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高根泽卓也经旧金山和洛杉矶连续乘飞机,10月21日下午1点左右,到达了拉斯维加斯。

高根泽卓也是第一次到美国来。且不说整个美国,即使是旧金山和洛杉矶,也和他想象的印象大不一样。他原来想象,作为美国西海岸的主要都市,这里一定非常繁华。可是从人口密度很高的日本来到这里一看,这里尽管规模广大,可从开发的角度上看,却给人以散漫的农村乡镇印象。

特别当他到达旧金山的时候,天空阴郁,整个城市都笼罩在雾雨之中。

马路上几乎无人行走。汽车也是稀稀拉拉。还有那井然有序的建筑群,是一色的白色冷调子,并且是西班牙风格的建筑物。和东京相比,这里给人一种落破的印象。

高根泽才刚刚来到这里,便想起了留在国内的妻子。他临行前告诉她要去美国出差的时候。她变了脸色说:“不行!”妻子固然难舍难离,可是他不能不听从会社的命令。他从日本出发的时候,与妻子难舍难分。她去机场送他的时候,她那种寂寞的姿态,至今还在他眼前晃动。他真想赶快完成任务,尽早回到她的身边去。

高根泽在旧金山只住了一宿,就经由洛杉矶飞向拉斯维加斯。

洛杉矶的街道却是漫无边际的杂乱无章。头上常年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烟雾,总感觉与阪神间相似,漂溢着日本的气氛,在这里居住的日本人多,也是可以理解的。高根泽从洛杉矶又乘上另一架飞机,继续飞行了一小时,到了沙漠中的城市拉斯维加斯。他出了飞机场,一个体格壮实的小个子日本人向他走过来。

“是高根泽先生吗?”

“是的。”

“我是八寻。速水社长要我来迎接你。”八寻伸出了肥大的手掌。

“哟,劳你特意来迎接,真过意不去!”高根泽没有想到会有人来迎接他。他虽然感到惶恐,有些过意不去,但心里却踏实多了。

八寻给了他一张日文印刷的名片。名片上写的是“八寻观光、八寻国男”。他的脸膛晒得黑红,戴一副浅色太阳镜,个头不高,但很结实。

“让你辛苦啦!”

“我估计你是乘这次航班来。”从旧金山到这里,本来没有特定的日程表。

“在旧金山住上一夜再到这里来的日本人,大体上都乘这次航班。”八寻笑嘻嘻地说。

“多亏你来帮助,这下我可放心啦。语言不通,困难太大啦!”

“哪里!语言不通,你待一段时间,很快就会了。”八寻敏捷地拿起了高根泽的行李。

“那我就……”高根泽匆匆忙忙想说什么,八寻也没认真听,快步走向机场大楼的停车场,把高根泽的旅行包放进汽车内,然后说:“从这儿到市里,大约要二十分钟,今天夜里你就住在市内的旅馆里。明天我带你到大峡谷去。”

车子进了市区。在那廉价的建筑物上,可以见到象西部剧布景那样刺眼的涂漆和装饰。八寻订的旅馆在市中心。

从帐房前面能够望到旅馆里,有轮盘赌台和自动售货机。客人稀稀拉拉。拉斯维加斯的旅馆中,休息室同时就是。娱乐场或赌场。

“一到夜间,这里就客满了,煞是壮观。”八寻说。

在帐房的现金出纳处交上了钱。分配的房间相当于汽车游客旅馆,室内都生了毛。走廊上的地板,就象日本东京的知恩院一样,一踩便发出响声,天棚上使人感觉仿佛要降下雨来。

“让你住这样的房间,实在是对不起。不过,在拉斯维加斯,这还算是一流旅馆。这儿的旅馆都象是汽车游客旅馆,因为开设这些旅馆的目的,不是为睡觉。”八寻认真似地说。

“那是为什么开设的旅馆?”

“赌博!白天太热什么也不能干,除了睡觉,就是泡在水池子里。一到夜间,赌博、表演就开始了。所以这里的旅馆,在设备上实际上就是赌场、剧院,客房只不过是附属物。”

略微洗了洗淋浴之后,高根泽对八寻说:“我这次来美国的目的,速水社长事先大概告诉你了吧……”

“是关于国际神秘学会的事。社长大约在一个多月之前就让我进行调查。我也作了一些调查,可是总没有了解到使社长满意的材料。”八寻摘下眼镜,一面擦着镜片一面说。

“社长怀疑是不是邪教。”

“那还不清楚。不过,是个非常排他的团体,这是肯定无疑的。新闻工作者要想调查什么材料,一概被坚决拒绝,入会者也必须经过严格检查,连是不是有接受检查的资格,都要经过几重严格地审核。”

“教义到底是什么?”

“教义?”

“总要有个团体的宗旨呀!也可以说是信仰。”

“噢,是那一类的教义吗?不知道。从名称来说,一切都是神秘的。”

“住在当地的八寻先生作了那样的调查,都不明白,再让我这个连东西南北都辨不清的人作调查,那怎么能行呀!”高根泽来到这里还没行动,就在心灵上打上了挫折感的烙印。

“社长让你来,有他的特别意义。”

“特别意义?”

“是的。刚才我说过,神秘学会是个非常排他的团体,这也意味着他们内部十分团结,只有他们的自家人,才有可能打进去了解一些情况。”

“自家人?我是他们的自家人?”

“你的夫人是他们的会员。”

“我妻子?她是会员?不!决……”高根泽听速水说过,岳父大概是会员。可是关于妻子是会员,这是初次听说,她从来也没露出这方面的举止行动。

“你夫人是会员,你可能不知道。这方面我好歹查出了一点线索。据说神秘学会的会员结婚的时候,司祭一定要去参加婚礼。”

“司祭参加婚礼?这么说,小比类卷……”高根泽想起了自己和鸨子结婚的时候,在婚礼上见到了神秘学会日本支部长小比类卷,并且,他还坐在主宾首席上。

“怎么样?我看你好象是觉悟到了什么!”八寻用窥伺的目光看着高根泽。

“的确有那么一个人物,在我们结婚的时候来参加过婚礼。但是,那不是岳父的关系吗?我妻子的父亲可能是会员。”

“不,根据我的调查,只有会员本人结婚,司祭才去参加婚礼。”

“但是,我妻子不认识小比类卷呀……”高根泽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新婚之夜的时候,他向妻子问过有关小比类卷的情况。不料想,她的反应特别明显。

——妻子为什么对小比类卷会有那么强烈的反应——

“到底是……”

“到底是什么?”高根泽不知不觉的嘟哝着,被八寻紧追着叮问。

“啊,可是,假如妻子就是会员,和我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万一你被他们捉到,如果你夫人是会员的话,多少会得到宽大的。”

“被捉?这么说,已经到了要潜入神秘学会的地步骤了?”

“神秘学会不久可能要召开全体大会。”

“全体大会?”

“具体的日期尚不清楚,估计是在10月末。”

“你怎么知道?”

“因为业务关系,我常到大峡谷去。那儿的旅馆帐房里,有我的朋友。他告诉我,10月下旬,有很多神秘学会的会员来预约房间。”

“会员不是要特别保密吗?”

“每年一次,从9月到10月要召开全体大会,当地人差不多都知道。”

“这么说,社长是为了让我潜入他们召开的全体大会,才在这个时候把我送来。”高根泽终于明白了社长的意图。

“是的。关于你的安全,社长就委托给我了。请你放心好了。”

“能有那么危险吗?”

“不得不作万一的准备。”

2

第二天早晨6点钟,他们从旅馆出发。尽管已经是早晨了,可旅馆里的赌博场仍很活跃。轮盘赌台四周围着一群人,自动售货机声音喧杂。人们在赌兴的支持下,既不睡觉,又不休息,仿佛一点也不感觉疲劳。

八寻精力充沛地前来接他。

飞机7点钟从拉斯维加斯出发,飞到大峡谷大约要一小时。飞机刚一起飞,八寻就开始睡觉。飞出约有二十分钟,眼下就能看到护堤拦截起来的蜂蜜酒湖。越过湖水,就是几重山恋叠障的大峡谷。

双引擎的飞机在小心翼翼地继续飞行。

飞了大约一小时之后,前方出现了巨大的哨壁,那是大峡谷的北壁。由于云高而天阴,见不到岩壁的凹凸,那正好是把大地的龟裂隔开来的又长又大的岩壁。

“那岩壁的全长是347公里,正好相当于从东京到名古屋的距离。”八寻不知什么时候从睡眠中醒来,告诉高根泽说。他睡了一觉之后,脸上好象更充满了活力。

高根泽突然向八寻问道:“八寻先生,你在这儿有多久了?”

“七年多了!”

“你的家属也在这里吗?”

“没有,老婆孩子都在日本,我每年回去一二次。我有洁癖症,不愿意花钱嫖女人。”他明白高根泽问话的含意是什么,笑得那么纯洁。

高根泽一听八寻讨厌花钱嫖女人,就认为他和自己是同类型的人,不觉对他产生了好感。过了一会儿,飞机开始下降。

“啊,到了!”八寻没等解安全带的信号消失,就麻利地解下安全带站起身来。

大峡谷的飞机场和日本的农村车站差不多。

“我们先到旅馆去等待时机,我的工作人员已经作了安排。”

“为了谨慎,请你用假名在出纳那里登记,以防有熟悉你名字的人也住在这里。”八寻对高根泽说。他们乘公共汽车,沿着稀疏红松的林间柏油路向前行驶。

30分钟后,他们到了旅馆。他们看看手表,时间还不到9点。在东京,现在是上班的时间,可现在已经到了大峡谷。

“时间一晚就要起风,飞机很难降落。没有办法,只有少睡点觉,赶早来。”八寻看透了高根泽的心思,特意作了说明。

“我们预约的旅馆,是最高级的帝国旅馆。”

“帝国旅馆?”

“本来叫做帝国的住宅,我们便叫作帝国旅馆,神秘学会的预约都集中在这里。”

“那的确是呀!可是,这帝国的住宅?”旅馆的风格类似瑞士的山中小房,是旧的木制建筑,正门前确实写着这样的名字,据说总是带有一些古老传统的旅馆。

“现在在帐房里的那个人,就是给我们作向导的工作人员,请你装作不认识他。在旅馆内,到处都是会员,他们极为谨慎,尤其是一旦有人被他们怀疑是新闻工作者,立刻就会被盯上。工作人员,以后再介绍。”八寻在高根泽耳旁小声说着,向帐房走去。帐房里有个职员,上唇蓄着小胡子,象个西班牙人。

他和八寻亲切地互道了寒暄之后,又朝高根泽略微点了点头,然后交出了现金结算卡。高根泽遵照八寻说的,在卡上写了个假名。

把行李往房间里一放,八寻说:“阿尔巴劳……就是刚才这个男子,昨夜值班。一会儿就要关灯,他说他在后面的展望台上等着。走,咱到外面去吧,顺便参观一下。”

“咱们在房间里说话不要紧吗?”

“工作人员特意为我们作了安全准备,他说,一进房间,就不惹人注意了。”

“警戒可真是森严呀!”高根泽感到就象身临敌区一样紧张。走到旅馆后面后,高根泽不觉舒了一口气。大峡谷的全貌展现在眼前。旅馆建在断崖的边沿上,这是高根泽事先没有想到的。

云开天晴,朝阳洒在岩壁上。由于时间还比较早,观光的客人稀稀拉拉。

“怎么样?很大吧!到谷底约有1600公只,连科罗拉多河看起来都象一条小河流一样。可是实际上,那河宽有100公尺,白浪的高度也有1公尺左右。”

从高处往下俯视,只能看成一道树丫大小的沟。

“到展望台上去看看吧。”八寻带路走到悬崖的顶端,那里备有望远镜等。他们正在上边谈话,感到背后有人,回头一看原来是刚才在帐房里的那个职员。

“哟,阿尔巴劳,工作已经结束了吗?”八寻给两人互相作了介绍。

“在这里谈话,不是反而更显眼吗?”高根泽不放心地问。

八寻回答道:“别人会认为是工作人员为客人作向导。这里的工作人员,都兼作向导。”

“看情况,总会可能就在这三四天内召开。”阿尔巴劳说。

“你怎么知道?”八寻问。

“各地区支部长一级的干部,陆陆续续都来了。”

“支部长?这么说,日本的也来了?”高根泽紧追着阿尔巴劳的话问。

“这次总会,好象只是美国的会员来参加,日本的八成不来吧。”

“但是不能不注意,日本的支部长小比类卷说不定也能来。”八寻插言道。

“你认识小比类卷吗?”

“我听速水社长说过,小比类卷是你夫人入会仪式的司祭。”从八寻的脸色看,他好象不认识小比类卷,可听他的语气,他大概很了解其中的底细。

“小比类卷还没有预约旅馆房间,可从现在起到总会开始,你要尽量呆在房间里不出来。”

“那么,我们怎样潜入总会呢?”高根泽左右看看八寻又看看阿尔巴劳的脸问。

“我是当地人,和旅馆的客人很熟识。他们曾经对我说,在召开总会的时候,只要披着斗篷、戴上面罩和会员的徽章,就可以进入会场。假如你想进入会场的话,我可以给你弄一套穿戴上。那些东西到底起什么作用,我也不知道,可是据说穿戴上,就能进入会场中央。八寻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又是八寻的朋友,需要的话,可以借给你用。到会场,我也给作向导。但是不能让他们知道。”阿尔巴劳说。

“那斗篷和徽章有两个人的吗?”

“不,只有一个人的。”

“这么说,就是我自己进入会场喽?”高根泽有些胆怯起来。

“没有关系,我怎么也能混进去。只要你能弄到那套伪装也就行了。”八寻充分自信地笑着说。

“斗篷和徽章现在就能拿到吗?”

“不行,必须在总会召开之前拿到。如果要的早了,待总会开会之前又要回去,那就麻烦了。”

“总会开始的时候,你一定能和我们联系吗?”

“咱们约定了。我要走了。咱们一起长时间在这里不好,你们看看望远镜吧!”

阿尔巴劳告辞了客人,客气地耸了耸肩头,回去了。

“那个男子能信得过吗?”高根泽一边窥伺望远镜,一边问。

“他是信得过的。他好象很憎恨神秘学会。但具体什么原因,他没对我说。”

“为什么?”

“你和他再怎么亲密,他也绝对不会告诉你。我总觉得,他了解神秘学会的底细。他的出生秘密可能和神秘学会有关系。”

“出生秘密?”

“除此之外,我就不了解别的了。因此我们在他面前,不要对神秘学会表示敌视态度。但是,他对想了解学会全貌的我们,却抱有好意。”

“神秘学会越来越令人怀疑。”

“你已经来到这里,彻底调查一下看看吧。”八寻除了担任警卫之外,对别的事仿佛也产生了兴趣。

“一旦被捉到,真的连脑袋都保不住了,是不是?”

“有我在!”八寻拍了拍厚敦敦的胸脯说。接着他又以紧迫的声调说:“请你继续看望远镜,不要回头,要装得若无其事。”

“到底怎么啦?”

“我以后再告诉你。你不要说话。”从八寻那急切的语气里,高根泽预感到身后发生了什么异常情况。他一边眼睛对着望远镜,一边把全部神经都集中在脊背上。

3

“现在不要紧啦!”稍稍过了一会儿,八寻松了一口气说。

“发生了什么事?”

“是中道先生。”

“中道——是我岳父吗?”

“是的。他和小比类卷刚才一起进旅馆去了。”

“他没看见我们吗?”

“大概没有,多少隔一段距离,我又站在你身后挡着。”

“你认识中道吗?”

“很早以前,经速水社长的介绍,在美国合众国立公园和黄石国立公园中,我为他作过向导。”

“那么说,对方可能注意到你了。”

“那是老早以前的事了,不一定还记得。再说,我是向导,他就是认出我来,也不会有什么怀疑。重要的问题是你,刚才若是被中道看见了,可就麻烦大啦。”

“不能换一家旅馆吗?”

“看看情况吧!中道氏可能也住在这家旅馆里。由于这家旅馆不怎么大,长时间隐蔽有困难。不过,神秘学会的本部好象就在这家旅馆里,我们住在这里容易取得情报,怎么说也方便。”

“他们也是乘一架飞机来的吗?”

“不,他们不是乘同一架飞机,这一点确凿无疑。他可能是从不死鸟飞来的,也可能是乘汽车来的,他是要来看看情况。他们不见了,大概进了房间,你在这里等一会儿。”

八寻走进旅馆,又立即出来招手。帐房和休息室里已经没有人了,阿尔巴劳也不在帐房里。

寻用眼神催促高根泽赶快进入刚才的那个房间。在外面受冷气侵袭而瑟缩的身子,一进房间就松弛下来。

“我总觉得召开总会的日期就在眼前,我们现在换旅馆,反而会引起他们的怀疑,不如关在房间里住一段时间,看看情况再说。”八寻说道。

“中道和我的关系,你知道多少?”

“大体情况是速水社长告诉我的。他是把你来这里的目的和其他情况一起告诉我的。中道氏和邪教到底是什么关系,速水社长非常担心,社长的担心已经有一半是猜中了。”

“岳父也是为了出席总会才来的吗?”

“到大峡谷来除了参加总会,还能有什么目的呢?他决不会和小比类卷一块来峡谷观光吧!”

高根泽在思考速水把自己送来的目的。速水一旦查明了中道和邪教的关系,他还打算干什么呢?要把12亿元可动住宅的签约解除吗?

中道和邪教的关系,能作为解除签约的理由吗?

“我出去查一下中道氏和小比类卷的房间号码。你待在房间里,绝对不要出去。”八寻说完就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