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门胁作为嫌疑犯被传讯到警视厅时起,美纪子就预感到事态严重。所以门胁被拘留后,美纪子并没感到特别震惊,只感到一种无可换回的绝望。

她接连看到三个男青年的未来面目,现在最敬爱的父亲又使她彻底失望了。她爱她的父亲,但这是一种看到父亲心灵深处后的爱。父亲那作为典型男子在她面前所表现的完美高大的形象彻底崩溃了。

美纪子每日怀着被无情现实所蹂躏的心离开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家去公司上班。公司里的人都向她投来奇异的目光。随着门胁权势的丧失,她也失去了“客人”的身份,身份的改变竟然也如此容易。

案情公开后,美纪子知道了父亲的隐私。门胁说他是为了美纪子才杀的人,可美纪子不相信一个把自己的爱人扔在冰天雪地里的残忍的男人能为女儿做出什么好事。

她爱父亲,甚至更思念杀了人的父亲。不过,在现在的爱中已经没有了父亲的权成和尊严,她认为父亲也是个处处为自己打算、人品低下的人。

从前在有门胁这把保护伞时,试图接近美纪子的大原很胆怯。当他知道保护伞已然散架,便逐渐肆无忌惮起来,毫不掩饰地表露出对美纪子的可耻欲望,言谈粗俗,态度也变得妄自尊大。

“即便世界上只剩下大原一个男人,我也不会喜欢他。”最近美纪子一看到大原,就有一种生理上的厌恶感。他欺下媚上,一切以自己为中心,部下只不过是他向上爬的阶梯。他愚蠢地认为自己高人一等,丝毫觉察不到自己的粗卑,反而认为自己很聪明。人到了这种地步恐怕就不可救药了。

大原没察觉美纪子讨厌他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仍一个劲儿地追她,那副蠢劲儿真让人难以形容。

大原打算通过他自己的劝导来抚慰正为父亲的毁灭而伤心(这是他自己的推测)的美纪子。

“有我在你身边呢,别怕,打起精神来。”大原边说边把手臂搭在美纪子肩上,她顿时感到一阵像吃了苍蝇似的恶心。

九月末,门胁因杀人罪被提起公诉,东京法院决定把东京的国井案和川崎的村越案作为关联案件同时判决。

起诉的前一天正赶上美纪子公休,她到拘留所去看门胁,但门胁拒绝见任何人。她很理解父亲的心情。她低着头往家走,走着走着,地突然抬起头向天空望去,才发现今天竞是东京秋季里很少见的大晴天。天空明澈,西边飘浮着仿佛用刷子轻轻梳整过的卷云。她不禁想起了两个月前去过的后立山,心里自忖着:“阿尔卑斯山在那边吧?”鹿岛枪的美丽姿态,五龙山的挺拔雄姿,实在令人难以忘怀。地想:天空一定被西边连绵起伏的山峦挡住了,那些离开了人间爱憎的高山一刻也没停止过风化。

此刻,美纪子很想见见河西。

河西像个质朴的职员,无任何华而不实的地方。他身上没有别的男子的贪欲,所以美纪子才放心地跟他一起做了几天山中旅行。但并不是说他是个使女人意识不到男性的人,而是说在他身上没有一些男人身上的赖皮劲儿。他是以一个性格爽朗的男子形象出现在美纪子面前的人。

虽然河西是逮捕她父亲的人,但她一点也不憎恨他。她知道河西与自己一起所做的山中旅行加速了父亲的毁灭,可是她依旧非常怀念那些日子,如同一个身在异地的人思念家乡时的心情一样。

美纪子迫切希望见到河西,哪怕是听听他的声音也好。目前唯有河西能排解她那凄凉的孤独感。他按河西名片上的号码往警视厅挂了电话,警视厅的人告诉她河西今天休息。

刑警恐怕也是休息星期日,再说案件已经结束,他兴许在家。想到这里,美纪子翻开笔记本,上面记着河西家的电话号码,这是上次旅行回东京的途中她听河西谈及后记到本子上的。

“在这儿!”美纪子像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目标似的,眼睛里闪着光彩。她找到了公用电话,拨了号。

“这儿是河西的家。”铃响了几次之后,听筒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美纪子原以为河西会来接电话,现在突然听到女人的声音,她不知所措了。她忽略了河西有妻室这一事实了。

“喂,喂!”对方呼唤着,正在这时,又从听筒里传来河西那令她怀恋的声音:“哎,孩子,跟爸爸一起散步去吧!”

听到这里,美纪子便挂断了电话,她始终一句话也没说。她意识到自己的孤独与河西没任何关系。河西有他的家庭,有他的生活,他是个好丈夫、好爸爸,自己和他分属两个世界。

“一切都成为过去啦!”美纪子放下电话自语着。对那次旅行的美好记忆已属于过去,往事不堪回首。

美纪子刚想离开电话机,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她这时的眼神顿失光彩,有的是绝望的自暴自弃的阴影。她打开通讯录,又拨了一个号码,不一会儿听筒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是大原。”

“大原,我,我是门胁,我想见见你,然后带我去哪儿都行。”她和惊喜若狂的大原定了会面地点后,便离开了电话机。

“今后,我将和我最讨厌的男人相处了。”

她抬头望去,空中的迷雾迅速消散。刚才还是一缕缕像梳整过的卷云,现在像飞禽的羽毛一样从西边飘过头顶。

“天气也许会变坏吧。美纪子想着,坚定地走进人群中。

当年9月底,福利省国立公园局枪岳开发计划审议委员会正式否决开发计划。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