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积裕希子想去国外旅行。也许就是旅行也改变不了什么,但它却可以实现她长期以来对异国他邦无限憧憬的梦想,满足她到了大洋彼岸会给生活带来某种变化的淡淡期望。

当自己为之献出一切的爱情遭到背叛、身心蒙受严重摧残的时候,对这仅有的一点愿望也应倍加珍惜。

这是逃避现实。只要尚未走完人生的旅程,逃避就只能是暂时的麻醉,结果仍要回到现实。尽管裕希子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但她还是想在逃避中医治自己心灵的创伤。

穗积裕希子芳年二十三,是东京大手町一家商业公司的女职员。公司规模宏大,声名遐迩,最近虽因囤积居奇而遭到社会舆论的责难,但作为工作单位,仍属一流。

裕希子短期大学毕业后,已在公司任职三年。当初进公司时。她只想工作两年,现在已超过一年,不论何时辞职,都不会留恋不舍。

裕希子提出辞职,公司极力挽留,因为她已经成为公司得力的工作人员。一般说来,女职员工作三年后,就变成抽了苔的老油菜。作为“花瓶”点缀办公室的魅力已渐衰败,对业务已较熟悉,也就不太听从男职员的调遣支配。即使现在愈来愈多的妇女参加工作,女职员仍被视为男人的辅助劳动力。这与妇女的才干和能力无关,而是企业内部存在着根深蒂固的“性别歧视”。

造成性别歧视的部分责任也在妇女本身。当她们初进公司时,也只是打算借此见识一下社会。她们把公司看作是连接学校和社会的桥梁,任职期间,能找到个称心如意的丈夫或情投意合的恋人,就是最大的收获。本来她们进公司的想法就与男职员不同。很难想象,这些刚出校门的妙龄少女会放弃恋爱、结婚,把青春消磨在办公室里。

企业内部的性别歧视也来自男女心理上和生理上的差别。公司并不要求女职员具有同男人一样的工作能力(当然,专门适合女性从事的工作又当别论),只要她们具有辅助男人工作的能力,或者具备作为“花瓶”给办公室增添风采、美色也就够了。因此,公司方面总希望她们短期任职,以便能随时换上新的“花瓶”。

公司挽留裕希子不仅是因为她还有着“花瓶”的价值,还考虑到她通过三年实际工作锻炼获得的知识和才干,已经成为公司的得力人员,而且在这种情况下仍然保持着女性的温顺谦恭。

裕希子虽然得到上司的赏识,但在男职员面前仍表现得谦虚谨慎,恭顺有礼。象刚进公司的女职员一样,听任男职员随意吩咐差遣,加之她天资聪颖,办事干练。这更加巩固了她在公司的地位。

尽管公司一再挽留,但裕希子去意已决。鲜花要趁着还被人怜惜的时候就在人前消失才好。一旦花浅色衰,无处可去之后,蜷缩在办公室的角落里,遭受男人们的白眼,还要曲意奉承,那倒不如死了的好。

裕希子任职三年,痛切地感到企业内部结构的残酷无情,这对自己也不例外。虽然公司挽留自己,但这并非公司的温情,而是自己还有着相当的价值,值得起那份薪金。

即使现在留恋公司的“脉脉温情”,拖延一段时间再辞职、但总有一天还得离去,何况自己在公司呆的时间已经够长了。

裕希子之所以在公司一呆三年,是因为她在恋爱。这三年时间,她处在热恋中。这炽热的恋情在猛烈燃烧,但当她认清这场恋情的真正面目时,她已成了燃烧后的灰烬。

他那卑劣的表现在裕希子心上留下的屈辱烙印,是一辈子也不会消失的。

“对不起!”他道歉说。

道歉能补偿什么呢?处在二者择一的十字路口上,他终于抛弃了裕希子。

“我爱你!这世界上我最爱的是你!我的感情至今不变,而且,一生也不会变!我可以发誓。可是,这是跟恋爱不同的另外一种因素。请你原谅,把我忘掉吧!”他跪在裕希子面前说。

“发誓?你一边说要我忘掉你,却又要发什么誓呢?”裕希子痴呆呆地说。

“是对你的爱!就是我们分手了,我发誓一生爱着你!是啊,请你别离开我,我们没有必要就此分手,今后还请让我见到你。”

“你说什么?你想在跟你的夫人建立小家庭的同时,还要继续同我保持关系?”

“所以我才说这是另外一种因素呀!我爱的女人只有你,其它的一切不过是向社会妥协的形式而已。”

“另外的因素也罢,向社会妥协的形式也罢,说来说去,你不过是要我变成你手中的玩物。这我决不干!”

裕希子对男人只顾自己薄情寡意,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彻底绝望。

——我怎么会把自己的青春和女人最宝贵的东西轻易地奉献给了这样一个人呢?

裕希子感到象是作了一场恶梦。当她从可怕的梦魇中醒来后。全身有一种虚脱感,直到现在才明白,使自己的心灵得到充实的东西竟然是一片虚情假意。正因为她相信这是真实的,才把它完全溶化在自己的心灵中,献出了青春的三年宝贵时间,把一个女人一生只能有一次的最宝贵的东西毫不吝惜地交给了这个人。现在想来,自己竟如此轻率地把再也不能重新具有的最宝贵的东西给这样一个不值一提的人,当初还不如随便委身哪个素昧平生的流浪汉。

现在后悔已晚。逝去的岁月不可追还,只是这无法言喻的空虚感难以忍受。她想到去旅行,就是为了排遣—下这莫名的空虚与惆怅。

到哪儿去旅行呢?既然要旅行,就到国外去。裕希子从未出国旅行过。女职员和男职员不同,她没有机会到国外出差,所有的假期又都和那个男人一起度过了。

裕希子心中充满了对陌生异国的无限憧憬。还在少女时代她就梦想过。有一天,从天边飘来一只扬着白帆的小船,把她载向那陌生而美丽的国度。这梦想一直秘密珍藏在她心中,只是为了那个用爱情的手攒住了她的心,并在她心中占据了主要位置的男人,她那对神秘远方的憧憬才一直被压抑着。

现在压抑已经消失,昔日的梦想又重新苏生。雅典、伊斯坦布尔、罗马、那不勒斯、威尼斯、佛罗伦萨、苏黎世、伦敦、巴黎等遥远异国的大都会都仿佛出现在她面前。

她辞职的同时,就决定去欧洲旅行,以此作为三年女职员生活的结束和同过去的一切诀别的开始。

——旅行归来,我要开始新的生活。

裕希子把某种期待寄于这次旅行,可她完全没有料到这会是一次被卷入可怕杀人事件的旅行。

她满怀喜悦地做着出国旅行的准备。

虽说是去旅行,但突然只身一人到陌生的外国,心里还是有些踌躇。

裕希子大学时代学过英语,再加上有三年工作阅历,应付简单的英语日常会话还是有信心的。但是,一个女人并非语言能通就可以到任何地方去。首先父母就不允许女儿一个人去国外旅行。

裕希子的双亲一直不知道女儿在“秘密恋爱”,一有机会就劝她结婚,突然听说女儿要辞去公司职务,满以为她要认真考虑婚姻大事了,总算舒了一口气,现在又听到女儿说要去旅行,不禁大吃一惊。

“一个没结婚的女孩子,孤身一人跑到外国去玩,简直是异想天开!”双亲极力反对,要女儿打消念头,可是看到她那么热心地做着出国旅行的准备,只好采取折中办法,提出必须有一个可靠的人同行。

在这之前,她曾有过这样一个“可靠的人”,也曾打算同他一起去领略异国风光。现在,他已经离开了她,此外就没有“可靠的人”了。何况,她已失掉了需要“可靠的人”加以保护的最宝贵的东西。

连女儿出国旅行都大惊小怪的双亲,如果知道那个人怎样占有了她的身体,一定会昏厥过去。

作父母的总想把孩子置于自己的羽翼下。裕希子一想到自己辜负了父母的信任,就感到胸部阵阵绞痛。

裕希子打消了单独出国旅行的念头。这倒不是因为父母提出了条件。而是她自己有些担心。

就拿办理出国手续来说。她一个人她穷于应付,加之安排国外住宿,交通工具等等问题,就更加束手无策了。

裕希子决定参加“团体旅行”。这样,一切繁杂手续可委托旅行社办理,在国外期间的住宿、伙食、游览等事项都能统一解决,妥善安排。当然,参加团体旅行就不能只选择自己喜欢的地方去,旅行就多少失掉了个性。但是,团体旅行也有团体旅行的好处,它既可解除单人旅行可能遇到的麻烦和不安,还可体验到家族旅行般的轻松愉快气氛。

裕希子的双亲也赞成女儿参加团体旅行。当然,这赞成也是消极的,但在没有“可靠的人”同行的情况下,也只好如此。

同意之后,他们又怕她乘飞机,担心飞机失事。他们没有觉察到女儿对飞机是否坠毁毫不在乎的自暴自弃心情。

裕希子研究对比了各个旅行社的旅游方案,最后选定一个业务繁忙的旅行社组织的“欧洲名胜二十三日游”。

这个旅游方案包括了裕希子想观光的所有城市,旅程安排得也比较轻松,费用虽稍高些,好在人数较少,只有二十人。

人少,意见容易一致,关系易于融洽。裕希子想象着这二十三天的欧洲旅行中将同一些什么样的人一起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