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失去法泉后,神谕天使开始分裂了。

首先,若山拥立法泉的第一夫人、神母绘里奈为法泉的继承人,而中胁支持排在第三位的贵代。中胁拥立最年轻的贵代是为了自己能控制教团。针对这两大派系的争夺,亲信团则支持第二位的未央来对抗这两大派系的争夺。

普通的信徒也分成三派。现在第一夫人绘里奈一派最有实力,以中胁为后盾的贵代也不甘示弱。很多信徒对绘里奈把自己当成神君而飞扬跋扈感到不满,所以很多人支持未央派和贵代派。

也有信徒担心暴力团会趁机夺走教团而站在了未央一派。更有很多信徒因为法泉未归,对教团前途感到失望和幻想破灭,渐渐地脱离了教团。教团现在正面临着崩溃的危机。

脱离人中就有奥泽正光,他是法泉的专用司机,一直在法泉的身边侍候。虽然不是教团的干部,但他是最了解法泉和教团秘密的人。

有一个收留失业的奥泽正光的人,他就是中部俊英,中部为奥泽特别设立了再生课这一新的部门,并让他担任课长。中部还主动收留了很多自动脱离教团的原信徒,让他们在自己的保护下重新开始恢复自己的事业。这些信徒们一直被关在教团的集体生活区,长时间地与社会隔离,要适应新的社会生活还需要一段时间,而作为再生机构的负责人奥泽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中部因为自己的女儿当过法泉的神女,几乎被教团夺走,所以他对原信徒十分宽容理解。他把自己让信徒们重生作为自己的公司回报社会的重要事业。

奥泽加入公司后,向俊英汇报了自己知道的一切。特别是关于法泉的秘密,如果公开,对法泉来说是致命的新闻。

“朝仓妻子被撞时,是法泉手握方向盘。法泉没有驾驶执照,但很喜欢开车,经常在总部里开车。但是他觉得在总部里开车没有意思,所以在传教回来的途中,强行替我开车,才发生了那次事故。当时还有江头会长等3个人在车上,他们命令说是我开车,我不能表示反对。那次事件后,我认清了法泉的真面目,不相信他和教团了。事故后,朝仓找到我,问起了事故的真相,我全都告诉了他。那以后,我就一直在帮助朝仓,把法泉的情报都告诉了朝仓。我之所以在认清法泉后还没离开教团就是为了帮助朝仓。如果我没有和法泉交换开车,朝仓的亲人就不会死。帮助朝仓可以让我减少自己的负罪感。如果法泉真会回来,他也就完蛋了。”

中胁没有公开奥泽说的事情。法泉的生存几乎是不可能了,教团正处于土崩瓦解的状态。最近他得到了一个十分高兴的消息,耀子怀孕了,已经确定不是法泉的孩子,现在中部家血脉已经有了继承人。

俊英觉得法泉生存的概率很小,但朝仓应该归来,他能够克服山上的最残酷环境。难道是已经下山,躲藏在什么地方等待事情平息?

俊英知道朝仓的真正身份,他从属于自卫队特殊部队即陆上自卫队第二部别班,通称陆幕二部别班。

陆幕二部别班是一个只有陆上自卫队的少数高级幕僚才知道的秘密部队。在编入别班的同时,不仅自卫队的经历,甚至一切的社会经历都被抹掉。虽然人还活着,但作为一个社会人的一切痕迹全都被抹掉。因为不能出具死亡证明书,所以只在户籍簿上有记载。

他们的任务是在法律范围以外暗杀关系到国家安全、政府存亡的危险人物。暗杀的对象既有日本人,也有外国人。

俊英当时掌握了泄露外交军事机密的事实。事件的主谋势力强大,大型军需商勾结当时防卫厅的官员和政府的要员把防卫厅私有化,俊英怀疑他们对外泄露了机密情报。日本的高端军事机密变成了美国兵器系统的一部分。如果事情公开,政府肯定会垮台。

此时,中部成为陆幕二部别班的目标,担当暗杀任务的人员就是朝仓。就在他即将去执行任务时,他的妻子遭遇了交通事故。因为个人的私事没有完成任务的人不能成为二部别班的成员。

神谕天使已经渗入防卫厅,并与泄露机密有牵连。教团以韩国为中心,在俄罗斯、中国都拥有大批的信徒,教团在信教的伪装下,以日本的最高军事情报为诱饵,拉拢外国的政府高级官员。

与情报泄露有直接关系的是防卫厅防卫研究所三等海佐以及俄罗斯大使馆驻在武官,他们都是教团的干部级别的信徒。教团把防卫厅的机密泄露当做对教团的奉献。

陆幕二部别班成员在执行命令时,禁止一切疑问、提问。他们只是忠实执行命令的精密杀人机器,不允许有人类正常的思考和怀疑。

自卫队的成员就是为了保护国家的独立和国民的安全,而现在自己却执行与自己责任相反的命令,朝仓在妻子被害后,对自己的行动产生了疑问。

根据陆幕二部别班收集的情报,朝仓了解暗杀中部的背景,于是,他向中部说明了事情的真相,就隐藏起来。从此,二人一直保持联系,按照朝仓的忠告,中部加强了身边的警卫,躲过了第二、第三个刺客。此时,政治风潮发生了变化。

中部告发的涉及防卫厅的最高军事机密泄露事件,动摇了当时政权的基础。当时的当权者因心脏病发作突然死亡,他的继任者是与中部来往密切的一位政治家。通过这次政权变动,防卫厅的人事也作了全面的变动。

事情的结果虽然还谈不上正义,但中部至少避免了自己被暗杀的危机,也揭发了把国家的军事机密当做新兴宗教拉拢信徒的卑劣手段。

中部帮助朝仓暂时去海外躲避。自己的企业发展壮大的同时,必须要有自己的秘密部队,当然这些秘密部队的行动都是地下活动。规模虽然不一样,但性质与国家的秘密部队是相同的。

如果能把朝仓这样的人纳入自己的旗下,或许能清除自己企业内部的丑陋现象。中部召集了很多像朝仓这样的人,影森亮介也是其中之一。

当时,朝仓不能赤手空拳对抗巨大的宗教。因为他是与国家的机密有关的人员,正在被陆幕二部别班追踪。

在中部的援助和庇护下,朝仓隐居多年,躲过了陆幕二部别班的追踪。他为了给家人向法泉复仇,终于让强大的教团土崩瓦解。

俊英在心里希望朝仓还活着,中部集团的运营需要像他那样的人材。对俊英来说,朝仓既是救命恩人,也是自己事此要依赖的军事力量。

同时他感到朝仓一个人让一真会屈服、击败恶徒七人组、让巨大的邪恶教团毁灭的强大战斗力却用于个人的复仇,未免过于可惜。

2

崎玉县警方名栗村山林杀人弃尸事件的搜查总部在神谕天使瓦解之际,要求将若山布教部长带回警局询问。其理由是收到了匿名的密告,根据这个密告,警方掌握了若山与杀害影森以及影森妻子去向不明有关系的证据。

从原信徒那里得到了证言,原神卫队长四谷正、原总务会长江头、干事长川岛等以及逃跑被抓回的信徒们都已经被处决,埋在教团的总部或各地的集体生活区。

搜查总部认为,若山是法泉最信任的亲信,不可能不知道他们的去向。如果这些人的尸体被发现,就可以触及教团的内幕。若山肯定与被处决的信徒以及杀害影森弃尸案、影森妻子失踪案有牵连。

若山虽然答应了警察的询问要求,但对于警察的调查,强烈地否认,不断重复着这一切与教团无关,自己也不知道。

“如果你要彻底装糊涂,就请你听一听这个吧。”负责询问的黑田在若山面前放了一台录音机,按动了放音键。

“影森是个麻烦的家伙,如果这么放任他的行动,对我们教团不利啊。”

“影森有雇主,我们也基本查明雇主的身份了。”

“谁是雇主?”

“是中部俊英。”

“是中部……耀子的父亲吗?”

“是的。”

“难怪。现在我明白了,是中部雇佣影森,在我访问耀子之前,在她家放火。”

“十有八九……”

“知道了,那就把影森干掉,什么方法你决定,影森不是信徒,要在与教团无关的地点解决。”

“杀了影森,背后还有中部……”

“没关系。没有证据,中部也没办法。影森消失了,中部也会老实起来。”

录音还在继续,若山脸色紧张,失去了血色。

“这是神居法泉和你的声音吧,特征很明显。如果你有怀疑,可以进行声纹对照。”

黑田看着脸色苍白的若山说。若山已经全身不停地颤抖。若山自己供出了罪行。

据他的自供说,根据法泉的命令,相继绑架了影森夫妻二人,运送到崎玉县名栗村。先杀害了影森,埋在山林中。绑架的指挥是四谷,是两名神卫队员杀害了夫妻二人。参与绑架的是四谷、若山、两名神卫队员以及司机奥泽5人。

“教主说要尽量不杀影森的妻子,把她带回教团。我们把她带到市内的教团机构监禁起来。但她试图逃跑多次,还与外界联络,并强烈地反抗,所以迫不得已杀了她。她的惨叫至今还在我耳边回响,她的尸体被埋在秩父的山里。教主说,根据神的旨意死亡是被神招回了灵魂,在天国重生,是死者本人接受神的恩惠。但我在听见影森妻子的惨叫时,也对法泉产生了怀疑。”

根据若山的供词,在崎玉县秩父郡大淹村山林发现了影森时雨的遗体。又在教团的八王子总部及长野县御代田町总部发现了四谷等多具信徒的尸体,确认了法泉的犯罪事实。

3

随着教团的瓦解,受害者协会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会员的家人们陆续回来了。法泉死后,也有信徒依然留在集体生活区,从属于分裂的三派,但是已经没有像以前法泉在世时的统率力了。

发现四谷的尸体后,山口就不能确认把妻子抛弃在大火中的同伴是谁。但是,现在他已经觉得没有确认的意义,即使是得到了确认,妻子也回不来。他告诫自己不能再让妻子遭受耻辱,应该让妻子的灵魂得到安息。山口已经在想象着与阿遥一起面对将来的共同生活,他已经从痛苦中解脱出来,即将开始新的人生。死去的妻子也一定会理解自己的。

关屋决定解散受害者协会,关屋、山口、大田原等协会干部聚集到一起,举行了告别宴会。

“受害者协会是因为亲人被邪教夺走才成立的,现在完成使命要解散本来是值得高兴的事,但分手后,我一定会感到寂寞的。”关屋说。

“共同拥有不幸和悲伤是人类最密切的关系,不是说同病相怜吗,我们相互拥有同样的伤口。现在,并不是伤口被治愈了,而是我们不需要相互怜悯了。但是,人类的一个伤口痊愈,就会出现新的伤口。只要经受过共同痛苦的人才是人生里最重要的朋友。我们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正是在共同经历痛苦的过程中,我们才彼此了解的。”山口说。

“确实如此。协会虽然解散了,但我们可以经常聚一聚。代替相互怜悯,我们还是喝酒吧……干杯!”大田原提议说。

“这是什么酒啊?”关屋说。

“这是人生的酒。”山口说。

“人生的酒,是啊,人生的岁月就在这酒杯里。”

“盛满岁月的酒是……”山口说了上句,大家一起在想着下句,大家都想起,现在已离岁末只有几天的时间了。

“除夕”大家一起喊出了下句。

“是啊,我们的人生也迎来了正月啊。”

他们想到自己与神谕天使斗争的过程,不禁默默无语。

4

朝仓没有回到与真由美约定好的那家饭店。现在,冬天即将过去,山里已经透出一丝春的气息,虽然山上还被厚重的积雪覆盖,但是白天晴空万里,夜间月色朦胧。时而从山里传来雪崩的声音。等积雪融化,大概又要开始搜索了。

但是,即使发现了朝仓,那也一定是令人心碎的确认。真由美虽然在等待着朝仓的归来,但心里又害怕搜索的结果。当搜索到朝仓的行踪时,留给自己只能是绝望,她更愿意永远处于现在的不安之中,这样自己还能保留一点希望。

虽然冬天还没有走,但春天已经来临。花蕾挂在树梢,暖风习习,春日的气氛渐渐浓厚,但山顶还是白雪皑皑。

真由美在柔和的春风中闻到了一丝花的香味,她想起曾经和朝仓相约在吉野一起观看樱花龙卷风。也许为了实现自己在西行庵许下的誓言,朝仓在樱花开放的季节会回到吉野。一想到这些,真由美恨不得马上也回到吉野。

真由美再次来到吉野,山庄的管理员夫妇热情地迎接真由美。虽然真由美还存有一丝的希望,但朝仓没有回到吉野。

“反正山庄也是空的,你就慢慢在这里多住一些日子吧。”吉田似乎模糊地察觉到什么,劝说真由美。吉野终于迎来了樱花盛开的季节。赏花的游客熙熙攘攘,但山庄周围还是一片寂静。

中部似乎真的与朝仓有某种联系。吉田肯定向中部汇报了这里的情况,所以山庄里没有一个客人。只有与朝仓在一起的那些回忆。

真由美已经去了多次西行庵,在西行庵的旁边他们约定一起来吉野赏花。朝仓肯定会按照约定回到吉野。尽管朝仓的生还已经渺茫,但真由美还是相信他们的约定。

她曾向吉田打听过樱花龙卷风。

“在小镇和如意轮堂的山谷里,有时满地的樱花被风一吹就像龙卷风一样。当然这得需要天气与气温、风与开花的时机,必须这四个条件都具备,所以即使是住在吉野的人,也几乎没见过这种壮观的樱花暴风雪。我只看过一次。那也是在晚上。以前,会长来的时候,说是想看夜色里的樱花,那天晚上我就陪他去了如意轮堂的山谷,正好起风了,樱花的花瓣被吹得就像一股龙卷风一样在空中飞舞,我们就站在樱花龙卷风的中心,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吉田说。

今年的樱花比往年更绚丽,春天也来得早,所以樱花比往年提早开了一周。据吉田说,现在是最容易刮起樱花龙卷风的时候。

“即使是有樱花龙卷风,也只是一个春天一次,而且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当时能在场的人是多么幸运啊。为了看樱花龙卷风,每年都有人来,可一次也看不到,只能叹息着回去。我是和会长在一起,才有幸看到这一生一次的樱花龙卷风啊。”

吉田似乎看见樱花龙卷风就在眼前一样,回忆着。听说了如果有樱花龙卷风也就是这一周。不论是白天还是黑夜,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来。真由美不仅白天来,晚上也徘徊在如意轮堂的山谷里。

花季的吉野夜晚妖艳无比。与白天的嘈杂几乎是两个世界,黑暗中的花瓣看上去朦朦胧胧。虽然没有光线,但一片片的花瓣聚集到一起,像反光一样,花的颜色格外鲜艳。

樱花树下,是朦胧的黑影,让人感觉是魔鬼在大摆宴席。密集的花瓣更加深了夜的浓郁,在夜的衬托下越发艳丽。

真由美没有靠近暗夜中的樱花树下,不是因为恐惧,是压力过大把自己弹回来,那是樱花的压力。

夜晚徘徊在吉野的山谷,白天在追逐樱花的暴风雪,不如说,真由美是在追逐朝仓的幻影。

花开花落,在春光里迎着春风结束了短暂的旅行,落在地上,铺上了樱花花瓣的地毯。夜里,散落的樱花依旧还落在地上,真由美似乎感觉朝仓就消失在散落的花瓣里,离自己越来越远。

“等等。”无论她怎么喊,也追不上朝仓。一阵樱花的暴风雪吹来,朝仓的背影时隐时现。

那天晚上,真由美有一种预感。离开山庄时,听见樱花与平时不一样,沙沙作响。风在静止,月夜迷茫,这一切表明似乎很难出现樱花龙卷风。

但是,樱花的花丛在风平浪静的黑夜深处正在蠢蠢欲动,似乎正在酝酿力量,这股力量一直传到如意轮堂里,似乎就要发生什么事。风还是静止,落在山谷里的花瓣也像假花一样静静地躺在地上。深夜本应该充满寒意,现在却异常地暖和。似乎连妖怪也要沉睡在这寂静无声的黑夜。

真由美突然听见从山上传来了响声,她知道是起风了,刚刚被吹起的风还很柔弱,但是风势从半山腰开始越来越猛烈,树梢被摇动,沉睡的花瓣也被惊醒,风速更快了。

一瓣、两瓣……花瓣随着风离开了树梢,瞬间发生了雪崩,花瓣的急流涌到了山谷里。像连锁反应一样,花瓣像是千军万马一样从四面八方集结过来,包围了山谷。直扑山谷的花瓣急流突然遇到了从山上来的气流,二者合二为一,瞬间形成了旋涡,花瓣开始垂直上下飞舞。

真由美知道自己就站在樱花龙卷风的中心,从四面山谷涌来的花瓣似乎以真由美为中心,像螺旋桨一样在空中上下翻滚。真由美茫然地看着樱花龙卷风,月夜消失在无数片的花瓣里,黑夜里只有飞舞的花辦。

“花瓣飞舞落唇边。”

在西行庵旁听过的朝仓的声音又响在耳边。

“朝仓!”

朝仓微笑着出现在真由美的视野里。真由美感觉到了他的嘴唇,他的身体。她不愿意相信这是自己的幻觉。真由美一直站在樱花龙卷风的中央。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