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浅间山的激烈喷火好不容易降到了底火。十月三十日七时许,一个男子来到群马县长野原町的长野原警察署。

这个男子是东京某会社的社员,自称叫有泽金吾。他说他在长野原町近郊最近开发的别墅区内,刚建了一所别墅。不知怎么回事,他发现邻居家的情况可疑,要求警察署派人和他一起前去看一下。

“可疑?有什么可疑?”

值夜班的巡查部长听了报告后,不大感兴趣地问。最近在管辖区内,大资本家开发了别墅区之后,城里人纷纷前来,案件也随着多起来,不仅是案件的数量增加了,案件的性质、内容也复杂起来。

“邻居家名叫高根泽,他和我一起买了地皮,又同时建了别墅。我见他家电源开着,电视也响着,可是怎么喊叫,里面也没有人应声。”

“会不会是人把电源和电视开着出去了?你别太大惊小怪了。”巡查部长实际上想说,连家中无人都要麻烦警察去看看,那不是太过分了吗?但他没有这样直说。

他觉得警官也是按月领工资的。虽说职业性质有所不同,但终究不是机器人呀!法定的工作时间结束后,就应该回家休息。今天值完夜班回家后,他计划和妻子一起到温泉去玩。两人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出去玩了。

本来再有两三个小时,他就要下夜班了,没想到来了这么个不识趣的家伙。

“不,室内确实应该有人,因为对方通知我,要我这个时刻前去拜访。”有泽根本不知道巡查部长心里的想法,便一味固执地说。

“那就是睡了吧!”

“不,我按了多次蜂鸣器,又从外面大声喊叫,却一直没有人答应。”有泽对部长那不感兴趣的回答,略微有点惊奇。

“那么说,莫非寘的室内死了人?若人活着的话,就应该回答呀!”

“是呀!所以我才不放心。就跑到这里来了。别墅区正在开发之中,管理也不十分严,夜间可能会遭到强盗的袭击。”

“强盗?决不会。”部长虽然一口否定,可他脸上突然出现了不安的神色。人迹稀少的别墅地带不正是强盗瞄准的绝好对象吗?更何况这几天由于浅间山的猛烈喷火,这一带的治安相当混乱。

“你怎么会想到是强盗袭击呢?”

“我也说不清楚。不过,情况实在是可疑,我就到这里来了。”

“能进去吗?”

“所有的门窗都从里面上着锁。”

“门窗有打破了的痕迹吗?”

“没有。”

“这么说,如果是强盗的话,应该还在里面。”

“不管怎么说,还是请跟我一起去看看吧。”有泽好不容易说动了巡查部长。他驾驶着巡逻车,另外两名警官随他一同前往。有泽开车跟在他的车后。

日本开发会社是东京有名的不动产会社,它在轻井泽开发的新别墅区,有“轻井泽世外桃源”之美称。有泽的别墅也建在这里。

在“世外桃源”的一角,就是有泽所说“情况可疑”的高根泽的别墅。

“电视确实还开着。”巡查部长站在门前侧耳听了一会儿说。红色大门关得紧紧的,电视机的声音能透过这样严实的大门漏出来,说明音量一定很大。

巡查部长一连按了数次门旁的蜂鸣器,里面也没有人应声。

“高根泽先生!里面有人吗?”从巡逻车上下来的警官把门敲得咚咚响,室内仍然静悄悄的。

四个人在门口处叫了半天,仍没有人出来,便走向房子南侧的庭院。从这里可以看见房屋的窗户,内侧挂着厚实的窗帘。里面到底有人还是没有人,也不清楚,但是屋内确实亮着灯,窗户都上着锁。

“上二楼去看看吧!”一名警官提议。一层房顶的一部分是按装着扶手的阳台,从那里能爬上二楼的房间。越着扶手窥视二楼的窗户,里面没有挂窗帘。

如果爬上阳台,就能看到房间内的情况。

“嗳,不能到哪儿找个梯子来吗?”巡查部长问道。

“没有那种东西。”一名警官攀着一楼起居室前面的遮阳廊柱子,上了阳台。

“怎么样?那儿也锁着吗?”巡查部长仰着头,向站在阳台上的警官问。

“这里也不行,里面锁着呐。”

“能不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请等一下……好象有人在里面睡觉。”巡查一听不觉吃了一惊。他想,外面这样叫喊,睡觉的人仍然不醒,那究竟是怎么个睡法?院子里的三个人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相互对看着。

“不好,象是死啦!嘴角上有血,脸色也不正常。”站在上面的警官报告。

下面的三个人都愕然。

“部长,怎么办?是个男人吐血倒在那里,情况异常,这是很明显的。”警官要求部长下达指示。

“等一下,我也上去看看。”巡查部长学着部下攀登的要领,也抱着遮廊柱子向上爬,接着,有泽也模仿着跟在他后面。剩下一个人,留在院子里待机联络。

巡查部长当然不如部下爬得那么利索。但是上面的警官从上面抓着他的手,把他拉上去了。有泽是这样上去的。铅制窗框上镶着透明的玻璃,由于玻璃窗反射外面的光线,很难看清室内的情况。但是如果把脸贴在玻璃上,模模糊糊还是能看到的。

室内看来才住人不久。内部已经装修,并安镶了装饰顶棚,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显得空荡荡的。

虽然隔着玻璃,但也能看得出来,在屋子中央,有个青年男子趴在地上,脸略微朝着窗的方向,嘴唇四周象是带着胃里的东西吐出来的血。

“死啦!”巡查部长激动地说。虽说是警官,可是见到这样的尸体,他可能还是第一次。

“我们应该确认一下!”惶恐不安的巡查部长想把玻璃窗打破。

“部长!”一位警官叫了一声。又道:“是不是和本署联系一下好?万一是他杀呢?”

“他杀?”巡查部长把脸转向部下。

“这个家不是全部从内部上着锁吗?”

“犯人可能有钥匙。”

“嗯。”部长象是不满地哼着鼻音。可是假如真的是杀人事件,必须保护现场。部下的话实际上是对自己的忠告,不满也得听。

“好,你保护这里的现场,我马上和本署联系。”巡查部长突然以怀疑的眼神看着有泽。在这种情况下,第一发现者往往是警方最初怀疑的对象。

2

本署的人陆陆续续赶到了现场。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现在都不明白。恬静的村镇刚刚苏醒,警察署一听说在密闭的别墅中发现了男人的尸体,便一齐慌乱起来。

大家都从睡意中醒过来。也有从家里直接奔向现场的。别墅有一间面向南侧院子的房子。警察把这间屋的窗户打碎,进入屋内。院子里停着一辆东京号码的汽车,可能是死者生前开来的。尸体在二楼。住宅为了最大限度地利用空间,上下两层用楼梯连结在一起,楼梯中间还有一处小平台。

二楼是约八铺席大的西洋式房间。室内有些东西是作什么用的,似乎还没有确定下来,也没有家具一类的东西。一部分地面铺上了深褐色的地毯,死者就趴倒在地毯上,混杂血的脏物从嘴角流出,粘在地毯上。死者好象是中毒而死。在他的尸体旁边有一只洋酒瓶子,里面还有约四分之三的酒,另外还有无脚酒杯倒在那里。

“好象是氰酸钾中毒!”验尸官把这些物证收集起来,又检查了一遍尸体,然后嘟哝着说。

“是自杀的吗?”一名警官问道。

本署接到报案时,尚不知是自杀还是他杀,他们是抱着这两种怀疑来的,结果来一看这密闭的屋内情况,首先考虑的是自杀。

“现在还不能肯定。也可能是犯人把掺毒的威士忌送给了死者。”担任现场指挥的长野原警察署的荒木警部说。

“死者是在这里边看电视边喝酒呀!”另一个警官指着装饰架上的电视说。那是一台小型轻便的彩色电视,尽管早就无人看了,可它还在开着,而且音量很大。报案者正是因为听到电视机的声音才产生了怀疑的。

“死者被害之前一直在看电视!”

“我看也是。”荒木警部大声说。他意识到部下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便又道:“决心要自杀的人,能有心思一边看电视,一边喝成士忌吗?”

几个人同时叹了一口气。这的确是否定自杀的一个理由。

“这个男人是不是这家的主人?”这当然是朝着有泽金吾问。

“不是。这个男人是不动产会社的社员,经他介绍,我和高根泽在这个别墅区买了地。”

“这个男人为什么要跑进这个家里来死呢?”

“不知道。我今天早晨来的时候,看见电灯和电视都开着,就觉得情况可疑……”

“你最初报案的时候,不是说这家里的人知道你要来吗?”

“是的,是高根泽君的夫人昨夜给我打电话,叫我马上来,我就开车来了。”

“别人的夫人为什么叫你到别墅来?这方面的事你能详细说一下吗?”

调查员象是怀疑似地看了看有泽。有泽大致介绍了以下的情况:

法国的管弦乐团来日本演奏。昨天晚上我在新宿的K会馆里看他们演出,晚上八点左右,突然接到了高根泽夫人的电话。她说她现在在轻井泽的别墅里。由于浅间山的火山一直在喷发,交通断绝,想回东京也回不去,所以她心里十分害怕,求我开车来接她。于是,我就中途退出了音乐会,开车到轻井泽来了。

“高根泽夫人为什么不叫她丈夫,而叫你来?”调查员提出了当然的疑问。

“高根泽君为社里的事到美国出差去了。”

“但是,年轻的夫人在丈夫不在家的时候,把别的男人叫到别墅来,这——”

“你好象有别的怀疑吧!我和高根泽是同一家会社的同事,平时关系很亲密,连别墅都建在一起。他们也说过,他们不在别墅的时候,要我多关照。高根泽夫人叫我来,就象向邻人求救一样不客气。”

“但是,高根泽先生的夫人在哪里?在整个别墅中,哪儿也不见她的踪影呀!”

接到有泽的报告后,他们立即一同来到了现场。可是,屋内除了海原的尸体外,没有任何人。这一点已经确定无疑了。

“这我也不知道。高根泽夫人给我打电话的时候,确实说她在这里。”有泽的表情罩上了一层为难的影子。

“电话确实是从轻井泽打给你的吗?”

“说不准。管弦乐团正在演奏当中,一个姑娘告诉我,社我接电话。”

“你接电话的时候,高根泽夫人已经在电话机旁等着你吧?”

“是的。不过,即使是直拨电话也不能知道电话是从哪里打来的。”

“那时候,高根泽夫人没谈到这个男子的什么情况吗?”

“没有,一点也没谈。”

“你到轻井泽来的路上车辆拥挤吗?”

“不,因为夜已经很晚了,不怎么拥挤。”

“你是什么时间从东京出来的?”

“我接到电话后马上就出发了,大约是八点左右。”

“回家去开的车吗?”

“不,我是开车去听音乐会的,从音乐会那儿直接来的。”

“你怀疑这家发生了意外,到本署报告的时间是早晨七点左右。那么,你是几点到这里的?”

“早晨六点多钟。”

“噢!这么说,你是昨夜八点前后离开新宿,今晨六点左右到这里,对不对?”

调查员好象在头脑中计算着这段时间。有泽看着他的表情:

“你认为我路上费的时间多了,是不是?的确,从东京到轻井泽,开车有五六个小时就可以到达。可是我却费了十个小时,因为路上雾太大,另外在丰途还爆了一次胎。”

“爆胎?”警官没有想到这一点。

“汽车驶到碓冰峰时,左边后轮胎爆了。最近很少遇到爆胎情况,我一下子可慌了神,连手电筒的玻璃片和灯泡都跌碎了。我在黑暗中摸索着换轮胎,结果又被铁杆伤了指头。我当时一点办法也没有。向别处求救吧,又没有电话,偶尔过来一辆车,也不停。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幸好来了一辆长途邮车,听到我的求援声,才帮助我解除了困境。”有泽的右中指确实裹着新纱布。

“就是因为这个,多耽搁了时间?”

“是的。”

“那长途邮车的号码和司机的名字,你还记得吗?”

有泽这一次更加为难地说:“我问他的名字,他说帮这点小忙没有什么,帮我换好轮胎就开车走了。”

“会社的名字?”

“也没来得及查看。”

“可是,他在帮你换轮胎的时间不是很充裕吗?”

“当时他帮我换好轮胎,我只顾高兴了,没有注意别的事。”

“这么说,你从昨天夜里八点到今天早晨七点左右,没有人能证明你在哪里干什么,是不是?”

“是的!但是,怎么?你……决不……我……”有泽变了脸色。他觉察到警察对他的怀疑很深。

在询问有泽的同时,警察对现场进行了勘查。他们推断,被害人死亡时间是在昨夜十二点到今晨的三点左右。昨夜八点离开新宿的有泽,如果路上没有发生什么故障的话,那么在海原死亡的这段时间里,他是能够到达现场的。

并且,在这段时间里,他又找不到不在现场的证明。年轻的妻子在丈夫出差之际,有泽突然到别墅去访问她,结果在别墅虽发现了一具尸体,在这种场合下,警察的第一个怀疑对象当然就是有泽。

“股长,死者的口袋中有把钥匙。”一个搜查员发现了新的东西,象是一把钥匙,却又没有刻痕。

“这是哪上面的钥匙?”

“也许是这个家的钥匙,在大门锁上试试吧?”

“好,你去试试看。”

搜查员把钥匙在大门上的锁孔内一试:“股长,就是这门上的。”这么说,高根泽夫人还有一把钥匙。

警部内心思忖着。有泽的供述如果是真的,高根泽的妻子应该在这个家里。可是现在在这里不见她的踪影,这说明她是在海原死了之后,锁上门出去了,海原口袋里的这把钥匙,她没有用。

荒木的推测是建立在另一个推测的基础上,即高根泽的妻子是在海原死了之后离开别墅的。当然,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就是说,海原活着的时候,高根泽的妻子就离开了别墅,她走了之后,海原锁上门死了。

只是,有泽是高根泽夫人叫他来的,有泽来了之后,她却又不在这里。是不是她来了之后发现了海原的尸体,被吓跑了呢?

荒木警部又进一步深入考虑:高根泽的夫人不知因为什么想杀死海原,为了嫁祸于他人,便把有泽叫了来。杀人的时间是在夜的十二点至三点之间。她让有泽下午八点从新宿出发,途中如果不发生什么事故的话,可以使有泽发现那尚有热气的尸体。门上上着锁,表明了她的沉着,她的行动是有计划的。

当然,只有有泽的供述是真实的,这个推测才能成立。这里最不可思议的人物是有泽。高根泽夫人把他叫到了现场,而他来到之后,夫人又不在现场,这就把他置于最值得怀疑的位置上了。

他自己说的在路上由于雾大,又爆了轮胎,结果费了十个小时才来到现场,这也是引起怀疑的一个因素。

还有一种可能,即高根泽夫人没有锁门。她一个人在别墅的时候,海原突然闯进来,并且向她袭击。她吓得逃了出来。之后,海原锁上门,一个人喝酒。不过,这个考虑有两点解释不通:一是酒里怎么掺进了毒药?二是夫人从别墅逃出去后,一定会在什么地方求救。可实际上,哪里也听不到一点音信。

假如是他杀的话,第一个怀疑对象是有泽金吾,第二个就是高根泽夫人。去美国出差的她的丈夫,在没有确实不在现场的证明之前,也不能被排除怀疑。

“先和东京高根泽的家联系一下。”荒木向他的部下命令道。

“股长,真想象不到,高根泽的妻子就在电话机旁等着。”古庄巡查部长突然发出一声狂叫。最早接到有泽报告的就是他。

“你的声音那么大,对方能听着呀!”警部一面说着古庄,一面拿起了电话。不过,他心里也在怀疑。有泽说这个女人是在轻井泽给他打的电话,怎么现在她又在东京她的家里呢?难道是有泽在撒谎?

“喂喂,是高根泽夫人吗?”

“是,是我。”对方的口齿很清楚。听得出来,是个有知识的女人在答话。荒木警部一边想象着对方的容貌,一面说:“请原谅我啰嗦,夫人,是你本人吗?”

“我是高根泽的妻子。对不起,你是哪一位?”

“对不起,我是长野原警察署的荒木。有件事想问问你。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晨,夫人是不是在轻井泽的别墅里?”

“在轻井泽的别墅?不,我不在那里。我丈夫刚出差,这期间,我一直在东京自己的家里。”

“一直在东京的家里?这么说,你没打电话叫有泽金吾先生到轻井泽来吗?”

“轻井泽?没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的话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对方的语调听起来有点儿惊奇。

“是这样,有泽先生说,昨天夜里八点左右,你是从别墅里给他打的电话。”

“呀!将泽先生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我根本没有给他打过那样的电话。昨天晚上八点左右,我在赤坂的O旅馆里参加大学时代的同窗会,怎么能到轻井泽去呢?”

“夫人,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旅馆里的宴会负责人,我们好久没有见面的几个同班同学都在那里……不过,你问这些事干什么?”她的言词虽然不失分寸地很有礼貌,但对荒木那不礼貌的质问,却含有责备的味道。不过,昨晚八点左右她即使是在赤坂的旅馆里,在警方推断的海原死亡的这段时间内,她也能来轻井泽。

“夫人,请你不要吃惊,在你的别墅里死了一个人。”

“死了个人!啊!是真的吗?”她吃了一惊。从电话里可以听见她那边的电话听筒好象掉到了地上似的。荒木不能亲眼看到她的反应,不免感到遗憾。

“是今天早晨六点左右有泽发现的。”

“那死者是谁?”

“是你认识的人,他叫海原正司,是不动产会社的社员。”

“啊!是海原先生!”

“有件事要问问你。海原先生有你别墅的钥匙。这钥匙怎么能到他的手里?”

“海原说,他要招揽新的客户,让客户看看已经建好的别墅,有助于再卖土地。所以我就把钥匙借给他了。”

“那是什么时候?”

“昨天。我正要准备去参加同窗会,他突然给我打来电话,说是马上要带领客人去轻井泽。我们就在O旅馆里见了面,我把钥匙借给了他。准确地说,大约是在晚上五点前后。”

“他来向你借钥匙的时候,就他一个人来的吗?没带其他什么人吗?”

“没有。我记得就他一个人。”

“可是,你把钥匙借给了海原先生,另外还有钥匙吗?”荒木这时候又想到一种可能性:高根泽夫人是在撒谎。她会不会是先让海原服毒后,又用钥匙锁上了别墅,然后又回到了东京的家?

警方推断的大致死亡时间,是从早晨零时到三点。因为尸体还未全凉,判断不会有大的出入。

这么说,海原的死亡时间即使是在判断的最迟限度三点钟,到现在已经过了九点,在这个时间内回到东京是有充分可能的。

高根泽夫人如果另有别墅的钥匙,这就大大增强了对她的嫌疑性。再说她作为别墅的所有者,有把备用钥匙也是理所当然的。

“是的,我另有一把钥匙。不过……”她那流利的语调突然语塞起来。

“不过什么?”

“实际上是这样,三四天前我急着想到别墅去,走到池袋时,突然想起有本书忘带了,这本书我特别想读,没有办法,我就把行李寄存在车站的存放柜里,回家去拿书。”

“那?”

“可是,在回家的途中,我听到了浅间山火山爆发的新闻,我就打消了去别墅的念头,我想,寄存在车站的行李,等明天去取也可以。可我后来要去取的时候,一时找不到存放柜的钥匙了,结果就造成了麻烦。行李在存放柜里一直存放到现在。”

“那和别墅的钥匙有什么关系?”

“别墅的钥匙放在那行李里。”

“什么?”荒木警部也终于提高了嗓门。假如她说的是事实的话,那她的钥匙是和行李一起被锁在车站的存放柜里。同时,她又说是把存放柜的钥匙丢失了。

“存放柜,请求存放柜会社配把钥匙不就打开了吗?”本来是追查别墅的钥匙,可是不知不觉间查问起存放柜的钥匙来了。

“钥匙号码我记得,如果交上赔偿费,他们是会给打开的。不过我没去,一直存放到今天。假如中途去开的话,存放天数在存放柜的表示窗上有表示,一看天数,就知道应该付多少存放费。”

她的说话听起来仿佛若无其事,但实际上是在明确地为自己表白。存放柜的表示窗上指示着存放天数,一看那数字,就知道行李存放了多少天数,这可以证明在这期间内,没有动过行李。夫人说,她是在三四天前把行李存放在存放柜里,并且,别墅的钥匙也在那行李中,这是为了证明高根泽夫人没有拿着别墅的钥匙。没有钥匙,海原死了之后,当然也就不能把别墅从外面锁起来了。

“你另外还有没有钥匙?”

“没有了。”对方的回答很干脆,语气里可以说是充满着自信。

“再问一个问题作参考。昨天夜里的同窗会之后,你是从旅馆直接回家的吗?”

“不。出旅馆时已经过了九点。我们都是好久没见面的好朋友。我们从旅馆出来后,又去了银座的茶馆和夜总会。由于时间太晚了,结果没能回去,就到四谷公寓的朋友家里住了一宿。”

“住在朋友的公寓里?”

“是的。反正回家丈夫也不在家,我觉得倒不如和久别的朋友尽情地玩上一宿。”

假如这是真的,很明显,她不在现场的证明是充分的。首先,她的钥匙存放在车站的存放柜里,这证明她不可能把别墅锁上后逃出来;现在,她又有了不在现场的证明,说明她不能往复现场一趟。

难道她就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了吗?她提供的对象,一是车站寄存行李的存放柜,二是她的同学,如果向这两方面作调查,马上就可证实她没有撒谎。

可是,她和有泽金吾说的不一致,这又怎么解释呢?让两人对质当然是可以的,但这种作法应该放在以后。不管怎么说,有泽更值得怀疑。

“存放柜里的行李就那样放在那里可以吗?我们也要求存放柜会社不要开。里面没有目前必须用的物品吗?”荒木的语调中含有让对方不要发牢骚的意思,因为行李已经存放到现在没动了。如果对她再有什么打算的话,不能预先让她有准备的余地,否则的话,她还能制造出更多自己无罪的证据。

“可以。可是那怎么……”她的话听起来很象是在装胡涂。这也许是因为已经在以怀疑的心理对待她。可不能抱着过于先入为主的观点不放呀!荒木一边警告着自己,一边说:“这是搜查的必要。你的行李就交给我们吧,请你一定协助。一会儿,为了把尸体搬出来,不得不把你别墅的窗户打碎。夫人,也希望你尽早到这里来。”

“知道啦,我马上就去。”有泽此时正在别的房间里。荒木挂断了电话就到那个房间找他去了。

“有泽先生,你若是撒谎不说实话,可就麻烦大了。”荒木说。

“撒谎?我撒什么谎啦?”从他反问的表情来看,感觉不出他有虚假。

“我已问过高根泽夫人啦,她现在就在东京的家里。她说,她没有打电话叫你到轻井泽来。”

“那,那是胡说!”有泽脸上的肌肉都痉挛起来,他的表情中蕴含着强烈的惊愕和怀疑。

“那么,就是夫人撒谎了?”

“难道会有什么差错吗?我的确是在新宿的民会馆的时候接到了她的电话,那里传呼电话的小姐可以证明这一点。”

“我们是要调查的。那场音乐是哪里的乐团来演奏的?”

“是流行歌曲的权威、法国布鲁塞尔的管弦乐团。”

“可是,假如高根泽夫人真的打电话把你叫出来,那她是怎么知道你这个时间在那里呢?”

“是她给我的招待券。她说她有别的急事不能去,可以的话,让我代替她去。”

“什么?是她给你的招待券?”荒木目光熠熠地说。

“是的,她说是好座位不能浪费,一定要去。”

“这么说,她连你座位的位置都知道。”

“假若有记录的话——”

“你当夜去听音乐会,知道的人除了高根泽夫人外,还有谁?”

“我觉得会社的同事能知道。”

“那为什么?”

“现在正是新产品上市不久的时期,企业和买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洽谈,所以开发部的工程师们凡是不在自己家里的时候,无论在哪里,都要和会社里取得联系。”

“那当然是。”荒木点点头。至少,除了她之外,还有人知道有泽当夜在新宿的K会馆里。

“这一情况,高根泽夫人知道吗?”荒木问。

“你指的是什么?”

“工程师要把在外的地址告诉会社。”

“因为她是高根泽君的夫人,当然知道。”假如她懂得这方面的知识,就会设法尽量减少对她的怀疑。

“是传呼电话的小組让你接电话,而不是在馆内的广播喇叭把你叫出去的?”荒木继续问。

“不是,因为正在演奏当中,馆内不开广播喇叭,是传呼小姐到我座位上去叫我的。”

“谁在哪个座位上,是不是象族馆那样由管理员安排?”

“不是。因为剧场很大,可能是夫人把我的座位告诉了传呼小姐。”

“这么说,高根泽夫人本来就知道你的座位!”

“……”

“把票送了人,还能记得票上的座号,有这样专心的人吗?”

“那……”

“假定能记着的话,那就是说,一定是有事要和那个人联系。怎么样,你在接受招待券的时候,没看出夫人有这种表现吗?”

“什么表现?”

“在音乐会期间要和你联系。”

“没有。不,那么说的话……”有泽的表情有点儿变化。

“什么?”荒木紧盯着有泽的面孔。

“她说过,送招待券的人可能要来,要我一定要坐在招待券指定的座号上。否则的话,一旦空了座位,送招待券的人会不满意的,因为书目很红,门票很紧张。”

“那就是说,你是坐在指定的席位上了。”

倘若有泽不坐在指定座号上,夫人就无法和他联系。关于席位问题,夫人数次向他叮嘱,也就是说,她事先就计划好到时候和他联系。

有泽跑到轻井泽来,发现了海原的尸体,所以,就处于最值得怀疑的位置上了。

假若有泽不是第一个被怀疑者,那就是别墅的主人高根泽夫妇了。当然,她的丈夫有不在现场的证明,而在国内的她却免不了要被怀疑。

高根泽夫人和有泽的说法不一致,到底是谁在撒谎呢?现在,陷入最不利的境地的是有泽。没有人为了把自己推入不利的境地而撒谎。如果是高根泽夫人撒谎的话——

荒木的大脑的轮子在飞快地旋转。

她为了使有泽变成被怀疑的对象,从一开始就经过周密的谋划,所以她必须把有泽置于能够和她联系的场所,这就不得不在座号问题上,反复向有泽叮嘱,唯恐出了什么差错。但是,如果这是真的话,她给有泽打电话的时候,她却在赤坂的O旅馆里,这个问题怎么解释?还有,有泽在去轻井泽的途中遇上了大雾,又爆了轮胎,结果晚了几个小时才到达轻井泽。在这种情况下,如果高根泽夫人和有泽电话联系后,自己也从东京出发,赶到轻井泽大致也需要相同的时间,在这种情况下要想毒死海原是不可能的。再说,那别墅的门窗锁着又是怎么回事?有泽的动机是什么,同样必须考虑。

“警部!”荒木正在苦苦思索,突然被有泽叫了一声。

“你是在考虑海原先生是被杀的吗?”有泽的脸上显露出不安的神色。

“还不能简单地这样断定。首先,要对尸体进行解剖,以确定真正的死因和确切的死亡时间。然后还要进行认真详细的调查取证工作。在接到指示之前,不能随意行动。”

因为还没有出具逮捕证,不能拘留人,但对有泽的嫌疑最深。荒木的话中已经暗示,倘若不是等上级的指示,现在就可以逮捕他。

3

当天下午,解剖结果出来了。死因是氰酸钾中毒,死亡时间和现场勘查的结论一致。尸体旁边倒着一只酒瓶子,从里面检查出了氰酸钾,从酒杯里剩下的一点威士忌中,也检查出了相同的毒物。

这瓶酒是别墅里早就放着的,还是海原从外面带进来的?这一点姑且不论。仅仅根据已查明的死因和死亡时间来看,情况已经明显地不同。荒木和高根泽夫人通话的时候,因为没查明死因,也就没有涉及酒瓶的事。

几乎是在尸体解剖结果出来的同时,高根泽鸨子赶来了。荒木乍一看到她的时候,和在通话时想象的几乎差不多。在那美丽的瘦长脸型上,长着一双蕴藏着智慧的眼睛,从她那苗条的身段上,又散发着年轻妻子的特有的娇媚,和她那天生的智慧巧妙地融为一体。

从外表上,怎么看不出她是为陷害他人而撒谎的女人。荒木一边看着鸨子,一边在心里告诫自己:单从女人的外表判断是危险的。他首先提问的是关于洋酒的事,鸨子说她不记得。

“丈夫和我都不嗜酒,在别墅里,凡是酒精一类的东西,都没有存放。海原先生是洋酒鬼,会不会是他自己从外面带进来的?”她毫不胆怯地说。

她的话语中含有自杀的可能性。海原所在的会社和别墅的管理事务所也来了人。本社和事务所的人都说:“海原的恋人现在正在上大学,来年春天毕业,他正在等待恋人大学毕业后结婚。在会社里,他被列为头等的优秀社员,工作也顺利,颇受会社的欢迎,没有任何理由使他产生自杀的念头。”

海原死前住在东京世田谷会社的单身宿舍里,原箱是冈山。他的父母得知消息后,也都赶了来。

据会社的同事说,昨天,海原没有带领客户去看别壁区。他今天和明天都休假,这一点和鸨子说的不一致。

“夫人,你不是说海原向你借过别墅的钥匙吗?还说他是为了容易卖出土地,要让客人看看已建成的别墅,方来借别墅的钥匙,对吧?”

“是,是这样。他和我是在O旅馆里见的面。他说,他要到轻井泽去,向我借去了钥匙。”

“你借钥匙给他的时候,有人看见吗?”

“大概没有,我是在旅馆的休息室里给他的。”

“海原先生当时没有带着其他什么人吗?”

“我没有特别注意,好象就他一个人。”

“他没有约夫人一起去吗?”荒木一针见血地提问。他想看看她的反应。

“我和海原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鸨子以怀疑目光紧紧盯着对方反问道。

“请别介意。没有就没有吧。”荒木马上把话锋收了回来。

“可是,夫人,有泽先生说,是你打电话叫他来的。”

“我不明白有泽先生为什么要那样说。我一直在东京,没有说过要到轻井泽来。”

“那么,昨天下午八点左右,有泽先生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昨天夜里八点……”鸨子略微考虑了片刻之后说,“八成是在新宿的K会馆里。”

“你怎么知道?”

“法国的管弦乐团来日本演出,昨天在K会馆里公演,我把入场券给了有泽先生。假若有泽先生没有把票废了,八点左右,他应该在K会馆里。”

“那是。”荒木暗自点头,又问“那入场券上的座号还记得吗?”

“座号?不,我只记得买的是前排中央最好的座位,具体是多少号,我不记得了。”

“买的?这么说,招待券不是人家送给你的?”

“不是。我非常爱好流行歌曲和音乐,那个管弦乐团一来日本,我总要想方设法去听听,而且总是和我丈夫一起去。这一次,正赶上我丈夫出差在外,我就在预售票处只买了一张。不过,那天的演出和我们要举行的同窗会冲突了,我事先完全忘了这一点。这次同窗会是我们毕业后的第一次,想见的人很多。管弦乐团的公演还有好几次。所以,我就把入场券送给了有泽先生。”

这又和有泽说的相矛盾。有泽说,他是从她那里得到的招待券,她还一再叮嘱,招待券就是表示被招待者一定要到场,必须按照招待券上指定的座位上就座。荒木让鸨子和有泽当面对质,得到的结果却是无休止的争吵,双方互不相让。不论怎么说,肯定有一方是在撒谎。没有办法,只有靠进一步的搜查来解决这个矛盾了。

海原到底是不是自杀?现在连他自杀的动机都找不出来。现场的疑点很多,他杀的迹向很多。没有办法,警方只好从自杀和他杀两个方面去进行搜查工作。

4

警方定出了下列的调查项目,各自都有专人负责:

⑴海原自杀或他杀的动机;

⑵海原、有泽、高根泽鸨子三者的关系;

⑶向新宿K会馆的工作人员作调查;

⑷查出帮助有泽修车的那个长途邮车的司机;

⑸向O旅馆的工作人员以及鸨子的同学作调查;

⑹向池袋车站的存放柜会社作调查,确认存放拒的使用天数,检查存放柜内鸨子的行李;

⑺确认别墅钥匙的数目;

⑻鸨子丈夫高根泽卓也不在现场的证明;

⑼向音乐会的主办者调查,有泽的座位是不是招待席。

调查员接到任务后,分头去进行调查。当然也有去东京出差的几个调查员,其中就有最初接触事件的古庄巡查部长,驾驶巡逻车的柿沼巡查担任他的搭档一同前往,协助古庄工作。古庄并不愿意到东京出差,但柿沼不然,他非常高兴去东京。

他们的主要任务是调查高根泽鸨子有没有不在现场的证明。从调查股长荒木的表现判断,他对鸨子的怀疑最大,所以他们分担的任务也最艰巨。

“股长考虑的也太复杂了。我看这肯定是一起自杀案件。那个人是在完全上着锁的房间里死的。他是不动产会社的推销员,可能遇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也可能是在会社里有贪污行为。只要查明他自杀的动机,那就什么事都清楚了。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是白跑一趟,可还要特意往东京跑一次,这是一场徒劳的行动。”

在乘车前往东京的途中,古庄一直不停地发着牢骚。他觉得,只要尸体有自杀的可疑情况,就应尽量从自杀的方面去搜集材料和结案,没有必要勉强找出个罪人来。可现实却又偏偏不遂他的心意。反正在日本不是人少了,而是人太多。死一两个人,不论是自杀或他杀,都算不了什么。

他们首先去了池袋车站。从存放柜处领取行李的事,已经证得了鸨子的同意。管理存物柜的部门是池袋的铁道弘济会,事先已经和他们联系好,把这个有问题的存放柜原封不动地保留了下来。

警察想查证的是存放柜表示窗上的实际使用天数。在存放柜管理人的带领下,两人来到了鸨子说的那个存放柜前。她把钥匙丢失了,但还记得号码。这也可以说是一个奇怪的情况。

鸨子使用的存放柜是东口的118号。表示窗上显示的数字是“4”。

“这个数字表示行李已经存放了四天了,是不是?”杮沼问。

“不,是第五天。第一天数字不显示。这个数字表示要追加的存放费。使用者开始时先交一百元,使用日期超过两天以上,按窗上指示的日期数字交纳追加费,如果不如数把钱投进口内,就开不开锁。使用期限是五天,在使用期内不来把东西取走,就转移到仓库里保管。”

“表示使用日数的数字不变,在中途,比方说第三天或第四天,不能打开存放柜吗?”

“如果在中途打开过存放柜,数字就要变成0了。”

“没有办法即使数字不变,又能打开柜子吗?”

“没有。首先,为什么要那样作呢?即便是在中途拿出拿进行李,也必须要交纳追加费。打开的时候,如果数字不消失,那客户就要吃亏啦。”

今天是十月三十一日,行李寄存日期是二十七日。这说明,从海原死亡的二十九日到三十日,存放柜没有打开过。

“明白啦。现在请你打开吧。”柿沼点了点头。管理员用万能钥匙打开了物品存放柜。他的钥匙不投进追加费也能打开。

柜子里放着一只女人用的红皮手提旅行包。据鸨子说,别墅的钥匙就放在这个旅行包的侧袋内。柿沼拉开拉锁,从中拿出一把银色的钥匙。

“钥匙在这里!”他不觉大叫了一声。钥匙的形状和海原口袋里的那把完全一样。也是很奇特,上面没有刻痕。在没有和别墅正门上的锁孔核对之前,尚不能肯定没有错。不过暂时来看,好象是没有错。

“从这一点可以证实,海原死了之后,高根泽夫人不可能把别墅的门锁上跑出来。”柿沼的声音有点颤抖。高根泽鸨子美貌动人,年轻的他发现了可以减少对高根泽鸨子怀疑的证据,感到高兴。

“那还不能肯定下来。”古庄不动声色地嘟哝了一句。

“为什么?”

“不会再有别的钥匙吗?对那个女人可不能轻易放弃怀疑。”那把没有刻痕的钥匙是很容易配制的。

“部长,你不是说过海原肯定是自杀的吗?”柿沼对古庄的“变节”作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我是说过。但是,你看看这把钥匙放在什么地方?在旅行包的侧袋内,这固然是便于拿出来,可是别人不是也最容易发现吗?”

“钥匙一类的东西,是要放在便于取出来的地方呀!”

“是在一下子就能拿出来的地方呀!嗯,我判断,可以基本上说她是个有心计的女人,要把行李放在存放柜里五天不去取,是出于无奈。再说她要到别墅去,总要带一些生活用品,一定会有些东西怕被男人看到感到耻辱,因此才把钥匙和那些东西分开,放在最便于取出来的侧袋里。这不正说明她是早有计划这样作的吗?”

“你想得是不是有点过于复杂啦?”

“我想得过于复杂啦?从她放钥匙的地方可以看出,她认为只要我们发现了她的钥匙,她就没有事了。那个女人要真正放进存放柜里的,只是这把钥匙而已。”

“不过,她为什么要这样作呢?”

“不用怀疑。她是为了强调她没到别墅去。就是说,从海原死的12月29日至30日这段时间里,她没有去过别墅。”

自从在旅行包的侧袋里发现了钥匙之后,古庄立即倾向于海原的死是他杀。

“对不起,请在这里签个字。”管理人在两个搜查员面前站了好大一会儿,听着他们那莫名其妙的议论,畏畏缩缩地把帐簿交给他们,又道:“啊,请原谅,这就给写扣押品清单。”

无论是强行扣押,还是随意提取,扣押人均有义务写一份扣押品清单交给物品交出人。在这种情况下,决不能笼统地只写一个旅行包,必须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列出明细目录。

警察需要的只是别墅的钥匙,可那钥匙是装在包内的侧袋内,这就要把整个包领去。再说,从包内的其他东西,也可能发现其他资料,所以把整个旅行包带走不见得不必要。

幸好,旅行包没有上锁,里面的东西容易点检。有随身携带的洗脸化妆用具,替换的衣服,轻便的读物等,尽是些极平常的旅行用品。警察把清单写好,交给了管理人,这项任务就算完成了。

他们接着又去了赤坂的O旅馆。这是一家豪华旅馆,在东京的高层旅馆群中也是首屈一指的。从长野原那样的农村乡镇来,一进这充满近代建筑风貌的建筑物内,就宛如闯进了完全洋化了的新世界。

他们先从帐房里询问了宴会厅的情况,目的是想从宴会厅看一下那天高根泽鸨子出席的同窗会的名单。

因为事先通了电话,来后工作比较顺利。

“因为高根泽小姐是唯一的干事,我记得很清楚,她确实是在那天的五点前后来的,和其他出席者碰头。同窗会是在我们中宴会厅的紫云间举行,大约是在下午6点至8点左右,但是等结完帐付完钱,到高根泽夫人回去的时候,已经过了9点啦!”负责宴会的人说。

“高根泽小姐是干事吗?”

“是的,她担任会计。”

“这么说,她既担任了同窗会的干事,却又购买了这同一天的音乐会的票!”古庄那浮肿的眼皮底下浮露出了猜疑的目光,那眯缝眼的白眼球部分明显地突出,看起来仿佛格外心术不正似的。

“奇怪呀!”鸨子的同情者柿沼也歪着头纳闷。她把要举行同窗会的那一天完全忘掉,又买了同一天的入场券,这有可能吗?作为干事的她,照理说是不应该忘记要举行同窗会的。她是不是为了把自己不在现场的证明,给旅馆里留下强烈的印象,才特意担任干事职务呢?另一方面,她是不是也是为了把有泽置于绝对被怀疑的地步,才把他安排在当夜一定能电话找到他的座位上?

两个人对鸨子抱着更大的怀疑出了旅馆。下一个要去的地方,是在四谷本盐町的公寓。鸨子的同学住在这里,据鸨子说,那一夜她就住在她家里。这个同学和一个新作曲家结了婚,她可证明鸨子不在作案现场。

“那天夜里,她确实住在这里。我们在一起的欢乐气氛,那还是头一次。在学生时代,什么事都是那么谨小慎微,可是一结了婚,性格就象变了似的。”

“真的有很大变化吗?”

“真的,恰似变成了另一个人。若是以前,让她当干事什么的,她怎么也不干,而这次却是她主动自荐的,只从这一点来看就明白了。”

“当干事是高根泽夫人自荐的?”

“是呀!”柿沼在这个节骨眼上想起了什么。

“还有一点要问一下:高根泽夫人住在这里,是夫人你邀请她来的呢,还是她主动要求来的?”

“是她说想住在这里。她说,丈夫不在家,不会有什么怀疑,回家也是寂寞,可以说她是赖着要在这里住下的。”

“赖着住下?”

“有这种感觉。当时我说用车把你送回去不好吗?她说不想回去,就住在这里吧!可是,你们为什么要问这些情况?那时候出了什么事?”女性的好奇心立刻在她脸上表现出来。刑事想问的情况,已经问清楚了,对她的提问,只作了简单的回答,然后就告辞了。

最后的调查是通过电话完成的。他们又调查了邀请管弦乐队的主办者,查实了有泽的席位不是招待席。这一点又证实了鸨子没有撒谎。但她在送给有泽的时候,很可能说的是招待券。

5

有一班人是围绕着有泽的关系进行调查,基本情况也调查完了。新宿K会馆的工作人员证实,10月29日夜8点左右,确实向有泽传呼过电话。工作人员看了警察拿的有泽的照片说:“不错,就是这个人。”有泽的照片是从他会社里秘密借出来的。工作人员还说,打来电话的,是女人的声音,但听不出有什么特征,在话务员的记忆里,什么也没有留下。就象收发无数信件留不下任何印象一样,话务员对某个打电话的人也难以留下特定的印象。

海原是不是自杀,一直没有发现这方面的动机。别墅的钥匙只有两把,锁和钥匙是根据磁石原理制造的,技术极端精密,除了原制造者之外,别人无法制造钥匙。高根泽卓也出国没有回来,别墅庭院的后门处是海原的车,这些情况也都查明落实了。

只是,海原正司、高根泽鸨子、有泽金吾这三个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有那帮助有泽修轮胎的长途邮车的司机是谁?在哪儿?这些情况怎么努力调查,也没有得到一点结果。

大体上的资料都搜集齐了,便再一次召开会议,会议主持人是荒木警部。

首先要求发言的是古庄这一班,他们担任鸨子在不在现场的搜查。古庄让年轻的柿沼发言。柿沼简要地报告了调查结果之后,又带有结论性地说:

“特别值得注意的有三点:一是钥匙为什么要放在便于取出来的旅行包的侧袋内?二是既然接受了担任同学会的干事,为什么又要购买同一个时刻音乐会的票?三是为什么要赖着住在朋友的家里。综合这三点事实来看,鸨子故意作假的嫌疑最大。”

鸨子的同情者柿沼,现在也特别倾向对她的怀疑了。鸨子不在现场被证实了,可是这一证实却起了相反的效果,进一步增加了对她的怀疑。

“但是,假若高根泽鸨子就是犯人的话,那么,她的动机是什么?”一名警察提出了这个问题。

对这个问题谁也没有回答。她要杀害海原的理由,在调查中什么线索也没有发现。又一个调查员进一步说道:“她手里没有别墅的钥匙,这一点已经被确认了!那么,海原死了之后,别墅是怎么又被锁上的呢?剩下的一把钥匙是在海原的口袋里呀!”

这言外之意是对着柿沼的。柿沼的发言,实际上是把自己的调查成果,又自己亲自否定了,刚才那个调查员实际上是在责备年轻的柿沼。

“高根泽鸨子不在现场的证明天衣无缝般地成立了。10月29日夜里,她在赤坂的旅馆里出席同学会,会议之后,她住在四谷的朋友家里。那个朋友完全没有必要为了鸨子而撒谎。根据这些情况判断,鸨子不是没有可能来轻井泽吗?”这第三个人的发言,仿佛要把柿沼置于死地般地给了最后一击。一时间,柿沼就象被大家吊起来打似的。古庄看到了这不利的形势,不得不开口讲话。他倒不是为了救助柿沼,而是因为自己不仅是柿沼的伙伴,同时也是确认鸨子不在现场的主要负责人。在这种场合下,如果自己默不作声,就很可能使自己和柿沼的调查结果给大家以杜撰的印象。

“是呀,是很奇怪。高根泽鸨子处在绝对的安全圈内,四周筑成了双重的路障。不过,为了筑成这路障,她却留下了过多不自然的地方。她为什么要那样顽固地保护自己?难道这不就是她不可思议的一个情况证据吗?”

古庄一讲话,其他人的发言都停止了。这倒不是因为他们对工作不怎么热心,而是因为古庄是老巡查部长,大家碍于面子,不好意思当场面对面地反驳他。

“另外,还有一点要注意。”古庄转向荒木改变了口气说。

“那一点?”

“高根泽鸨子如果真的是清白的,当然,有泽就是最不清白的。但是,有泽也没有办法进出高根泽的别墅呀!”空气在无声地流动。

“鸨子到底还有没有别墅的钥匙,这还是个悬案。但是,有泽也没有别墅的钥匙呀!他怎么能从别墅的密室里逃出来呢?”

大家都意识到被古庄钻了空子。事件的第一发现者是有泽,他的报告和鸨子的说法不一致,所以大家就把目标集中在别墅的钥匙上。钥匙只有两把,一把在海原的口袋黑,另一把锁在池袋车站的行李存放柜里,这是消除鸨子嫌疑的有力证据。

可是,只有一把钥匙锁在存放柜里的事实,不仅证明了鸨子不可能使用,同时也证明了有泽不可能使用。

“和鸨子相比,有泽没有不在现场的证明。从29日晚8时,到30日的上午7时,他在什么地方?没有证明,只在这一点上,他比鸨子处在不利的地位。但是他没有钥匙,不管以什么理由把海原杀死,他也不可能从密封的别墅中逃出来。”

“只把钥匙留在海原的口袋里,不可能从别墅外面把门锁上吧?”

荒木明知这是不可能的,可他还是要说出来,为的是要确证一下。他注视着大家的脸色。

参加过现场勘查的另一位搜查员说:“那根本不可能。那个别墅是完全密封性的预制房,有铁板屋顶和不燃性的壁板,窗框是铅质材料,连空气也透不进来。在过去的推理小说中有这样的情节:用一根铁丝插进小锁孔内就可以把锁开开,可是那个别墅连这种条件也没有。”

“这么说,肯定就是自杀的啦?”有人长吁了一口气,小声嘟哝了一句。

“大家都认为是自杀的吗?”荒木听了谁的小声嘟哝后,问大家。从大家的眼神来看,谁都认为不是,连刚才嘟哝的那个人说的也不是心里话。

“有一点可以证明,尽管现场是锁紧的密室,也没有什么奇怪。”荒木查看了一眼在座人的表情之后,又道:“那就是假若鸨子是犯人的话……”

在座人的视线都盯在荒木身上。

“鸨子预先把毒酒放在别墅内,又把海原引诱到别墅来。海原不知道是毒酒,便喝了下去。”荒木面对着大家的视线继续说。

“但是,海原未必一定要喝那酒呀!”古庄提出了疑问。

“据说海原非常爱喝洋酒。如果告诉他说别墅里有瓶奧尔德帕洋酒,他就可能贪婪地喝下去。”

“但是,能在对鸨子最有利的时间饮下去……”

“对她最有利的时间,就是把有泽置于被怀疑者地位的那段时间里。比方说,有泽若是晚上8点从东京出发,最早也得12点才能赶到轻井泽。死亡时间的推定,多少是要有一点幅度的,但即便是这样,如果海原是在11点之前喝下了毒酒,那就麻烦了,因为有泽还没有到轻井泽来,他就有了不在现场的证明。所以,她是不是为了让海原能在12点前后喝下毒酒,作了一系列的准备工作呢?也可能是这样,她把酒瓶子藏在什么地方,让海原不能立即发现,等到接近12点,再打电话通知他,告诉他什么地方布他喜欢的好洒,叫他找出来喝。”

“的确是。那样的话,别墅就是紧锁着,也没有什么不可思议了。她完全可以这样作,电话上告诉海原注意把门锁好就行了。”

“是呀!但是,这是假定鸨子就是犯人的情况下,才有这种可能。”

“根据股长说的,这密室的谜可以解开了,可是还有两点怀疑。”柿沼说。

“什么?”

“鸨子如果是犯人,她应该是有目的地要嫁罪于有泽!”

“她的作为的痕迹,你们都看到了。”

“那么,有两点鸨子是应该知道的:一是有泽没有钥匙,二是有泽没有杀死海原的动机。她既然知道这两点情况,为什么还要一味地设圈套嫁罪于有泽呢?”

荒木注视着柿沼的面孔,等候他把话说完。柿沼的发言包括他还没有说出来的部分,已经在反复地刺激着荒木的思考。

“她的圈套不管设计得怎么巧妙,只要有泽没有钥匙和杀人动机,他就上不了她的圈套。她对有泽是不是设下了圈套,我们必须把这两点因素考虑在内。”柿沼继续道。

“这个念见很正确。可是,现在的问题是还没发现有泽的钥匙和动机。”

“可以考虑,那个密室是不是装有什么自动装置,只有有泽能开开,鸨子开不开。假如不是这样的话,那就不能使有泽上圈套。动机是不是也被什么掩盖起来,鸨子是能知道的。”

“那不是已经肯定了鸨子是犯人吗?”古庄口气有点儿揶揄地说。

“部长也这样认为啦!”

“还是不要过于以先入为主的观点下结论为好。”古庄最初坚持过自杀的意见,现在从他那若无其事的脸色上看,他好象把这一经过忘了似的。

“那么,鸨子为什么不把那两点告诉我们呢?”荒木说。他这是明知故问,实际上他比谁都清楚。他认为好不容易从柿沼口里说出了好的见解,还希望他能把一切都说出来。

“我觉得她是把这些疑点留着我们去发现。她为了自己清白,怎么也要把有泽置于犯人的地位。但是,如果所有线索都是她提供的,没有一点是我们发现的,她的圈套就很容易被看出破绽。她现在也许正在焦急地等着我们去发现。”

“高明的见解。照你这么一说,我们就这样等待着鸨态度最为贤明啦!”

“但是,有泽的嫌疑越大,鸨子的情况就是奇怪,也无可奈何。”古庄从旁插言道。

“那是呀!为了加深对鸨子的怀疑,有泽反而会变得更加可疑。正如有时候为了查明犯人,反而让犯人逃进了更加严密的安全圈里去了。我们感觉到了这种矛盾。”

股长,怎么办一大家都用这种疑问的目光注视着荒木。

“有关有泽的动机和钥匙问题,今后还有鸨子的动机问题,都要深入调查。那个女人的确是不寻常。她到底在什么地方,有什么不寻常,现在还指不出来,反正她和普通的女人不一样。”

荒木回答了部下的目光,作出了结论。后半部分的话,是他自己的个人意见。

6

鸨子从懂事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随着年龄地增长,这种意识越来越强。她有两个弟弟,他们不知道姐姐和别的孩子有什么不同。虽说是亲姊妹兄弟,却宛如住在两个世界一样被严格地分开。

对她的与众不同处,父母从来不去触及。但他们都清楚地知道,女儿了解自己的特别之处。也正是因为这一点,父母感到特别苦恼。鸨子为了减轻父母的苦恼,在他们面前总是尽量装得自己什么也不知道。这种痛苦的压抑,在她心灵深处长期罩上了一层阴郁的云雾。

那是中学一年级的夏天。女学生一到这个年龄,差不多就要出现周期的生理现象。早熟的女孩,从小学时候就有开始的,但明显的生理来潮,一般是从中学时候开始。

一到接近暑假的时候,学校里带游泳池的游泳教室就连日开放了。那时候,已开始生理初潮的女学生在游泳池边上,一面看着同学们的游泳,一面仿佛羡慕似的,在内心里暗暗偷看她们那稍稍成熟的女性体态,并且情不自禁流露出一种女性特有的优越感。

一上中学,不管是男的女的,似乎都有了性的意识。在水池边上被男孩子奚落的女学生两颊不知不觉就绯起了红润。从这一现象可以判断,她们是为自己的身体能比别的同学早熟而感到自豪。

她们虽然不下水,但在表情上却仿佛脫了孩子皮一般,颇有大人气地看着同学们游泳。

有的女学生本来还未见初潮,却也扭扭怩怩地站在水池边上不下水。她们内心也想把自己放在早熟的优越位置上。鸨子讨厌这类同学。

连初潮都没来,却装腔作势地站在水池边上的女学生,应该说更令人讨厌。为什么非要那么虚荣呢?在她们眼里,只有那些学习不好、身体发育早的学生才喜欢早下水游泳,她们在态度上,象看孩子游泳一样去看池中游泳的学生,鸨子真想把站在水池边上装腔作势的同学拉下水去。

相隔数日就要放暑假的一天,鸨子班里在游泳教室下水的女同学寥寥无几,几乎所有的女生都站在水池边上参观。

比方说,即便是初潮开始了,也不会是大量的。其中还有初潮已经过去十多天的女生,也站在岸上不下去。这可以,说是一种流行现象了。

那一天,鸨子怀着秘密的计划下了水。因为各年级的学生都入水,游泳池中比较悠闲舒畅。鸨子擅长游泳。她父亲在伊豆有所别墅,她从幼年就在海里游过泳。

异变发生在20分钟之后。水池里的水渐渐变红。最初发现的不是水中的学生,而是站在岸上看光景的女生。

“池里的水红啦!”

“是不是谁受伤啦!”

水越来变得越红,一时间,大家骚动起来。开始时,监督的男老师认为,这是正在生理来潮的女生入水后出现的现象。可是,池内的水又过于赤红了,并且从水池底象喷吐红烟一般,向上喷涌着浓厚的红块。

水池中的学生全都争先恐后地向外逃。岸上的女生僵硬地站在那里,紧盯着被染红了的池水。在大家视线的中央,只有鸨子一个人始终在悠闲地游动。

水池的水红得连她的身体都看不清了。原来,她把一只装满了红墨水的塑料袋拴上坠子沉入水底,又从袋口中把红墨水喷涌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