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山际在良心的责备下极为不安。深山启子被杀案的搜查困难重重。新闻界后来又报道发现了几个目击者。他们提供的情况,除了看到象外国车一样的大型车之外,还看到一个穿粉红连衣裙的女人和启子一起上了那辆车。

但是,由于没有认准外国车的车型和号码,搜查工作难以继续进展。新闻界也没有再报道此案的新情况,山际暂时松了口气。不过,在他的心灵深处,那惶恐不安的火焰不是熄灭了,而是暂时焖了起来。他在纳闷:启子被杀案为什么一点消息也没有了?警察是不是还有什么策略?一想到这里,那不安的火焰又被煽燃起来。

犯人是不是有消息了,也没有听到,就象进入了迷宫一般。但在他内心深处认为,此案决不会就这样不了了之。倘若是想要勉强结案的案件,新闻界不再报道任何情况,正说明了这一点。山际非常渴望真是这种结果。但他又担心搜查工作没有停止,很有可能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继续进行。不定那一天,审判官的追及会渐渐逼到自己身边来。想到这里,他又感到胆怯、恐惧。

最近,不安的心情更厉害。有时候,朋友从后面拍一下肩头,他也会吓得“嗷”的一声跳起来。朋友一看他这过火的反应,也感到很吃惊。

“那起案件到底怎么样啦?”山际向他的共犯尾贺高良和海原正司问。

“已经不要紧了,一定是调查工作误进了迷宫。”

“搜查本部也解散了吧!”

尾贺和海原由于在案情中也蒙受重大嫌疑,所以在案情刚暴露时,两人也都惊慌失措。可是过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他们就完全放下心了。

海原好象还在怀恋那种“残忍的游戏”,似乎还想再干一次。他们甚至嘲笑山际“过于神经质了”。

谁也没有听说搜查本部解散的消息。这起杀人案件,其残虐手段极其罕见,警察怎么能轻易放弃深入搜查呢。

和被害者一起搭伴的,还有一个穿粉红色连衣裙的女人。那个女人到底哪儿去了呢?当初尾贺和海原在分析那个女子的去向时,都认为是被杀人犯拐走了。因为他们不是杀人犯,当然要从其他方面作一些推测。

可是,从案件发生到现在已经过了数月,还是不知那个女子的下落。

当初,被害者有个穿粉红连衣裙的同伴,新闻界多少也报道了一点消息,可是以后什么消息也没有了。

那个女人究竟隐匿在何处?是警察故意隐瞒情况吗?如果是故意隐瞒不报,又有什么特别的用意?

山际一伙很想知道警察的目的。那个女子见过山际一伙,她知道他们不是杀人犯,是唯一的证人。假若她是被杀人犯拐走了,在这么长的时间,新闻界不可能封锁消息不报。看来她的生命已处在极端危急之中。杀人犯已经用残忍手段杀了一个女性。他们把另一个女性拐走,是为了作人质,还是另有其他目的,会不会把她也用残忍手段杀死?这很难估计。

警察如果是投入全力搜寻那个女人的下落,按理来说,应该通过新闻报道,呼吁知情人给予协助。可实际上,关于那个女子的存在问题,以后再没有触及。

把两个女人作为“周末游戏”追猎的山际,总认为那穿粉红连衣裙的女人是被杀人犯拐走了。可是警察方面的推测不一定是这样。警察会认为驾车犯罪的三个男子是强奸杀人犯。当然那具体的人数是不是就是三个人,尚没有准确定下来。既然把这三个男子推测为强奸杀人犯,那就很难认为被害者的同伴是被拐走的。警察会不会认为那个同伴是诱骗被害者的诱饵?这也说不定。

其实,那个穿粉红连衣裙的女人到底是不是被害者的同伴,也没有最后确认下来。根据站前几个目击者的证言,他们确实看到有个穿连衣裙的女人和被害者一起上了那辆可疑的汽车。可是,目击者毕竟只是在过路时偶尔瞥了一眼,那印象并不十分深刻。

再说,那个女人和被害者是不是一同乘车到了犯罪现场,也没有确认。说不定她在中途就下了车。假如她和被害者同乘那“危险的车”,在千钧一发之机逃脱了危机,她肯定会出来报告的。即使她是被犯人拐走了,她的亲人或身边的人也应该报警呀!

开始的时候,新闻界对被害者有个同伴的情况也报道过,可是什么反应也没有。所以在搜查本部里,把她和犯人看成是一伙的倾向很大。

但是山际他们很清楚,她决不是犯人的同伙。他们只是认为,她是被犯人拐走了,所以断绝了任何消息。至于搜查本部的动向以及报道之外的事情,山际他们是不知道的。那女人的去向,本部不可能停止追查。她是掌握案件真相的关键人物,警察势必要努力把她找出来。可是既不知她的身份,又不知她现在是否还活着,搜查起来有如大海捞针般的困难。有关那个女人的消息没有再作任何报道,不是警方故意封锁消息,而是确实没有什么材料可以公开报道。

那个女人的下落不明,山际他们认为是被犯人拐走了,而警察的看法却并不那么简单。犯人为什么要把她拐走?是为作逃命的人质吗?看不出这种迹象;是为敲诈亲属的钱财吗?也没看到这种苗头。本部的大多数人并不认为那个女人是被犯人拐走了。

使山际越来越陷进了疑神疑鬼的不安之中。

2

鸨子和高根泽结婚后不到一个月,她早就感觉到了女性应有的喜悦,常常背着丈夫一个人羞红了脸。

鸨子很幸福,丈夫极端地爱她,经济上也不缺钱花。父亲出钱在郊外为他们建了一个小巧玲珑的家,离市中心只有一小时左右的路程。高根泽所在的会社名声极佳,将来也是很有希望的。他和鸨子的结婚,是社长给作的大媒,这说明社长对他的信任和器重。他将来一定会得到社长的直接重用。

鸨子的新婚生活,从物质到精神,都是幸福美满的,没有一点不足的地方。

可是实际上,她还是有一点不满,不,与其说是不满,还不如说是不安,也许更恰当一些。

“我讨厌那个人。”

听鸨子这么说,丈夫象很是吃惊地问:“怎么,他不是很好吗?”

“不,那个人真讨厌。”

“他对你说过什么了吗?或是作过了什么?”

“没有。除此之外……”

“没有的话,他有什么可讨厌的?他把各种有趣的新奇玩艺儿拿来让我们欣赏,有什么不好呢?”

“相反,我很讨厌,首先说明他是没有礼貌的,那些玩艺儿怎么能拿进结婚的家里来?”

“不,不要这么说,你对那些玩艺儿不也挺感兴趣吗?”

“怎么?您也这么说?可是我觉得,那个人是在窥伺我们的寝室。”

“你太多疑啦!”

“因为你强迫我看,我也不得不看。不过从那以后,那个人只要一来,好象一定要观察人的脸色。从他的眼神就看得出来,他是想从我的脸上探寻一下我是否看了他拿来的那些玩艺儿。我看他就是这个意思。”

“这是可以原谅的。你看了那些东西之后,不是也相当兴奋吗?”

“啊!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从今以后你再说什么,我也不看那些玩艺儿了。”

看起来,鸨子真的生气了。她说的那个人是丈夫的一个朋友。那个人有一种奇怪的兴趣。对男人来说,这种兴趣并没有什么奇怪,可是对新婚的妻子来说,刺激太强烈了。

他把色情电影和录音带统统称之为“大人的玩具”收集起来。倘若是单纯的收集,只是为了自己寻开心,那也就罢了。可是他把收集的这些东西,拿到结婚不久的高根泽家,目的是想察看一个人看了这些东西后有什么反应。这个人就是在婚礼上一直躲避鸨子目光的那个人。

鸨子结婚之后,这个人便经常出现在高根泽家。既然是丈夫的朋友,来玩玩也没有什么不可思议。可是对鸨子来说,总觉得这个人的来访怀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

“难道说,他终于记起了那件事吗?”不安伴随着恐怖,顿时渗透了鸨子的全身。最初,在结婚宴会上她就产生了一种极度的恐惧感。

他是一个可怕的人。知道那件事情的只有她自己。当他意识到这一事实的时候,为了堵鸨子的嘴,很可能要使出一种什么手段。

在他施展什么手段之前,为了自卫,自己是否也应该采取点什么措施?

报告警察吗?不,惊动警察,那只能是最后的手段。向丈夫讲明,求他帮助?那也不行。这事对丈夫一说,就泄露了自己的秘密。这无论如何也要回避。

她从最初的惊愕与恐怖中又复原回来,想看看情况再说。那个男子是丈夫大学时代的朋友,毕业后仍有密切交往。如果他只是作为丈夫的朋友在婚宴上奇遇,表面上看来他好象没有特别注意她,实际上可能是假装不知。

鸨子明知对方是一个可怕的家伙,却一直不敢告发他。不然的话,就势必要把自己的秘密暴露出去。她害怕这会影响到自己的幸福,不得不格外谨慎。

但是,尽管她期待他悄无声息地从她面前消失,可是他总不能使她如愿。不错,在婚宴上,他对她的确象是没有特别注意,可是结婚以后,他却时常以让高根泽看他的那些珍贵收藏品为借口到新婚夫妇的家里来。可怕的是,这并不是他的真正目的。

他的真正目的包含在他对鸨子说的那句话里:“那件事我知道!”话虽未明说,可鸨子完全明白,这是对她的恫吓!

只是,假若他对鸨子的恫吓还抱有更卑鄙的目的,那就意味着他要冒更大的危险。从自身的安全立场来考虑,他最好是从鸨子面前消失。因为他的生命捏在鸨子手里。

当然,他掌握着破坏鸨子幸福的材料。他是拿着这种材料来和自己的生命赌博。对鸨子来说,他的出现,就是她的威胁。然而对他来说,鸨子的存在却是对他的致命威胁。

“他到底打算干什么?”鸨子暗自纳闷。她很难测透对方的企图。

“他是不是真的没有看出我来?他仅仅是作为高根泽的朋友来接近的吗?”

假若真是这样的话就好了。

鸨子也曾表示过不喜欢他经常到家里来。可是他照样带着那些怪诞的收藏物到高根泽家来。

他的收藏品是多方面的,不仅有美国古老的只宜男人看的色情电影,还有可以称之为日本黄色电影先驱的幻灯片。以及手工纸工艺品贴画等,这些都是以动画片的形式通过十六毫米放映机放映出来。

3

高根泽卓也在会社里有个同事叫有泽金吾,高根泽结婚的时候,是在宴会的中途请他来入席,这不免使他有点冷遇感。高根泽和有泽也只是工作上的交往,在会社里,当然也是相互竞争者。彼此都了解并承认对方的力量和才能,虽然多少有点差距,但都以好意的目光看待对方,关系还算不错。

所以到现在为止,双方都没有对对方产生嫉妒心和猜疑心。这是因为他们各自都有充分的自信,认为对方无论怎样优越,也免不了有求于自己的时候,相互不是嫉妒的对象。两人尽管不是特别亲密的好友,但高根泽结婚的时候还是邀请了他。这种邀请正表明了两人之间虽有距离,但还怀有好意和尊敬。

人世间象这类人际关系是不乏其例的。被邀请的人一时有点儿惊奇,内心也在猜测。但在隔有一定距离的人际关系中提出这种好意,也的确带来几分温暖。

有泽接受高根泽邀请的时候,也有这种温暖感。可是出席宴会时的有泽自从和高根泽认识以来,头一次对他产生了强烈的嫉妒和羡慕。

“假如深杉启子还活着的话,我现在也该举行这样的婚礼啦!”有泽内心暗想。

高根泽和鸨子的婚姻,是由社长夫妻介绍的。有泽一看到这隆重的婚礼,不由地触景生情。被残杀的未婚妻的身影又在眼前浮现出来。和她一同被害的,还有胎内的婴儿。

“假若启子还活着的话……”有泽看着朋友的新娘,不知不觉把新娘和自己死了的未婚妻作起比较来。

“即便是另一种类型,论起美丽,一点也不比高根泽的妻子逊色呀!”有泽在朋友的婚宴上,触景生情,不由地追忆起自己失掉的幸福。

高根泽在结婚前一直住在埼玉县莲田市的会社宿舍里,结婚后搬到了新武线沿线新建的新居。有泽失去了恋人,悄然一人,高根泽也请他到新居来玩。

有泽对高根泽的邀请,开始时认为不过是社交辞令而已。可是,由于高根泽多次邀请,他也就答应了。

五月中旬的一个星期天,有泽来到高根泽家。鸨子这时已脱了结婚服,身着平常便装,越发显出了她的自然美。高根泽夫妇热情地招待了他。有泽自从失去启子之后,心情一直十分压抑。然而这一次他却高兴得笑出了声,那闷闷不乐的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结婚可真是件幸福的事呀!”有泽发自内心地说。

“你若是早点结婚不也就好了吗?”高根泽不假思索地说出了这句话后,立即感到后悔。他只顾陶醉在自己家庭温暖的幸福中,把对方的未婚妻遭到不幸忘记了。今天对有泽的招待,实际上也是为了对他的不幸给一点儿安慰。有泽的未婚妻遭袭身亡,使他的心灵受到莫大的打击。在这种时候劝他赶紧另找对象早结婚,也许是不大体谅人家的心情吧!

不过,那件事已经过了很多天了,不能总是沉浸在追忆失去恋人的痛苦之中呀!与其那样,倒不如和新的对象一起,为将来建立一个新的幸福家庭。

高根泽是想让有泽看看他们甜蜜的新婚生活,开导他也想早日结婚。如果有泽真的动了心,那就说明这次招待是成功的。有泽仿佛也看透了高根泽的心思,便说:“今天承蒙热情款待,实在是太感谢啦!我也想早日消除烦恼,重新寻找一个新的恋人。”他说话的语调是明快的。

“啊!你终于想通啦!那好,你的心情我明白啦!你如果把心朝向将来,为将来寻求新生活,我想,就是死去的那个人也会为你高兴的。”

“哟!有泽先生的什么人去世了?”鸨子一面拿出食物和饮料,一面羞羞答答地靠在丈夫身旁,听了男人们的谈话后,小心翼翼地问。

“咳,太不幸啦!怎么,你不知道吗?”高根泽心不在焉地回答妻子。

“呀,好啦,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有泽从中调停似地说。

“若是我不便于知道,我就不问啦。”鸨子说。她感到气氛有些不和谐。

“这也没有什么可保密的。实际上是这样,我的未婚妻被人杀害了。”

“啊!被杀了?”

“嗯。是去年的九月末,在她去找我的中途,遭流氓袭击杀害了。我当时住在会社的宿舍里。”

“这么说,就是在那莲田的古老沼泽岸边……”鸨子话说半截不说了,脸色象纸一样白。

“你知道吗?杀人的手段极残忍,连新闻报道都轰动一时。我当时也是被怀疑的一个人,受过严格审查。”

“结果走进了迷宫是不是?”高根泽插言道。

“那残忍的手段,就是警察也很少见到。他们动用了大量人力进行搜查,可是至今也不知犯人在哪里。”

“搜查已经停止了吗?”

“本部的人员比开始的时候减少了许多,但还没有解散,似乎还在继续调查。”

“据说,被害者有个年轻女搭伴,年龄和她差不多。”

“好啦,不说吧,这个话题令人不怎么愉快。你看,夫人的脸色都苍白了,是不是?夫人,对不起!实在不该提起这不愉快的事件。”

“不,没有什么,只是你那未婚妻太可怜啦!”鸨子那苍白的脸上勉强绽开了笑容。

“这也是命运呀!那一天下着雨,我正想去迎她,若是再早一点去,就可避免这场灾难,也不会留下今天的遗憾。不,我们还是停止这个话题吧!”

“咱们放一曲轻快的音乐听听好吗,”鸨子象是跳起来似地站了起来。有泽被请进来的房间,就是夫妻的卧室。房间四角设有四个波道的立体声扩音器。

一会儿,流行管弦乐曲借助于立体声的特殊效果,在全室漂溢。从低音区内能听出鼓的节拍声。

“这是什么曲子?”

“是弗朗库·卡库斯费尔德演奏的拿破仑独奏主旋律。怎么样?这鼓声非常好听吧!”

“其不知道你还布这种兴趣!”有泽说。

有泽听人了迷。

“不,不是我,造我爱人的兴趣。她是个相当狂热的音响爱好者。”

“这不是很好的兴趣吗?”

“有泽先生,你也喜欢音乐吗?”

“有时候去爵士乐茶馆听听,最近不大去了。”其实,那也是和启子一起去的。

“爵士乐,我们家里也有少量的唱片,很有意思。”

有泽一边听着鸨子的话,一边感到心里触到什么东西。启子被杀之后,刑事曾向他问过有关音乐方面的情况。

那是怎么回事?和案情有什么关系吗?刑事为什么一定要询问音乐的事?这时候,有泽已经走了神,没有细听那悦耳的音响。

“有泽先生!”思路正在追寻记忆的有泽被鸨子叫了一声。

“那爵士音乐,你也一定是和未婚妻一起去听的吧!”

有泽点了点头说:“这音乐也能使我想起了死去的她,咱还是停止放唱片吧。”

鸨子按下了唱机上的停止按钮。

有泽在高根泽家度过了愉快的一小时,然后准备离开高根泽家回去。高根泽夫妻对他的热情款待,他从内心表示感谢。临走的时候,他说:要把这次来访作为契机,今后还想常来打搅。

高根泽夫妻同声回答说:不要客气,只要高兴,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