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奉榊原之命监视佐佐木的船坂死死地盯着目标人物。佐佐木一恢复自由马上跑到布丽奇特那儿去了。这是预料中的事。在布丽奇特之后接触的人物就是这么说的。

可是佐佐木接着所去的地方是警察署。他出来后将受到警察的调查也是预料中的事。

他究竟和警察说了些什么不知道,但这方在行动上不至于出什么会被佐佐木这样的人抓住线索的漏洞。正因为有这样的自信才决定把他放了的。

佐佐木立刻回皇家饭店上班了。至今尚未发现他和特定人物接触的痕迹。当然他们也能是通过电话在联络的,但目前还没有这样的人闯进船坂的视野。

榊原每天都要和他定时进行一次电话联络。电话是通过讲英语的接线员接过来的,看来榊原已从墨西哥跑到美国去了。

榊原命令他,“继续监视”,说佐佐木最近一定会和他的同伙接触的,因为榊原出了国,他的警惕肯定也放松了。船坂忠实地执行着积原的命令,并且终于在十二月中旬的一天发现有个男人进了佐佐木的公寓。船坂跟踪了这个落入他的监视网的新人物,摸清了他的身份。

东京皇家饭店职工山名真一的名字出现在他的面前,船坂立即把情况报告给榊原。

“山名真一?”榊原好象在电话前稍稍思考了一会儿。

“你说他原先是帐台的,最近调到预约科去了?”

“是的。他和佐佐木是同期进的皇家饭店。”

榊原的声音象打市内电话似的就在耳边,根本没有在和外国通话的感觉。只是对方的声音略一停顿后才返响过来这一点使人多少有点在打国际电话的感觉。这也许是距离的缘故吧。

“我看这个人八成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我怎么办?”

“暂时先监视起来再说。最近警察有没有什么明显的活动?”

“没有。只是在您出国后的第二天知您任意出庭。”

“好,有什么情况马上向我报告。”

通话结束了。

2

另一方面,警察也发现了山名和佐佐木特别接近的现象。在监视佐佐木的过程中,第一个发现的是船坂。船坂在新桥一座不大的出租楼房的二楼挂了块名曰“日本企业”的不知从事哪方面营业的公司牌子。

这间二楼角落里的小办公室挂着的还不止“日本企业”,什么XX经济调查研究所啦、XX期刊啦、〇〇制片厂等不知道是什么名堂的牌子挂了不下十块。房间里只有两张办公桌,一部电话,一个守电话的年轻女人,时常有些服饰不正、眼神凶恶的男人出入。作为一个“十几个公司”合用的办公室实在有点不成模样,这就是最近东京、大阪大量涌现的“租用办公桌”。

租用办公桌是面向无力租用办公室的人提供联络场所的一种买卖,出租的就是一部电话机、一张桌子。别看这种租用办公桌简陋狼狈,可在不知底细的人眼里却好象在东京市中心设有办公室似的。光凭在东京市中心设有办公室这一点就能博得人们的信任。

最彻底的租用办公桌甚至是几个、十几个“公司”并用一张桌子、一部电话。

船坂经营的“日本企业”的“总公司”就是这种租用办公桌。他好象每天定时使用这里的电话和什么人通话。警察推测和他通话的可能就是“中心人物”榊原。榊原有杀害细川清惠的重大嫌疑,赶在警方传讯以前出国使他的嫌疑更浓缩了一成。

他的出国目的地是墨西哥,连永进商事也不知道他的正确联络地点。这好象不是有意隐瞒,而是真的不知道。

总公司居然不知道一个公司的干部、而且还是情报收集部门的负责人的海外落脚点,这简直是无法理解的,然而永进商事却好象真的在为无法和榊原联系犯愁。这说明是榊原自作主张隔断消息的。去航空公司一查,榊原确实是经由落杉矶飞抵墨西哥的,但再往后的足迹就不知道了。

如果榊原从墨西哥乘飞机再飞往别的地方,通过航空公司还是可以查清去向的。但如果是乘车越境的,那就无从调查了。只要搭乘当地人的车,要越境易如反掌。尤其是中美洲诸国是“贿赂的天国”,只要肯出钱行贿几乎没有办不成的事。

因此目前抓住榊原的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逮捕证下来以后,榊原在墨西哥境内犯了什么法被捕,而墨西哥方面表示友好,把他引渡给日本。

榊原逃进了好几层不可逾越的屏障深处。警方对他的印象相应也更恶劣了。

请租用办公桌的经营者协助,把船坂的联络内容录下来,或者盗听是完全可能的,但这明显是违法行为。这样做不但触犯宪法中的“通信秘密”,同吋还触犯公共电气通讯法和电波法。更何况目前还不知道船坂的联络对方是不是榊原,而且榊原也还不是罪犯。

“把出租办公桌的电话员记录借来看看总不至也是犯法的吧?”有人出了这么个主意。警方向出租办公桌经营者提出协助请求。

利用租用办公桌的也未必清一色都是骗子。很想消除租用办公桌就是罪恶的温床这一印象的经营者积极答应协助。

一问守电话的姑娘,船坂每次联络都是自己赶到办公室来直接和对方通话的,她没有记录的机会。定时联络电话好象都是在十二点到一点这段时间里打来的,这正是她出去吃午饭的时候,所以不知道船坂在电话里讲了什么。

他们好象是故意选定这段电话员离开的时间的。利用租用办公桌也可能是防备发讯者方(对方国家的警察)调查通话对方的身份。

守电话的姑娘有几次也带盒饭来准备在办公室里吃,船坂每次都掏出一千元钱说算是盒饭的钱,把她赶了出去。后来她也觉得有些害怕,一到午休时间便跑得远远的。

现在世界上几乎所有的地区都实现了接续自动化,凡话费由发话人支付而发话人又不报姓名时,根本不知道电话是从哪里打来的。就和国内的直通电话一样,受话人一方什么记录都不留。

发讯局虽然有通话申请单,上面填有申请人姓名地址,但如果不知道发讯局在哪里照样无法查。

这么一来尽管租用办公桌的经营者积极协助,还是一点用都没有。从船坂身上简直找不出一丝可钻的缝隙。

“机会肯定会有的,耐心点。”系长宽慰焦急万分的部下说。

警察在监视佐佐木期间发现了山名这个新浮现出来的人物。警察见船坂一时无处可攻,便决定先查查山名的底,看他是不是就是那个“市民侦探”。如果市民侦探所报属实,榊原是杀害细川清惠的凶手基本上可以下结论了。

就在他们动手之前,发生了一件警察怎么也没有想到的偶发事故。

3

十二月二十X日夜晚十一点左右,船坂在数寄屋桥的贩急百货商店前的出租汽车场喊了辆车。他已经喝了两三家酒吧了,碰巧他厮熟的几个女招待都没去上班,他觉得很扫兴,所以早早结束了夜游。

“阿佐谷。”他说出自己的窝儿的所在地,无精打采地靠在椅背上。他要找的女招待一个都不在,这使他心里充满了一种仿佛被所有女人抛弃了的不快。

车慢吞吞地开着。他从来喜欢坐私人出租汽车,他们对乘客的态度好,其中很多都是在出租汽车公司里混过多年的老手,驾驶技术也可靠,乘在上面尽可放心。

不过今夜这辆私人车的司机好象有点年岁过大了,开起车来超过了慎重驾驶的标准,而且看上去动作十分迟钝。

凭他这副样子若遇上不测事态怕是无法随机应变的。

——一旦被女人拋弃,连坐车都不顺利!

船坂在心里叹息道。仿佛是在嘲笑他叫错了车似地,出租汽车越开越慢。到这个时候路上已不大有交通阻塞的现象了,所有的车都仿佛在趁这个机会一口气解消白天无法开快的闷气似地全速飞弛着。

只有船坂坐的那辆车离开了舒适的高速车流,老牛拉破车似地慢吞吞地爬行着。

船坂渐渐不耐烦起来了。当汽车在一个完全来得及开过去的十宇路口停下来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

“你能不能稍微开快点,这样的速度和自行车有什么两样?”那老年司机听了船坂的话似乎发火了,绿灯一亮就驱车往前猛冲,速度也比原先快了。总算够得上一般车速了。

——对,这还差不多。

船坂点点头。可是开了一阵以后样子又不对头了。车速是加快了,可车身有摇晃的感觉。没有安定感。车胎气不足的时候就常有这种感觉。

不,也不象。驾驶也有问题。不一会儿车身开始叽叽嘎嘎地响起来了。

“喂,你怎么啦?”船坂忍不住喊了一声,车子又正常了。这司机刚才好象打了一会儿瞌睡。

——坐这辆车算是倒了楣。

船坂出声地咂了一下嘴。已经开到这里了,再换车也麻烦。马上就到家了,到时候催上一声就得了。不管怎么样毕竟是个专门开车的嘛。

车身又开始摆晃起来了。后面的车好象注意到了这个现象,按响了警笛。可是这样七歪八倒的行驶并没有纠正。

“喂、喂喂!”船坂喊了也不顶用,车子左右窜动得越发厉害,车速也加快了。

“行了行了,停车!”船坂意识到了危险。就是从这儿步行回去也没有多少路。

“喂,你没听见吗?”船坂见司机根本没有停车的意思,放响了声音。

“叫你停车怎么不停,你没长耳朵吗!”船坂把嘴巴凑到对方耳边吼道。可是对方从姿势到面部一点都没有表情变化,还是按着老样子自顾自开着车。

船坂终于明白对方并不是单纯的打瞌睡开车——这么说这个人想对我……

船坂想看看对方的表情,朝后视镜一看,镜子里是一张能面(日本古典戏剧“能乐”中所用的面具)似的脸。

“他死、死了!”船坂吓得屏住了呼吸。因为太紧张,他好象死的是自己似地停住了呼吸。司机在载客疾弛时什么病发作断了气。

失去知觉的脚重重地压在加速器上,车速越来越快。硬直的手腕一时起到了“自动操纵”的作用,摇摇晃晃地把着车子往前开。

“不得了啦!”船坂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这样的速度是无法跳车的。唯一队办法是爬到前面去踩住刹车板。

好容易从惊愕和恐怖中镇定下来的船坂开始往前面挪身子,正在他想跨过椅背的时候,尸体失去了一直保持着的平衡软答答地倒下了,“自动操纵”解除了。僵直的手随着尸体的移动把不自然的力量加到了方向盘上。车子猛的一偏越过了中心线。前方,一辆大型卡车正迎面猛冲过来。

4

在青梅街道和环七马路交叉处稍前一些的东高元寺地铁东站附近的路面上,一辆超越了中心线的出租汽车和迎面开来的大型卡车正面相撞,被卷进这场车祸事故的船坂负了需要治疗六个月才能恢复的头部挫伤、胸部挫伤兼助骨骨折的重伤。

司机表面上象是因为胸腹内脏器官损伤当场死亡的,可是经过解剖,查明在驾驶时因为脑内出血在撞车前已经死亡。

出租汽车上的船坂在撞车前发现司机已经死亡,想到操纵席上去把车停住,晚了一步和大型卡车相撞。因为当时身体的大部分还在后部坐席上,所受冲击相应减缓,才捡了一条命,不过目前需要绝对安静。

看到这条消息的警察马上把事情和自己的工作结合了起来。

“船坂受了重伤无法继续进行定时联络了,但对方却不知道这件事,见船坂突然中断定时联络,八成会向电话员打听消息的。如果让电话员把船坂的出事告诉对方,对方因为担心肯定会有所反应。”

“这样做会不会反而引起对方的警觉?我看还是吩咐电话员不要把事情告诉对方好。”

“电话员不说他会通过别的途径打听,船坂的事迟早是要被他知道的。船坂是对方的重要联络员。联络员失踪,对方一定会惊惶失措,我倒很想看看他惊惶失措的样子。让电话员注意一下发讯局的发讯情况和对方的声音特征。”

“录音?”

“这有点不方便,要是能录的话早就录下来了。”

“不是我们录,让租用办公桌经营者去录。为记录客户的传言录音决不是违法行为。”

部下出了个好主意。秘密偷录船坂和对话者的谈话确是违法行为,可这次的对话者一方是守电话的姑娘,因为船坂受伤无法进行联络,由她来记录、转告。为了正确转告而录下通话内容一点也不犯什么法。对于租用办公桌业者来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服务内容了。

系长在征得对方同意后,立即在电话上装上了录音机。

5

山名突然接到任意出庭的传讯通知不禁大惊失色。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可能永远瞒过警察,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警察劈脸就问“市民侦探”是不是他。山名心里虽然紧张,但还是没有承认,说他根本不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他还想继续隐瞒自己的身份。为了试试胶卷的效果,他已经酝酿好一个计划了。他知道这个机会马上就要来了。在这以前他不想承认自己就是“市民侦探”,一承认,“实验”就做不成了。

可警察是怎么发现自己的存在的呢?佐佐木当时都没有松口,如今更不会说了。警察也好象只是心里有数,抓不住确凿的证据。

“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我觉得奇怪,你们怎么说我是市民侦探?”从惊慌中镇定下来的山名反问。

“你是佐佐木的伙伴吧?给我们打电话,写信的一定是你。你说榊原的钢笔曾握在细川清惠手里,这是真的吗?你说永进商事的榊原省吾杀了水岛的根据是什么。你是怎么知道这些情况的?”

警察紧追不放。从清惠手里拿到蒙勃朗的是佐佐木。作为榊原的有罪证据,这时候把蒙勃朗的到手场所说出来无疑是极其理想的。

但是,如果告诉他们佐佐木是拾蒙勃朗的当事人,那就等于承认自己是市民侦探和佐佐木的伙伴,佐佐木将受到警察严厉的查问,这可不是作为参考人的一般情况询问所能了结的。

为了利用警察的搜查力,但又能避免佐佐木受审,对于蒙勃朗还是装得一无所知好。对警察还不能相信,尤其是在知道了胶卷上隐藏着重大秘密的现在。

即使说出蒙勃朗的入手场所,最多也只能证明榊原一个人有罪。光解决清惠被杀事件并无多大意思。不,怎么能为了这件事而使一连串的凶杀成为永远的秘密!

为了把佐佐木置在安全圈里,继续追踪胶卷的秘密,只好放弃这个揪住榊原的良机了。

“你们所说的榊原,水岛到底是什么人?我听了都糊涂了。”

“你和佐佐木关系很好,又是同一期进的皇家饭店,为救佐佐木化名市民侦探向我们投书的是你吗?凭你的证言也许能破了一桩凶杀案件,请你无论如何协助我们。”

警察咬住山名不放。山名从中悟出警察并没有抓到确实的证据。对了!一定是发现胶卷的秘密那天出于兴奋过度跑到佐佐木那里去的时候被他们看到了。如果是这样的话,还是能蒙混过去的。

——但是……

山名这时又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顿时黄了脸。

既然警察能发现,榊原布下的监视网当然也能发现,自己终于被为了隐没那个秘密,一次又一次地制造了残酷暗杀的敌人所布下的天线捕捉住了。

——说不定我已经成了他们下一个灭口对象!

浑身的血液骤然冷缩。

“你怎么啦?突然脸色变得这么难看?”刑事问道,可这句话并没有传进山名的耳朵。

6

榊原省吾处于不安之中。一直保续着的定时联络中断、船坂没有来接电话。因为是指定通话对象的,如果对方不在,电话局也会问清对方的去向把电话接过去的。

可是船坂是不可能不在的,因为这是约好了的定时联络,更何况现在是佐佐木那个同伙刚露头的关键时刻。电话局询问了船坂的去向,可是谁也没有回答。

——会不会是临时出了什么事赶不上联络时间了?

榊原自我安慰地想。十二点到一点,如果船坂不在,那这个办公室里就没有人了。榊原等到下午一点(日本时间)以后又一次要求通话。

可是船坂的去向依然不明。

——这不是迟到!

榊原的不安骤增。出国前他曾一再吩咐过船坂不管出现什么情况一定要保持定时联络。船坂今天没有来接电话,可能是因为陷入了无法和他通话的状态。

榊原决定直接询问事务所的电话员。守电话人也许知道船坂不来的原因,说不定船坂有什么话留在那里。他不想和船坂以外的人通话,可如今是不得不这样。

这次他指定了电话号码。这种方式和国内电话一样,不管接电话的人是谁,只要有人应声便把线接上了。

有人来接电话了,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榊原说想找船坂说话,她知不知道他到哪儿去了。

“船坂先生住院了。”

“住院了?怎么回事?”按理在控制着感情的榊原无意中提高了声音。

“昨天夜里遇上了交通事故。”

“怎么样的交通事故?”

“他坐的出租车和卡车相撞了。”

“撞了卡车?有生命危险吗?”

“听说伤得厉害,至今还在昏迷中。您是船坂先生的朋友吗?今天早上警察署有人来打听船坂先生的亲属,您如果知道就告诉我。”

通话时刑事就守在接电话的姑娘旁边,正用眼色要她尽量延长通话的时间。这事榊原可做梦也不会想到。

“他住进了哪一家医院?”榊原没有回答对方的话,一直线地问道。

“中野的育爱会医院。不过目前谁都不能去探望。”

“那辆相撞的卡车是哪里的?”

“详细情况我不知道。”

“卡车司机怎么样了?”

“对方的情况我没听说。喂喂,您是谁?您是在哪儿打电话,和船坂先生是什么关系?”

榊原把电话员的问话留在送话器里,切断了电话。

“妈的,是长良冈搞的鬼!”榊原呻吟道。他把船坂的突然事故直接和长良冈联系了起来。他虽然躲避警察的追究逃到国外来的,但被长良冈发配出国的意识更强一些。榊原身陷险境意味着大火已烧近了长良冈的脚下。他认为长良冈为了保护自己,对榊原这个心腹也说不定会来个舍车保帅,所以没有把在海外的潜伏地点告诉长良冈。

如今他留在日本唯一的通讯窗口船坂遭到突然的交通事故,生命垂危。若在平时,榊原是会冷静地观察事态,把握住正确的轮廓的,逃亡海外的特殊处境使他变得疑神疑鬼了。

他认定船坂事故是长良冈下意识制造的。长良冈有抹消船坂的理由,船坂虽然只是榊原手里一件单纯的工具,但他因此知道不少长良冈的秘密。虽然榊原已流放到国外去了,可船坂嘴里又会漏出去些什么却是个未知数。

可是长良冈按理是不知道船坂的存在的。

——他如果想知道自然有办法知道。

榊原一味把事情往自己制造的思考的铸模里想。

他要电话局查了查刚才从电话员那里听来的中野育爱会医院的电话号码、打电话到医院去问了问,船坂确实住院了。

医院也不知道那辆相撞卡车司机的消息。总之这样的事情靠国际电话是问不出个水落石出来的。

——回日本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冲动油然而生,但他凭本能知道这样做是非常危险的。出国还没多少时间,风头还没有过去。船坂为人所伤,如果这是长良冈所为,那就说明这个按理该保护自己的主子已赤裸裸地显露了他的狰狞面目。

长良冈在日本国内的势力是强大的,自己飞回日本岂不是飞蛾投火?

——对了,这会不会是长良冈为召我回去布下的圈套?

他又生出了一个疑惑。在海外销声匿迹了的榊原对长良冈来说无疑是个不安的因素。在警察步步进逼的脚步声隐隐可闻的目前,杳无音讯的榊原犹如一颗残留在火药库里的火种。

他想把榊原安置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是不是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他才探出船坂的存在,使他不能继续联络?

所有的联络都被切断的想象总是一个劲儿地往坏的方面发展。

——如果不是圈套,我也要证实它。你长良冈想推完磨杀驴吃?没那么容易!

榊原终于抑制不住不管如何冒险也要亲自看看自己周围究竟是怎么个形势的冲动了。

7

榊原目前住在得克萨斯州南部城市圣安东尼奥。这是一片以阿拉漠城寨闻名的土地,美国最大的陆军基地也设在这里。

这甩离墨西哥边境约二百公里,和墨西哥关系很深。圣安东尼奥的居民中有三分之一是墨西哥人。榊原飞抵墨西哥后雇了辆车越境进入了美国。

榊原在圣安东尼奥落脚的原因是这里离墨西哥最近,万一在和日本缔结了罪犯引渡条约的美国遇到危险,他可以随时溜进墨西哥。从这点上说还不如留在中美诸国更为安全,可因为那里革命、内乱多,环境不安定。盗贼之多也足以令人瞠目结舌。另外在美国日本人也不引人注目。

榊原打算在靠近国境的美国南部潜伏一段时期。可是现在和日本的联络中断,他也呆不下去了。用出国时的护照回去太危险,说不定机场里早已收到了指名通缉,正等着他自投罗网。

可是没有护照是无法回国的。榊原必须马上弄一张“另一个人”的护照。

他立即飞回墨西哥,在那里换乘班机到了中美一个国家。在这里可以花钱买到政府发行的护照。

这个国家因为长期内乱和灾害弄得国土荒芜,十分欢迎优秀的日本工业技术人员入籍。根据该国国籍法,入籍申请者只要是技术人员,可以不受什么审查就得到批准。

榊原首先拿出相当于十万日元的钱和当地一个女人“结婚”。这种“入籍用”女人可以花五到十万日元的钱买到。由于国民收入水平只有日本的三分之一左右,所以这十万元也就相当于三十万日元了。

榊原在结婚时改用了对方的姓,然后提出入籍申请。因为是日本的技术人员而大幅度降低的入籍条件,通过和当地女人的结婚几乎是是百分之一百如数通过的。要入籍并不是非结婚不可,这样做无非是为了改姓换名。

名义上的结婚完成以后他便提出了护照申请,护照上的国籍成了他新取得的“日系X国人”,姓也变成了“妻子”家的姓。

护照一下来他就立即办了离婚手续,但没有必要改变护照上的姓名。通过这样一番手续榊原就可以以“X国人乔格XXX”的身份回日本了。

万一露了馅也不要紧,因为那是一个政情不稳定的国家,靠贿赂没有办不成的事。

榊原花了约一周的时间把新护照弄到手了。护照上的照片留胡子、戴眼镜,和原先的榊原看上去完全是两个人。他回国是在新年已近的十二月底。

8

从租用办公桌的电话上录下的音中没能发现发讯局的地点,但对方的声音是榊原省吾这一点已基本肯定了。

“榊原说不定会回来。”系长听完录音说。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他一个劲儿地打听船坂撞车对方的情況。”

“这和他回国又有什么关系?”

“榊原的口气中充满了疑感,也许在怀疑船坂的事故是什么人搞的鬼。”

“你是说他在怀疑船坂是被人伪装成交通事故杀害的?”

“是的。那件交通事故没有丝毫作案的迹象,是一件司机暴死引起的事故,可对不了解情况的榊原来说事情似乎不是这样。因此,他也许会回国来调查事故的真相。”

“这么说,概原心里已有了杀害船坂的怀疑对象?”

“对对对,正是这样。我看榊原的远走高飞并不仅仅只是逃避警察的追及,是为了逃避来自另一个方面的危险?”

“另一个方面?”

“也就是说除了我们另外还有人在追踪他。”

“是久高,以及那个拣到钢笔的市民侦探山名?”

“嗯。不过久高好象不会要榊原的命。”

“那么又是谁呢?”

“能不能设想榊原是在受着谁的指使活动的?他对他的主子的秘密知道得太多了,主子感到了他的危险,于是准备把他处置掉。这种现象是很常见的。”

“按最单纯的推理榊原的主子应该是永进商事经理长良冈。”

“我也这样想。不过永进商事是个一流大公司,一个一流大公司的经理会去干杀害原那样的事吗?”

“从久高他们跟踪他的情况看,榊原也许干了什么杀人越货的事。”

“不过,如果他真的干了,那也不是平白无故的。我认为永进商事的经理指使部下干了足以使他畏罪潜逃的事情。”

“从市民侦探揭发的材料看,那就是细川清惠的坠死和水岛的钢材事故。”

“那个事故是长良冈的意思?”

“等一等,”系长好象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地把视线停在了空间。“对了,细川清恵在死前不是受到一个新闻记者的暴行把对方刺死了吗?”

“后来她的正当防卫成立,被宣布无罪。”

“我为什么不早一点想这件事!”

“什么事?”

“你还记得细川清惠的工作单位吗?”

“嗯——她好象是哪个建筑公司的打字员。”

“就是长浜机械吗,想起来了吧?”

“这么说就是水岛的钢材事故现场的——”

“对,是现场的施工单位,同时也是永进商事的子公司。”

“看来榊原杀了细川和水岛两个人的事不假。”

“还不止。”

“不止?”

“到今天为止我们的眼睛只盯在细川清惠以后的事件上。她为什么被杀?由于榊原在逃我们不知道。可是如果看一看清惠以前的情况就可以发现从她到水岛之间这座桥的起点。就算是正当防卫吧,细川清惠还是杀了人的。”

“这么说那个新闻记者是被伪装成正当防卫杀害的?”系长手下的搜查员面部出现了兴奋。

“这还不知道。但可以认为清惠被杀的原因就在她杀了新闻记者。”

“这么说是榊原利用清惠杀了新闻记者然后为了灭口把她从公寓里推下去的?”

“为什么市民侦探没有提过这件事?”

“也许他不知道榊原和细川是有关系的?”

“不,他肯定知道。你们想,他只告诉我们榊原杀了清惠和水岛,而没有说明他为什么知道这两件事是有联系的。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两件事的连续性,不然的话他不可能咬定水岛的钢材事故是榊原故意制造的。他之所以只告诉我们这两个事件的凶手是谁,会不会是因为不希望我们去注意细川清惠以前,也就是新闻记者的事件?”

“为什么呢?如果清惠的坠死是属于他杀,我们当然会去寻找杀人的动机。那桩案子的搜查总部不是至今还在上溯调查吗?”

“那和我们是两路。市民侦探只希望我们知道清惠和水岛事件的连续性,而不希望我们去追查清惠被杀的理由,上溯到新闻记者被杀事件上去。”

“为什么?”

“我看那新闻记者的被杀后面好象大有文章。”

“要不要重新调查一下新闻记者生前周围的情况?”

“对,我总觉得一定会捕到一条大鱼。不过这桩案子已经了结了,我们应该注意讲点策略,别让负责这桩案子的人感到难堪。”

“知道了。”

“另外再找负责清惠事件的人问问他们有没有查过她和新闻记者之间的关系,如果查了,又到什么程度。”

如果操纵清惠的是榊原,他背后还有个长良冈。如果长良冈就是黑幕,他又为什么要干掉那个新闻记者?如果清惠——水岛的灭口都是长良冈命令榊原干的。那榊原就成了火中之栗似的人物了。

系长觉得只要再加一把劲就能抓住散乱着的各事件之间的有机关连了。一个乍看上去是事故死亡的事件正要把一连串极其可怕的事件浮上水面。系长的心底里腾起一股稳实的兴奋。

这是一种不掺半滴水的决战前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