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朝仓3天前就已经埋伏在这里,他是从真由美那里打听到的这个地方。这里堆放的都是杂物,很少有人进来,真由美也是送客人时,出于好奇,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朝仓带着食品、饮料和便携座便器像忍者一样,埋伏在这里等待法泉。可以说他就是现代忍者。即使法泉改变行程,他也打算经常潜伏在这里等他。

这期间,有大厦的人员进出搬运物品和日常用品,但朝仓躲在以前堆放的沙发后边,谁都没有发现他。朝仓就像是和这些旧家具一样成了这里的一个摆设,放心的老鼠在他的周围窜来窜去。

教团内部的线人打来电话,法泉将按原计划出现。法泉每次来“紫水晶”时,肯定去一两次洗手间。不论他身边跟着多少警卫,进洗手间的只有他一个人。这就是朝仓的可乘之机。在壁垒森严的防线中打开了一毫米的缺口,对朝仓来说已经足够了。

洗手间的窗户为了换气经常打开,即使是关着,一伸手也能够得着。

等了3天的那一瞬间即将到来,从窗户里可以看见法泉的脸。对于朝仓来说,他是几百米开外的目标都可以百发百中的狙击手,在这么近的距离是不可能失手的。

朝仓为了这次的机会精心准备了一把手枪,是德国制的七点。5毫米的双口径便携式手枪中的极品,最适合近距离的枪战,还配备了备用弹夹。

从开着细缝的窗户中,朝仓确认那张脸就是法泉。他带着满腔仇恨扣动了扳机,就在这一瞬间,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法泉的目光集中在了吊在眼前的小黑影上,那是一只蜘蛛。法泉非常害怕蜘蛛,这时候,他已经顾不上教主的尊严了,大声惨叫起来,惨叫的同时,仰天摔倒在地上,他还没有小便完事。

同一瞬间,从旁边的大厦传来了枪声,子弹擦着窗户飞了进来,连发的子弹掠过倒在地上的法泉身体。

站在洗手间外边的神卫队员惊呆了,马上冲进来,看见了倒在地上的法泉。一个人赶紧去帮助法泉,另一个人马上确认出枪声的来源,迅速向对面的窗户射击。

“紫水晶”俱乐部里騷乱起来,四谷命令神卫队员:“包围大厦,封锁出口,决不能让他逃走!”他赶紧跑过来确认法泉是否受伤。

法泉在仰面摔在地上时,只是尾骨被撞了一下。幸运的是没有受一点枪伤,多亏了那只蜘蛛。

“紫水晶”的枪声传到了大厦的外边,在外边警戒的神卫队和警察端着枪跑向大厦这边。在“紫水晶”大厦的出口,赶往旁边大厦里面的警卫和要冲进这里的外部警卫以及警察撞到了一起。

“是旁边,朝仓在旁边的大厦里。”

等恍然大悟的警卫们和警察又蜂拥冲进旁边的大厦时,已经过了几分钟的时间。旁边的大厦和“紫水晶”所在的大厦一样,是细高的建筑,里面几乎都是俱乐部和酒吧。

朝仓埋伏的地方是位于大厦四楼的仓库,里面都是一些没用的家具、日常用品、损坏的椅子、办公用品和空瓶子。

等教团的警卫们和警察冲进来时,已经人去楼空了。整幢大厦都被仔细搜过了,没有发现朝仓的踪影。在与“紫水晶”相邻的仓库里,只发现了朝仓留下的一部分食品。此时,法泉在四谷及亲信的保护下上了专业装甲车,逃回了教团。法泉遭受了蜘蛛和枪击的双重打击,吓得连话也说不出了。

警察没有发现朝仓的踪影,以违反刀枪管制法为名逮捕了4名携带枪支的神卫队员。

2

虽然法泉平安无事,但是教团精心设下的重重防线被朝仓突破了。法泉在四谷和神卫队的保护下回到了安全地带教团的总部,他终于清醒过来后,暴跳如雷。

“太失职了了,你们警卫都干什么去了?两次都犯下了这么严重的失误,怎么来负这个责任?”

法泉对四谷和亲信们乱发着脾气。只有四谷开口了:“我已经提醒您外出危险了,但您不听我的建议,非要出去。现在4名神卫队员被捕了,理由是教团总部队员违反刀枪管制法,肯定要严厉追究教团的责任。如果这个时期您能自我约束不去银座,也不至于发生今天的事情。这个导致整个教团危机的责任就在于尊君。”

法泉不顾四谷及亲信团的劝阻,固执的外出行为是导致今天这个事件的原因,亲信团的表情似乎都同意四谷的意见。自政变发生以来,四谷在教团最具有发言权,他已经上升为教团的二号人物了。

法泉沉默了。这个场面是他从没想过的,自己的绝对领导权正在衰落。掌握了教团武力大权的四谷如果趁机发动第二次政变,法泉也许会被赶下台。

这次违反刀枪管制法的是总部的神卫队员,不能像以前那样只解释为部分信徒的个人行为,再加上上一次的绑架事件,或许会招来警察对全教团的搜查。

信教自由的壁垒不是万能的。等法泉醒悟到带给全教团危机的元凶就是自己时,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四谷已经在教团具有绝对的说服力了。

因为在政变时四谷救了自己一命,为了表示感激,自己对四谷委任以过多的权限。委任的权限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四谷原有的权力,或者说,武力就是权力。如果四谷知道了这一点,就有可能在一瞬间占有法泉的位置。

法泉察觉了这一事实后,不寒而栗。现在如果四谷想夺走法泉的大权,已经没有必要发动政变了。四谷目前还处在法泉的绝对支配下,一旦四谷要脱离法泉独立,法泉势必一无所有了。

法泉已经在心里暗暗合计,难道这一切不就是四谷布下的陷阱吗?如果四谷打算对于法泉的银座之行彻底地劝谏,他能做到。但是他默许了法泉的为所欲为,或许是因为他早就预见到今天的结果,为了追究法泉的责任而布下一个陷阱。法泉也落入了四谷的陷阱。

如果四谷是布置今天这个陷阱的人,再把以前的一连串事件像拼图一样拼凑起来,那个内奸不就是四谷本人吗?

朝仓的妻子在车里被烧死时,四谷还不是神卫队长,没有同行。四谷和朝仓是后来串通在一起的。如果四谷是内奸,教团的最高机密肯定全都泄露给朝仓。四谷挑唆法泉去银座,再让朝仓埋伏在那里。

向警察告密的人也是四谷。这一切都是为了能让法泉下台而精心布置的陷阱,法泉的疑心更大了。

但是,自己没有证据。虽然自己已经发现了这一切,但已经晚了。四谷在教团已经占有绝对的优势,法泉陷入了困境,成为了真正的孤家寡人。看看自己的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信赖的干部。

教团势力扩张迅速,虽然号称百万信徒,但真正的实力连法泉本人也难以掌握。如今庞大教团的顶点,只有法泉孤零零一个人。是真正的孤独的帝王。

3

警视厅终于打开了神谕天使的突破口。这小小的突破口或许就是能使千里长堤崩溃的蚂蚁洞穴。

最让警方不可思议的是让朝仓又一次逃脱了警察与教团的天罗地网。警视厅真是丑上加丑。

放跑了朝仓,却打开了教团的突破口可以说是歪打正着。教主神居法泉的神卫队员因为持有枪械当场被逮捕,成为警方搜查全教团的借口。

警视厅马上签发了对八王子总部机关以及长野县御代田町总部、全国各集体生活区及附属建筑的搜查令,开始搜查。

但教团比警察抢先了一步。在神卫队员被逮捕的同时,教团已经估计到了警察的意图,已命令对总部以下的各集体生活区、机关枪械刀具进行藏匿处理,警察没有发现枪支和刀具。

北海道和九州的集体生活区因为接到命令较晚,被搜出了多把高压电枪和催泪液,教团方面狡辩说这是防身用具,不是凶器。警方的行动可谓是雷声大雨点小,毫无收获。

对于神卫队员拥有武器的事实,教团声称是为了防备凶恶的歹徒朝仓,保护法泉而不得已为之。至于武器的来源,是各神卫队员通过各自的渠道得到的,与教团没有关系,其口径与绑架夏居真由美同出一辙。

神卫队员为防备朝仓而全副武装一事,虽然可以以违反刀枪法问罪,但不足以击溃教团。据教团方面说,是朝仓先开枪,神卫队员为保护法泉予以还击的。

在现场“紫水晶”洗手间里找到了4颗手枪弹头,又从朝仓埋伏的仓库里、洗手间对面的墙体、两座大厦的通道发现了12颗弹头,其痕迹与神卫队员的枪支弹道一致。仓库里没有发现血迹,神卫队员还击的子弹是朝仓的3倍,但全都射偏了。

“朝仓是怎么从他潜伏的大厦逃脱的呢?”警察在讨论着这个疑问。

刚一发生枪战,教团的神卫队和警察就迅速封锁了旁边大厦的出口,在封锁之前,朝仓根本没有逃跑的时间。教团的神卫队和警察以及在现场附近的居民都没有看见有人从大厦中出来。

旁边大厦里共有12家酒吧、俱乐部,警察调查了来访的客人、联络代理行、皮包公司、会计事务所、牙科诊所,没有发现朝仓的踪影。已退租的店铺也没有发现任何人。

发生在银座高峰期的枪战被大肆报道,警察预测到朝仓的袭击,早已在暗中监视,但还是让朝仓逃走了,这是继统一结婚典礼事件后警方的又一耻辱。

媒体发现了警察在现场监视的迹象,再次报道了警察的失误。在媒体的报道中,把朝仓形容为神出鬼没的英雄,甚至有媒体把他称为日本的“怪杰佐罗”。

神谕天使方面发表了公告,宣称法泉躲开了朝仓的袭击完全是神灵的保佑。上次银座发生的暴力团组长袭击事件的真正目标也是神居法泉。

两次成功地逃离暴徒(朝仓)的袭击,完全出自现人神法泉的神意。对于教团的神卫队员违反刀枪管制法一事没作任何解释。

4

朝仓也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困境,在万无一失的近距离射击竟然失手。他不知道法泉是被蜘蛛所救,当他的一击必中的狙击失败时,也很慌乱。但是时间不容许他惊慌失措,受到还击后,朝仓本能地察觉到危险迫在眉睫,他按照事先设计好的逃脱路线迅速跑上了屋顶。

神卫队和警察一定会从“紫水晶”所在的大厦和外面拥到朝仓潜伏的大厦。大厦的楼顶除了机械室,还有水塔、水槽及通风换气口,与相邻的大厦楼顶几乎连接在一起了,高度也大致相同。

逃到楼顶的朝仓动作像猴子一样敏捷,飞快地从一个楼顶跳到另一个楼顶,最后从紧急出口的楼梯下来。虽然离“紫水晶”很近,但这里已在教团和警察警卫之外。朝仓到了地面上,迅速混入银座熙熙攘攘的人群,成功地逃到了安全地带。事后一回想,刚才的逃脱真是惊险万分。

虽然逃脱路线是自己事先已经制定好的,但是如果教团的反应速度过快的话,自己几乎是没有时间逃走。如果速度慢半拍,也许就会落入警察和教团的网络中。朝仓不知道那只偶然的蜘蛛,只是以为教团预先预测到自己的袭击计划才布下了罗网。

但是,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也应该在朝仓埋伏的大厦和他逃跑的必经路线布下罗网。几天后,教团的公开讲话中宣称是天佑神助法泉,躲过了两次袭击。朝仓甚至也相信这是天意了。

朝仓一边警惕是否有人跟踪,一边无精打采地回到了与真由美约好的饭店,真由美一下子紧紧抱住了朝仓。

“太好了,你平安回来了。”真由美在朝仓的怀里哭泣着。

“让你担心了,实在对不起。”朝仓抱着真由美火热的身体。真由美没有问袭击是否成功,对她来说那些无关紧要,只要朝仓能平安归来她就满足了,其他的事都不重要。

“请你再也不要走了。”真由美请求着说。

“不走了。”

她不相信朝仓的话。她知道无论事佾是否成功,朝仓都不能和自己在一起。但是即便是谎言,她也想听朝仓说出来。

这3天,真由美一直在饭店等着朝仓回来,几乎没有合眼。看着朝仓憔悴的面容,可以想象他是经历了多么残酷的等待。

二人面对面吃着饭店的客房订餐。这几天来,朝仓不用细说,真由美也一直没有吃过像样的饭菜。饭后,二人在同一张床上相拥而眠。

第二天早晨真由美醒来时,朝仓已经不在身边。昨晚真由美的身体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她明白了,朝仓的袭击没有成功。如果他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家人的声音就会在耳边消失,他就会紧紧抱住自己。

朝仓曾说:只要能听见家人的声音,就不可能给真由美幸福。真由美并没有奢望幸福,她只想要朝仓。现在朝仓遵守着对真由美的爱的誓言平安回来,她已经满足了。

真由美起床后,刚刚梳洗完,朝仓就回来了,手里拿的是食品饮料和报纸杂志。

“暂时不能去外边,光是吃饭店里的饭太单调了。”朝仓一边看着真由美的脸一边说。

“我刚才还担心呢,以为你不告诉我又去了什么地方。”真由美抱怨着说。

“对不起,你刚才睡得正香甜……”

“看了我的睡相吧?”

“睡相很美啊。”

“真不好意思,不许你看女士的睡相。”

“那怎么办啊?”

“惩罚你。”真由美把自己的嘴唇贴在朝仓的脸上。

“这么甜蜜的惩罚,多少次我都接受。”

“多给你点。”

迎着早晨的阳光,两人在饭店的窗边亲吻着,两个人的距离更近了,但是却始终不能结合在一起。他们都明白这一点。

只要神居法泉活着,萦回在朝仓耳旁的声音就不可能消失,这声音已经不是家人的声音,而是朝仓强迫自己的声音。朝仓自己也知道。它就挡在真由美和朝仓之间,是比法泉更强大的障碍。

5

栋居担任搜索朝仓的工作,在“紫水晶”的洗手间找到4颗弹头后,就再也未能发现朝仓的踪迹。

听到枪声后,警察和教团迅速封锁了朝仓埋伏的大厦,可以说朝仓的退路完全被堵死了。

“真奇怪啊,是上天了还是入地了,像股烟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与栋居一起搜索的警官下田说。

“下田,你刚才说什么?”栋居被下田无意中说出的话吸引住了。

“栋居,怎么了?”下田吃惊地反问。

“刚才你说过上天、入地吧?”

“我是那么说的,怎么……”

“对了,那个家伙是上天了。”

“上天……没看见直升机啊。”

“不,不是直升机。要是直升机大家都会看见。以前在新宿警署管辖区里发生过警察在三角大厦被杀害的案件,犯人就是从旁边大厦的屋顶跳到现场的大厦闯进去的。”

“啊,确实有过那个案件。”

“这次正好相反,新宿案件是嫌疑人从旁边大厦的屋顶跳过来,朝仓是跳到旁边大厦的屋顶逃走的。”

“真的吗?”下田的脸色变了。那次事件是犯人从屋顶闯入现场,这两起事件的现场非常相似。

栋居和下田急忙跑到屋顶,左右都是相邻的大厦,高度大致相同,大厦之间的间隔几乎要紧挨到一起。

不仅是这座大厦,周围的很多大厦都是高度基本相同,屋顶几乎相连。身手敏捷的人可以从一座大厦跳到另一座大厦。

“虽然看上去距离不大,但也不能马虎,要是掉下去,就会粉身碎骨。”栋居提醒下田。

“我还想提醒你呢,毕竟你比我岁数大嘛。”下田还击说。

二人跳到相连的大厦屋顶,这座大厦正面是银座的主要街道,虽然同是银座,但风景却不同。有一道通往下面的紧急楼梯的门,门没有上锁。

从紧急楼梯下到地面,这里是另一条大街,似乎是另一个银座。“紫水晶”发生枪击事件时,这里根本听不到枪声,没有一丝騷乱的迹象。

事件发生时,正是银座最热闹的时间,来银座享乐的人们在大街上悠闲地散着步,一片车水马龙。朝仓肯定是混在人群里,从容地逃走了。

“一定有向导。”栋居说。

“是旁边大厦里的人吗?”下田问。

“不,大概是夏居真由美。她曾在‘紫水晶’工作过,知道了旁边大厦的那间仓库,告诉了朝仓。”

“真由美一直和朝仓在一起吗?”

“应该是。朝仓为营救真由美,放弃了向法泉报仇的最好机会。他们应该在一起。”

“真由美是朝仓的女人吗?”

“关于这一点,大家意见不一致,至少在袭击暴力团组长的时候,他们没有关系。”

“朝仓家人的忌日那天,他们是分头去事故现场的。”

“从统一结婚典礼上把真由美救出后,他们暂时分开了。”

“现在,你不会说他们又分开了吧。”

“救出真由美后,他们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危险太大。忌日那天再次相遇后没有再分开过。”

“有了新的女人还不放弃向法泉报仇,真是少见的固执啊。”下田的话让栋居联想到自己。家人被过路的强盗杀害后,桐子出现在栋居的身边,让栋居渐渐从悲伤中走出来。但是,桐子也没有彻底治愈栋居心底的创伤。

不管过了多长的时间,丧失亲人带来的伤口一直在出血。正因为如此,栋居虽然接纳了桐子,但从没有碰过桐子,现在桐子也去世了。

朝仓大概也是这样吧,虽然和真由美在一起,却从不越过最后的防线。新的恋人也不能愈合朝仓内心深深的伤口,或者说他在一直拒绝真由美治愈伤口。

栋居也是如此,心里想要遗忘,但又拒绝遗忘。所以他深深理解朝仓的心情,即使是有了真由美,也依然不忘记对法泉的深仇大恨。

朝仓精心设计了逃跑的路线是为了防备万一自己失手,一旦失手便可以顺利逃脱,还可以继续向法泉复仇。在他顽强的意志后面是悲壮的激情。

朝仓失手后,不会走远。一定潜伏在东京或近郊,等待着下一次的机会。栋居知道朝仓平安逃脱很欣慰,但是他想告诉朝仓孤注一掷的复仇并不能慰藉九泉下亲人的亡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