重新合并时,稻叶极力推荐现任菱井商事会长井村敏郎为社长。井村为人温厚,在菱井系统极有声望。而稻叶的用心是想把井村作为傀儡,自己掌握菱井商事的实权。”

“虽然井村多亏了稻叶才当上社长,但不久就对稻叶事事干涉的做法厌烦起来,开始接近合并后物产系统留下的唯一常务董事冈崎太吉。就算在旧商事系统的人中,合并时以稻叶为保护伞而过来的人,对稻叶的专横跋扈也日趋不满。再加上稻叶甩开菱井商事的主力银行——菱井银行——而接近芙蓉银行,也引起银行系统的不满。当井村到了内部规定的退休年龄时,在决定新人选的董事会上,冈崎被出乎预料地推选为新社长,也正是因为有以上所说的背景所致。据说稻叶一直铭记当时的屈辱,企图东山再起。如果他为了抓权和大东组串通一气的话,那可真是露出了不择手段的商人本性、豁出来干了。”

“你知道得真清楚呀。”久连山对万波的解释深感吃惊。

“实际上我过去工作的公司也成了稻叶野心的牺牲品了。”

“你所说的‘稻叶野心’是指什么?”

“我来现在的饭店之前,在一个二流商社工作。在贷款银行——芙蓉银行的劝导下,我们商社硬是被逼和菱井商事合并了。说是合并,实际上是被吃掉了。策划者就是稻叶。只要能扩大自己的势力,哪怕是一点点,他都会毫不留情地吞并弱小公司。作为芙蓉银行,如果本行贷款由于合并而转嫁到菱井商事身上,那贷款率无疑也会提高。因为合并,我们公司2/3的人都被裁减掉了。”

“被裁减的人中就有你喽。”

“对,虽然我没有什么特殊贡献,但十几年来我为之一心一意工作的公司就这样被银行单方面强行解体了。被突然抛弃的伙伴们,现在都非常苦呀。有的人开个五香菜串铺,有的人摆摊卖汤面,还有的人干起了收废报纸换卫生纸的营生。虽说是二流公司,但都是在公司这张保护伞下生活惯了的人,~离开公司生活得都不那么顺当。据说还有因躲避债务逃亡在外和全家自杀的呢。那些侥幸被菱井留下来的人,也像被占领国的国民一样,遭人白眼。”

“靠工资生活的职员,一旦公司的房顶被人家掀了,就显得软弱无力了。”久连山想到如果没有那该诅咒的夜晚,自己现在可能正和妻子营造新的小家庭。虽说微不足道,大概也会在公司的屋顶下紧张地工作,发挥自己的才能。

“冲山和菱井商事的稻叶有关,看来是有来头的。如果稻叶窝藏冲山一事被证实,也许会要了他的命。”

“不只是稻叶。加岛政知那套客房的预订是由菱井商事总务经手的。稻叶不可能同时与大东组、加岛组两方勾结,所以加岛组大概是和反稻叶派,也就是冈崎派有关系。如果能弄清菱井商事与平分天下的两大暴力团相勾结,那可是不得了的事呀。”

“久连山实先生。”万波的语调忽然郑重起来。

“什么事?”

“咱们给菱井商事来个突然袭击怎么样?”

“给菱井商事?”

“我虽然没有为原公司报仇雪恨的宏伟抱负,但破坏我生活的就是这个菱井商事。本来我也知道以菱井为对手自己干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但如果把菱井商事借助暴力团搞派别斗争的事大白于天下,那菱井可就声誉扫地了。”

“这可是个好办法呀!”

“我最近常考虑自己为什么活着。如果就这样成了黑社会争斗的贡品那也太惨了,即使我被杀掉,在那之前,我也想为自己的人生留下点值得纪念的东西。当然不是作为冲山的替身,而是作为万波利行。因此我想给菱井商事来一下子。”

“如果是把菱井当对手,富富有余。我也来助你一臂之力!”归根结底还是要寻找冲山报仇,只不过是在捕获猎物的路上又增加了一个新的更大的猎物。

“菱井商事中我有很多老朋友。他们在菱井商事遭到冷遇,因此肯定会帮我们的。”

“当前的目标就是秘书长桑原!”

5

井手保夫对冲山伸次的行踪百思不解。能逃出警察和加岛组在全国范围内的搜査,到底会藏在哪儿呢?如果再加上大东组的追査,冲山藏身的范围就更小了。他又没有逃往国外的迹象,警察、加岛组、大东组力所不及的地方是哪儿呢?肯定有个非常巧妙、非常隐蔽的死角。

另一个让他放心不下的问题是万波的动向。前些时候万波还由于自己酷似冲山而装腔作势地逞威风,但自从最近来了这个底细不明的伙伴后,他的行动十分诡秘起来。后来发现他们似乎对菱井商事异常关心。为什么?是嗅出了什么不对头的气味了吗?井手决定盯住万波不放。

井手感到,万波长得像冲山这一点大家早已知道,但因为过于像,大东组、加岛组都打上了他的主意。如果大东组是为了保护冲山而利用万波,那这几天也许冲山本人会来找万波。只要盯住万波,就能发现冲山。

正因为这一点,万波最近总围着菱井商事转,不能不使人感到与冲山的行踪有关。菱井商事与冲山,这种连带关系也并非稀奇。曾听搜査二科的人说,最近暴力团已将触角伸向了一流企业。公司方面为了与其抗衡,也雇用了其他暴力团,结果本应是商业中枢的企业却被暴力团抹了黑。尽管如此,日本最大的财阀商社——菱井难道也会有暴力团插手吗?井手对自己的推理也半信半疑起来。但不管怎样,要盯住万波,而且要尽快弄清他那个伙伴的来历。

万波原来公司的老同事们被随意塞在了菱井商事的各个部门,就此被埋没,永无出头之日。也许正因为如此才形成了一张星罗棋布的情报网。他们虽然幸存于菱井商事,但原公司被吃掉的怨恨还埋在心里。与被裁减的人不同,他们好歹被留了下来,可是在菱井商事也不过是俘虏一样的身份而已,而且对被裁减的人,他们总抱有一种内疚感,是那种仅仅自己被留下的内疚感。因此,他们对万波的请求都给予了善意的支持,他们对菱井没有一丝一毫的忠心。万波对几个比较亲近的同事挑明了要对菱井下手的意图后,他们都保证今后要积极配合。对他们来说,也许为原公司报仇雪恨的意识还未完全消除。

这是个不可忽视的情报网。这个情报网收集到的有关秘书长桑原良成的经历和个人情况如下,合并之前他在稻叶荣一郎担任钢铁输出部部长时就是副职,从那时起,他们就被称为稻——桑线,桑原成了稻叶的心腹,有些人甚至比喻这可真是“稻妻”碰上了“桑原”,真正起作用的是桑原。

秘书室是由社长直接管辖的,是在公司内部非常吃得开的部门。作为稻叶的心腹掌管秘书室的桑原,本应是冈崎社长的眼睛,但对桑原发怵的冈崎却接近总务,于是就形成了总务是“社长派”,秘书室主任是“副社长派”的局面。

桑原是T大学法学系毕业,46岁,正当年。妻子是稻叶荣一郎的侄女。

“这家伙和出原不同,不会轻易开口的。”看完桑原资料的万波思索着,“正因为如此,从桑原口中得到的情况才更可靠呀。”

“久连山君,你真认为菱井商事和暴力团有关系?”

“可能性极大。加岛政知的那套房间的预订是冈崎的总务经办的,而冲山是接受桑原的指示,作为剌客被送进那套房间的。从秘书室和总务的对立关系看,大东组和加岛组分别是他们的雇佣兵。”

“我还以为菱井内部的派别只是对这场暴力团的争斗帮帮忙而已,现在看来暴力团是受菱井的指使呀。”

“你是说桑原、稻叶想杀加岛政知?”

“这种可能性也不能不考虑,如果他们被加岛抓着什么致命把柄的话。”

“那样的话事情可就大了。菱井想杀的是日本最大的暴力团的头目呀。”万波不着边际的猜想使久连山神情严肃起来。

“我也认为是自己想得太多了。但菱井帮了忙总是事实,因为出原是按照桑原的指示把钥匙借给冲山的。”

“对,对了。”久连山猛得一拍大腿。

“什么对了?”

“你还是装作冲山去接近桑原,哭着央求他,说你受到警察和两个暴力团刺客的追击,没地方可逃,请他无论如何想办法帮帮忙。”

“桑原不会答应吧?”

“没关系,他不敢不答应,他有把柄在我们手里。当然是刚刚抓到的把柄。”

“先别说把柄什么的,我们还没有见过他呢。”

“冲山见过他吧,至少桑原认识冲山,这就足够了。冲山手里有他的把柄,这就等于我们抓住了他的把柄呀!”虽然没人偷听,但久连山却故意压低了语调,显出一副很神秘的样子。

万波轻轻地点了点头:“就是可以威胁桑原,冲山的住地也没法打听呀。”

“桑原肯定把你认作冲山,所以想法诱导总可以打听出来的。我们看看他见到你时的反应,就可以知道他和冲山之间的关系了。”

“那么说桑原或稻叶也有可能隐藏冲山了。”

“菱井商事在世界各地都开有分社,冲山说不定逃到海外去了。”

“不知为什么我总感到有点临战前的紧张。”

“因为我们的对手不只是加岛组、大东组,还有称霸天下的菱井商事。”

6

桑原良成一坐上车就用手轻轻地在眉间按揉起来。疲劳深深地凝聚在他的体内。现在干的是关系到本派生死的大事,所以身心没有片刻的安闲。如果稍微被看出什么破绽,反对派便会乘虚而入,败者很快就被驱逐出公司。

对于职员来说,公司是他们生活的大本营,也是实现野心的地方。当然如果看透了的话,从进公司到退休,做个与世无争的安分的职员,安稳尽职地工作,也是职员的一种生活方式。纵然高升,充其量也不过是位居中游,与其那样热衷于追名逐利,使自己身心交瘁地忙碌一生,还不如平平常常,然而却是实实在在地抓住幸福,扎扎实实地享受自己的人生呢。但男子汉本来就是野性动物,只要有野性的獠牙就不会安居小家庭的幸福,不管被嘲讽为追名逐利,还是被耻笑为蚂蚁赛跑。与其谋求与竞争者和平共处,不如干脆整垮竞争者,自己掌权。在蚂蚁赛跑的峰顶凝聚着权力,无数的蚁群以此为目标,从巨大的金字塔底部向上爬。这就是古今不变的权力斗争模式。

桑原一边在眉间按揉着,一边想着自己巳经爬得相当高了,越接近金字塔顶部,对手就越强,竞争也就越激烈。赛跑的路上已经躺满累累的尸体,权力斗争类似淘汰赛的相扑运动,如果现在败下阵来,那么以前的努力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现在桑原面临的胜负之役,本身就是一场决战。决不能输,而且要稳操胜券。

目前菱井商事分为两大派,一派是以稻叶为中心的旧商事系统;一派是以冈崎为首的旧物产系统。大、中、小各种各样的按毕业学校组成的派别、同乡死党、裙带关系以及资金来源等导致的帮派就像涓涓细流汇入大河一样,归根结底都要归属于这两派。

合并时,因稻叶荣一郎策划有方,旧商事系统掌握了主导权。但自新公司的第一任社长井村敏郎引退,物产系统的冈崎当选为社长以来,物产系统迅速东山再起,而商事系统元气大伤直至今日。对稻叶来说,在现任期间,如不从冈崎手中夺回主动权简直是死不瞑目。如果稻叶当上社长那也就是他桑原的天下了。稻叶是比他高几届的同学,他进公司以来,一直像影子一样追随辅佐其左右,特别是娶了稻叶的侄女为妻之后,他们的关系更非同一般。桑原自负地认为,稻叶有今天,全靠自己辅佐得力。如果稻叶当上社长,可以说也就是铺好了自己通往主权宝座的道路。

现在稻叶和桑原竭尽全力正在策划与钢铁商社之中的佼佼者——安中商事的合并。明治38年安中商事作为一个贸易商事创业于大阪,主要经营糖业,在与东南亚进行贸易中逐渐站稳脚跟。大正15年,被八幡制铁所选为指定商社以来,它被誉为“钢铁安中”,确立了它作为钢铁商社的地位。进入昭和年间它又获得了纸浆和木材的经营权,成为拥有7个直属工厂、58家海外分店的大公司。由于侵华战争,它的资产丧失殆尽,但依然享有钢铁经营权。日本战败投降后,根据集中排除法,财阀系统的商社逐渐解体,但安中既没有解体,也没有被合并,而是完整地保留下来,在国内钢铁市场上占有垄断地位。这一地位一直持续到昭和35年(即1960年)。后来解体的财阀系统的商社又重新集结起来,纤维系统的商社在海外广设分店形成网络,并对只限于国内贸易的安中商事进行了激烈的夹击。为了适应二战后国际规模的钢铁生产,安中商事开始独自推进综合多样化路线,但实行起来谈何容易。对于已经习惯于讲究信义、重视义理的安中商事来说,怎么也赶不上国际化的快速发展。焦急的心情和与敌对商社的强烈竞争意识,驱使“钢铁安中”——这一称誉本身还意味着坚不可摧——逐渐走上逞强的经营之路。

所谓综合商社,说到底就是经营商品的多样化。本来商品多样化的目的是避免偏重某种特定商品,通过商品品种的均衡,分散滞销的危险,但这却被“从汤面到导弹”样样经营才是综合商社的这一虚荣的炫耀心理所代替。

安中这种逞强式的经营方式,短时间内竞使其销售额增长率位居10大公司之首,这种像气球一样膨胀起来的销售额全靠借款支持。不管怎样,从数字上看,安中商事确实是威风凛凛,不可一世。这就使那种逞强的虚荣心愈发膨胀。

综合商社的基本目的在于国际化,因此必须着眼于海外重大项目,而且必须是使销售额迅速增长的品种。于是安中盯上了油水大的石油。石油经营量大,是提高销售额的绝好商品。

这样安中就与美国西海岸的萨森国际有限公司(SIC)合作,经营石油。SIC是与墨西哥州政府合资办的石油精炼业。这一合作最初看起来很顺利,但开业不久,因在精炼流程中发生故障,引起了工人罢工。而后厄运接踵而来,精炼所赖以生存的原油供给国伊朗发生了推翻王室的暴动,完全停止了原油的出口。暴动使伊朗的原油生产处于瘫痪状态,但对其他产油国来说,却成了提高原油价格的绝好机会。

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使SIC的资金周转急剧恶化,最后停止了给安中付款。彻底击垮安中商事的严重事态终于发生了。墨西哥州政府因害怕伊朗暴动波及到自己,将持有的全部股份都卖给了SIC,从合资中下马,这样安中就失去了依赖的基础。迄今为止,安中一直坚信有墨西哥州的合股,自己可以旱涝保收。负责受理安中商事信用卡的各个银行也对安中略表不安,采取了消极态度。在日本国内,绝大多数金融机构也都关闭了对安中资金贷付的渠道。

安中商事已经山穷水尽。在这种情况下,芙蓉银行副经理伏谷义郎找到稻叶荣一郎,对以合并为前提进行合作一事进行了非正式的试谈。芙蓉银行的总经理白根幸彦和稻叶是T大的同窗,又是经济同友会的盟友。作为安中商事的主力银行——芙蓉银行对SIC项目投入了巨额贷款。如果安中不能东山再起,投入的资金将会付之东流。时至今日芙蓉银行也被逼得进退维谷,于是想到和菱井商事合并的重组方案。菱井商事在金属机械方面比较薄弱,而安中三大支柱中的两大支柱,即木材和纸浆,菱井基本上未经营过。如果吸收了安中商事,菱井既可以获得这些富有诱惑力的商品经营权,而且可以加强自己薄弱的部门,一跃而成为日本最大的商社。对菱井商事来说,这并不是坏事。白根正是推测到了这一点,才来进行试探的。

稻叶荣一郎正如白根所推测的那样,表示出极大的兴趣。合并如果实现,不仅菱井商事的规模要扩大,而且作为积极推行者的稻叶的地位也将被确立。稻叶当然打算要做合并后新公司的第一任社长了。时至今日,他为了扩大自己的势力吞并了不少弱小企业,目前安中规模之大,是与以前的猎物无法相比的。

稻叶已经感到了自己对权力极端贪婪的食欲正盛,但要吞下整个猎物又未免太大了。美味佳肴虽然丰盛可口,但同时也要承担安中将近1000亿日元亟待偿还的债务。就算是对菱井这样的大商事来说,这个负担也太重了。很明显,此事在菱井的最终决策机关——常务董事会是不会顺利通过的。以冈崎太吉为首的旧物产派恐怕会极力反对,就是主力银行——菱井银行也不会善罢甘休。

如果被他们事前发觉,肯定是鸡飞蛋打。正因为风险大,所以中立派、反对派容易一边倒。在提交常务董事会之前,要进行缜密的工作,必须得先偷偷地征得骨干职员的同意。白根幸彦也深知这一点,所以才秘密地来进行试探。但这件事又刻不容缓,因为安中商事已经奄奄一息,也许今明两天都过不去了。

当稻叶向桑原挑明了和安中合并需要进行秘密工作时,桑原感到了从来没有过的紧张,好像全身的细胞都被压紧了。

这在桑原的前半生中是最大的胜负之战。胜了,在稻叶这位新社长之下,自己一生的幸福将会得到保障;如果败了,就会被立即驱除出菱井,失去往日在这张大伞下享受的优厚待遇。

“常务董事会成员由冈崎社长、我、3名专务、10名常务组成,其中冈崎派4名,我的支持者5名,剩下的藤泽专务和3名常务保持中立。现在当务之急是对这4个人进行说服。听说江森常务和你在同一所高中上过学,长谷部、柿沼常务的夫人和你夫人,也就是我的侄女,关系很好。要充分利用这些关系进行劝导,怎么样?这项工作进展得好坏,关系到我们的命运。好好干吧!”

“我发誓绝不辜负您的希望。另外听说我们派的立花常务的令嫒最近与菱井银行审査部部长的公子结了婚……”

“真有你的,目光盯得真紧呀。我和立花是老交情,到现在这种时候,想他不会被女儿拉过去的,但也不能疏忽。菱井银行仅仅是我们集团的一个组成部分,金融实力太弱,连支持我们菱井商事这一大产业的能力都不够。我们现在和他们有这种关系,只是因为战前我们这个集团就和它有一种传统的连带关系而巳。这种意识本身就是个时代的错误。我打算借与安中合并之机,把我们的主力银行换成芙蓉银行。”

“那对以菱井集团核心银行而自负的菱井银行来说,可是个严重的打击呀!”

“是啊,正因为这样,合并这件事在事前绝对不能漏出去呀!”

“用不着担心安中方面泄漏出去吧?明治以来那儿就是一个同族帮派意识极强的地方,所以对合并大概会有抵触情绪吧。”

“听说是现在当家的第四代社长安中道俊哭着央求伏谷先生,说为了重建安中即使与菱井合并也成。在安中知道这件事的也只是上层有限的几个人。所以,芙蓉银行也清楚,如果事前泄漏出去将前功尽弃,因此他们也会守口如瓶的。”

平素不动声色的稻叶,在挑明与安中合并一事时,脸上也浮现出紧张的神色。

7

“就在这儿下车吧。”从独自思考中清醒过来的桑原命令司机说道。

这是市中心饭店的前面。他在周末不直接回家,要在这座饭店的酒吧里会见一个女人。今夜从现在开始他和那个女人共有的这段秘密时间,也就是桑原恢复自我的时刻。要想治愈这被派系争斗搞得精疲力竭的身心,除了女人还有什么呢?

和女人纯金钱的结合不会留下麻烦。这种女人,只要支付给她的钱合适就会使你快乐,没有危险而且无需强求,被人看见也不要紧。妻子也深知光凭自己一个人满足不了因男人之间的征战而疲劳已极的丈夫。妻子的伯父稻叶也不是对桑原玩女人吹毛求疵的那种迂腐的人。

他最近的女伴是皂泡游乐场的女招待。和皂泡的小姐在饭店约会使你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有一次他受同行之邀去了皂泡游乐场,听到他们把女招待歇班之日称为“出差”,以后他就非常喜欢使用这种“出差肥皂”了。

虽然皂泡小姐价钱高了一点,但女招待到自己这儿来“出差”,又仅为自己一个人服务,这种方式对桑原之类的玩客正合适。常来的女招待当班来不了时,还会安排她们不当班的姐妹来,这又会使你有一种兴奋的期待——这回会来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呢?而且这些人和普通的应召女郎不同,她们具有使男人高兴的专门技巧,因此肯定会使你得到满足。说是皂泡游乐场,其实类似过去烟花巷里的妓女外出接客。

今天常来的那位女招待当班,按常规是“替补”来的。下了车的桑原浑身热血沸腾,他希望这个女人经验丰富。每见到一个新的女人时,他心中就会涌起一种和初恋一样的新鲜感。

桑原穿过大厅走向通往地下室的台阶。饭店的酒吧一般都在地下,不像休息室、咖啡厅那么引人注目,是避人耳目的好地方。就在阶梯下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被后面的声音叫住了。桑原若无其事地回头一看,顿时好像全身的血液停止了流动,一下子呆住了。

“好久不见了,想和你谈谈。”一个颧骨突出、额头窄小的男人瞪着一双利刃般的眼睛直逼桑原的脸。那人浑身充满了凶气,那非同常人、令人望而生畏的气势顿时压倒了桑原。

“我、我没什么好谈的。”桑原鼓足勇气顶了一句。

“我是说你是没有什么谈的,我有,而且不会耽误你时间。”

“真麻烦,我很忙呀。”

“我可不认为你那么忙的。你的熟人好像正在酒吧等你呢,但我对那位说等等没关系。”

这个人看样子像是认识等桑原的人。

“我在饭店订了房间,劳你大驾走一趟吧。”

“有话就在这儿谈吧。”

“噢,这儿行吗?我可是个危险人物呢。加岛组的子弹什么时候打来我可不知道呀。如果让你受连累,可没我的事。”

一句话粉碎了桑原最后的反抗。他顺从地跟在人家背后的身影就足以证明他心虚,被人抓住了短处。

“带我到这种地方来,到底打算干什么?”被带到双人房间的桑原声嘶力竭地叫着,他是想虚张声势,借以驱散内心的恐怖。他把万波完全误认为是冲山,这就不打自招地证明他和冲山之间有关系。

“这可不会白白浪费的,等我们谈完以后,你把在酒吧等您的人叫来好了。出于这种考虑我才订了双人房间。”

久连山负责监视桑原的行动,连他玩女人的隐私都査得一清二楚。

“要谈的事到底是什么?我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你们这么缠着我,真烦人。”

“喔,能说没关系吗?命令出原把加岛政知房间的钥匙交给我的就是你吧!”

“我不知道那回事,你可不能胡说八道!”

“出原已经说了,是你指示他那么干的。作为回报,你们把出原安排到了菱井商事。”

“我不知道。这是出原在胡说八道,我为什么非得让他把加岛政知房间的钥匙交给你呢?”

“你可真行呀,装糊涂竟装到这种程度,真不愧是菱井的秘书室主任。你刚才一看见我,吓了一跳吧。我一说可能会撞上加岛组的子弹,你不就乖乖地跟着我来了。这难道不能证明你这位菱井商事的秘书室主任认识我冲山伸次吗?”

“那、那是因为广播电视报道了你的事。”

“你如果想装糊涂装到底的话,那也未尝不可。我会把受你唆使袭击了加岛组组长一事告诉加岛组,你看如何?”

“你说什、什么呀,信口开河也要有分寸呀!”桑原被万波那不着边际的话吓得魂飞魄散。正因为他深信眼前这个人就是冲山,因此受惊吓的程度也就越大。

“你敢一口咬定这是胡说?加岛政知那天确实预订住在皇家饭店,可当夜又退了房。大概是因为他及时感到了苗头不对。我在不知道的情况下,从客房领班那里借了钥匙,闯进那间加岛退了的房间。这件事后来住进那套客房的新婚夫妇告诉了饭店方面。出原在那之后调到菱井,心满意足地享起清福来。我稍微给了他点厉害,他就供认出是你让他把钥匙交给我的。我要把这些事全部告诉加岛组,他们也会认为这是胡说吗?”

桑原的脸失去了血色,不停地痉挛着。虽然只是受平日有不解之缘的大东组之托稍加斡旋,但如果这些事实透露给加岛组,那可真的了不得了。

迄今为止,桑原从未觉察到介入黑社会的纠纷竞会落入这么可怕的陷阱中。

“我可以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打个电话把这个事实告诉加岛组。那时加岛组充满仇恨的子弹将会一齐飞到你和你的家人身上。黑社会的报复可是无情的。挖掉眼睛,拔去牙齿,一个个地拔去指甲,让你慢慢死去。本来加岛组就是社长派的卫队,和你的顶头上司稻叶势不两立,对你也不会有什么好感!”

“你说的话谁能信呢?”桑原像是刀下不停挣扎的案板之鱼。

“是吗?那么信还是不信,咱们就从这个房间给加岛组打个电话证实一下怎么样?”说着万波拿起电话,慢慢地拨起号码来。桑原的虚张声势被彻底击垮了。

这就是久连山所说的把柄,他最怕把帮助袭击加岛政知这事泄漏给加岛组,哪怕是只帮过一点点小忙。即使是菱井的高级职员,被加岛组盯上那也够他受的。因为害怕冲山说出去,稻叶和桑原可能会竭尽全力来遮掩。

“请等一下,你究竞让我干什么?”桑原终于软了下来。

“你一开始就这么说该省去多少麻烦!实际上呀,我是太累了。警察和加岛组抓我,最近就连我们本派大东组也在打听我的行踪。我怎么也逃不脱了,所以请你想想办法。”万波稍稍地抛出了诱饵。

“你说想想办法,可我又能干什么呢?”

“你不要说那种绝情的话,你只要想干,什么都能干成。”

“你是想要钱吗?”

“钱不要!”

“那你说怎么办?”明白了对方的目的不是要钱,桑原的脸上浮现出深深不安的表情。

“想请你给我找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处。”

“真是岂有此理,我怎么能藏得住你呢?”

“菱井商事在世界各地都有分店网,找个分店不就藏起来了吗?”

“去海外得要护照,你一申请就会被抓起来。”

“假护照不是要多少都可以造吗?”

“没那么容易,现在为防止劫机,护照发放和出国时的检査都非常严。那种事别想。”

“总之,现在住的地方太危险,不能再待下去了。”

“你现在藏在哪儿?”桑原的表情中看不出什么造作。

“你应该知道的呀?”万波紧紧盯着桑原的脸。

“我怎么知道你藏在什么地方?”

正因为桑原是在深信眼前这个人就是冲山的前提下才说这番话的,所以大概不会有假。看来他也不知道冲山的下落。当万波感到自己煞费苦心追捕到的猎物竞然又错了时,心中的失望就像泼墨在水中一样渲染开来。冲山和菱井之间确实有某种联系,但桑原不知道冲山的行踪。

“你为什么帮我袭击加岛组组长?”万波忍着失望,继续诱导着。

“我什么忙也没帮。”

“那你让出原把钥匙交给我是为什么?”

“那件事你不是可以从你们组织里知道吗?总之我什么也不知道。”

“我只不过是支枪呀。但我不能就这样让人家当枪使,不明不白地被干掉。是我们组织的命令,还是菱井的意思,这一点我得弄清楚。”

“菱井商事怎么会插手暴力团之间的纠纷呢?”

“可事实上插手了。”

“那只是看在平日的情分上受大东组之托,和出原打了个招呼,让他把钥匙借给你们用用而已。至于你用钥匙要干什么,我一概不知道。”

“所谓平日的情分是指什么?是不是菱井商事和暴力团是老交情呀?”

“虽说是暴力团,也不全是黑暗面,比如……请他们防止有人在股东会议上捣乱了,收集一些情报了……”被抓住话柄的桑原显得有些惊慌失措。

“你真会抵赖呀。好啦,告诉你们头儿稻叶,我绝不会老老实实被干掉的。如果你们命令大东组让他们干掉我,那就试试!我会告诉加岛组袭击加岛组组长的真正后台就是菱井商事的稻叶和你,你们拿不出证据证明不是你们。何况加岛组那帮人本来也不是什么遇事冷静思考的人,一时头脑发胀,说不定会干出什么事来。”

虽然对桑原狠狠地威胁了一顿,但结果还是以不知冲山下落而告终。应该射中菱井商事的这一箭也没能奏效。

“弄清桑原确实不知道冲山下落,这本身就是收获。”久连山安慰着说。但万波总感到心里不痛快。本来是满怀信心,可这一来,只蹭了蹭这条大鱼的鱼鳞,事先下好的钩子连鱼饵都没钩住。

“也不是像你想的那样一无所获呀!今天和你见面一事,桑原肯定马上会向稻叶报告。稻叶被冲山一吓,也会心神不定坐不住的。为了自身的安全,他可能向大东组求救。大东组如果听说冲山露面,大概会有所行动。没关系,万波君,我们干脆把菱井帮助袭击加岛一事透露给加岛组怎么样?也许会把菱井商事和加岛组搅得一塌糊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