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希子要出国旅行的三个月前,即三月初的一个星期天上午十一时许,杉井区荻洼的一座高层公寓里,发生了一桩不幸事件。

高层住宅的建筑规格划一,外观单调,窗户的式样一致,阳台的形状相同。天气晴朗时,家家户户的阳台上晒满了被褥、衣物,晒东西的时间也大体一致,几乎同时拿出来,同时收回去。只要有一户开始叭哒叭哒地拍打晾晒的被褥,所有的人家就跟着仿效。一旦住在同一类型的房子里,连生活方式也颇为相似。

近来,这种单调乏味、毫无个性的高层住宅(至少在外表上)多少有了些变化。生活在现代化大城市的人们,首先考虑的是设备齐全,舒适方便,而很少想到自然环境。建筑物本身的设计也过分注重内部设备完善,以隔绝噪音和空气污染,而不顾及大自然的赐予。这些空调设备完善的密封式建筑物,可以说是现代都市产生的住宅畸形儿。

但是,天气晴朗时,居民们还是想打开窗户接受阳光的温抚,呼吸新鲜的空气,观赏绿色的大自然,眺望庭院和田野连成一片的优美景色。

这愿望日益强烈,人们就想出了用养花种草来装扮阳台的主意。于是家家户户的阳台上爬满了长春藤,一盆盆竞相开放的鲜花争奇斗艳,给这四四方方的钢筋水泥建筑物多少增添了点个性和自然情趣。

三月初的一个星期天,风和日丽,碧空如洗。电视里播放着游人涌向郊外赏梅的新闻。杉井区荻洼第四十住宅楼的居民大概都赏梅去了,显得异常寂静。

八楼816室狭窄的阳台上摆满了形形色色的花盆,有圆的、方的、细长的瓦盆;有三角形的、四方形的木箱和纸盒;甚至连盛点心的空盒子、饼干筒也都利用起来了。

房间主人日比野英并非纯粹出于爱花才搞起阳台园艺。起初他是搞着玩,但无意中发现了它的特殊价值。

日比野英至今还是个单身汉。并不是找不到对象,而是喜欢过独身生活。他有不少女友。她们一看到日比野的阳台上栽培的奇花异草,就对他产生了信任。他就是用这阳台园艺征服了无数女性。只要让她们从外面看一下他那花草装饰起来的阳台,大多数女人就毫无戒心地被他带进房间。她们的想法过于单纯。以为凡是喜爱花草的人就不会是坏人。本来养花种草不过是一种兴趣爱好,但既然她们要想当然地那样认为,他就不妨充分加以利用。于是日比野就把他的阳台园艺堂而皇之地办成兴趣与“实惠”相兼的“事业”了。

这一天,久阴初晴,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日比野想让花草好好吸收一下阳光,便把花盆搬到阳光充足的阳台栏杆上。三色堇、千日莲、郁金香、樱草、春菊等把阳台装扮得五彩缤纷,花团锦簇。

日比野摆好花盆后,又想到要晒晒被子。他就把刚搬到栏杆上的花盆取些下来,放到地上,空出晒被子的地方。为了让被子能晒到更多阳光,他把被子尽量挂到栏杆外侧。

日比野看到还有空余地方,便从壁橱里又拖出一床厚被子,就势搭到栏杆上。

事故就在这时发生了。被角扫到栏杆上的一盆千日莲,花盆向栏杆外跌落下去。栏杆外是距离地面八层楼高的空间。花盆加快速度,垂直降落下去。公寓的下面是人行道,这时正有父子二人手牵手在下面走过。

孩子约两岁,走路还不稳,象是星期天让父亲带着出来玩耍。

落下来的花盆径直向着孩子那还没长硬实的头顶砸去。

日比野手上感到被角扫到了什么东西,在这瞬间,他觉得糟啦,要出事情,缩起脖颈,闭紧眼睛。楼下传来陶器破碎的声音,接着响起人们的喊叫声和急忙跑近的脚步声。

——到底还是砸到谁的头上了!

日比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敢探头往下看。

“砸伤人啦!快叫救护车!”

“从那上面突然掉下个花盆来!”

“从哪儿掉下来的?”

“就是这上面的阳台。”

“看,七层还是八层那个阳台上摆满了花盆哪!”

“喂!有人吗?”

人们愤怒的吼叫声从下面传上来。

——唉!我该怎么办呢?

日比野被这意料不到的事故吓坏了,全身僵直,只立不动。

花盆击中一个不幸孩子的头部,把他那还很柔软的头盖骨砸破,然后落到人行道上,摔得粉碎。

救护车开来时,孩子已奄奄一息,在送往医院途中死去。突然飞来的横祸使父亲简直要发疯了。

受害人的父亲是家住附近的出租汽车司机姊崎利吉,被花盆砸死的孩子是他刚满两岁的独生子姊崎利也。

姊崎利吉结婚十年,才好不容易生了这个宝贝儿子。高龄初产的妻子因难产做了剖腹手术取出了这个孩子。医生警告不能再怀孕,否则有生命危险。可这孩子由于别人的疏忽大意被杀害了!

事故发生后,杀人犯日比野竟躲在房间里不露面,警察和路过的行人差点把门打破,他才出来。

姊崎扑向日比野,要不是警察阻拦,说不定又要出人命案。

失去孩子对姊崎来说是极其痛苦的事情,但是日比野并非蓄意杀人,完全是偶然过失,造成事故的刑事责任较轻,即使要求经济赔偿,也只能按民事诉讼法办理。这样,夺去孩子性命的日比野英几乎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姊崎对此愤恨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