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屋二尉发来报告说,村里的居民都未出现“症状”。

“送去食品已经有一个小时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塚本二佐问日野一尉。

“不知道。要是吃了这食品,不会不出现症状的。这么说,怕是他们没有吃吧。”

“没有吃?为什么?”

“也许是发现里面有问题吧。”

“怎么会发现的?这味道理应是尝不出来的。”

“这倒不清楚了。不过,万一让他们有所察觉就麻烦啦。”

“这帮家伙会察觉到?”

“恐怕可以这么估计。要不,马上就会吃的。”

“大屋也许干得太蠢了。”

“不,他不会那么蠢。也许他们在昨晚的雪崩行动中已经看破了我们的意图,要不然,已经骗到陷阱口,是不会轻易失手的。”

“这么说,这些家伙……”

“虽然他们发现了咱们的意图,还装着什么也不知道,这就贏得了时间。”

“原以为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问题,没想到越发麻烦了。”

“村里的老人是不会这么聪明的。这些客店里的旅客却挺机灵。看来不象那些普普通通的老鼠啊。”

“要是给他们拖延太久,就糟啦。天气好转,山下的联系一畅通,什么都完了。”

“您看怎么办?”

“嗯。”塚本虽被日野一尉盯视着,但一时也难下命令。

恰好这时,步哨前来报告。只见日野听步哨的报告时神色紧张,日野让步哨等着,自己往塚本身边走来。

“什么事?”塚本迫不及待地问。

“邮局送信人已经快走近警戒线了。”

以风巢为中心方圆两公里周围设了步哨,为的是将它跟外界彻底隔绝起来。眼下,步哨报告说山下来了个邮局送信人。一周来一回的邮差,趁天稍有好转上山来了。

“糟糕!”塚本皱眉说。

“您看怎么办?”日野请示说。

“你看怎么办?”塚本反问他。

“我想让他进村就糟了。”

“要是很笨拙地赶他走,反而会招来怀疑。”

“干脆就……”日野目露凶光。

“混帐话!这么干等于招来大批搜山队。”

“那该怎么办?”

“让步哨告诉他,前面的路因雪崩不通。”

“不能让他看出是自卫队的哨兵吧?”

要是让山下知道是自卫队进入这山区也会有麻烦的。

“所以,让哨兵化装成普通的登山者。怎么样,反正不让他看出是自卫队就行啦。”

“明白了。”日野立刻向步哨传达命令。

不多时,哨兵前来报告,“邮局送信人相信了步哨的话折回去了。”

塚本松了口气。

幸好有医生秋本在,对已经吃了些食物的人采取了适当措施。用1.2%的盐汤洗胃,立刻解除了中毒危险。但住得离客店最远的两位老人就来不及用这办法急救。如果中毒时间较长,洗胃就毫无作用。秋本试用客店里现成的蓖麻籽油让老人服下,将进入体内的毒素排泄出来。这一切都得小心翼翼满过大屋他们的眼睛。但这些急救措施似乎都奏效了。两位老人都没出现中毒症状,秋本才放心回到客店。

“咱们是不是有点儿多心啦。”福岛为没能喝上咖啡感到惋惜。

这时,反町赶来告诉秋本,那两个老人打着呼噜刚睡熟。

“打呼噜?”秋本的眼光一闪。

“是啊。我怎么摇晃都唤不醒,睡得可死了。”

“大屋二尉现在在哪儿?”

“出去了,象是跟总部联系去了。”

“咱们再去瞧瞧。”

“我也去,也许有什么要帮忙的。”

三个人走出门,留下福岛看门。没走几步只听见背后有人唤:

“你们去哪儿?”

三个人吓了一跳,扭头一看,理应去了总部的大屋二尉带了山根三曹站在身后。

“有村民身体不好。”反町急中生智,回答说。

“什么不舒服?”

“这……”

“象是中风,年纪大了。”从紧张中镇定下来的秋本接上话茬儿。

“中风?我也去看看!兴许能帮上点儿忙。山根三曹,你跟木下二曹留在客店!”大屋对部下下了命令,也不征得反町他们的同意,就快步跟来了。

响着鼻鼾熟睡的老人是七十一岁的内山仙吉和七十八岁的孤老太佐原茂代。他们几年前丧偶独居;茂代患神经痛早已不能起床。钻进眼看就要倒塌的破屋里,房里暗得一时什么也瞧不清。秋本、反町和大屋在房里摸索的当口,小暮就象进自己家似的,很熟悉地走进里间。三个人总算适应了这黑暗的环境,穿过土间进了房间。那粘脚底湿漉漉的草席已破烂不堪。四壁也象要倒塌似的岌岌可危。墙壁剥落,露出里面的竹筋。茶杯、盘、锅、水壶、小炉、破布、旧报纸、布包袱,就象废品回收店一般。在杂乱中,象有一具骷髅睡在露出棉絮的被子里。那就是茂代老太。脸上只剩下张皮,张着没有一颗牙的嘴躺着,看去跟骷髅无异。但唯一能证明这并非是具骨架的是,从那黑洞般的嘴里响着呼噜声。

“鼻鼾声象是平息多了。”秋本喃喃说,又凑过去看着老人的嘴,闻闻鼻子的气息,然后按了脉搏,量了量体温。

“果真是中风吗?”大屋问。

“年纪大了。”秋本含糊地回答着,站起身赶往另一个病人内山仙吉的家。

内山的症状也一样,只是一个劲儿地打呼噜。

“看来也只有随他们睡去。”秋本自言自语地说。

“这位也是中风?”大屋似乎很惊讶地说。

秋本点点头,很肯定地说:“要绝对保持安静。”

大屋二尉脸上有点儿半信半疑,先一步离开了内山家,看来是去总部联系请求指示。

反町看清大屋已经离开,才问:“秋本先生,真的是中风吗?”他觉得秋本的态度里还隐藏着什么。

“不是。”秋本十分茫然地摇摇头。

“那么是中毒……”

“是安眠药。”

“安眠药?”

“不知道用的什么安眠药。洗过胃还会发作,是一种药性相当强的安眠药。”

“他们给咱们吃安眠药,打算干什么?”

“咱们变得怎么唤也唤不醒地睡死之后,任他们怎么摆布都行。”

“这帮浑蛋……”反町朝大屋走去的方向瞪眼低声说。

于是,他们的企图已经暴露无遗了。这一招就是在食物里放安眠药。

“秋本先生,他们要是知道咱们已经识破他们的伎俩后,不知会怎么样?”

“也许会变直截了当地干吧。”

“直截了当?”

“干脆不用安眠药让咱们睡死,直接让咱们安眠吧。”

“为什么要这么做?”

“反町先生,你不是已经启发过我们了?好让自卫队飞机坠落的事实永远隐瞒下去嘛。”

“为什么非要隐瞒不可呢?飞机总会发生些事故的,何况自卫队飞机的失事就算比民间航空多,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呀!”

“那,我就明白了。”秋本耸耸肩说。

“秋本先生!”突然,反町大声喊。

“怎么啦?”秋本被吓了一跳,定睛看着他。

“也许坠落的飞机上装着什么不能让社会上知道的东西。会不会是这样?”

“不能让社会上知道的东西?哪种东西?”

“比如说,核武器。”

“核武器?自卫队有核武器!没那种事。”

“我打个比方。”

“就是比方也不可能有。首先,日本没有核武器。”

“日本固然没有自己的核武器,也许驻日美军有啊。”

“美军的核武器怎么让自卫队飞机来装运?这是两个不同的管理系统啊。”

“管理机构我不在行。不过,我想从自卫队和美军的合作关系看,也不是不可能啊。”

“要是有这种事的话,太可怕了。”

“我想是这么回事。自卫队飞机装载核武器的事实如果传出去,确是关系到自卫队的生死存亡。这种飞机出事故坠落了,自卫队会使出一切手段把事实隐藏在暗角落里。”

“真不可相信……”

“最大可怀疑的是人为的雪崩把咱们活埋,现在又在食品里放安眠药。从这些诡计来看,我明白他们想杀人灭口。在这个交通和通信断绝的荒村里,随他们怎么对付我们,外界是没法知道的。他们为了暗中处理这架失事飞机,要彻底严守机密,就会精心策划种种凶恶行动。这是件对他们致命的机密,除了核武器还有什么呢?尽管宪法的解释范围已经扩大,但现行宪法并不承认持有核武器。”

“如果你的推测成立的话,咱们又会怎么样呢?”秋本的表情变得木然了。

“倘若还是这样跟山下联系不上的话,也许咱们将会跟风巢村一样被抹掉。”

“难道真会这样?……”

“眼前他们不是已经干了两回了吗?”

“反町先生,有没有办法能救我们?”

“跟山下取得联系是最好的解救办法。然而,他们知道一旦泄露出去,什么都会完蛋,所以早就撒下了连一只小虫也飞不出去的网,将咱们死死围住。”

“有没有小道?”

“有一条故道。不过眼下都有雪崩的危险,很难通行。”

“有没有别的办法?”

“咱们先得摸清对方的意图,或许是咱们多心,压根儿就没有必要去花这番心思。我打算对他们说,我要下山办点儿事。如果不准,那他们的用意也就不打自招啦!”

“这么做不危险吗?”

“危险早就来了。”反町苦笑着说。

“不行!山路目前很危险。”当反町一提出要下山,大尾立即劝阻说。

“有什么危险?那条道是我开的,就象了解自己手掌一般熟悉每个角落。”

大屋受到反驳,稍稍顿了一顿说:“为什么要下山?我们不是来帮助你们了?完全没有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下山嘛。”

“你说来救援,可我们并没有陷入困境。电话、电灯原来就没有,但粮食还是足够的,只是定期来的送信人稍为耽搁几天,没有必要动用自卫队来救援。”

“你说什么,昨晚的雪崩已经有两名居民被活埋在大雪下,还出现了病人。”

“实际上,你又干了些什么呢?遗体还没找到,寻找工作就停顿了。所以,我要去把这里的情况向山下的警察报告。”

“第一次寻找工作告一段落还没找到,所以,要研究一下这一回该到哪儿去寻找。警察已经联系过了,不久就要上山来了。”

“那我们去半道上接他们。”

“不行。”大屋挡在反町面前说。

“为什么不行?”

“这是上面的命令。因为有危险,任何人都不准通行。”

他们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再要执意下山,反而会招惹对方的怀疑。反町跟秋本交换了一下眼色说:“既然这样,那就算啦。不过,从山下……”

秋本说到这儿,突然闭口不说,他原想说定期上山送信的人也快来了。他们是无法“扣留”邮差的。要这么干,很快就会招来搜山队。反正只要跟山下联系上,就能逃出绝境,事先让他们知道这情况,怕会生出什么对策来。

“从山下怎么啦?”大屋耳朵很灵,他问。

“没什么。”反町支吾着。

“山下谁也上不来。雪崩把路全封锁啦。”大屋的笑里象另有一层意思。

反町见大屋的笑容,不由得吃了一惊。他暗想:也许自卫队已经把邮差巧妙地打发回去了。

一跟外界联系上,他们的一切心计都将白费。所以,他们会把这村子封锁起来,准在风巢四周布下了铁桶般的警戒线。总之,他们认定已经把风巢跟外界的联系全部切断了。


警务队对三名身份公开的旅客的原籍进行了调查,查实他们正在旅行,外貌也相符,但家里人说不清他们的行踪,反正全是漫无目的去旅游散心。这样,三个人的情况已查明。但是,余下野崎弘和小暮利吉两人依然无法查实,简直象断线的风筝。行动是没法拖延到身份查实再开始,这需要赶在时间前面。他们隐瞒真名实姓来此,也为了掩盖自己的行踪。正说明了无人知晓他们来此地的事实。自卫队就这么一厢情愿地下了结论,不管三七二十一,断然下达了行动命令。

野崎弘在长时间挨冻之下,全身冻僵无法动弹,倘若连这点儿感觉也消失了的话,那就冻死无疑了。谁知竟会冒出冻死也无谓这种听天由命的念头来,这种意识充分说明严寒已侵入到他的身体内部。但他没有昏昏睡去,显示了他尚未被寒冷制服。历历往事又在他脑海里翻腾,使他抗住袭来的瞌睡。自救的本能告诉他,要是一旦睡着,就什么都完了。

野崎来这儿察看对岸传来的奇怪的响声,见到了那边开动着的推土机和挖土机,他们在对岸斜坡上筑起V字形路障模样的工程,不知是为什么?野崎刚想靠近去看得更清楚些,只觉得脑后受到猛烈一击,顿时昏迷过去。等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被紧紧地捆在树上,树丛里闪过身穿防雪服、顾不上看守自己的队员,运在忙忙碌碌。

“我难道成了这些家伙的俘虏了?”野崎微微地扭动一下身子,只觉得后脑勺象裂开似的疼痛,这使他猛然明白了对方的凶险用心。但瞧不清他们究竟在干什么,如果是“普通工程”,绝不会给来此窥视的平民百姓如此待遇。

“那帮家伙打算干什么呢?”

他们对普通百姓竟然施行暴力,这个事实一旦公诸于世,他们就无法平平稳稳地来干完他们的工程了。而且,这件事用不了多久,就会从野崎口中传开去。他们也不是傻瓜,可见,这是因为他们宁可施加暴力,也不愿让这个工程暴露在他人的眼里。

“看来,他们是早有准备的。”野崎想到这尽,只觉得背上透进一阵凉气,这不是寒冷。你无论施行何种暴力,野崎才不在乎呢。他们以为只要封住野崎的嘴,那就可以把这事情瞒得天衣无缝,所以才施出这种凶暴的手段来。

“看来,他们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吧。”要是被他们知道,准会欣喜若狂。对他们大为不利的一个“叛逆者”,今天竟会自投罗网。看来纵然没有预谋,也绝不会轻易放过我的。何况,又是在一个与世隔绝的深山坳里。野崎打定主意要在他们还没发现自己是谁之前逃跑!但身上的绳索是用经过专门训练的一种方法绑上的,你越挣扎就勒得越紧,与绳索争斗,能驱赶寒冷,但有个界限,体力消耗殆尽时,寒冷就会加倍地猛扑过来。为了抵御寒冷,野崎不禁想起了逃往风巢之前的一幕幕情景。


野崎原来在静浜第十一飞行教育团基地业务供应队,由于受自卫队漂亮的外表所迷惑,十五岁的时候就加入了少年自卫队。而且在军事、内务学习上常保持着第一名的成绩,战斗技术训练和体操也获得优秀,曾连续三次参加每年一度的自卫队检阅式。在射击对抗赛上也常常稳操胜券。那个时候,他属于好战的右翼,平时都看一些偏重于这类倾向的书。在十八岁时,与上级的意见产生分歧之后,开始对自卫队产生了怀疑。打那时起,他所看的书也起了一百八十度的变化,大量阅读了左翼的书籍。随着阅读书籍的变化,在平时常引人注目地流露出“反军”的思想,并决心在自卫队里为自卫队员的“基本人权”进行斗争。结局是,这种斗争在自卫队里并不能获得同情和支持,反而遭到攻击。他想:“这样孤立斗争的结果又会怎样呢?”确实是一无所得。对这个置队籍不顾,积极进行反军活动的人,队员们是以白眼相看的。

“进行反自卫队活动是你的自由。你要这么干,干脆退出自卫队。吃了自卫队的饭,再怎么反对它也没有说服力。”

“队员是没有自由的,你不喜欢,有离队的自由。因为是按个人的意愿入的队,就有遵守队纪的义务,一加入自卫队就规定要遵守自卫队的纪律。你连这基本义务都不遵守,谈什么基本人权!”

这些话在野崎耳边重新响起。可是,基本人权是超越队纪的。队员有保留反军思想的自由,并不能成为必须退出自卫队的理由啊。这样,野崎并不离队,仍在自卫队里继续开展活动。四十X年(196X年)五月,野崎反对对他所属部队的成员进行“紧急警备训练”,在队里张贴传单,或是把传单夹进报纸发给队员。但此事被上级发觉,当着队员没收传单,把它烧毁。野崎并不气馁,又写许多传单,不仅在部队里,甚至还贴到驻地的街头和民房的墙上去。这样,野崎终于被警务队带走审讯,后又以违反自卫队法六十四条(禁止煽动罪)被逮捕。这样,他被押上警车送往名古屋刑务所的单人囚室被拘留起来。

野崎被拘留后,裁判所来了个审判官,以预防“隐藏证据和逃亡”为名,签发了拘留证。十天后又延长拘留期。在拘留期将满前,检察官将野崎以违反自卫队法提出起诉。此后,五年期间共进行了三十回开庭审理。裁判所为了了解自卫队的现状,作出提供防卫文件的决定,但防卫厅以“国家机密”为由拒绝提供,使审理中断。

野崎心里早有打算,他准备控告这“紧急警备训练”是“将枪口对准国民的对内治安训练”,还要控诉他们侵犯持不同政见队员的行动、思想、政治活动自由等基本人权,彻底揭露自卫队以及自卫队法违反宪法。这回审判跟以往“惠庭”、“长治”、“百里”围绕自卫队基地带来公害的审判不同,是自卫队内部告发自卫队的案件,引起了人们的注目。

然而,防卫厅方面却以“国家机密”为由,拒绝执行法庭提供防卫文件的命令,至此,关系到自卫队存在的违宪审查终于中途夭折。

法庭宣布“国家既然拒绝提供文件,审理无法进行。也不可能作出对被告有罪判决”,从而中止了审理。检察厅虽表示不满,但只得撤消论罪求刑的公诉。尽管法庭宣告无罪或是撤消公诉,无论从哪方面看,野崎的目的都没有达到。

“在基地孤军奋战,还连续了五年的法庭斗争,到最后竟一无所获……”

总而言之,这不过是一只小虫徒劳无用的一番挣扎。在国家这具庞大怪物的践踏下,从一开始起,这挣扎就无望地被辗得粉碎。自己的行动,连水面的一丝波纹都没激起。

“我怎么会热衷于干这种徒劳无用的拼搏呢?”野崎心中涌起一股无名怒火。他重新回顾了自己过去所作的斗争。

加入自卫队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职业,要是早就找到第一流公司大有前途的职位,谁还会去加入自卫队呢!毫无个人自由的兵营集体生活、分秒不差的时间表、在单调刻板的命令和规则下的“等级社会”中,要把人的思想染上同一种色彩那种无孔不入的模式教育,吃一式的食物,穿一式的服装,把每个队员的人生目的全部统一起来。恐怕连这些队员们的排泄物也都是一个形状、一种颜色,散发出同样的臭味吧。自己竟然会向往这种生活!

因为自己无处可去,才走上这条道路。自己没有钱,又没有出类拔萃的才能,在贫困的故乡也无容身之地。总之,一无所有的光棍一条,被“保卫祖国”的美名吸引,只要能坚持忠实服从命令和纪律,过由别人规定的生活,就能自然而然地飞黄腾达。而且,衣食住行都不用愁,还能学上技术。但苦于无从摆脱贫困和孤独的路可走,因此想进自卫队当上个校官甚至将军让那些冷眼看自己的家伙瞧瞧!

野崎正是抱着这种打算入队的,但是没想到竟是将自己出卖给这种制度,作为权力的一条走狗,在不知不觉间脱离了人民。察觉到了这一点,只感到一种空虚和满腔怒火。自己作为一个权力的卫兵,手中珍惜地紧紧擦着这张人生旅途的全程票,踏上一列代表着这种体制的列车,在景色单调的大平原上直驶,跟其他许多士兵一起,朝同一个目的地进发。当踏上人生旅途,正是任你驰骋之际,为什么偏偏去搭上这列由制度造就的最令人厌恶的“集体列车”呢?纵然别的列车已经挤满了旅客,那也不妨再耐心地等候片刻,说不准能坐上称心满意的火车哩。左思右想,野崎正是为了在始发站搭错了车才怒气冲天。但现在还不迟,赶紧换上一辆驶往另一个目的地的列车。为了找这列车才出门旅行,没想到却误闯进这座大山里,轻易给一些毫无作战经验的对手逮住了。

倘若让他们知道野崎的真实面目……他们准会觉得是让这个“叛逆者”尝尝厉害的绝好机会,会高兴得发狂吧。要不,即便把你看作是一条活着也无妨大碍的小虫,但会觉得往后还要嗡嗡叫唤,惊扰这只巨兽的好梦,在这阿尔卑斯山的大雪下让你长眠不醒,再方便也不过了。

“趁他们没发觉之前,无论如何要设法逃跑!也为了不再干以往那种毫无用处的事,继续揭露自卫队违反宪法的行为。”野崎重又开始绝望中的挣扎。

被埋在雪团下的两位老人被挖了出来,可是早已死了,而且被重压着的雪块弄得尸体都变了形。这是七十二岁的内山松跟九十一岁的佐原作右卫门。

有一位队员忽然嘟哝着说:“没受到雪崩正面的冲击,还算幸运。”如果这场雪崩不改变方向的话,那么风巢村的人一个都逃脱不了同样的命运。队员们不忍目睹眼前的惨景,但他们却忘记了自己就是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

反町他们已察觉了自卫队凶暴的企图,如果听天由命的话,自卫队的魔爪就会朝自己伸来。不,眼下,正在往这儿伸来。第一击、第二击,好歹是闪身躲过了,但最后还是难以逃脱的:因为,只要他们想干,一名队员就能将风巢所有人统统干掉。挖出了佐原作右卫门和内山松的尸体之后,自卫队行动就停顿了,而野崎依然下落不明。大屋二尉三人不知去了哪儿,恐怕是去总部接受新的指示吧。暴风雪来临前那可怕的寂静笼罩着风巢村。

“真有些担心啊。”反町自言自语般地低低说着,陷入了沉思。

“你担心什么?”小暮耳朵挺灵,已给他听见了。

“野崎的行踪还没找到,但自卫队并不热心去寻找。”

“他们会不会对野崎下手呢?”

“真下了手,那么,野崎的尸体也会跟阿松老爹他们的尸体一块儿出现的。用雪崩是消灭人为痕迹最好的办法。他们就在静候这种绝好的机会。”

“这么说……”众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反町身上。

“我似乎觉得野崎先生还活着。”

“还活着?”

“是的。准是落到了他们手中。”

“他们打算怎么对付他?”

“野崎先生看到了对他们不利的东西,恐怕这跟昨晚的雪崩有关。所以,他们才把野崎扣了起来。”

“咱们去找找野崎先生吧?”小暮眼里闪现出恶作剧的神色。

“咱们?”反町吃了一惊。

“是啊。如果真落到他们手里,不知道会干出什么来。倘若野崎先生没事的话,去救他回来。”

“那太危险啦。”反町插了一句。

“在这儿也一样危险。”

“不,我不是指这个危险,他们扣住野崎是因为他看到了什么秘密,如果咱们救出了他,反而会激怒他们,立即对咱们下毒手的。”

“那么,咱们就这么等死吗?”小暮不满地撅起嘴。

“有什么法子呢,谁让咱们来到风巢这个地方?活该倒楣!”秋本垂头丧气地说。

大家都显得沮丧失望。面对武装到牙齿的自卫队突击队的是一些无法动弹的老人和赤手空拳的旅客。眼看他们猖狂地张牙舞爪,吓得把身子缩成一团。

“让咱们团结起来跟他们斗一下,怎么样?”蓦地,反町抬起头,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跟他们?”吃惊的话声,不约而同地从好几个人口中吐出。

“对。与其束手待毙,还不如拼一下。”

“也许不会有便宜占的吧?”

“他们可是打仗的行家里手呵。咱们又没武器,有也不会使。”

“我可是平时连一条小虫也怕打的人哪。”秋本、福岛跟小暮一个个都用劝说的口吻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说跟他们斗,并不是说跟他们真刀真枪地干。我的意思是咱们要想方设法从这儿逃出去!”

“要逃跑,可这儿还有好几个自个儿没法行动的老人。”秋本说。

“没有必要所有的人都逃跑,哪怕是一个人,能跟外面联系上的话,他们就无法对我们下手了。”

“可是,通往山下的路不是都被切断了吗?”

“地形我很熟悉,我想只要能避开他们的耳目,就能逃跑。”

“怎么避开法?”

“那是我去了失事现场之后才想到的,先得设法瞒过大屋二尉他们的眼睛。”

“眼下大屋二尉不在这儿。”小暮去屋外瞧了瞧动静说。

“早晚要回来的。一见我不在,立刻会追来的。能不能设法拖住他们?”

“拖住大屋的任务,由我们来干。”福岛仁平返身坐了起来。

“我这就走。要是大屋回来的话,不能让他离开这儿一步,请大家尽可能为我赢得哪怕一丁点儿时间也好。”

虽然仓促地作出了决定,但反町的动作异常敏捷。身上再套上防风雪的裤子和大衣,背上滑雪板和踏雪鞋、冰镇。天空还布满云,但雪已经停了。

“你要小心哪!”

真纪子心里很不愿他去。他面临着的并不仅仅是危险的地形。但作为客店的主人,应该去冒一下险。

“我这儿请放心。这儿的人就拜托你了。我就会带着救援队回来的。”反町温柔地抚摸着真纪子的背。她的心里充满了不安和惧怕。

佐仓真由美在一旁羡慕地瞧着这对恩爱夫妻。

“那我走了。”反町仿佛要避开“妻子”那深沉的目光扭过脸去,从后门出去了。要步行到尾根才能穿上滑雪板。

反町离开后,大家都觉得十分为难。尽管反町再三叮嘱要设法赢得时间,但很难骗过对方,一下子就会发现这儿少了个人。

“大屋回来了!”观看外头动静的小暮说。“糟糕!咱们什么对策也没想出来呢!”福岛失望地叫出了声。感到束手无策的不光是他。

“还是三个人吗?”秋本问。

“这回象是一个人。”

“就一个人……”

“也许把手下人都留在总部了。”

“如果是一个人,也许有办法对付。”

“尽管是一个人,也是突击队员嘛。”福岛说。“反町或是野崎在这儿还有办法对付,可眼前在这儿的人,看来没一个有点儿力气的。”

“不,我要用他们的办法来对付他们。”

“用他们的办法?”

“没时闻细说了,也许能对大屋施行催眠术。”

“催眠术?”在场的人都很惊讶地注视着秋本,还以为他身处绝境,精神上出了点儿毛病。

“请别用看一个巫师的目光瞧我,好不好?医学上确有催眠疗法,别忘了我是个医生。”

“不过,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施催眠术吗?”福岛半信半疑地问。

“是啊,这是个问题。要施行催眠术,必须要使对方处于容易接受暗示的状态。很难找到这种条件啊。”

“他马上就来了。”小暮提醒说。

“好,不管怎么试一下再说。太太,请你一等他进门,赶紧给他送上一杯茶。把我手里的这包安眠药放到茶里去,快,放进去。”秋本从他的皮包里放着的一些常备药品中,拿出一包药粉交给真纪子。

这时,大屋进门了。

“两位老人的遗体化验结束后就火化。在这之前由我们先保管着。”大屋一边掸去脚上的雪,一边说。

“您辛苦了。刚烧好热茶,请用点儿吧。”

“啊,太太,也给我来点儿。”秋本为了吸引大屋,故意说。

“嗳,请,大家请喝。”

真纪子态度自若地也给福岛和真由美送上了茶。对一个被大雪冻僵了的身体来说,一杯热茶有很大的诱惑力。又刚从外面进来,警惕性也淡薄。

“呵,这太谢谢了。”大屋不知茶里已做了手脚,神色轻松地喝起这杯茶来。

由于是热茶,药效也来得快,要是身子再暖和点儿,效果会更好。

“冻坏了吧,来,到火边来暖暖身子吧。”秋本让出近炉边的位置。

“好象反町先生不在嘛。”大屋喝完茶,又用他那公事式的目光打量起房内。

“他刚去村里转转。”秋本不动声色地回答。

“我来这儿的路上,没看见他嘛。”

“也许进了哪一家吧。我说,野崎先生还没找到吗?”

“我们分头在山谷跟有雪崩的地方找过,至今还没找到。”

“你们最后见到野崎先生,是在哪儿?”

“就在对岸斜坡下。那儿发生过两回雪崩,估计被埋在很深的雪下。”

“如果没希望了,要尽快跟家属取得联系才好。”

“当然要联系的。不过,野崎先生并不是住在他所登记的地址。”

“不住在那儿?”

“就是说,登记的地址是他随意写的,跟他真实的地址并不相符。”

“……”

“所以,没法跟他家属取得联系。”

“这么说,还不清楚野崎先生的真实身份?”秋本一面漫不经心地随口发问,一面在细细观察大屋的反应,还不见药物作用的征兆。

秋本用的是丙二酰缩脲一类作为诱发剂的安密妥,也叫“自供促进剂”,也用于麻醉催眠,是一种速效安眠剂,使用小剂量,能诱发睡意,引起人体原有的生理性睡眠。它就以这种物理化学性质作用于脑细胞。秋本由于近来常常失眠,带来了粉剂和针剂,没想到在这儿用上了。但是,大屋要是真的睡去就麻烦了。要在最易接受暗示的状态下,消除对方精神上的防御,用药一过量,就会熟睡过去;用的剂量太少,就会留下精神上的防御心理,也就无法接受医生的暗示。何况,秋本对大屋的体质还一无所知,而且,视当时的身体状况,药效也不一样。要配出恰当剂量是极难办的。秋本眼盯着大屋眼睛深处,心里在一个劲儿地祈祷着。

“还完全不清楚。嗳,反町先生好象去了太久了吧?”

“有九个必须照顾的老人哪。”

“并不是一个也不能动弹的呀。”

“是啊。但是这么冷的天,老人都是不吃不喝地躺着,要是不送饭去,就会饿死在床上的。”

“食品刚才不是已经发下去了么?”

“老太吃不了那么稠的食物,另外做了点儿菜粥去。”

“我也去瞧瞧!”大屋似乎不满意秋本的解释,正要站起身来。

“请等等。”秋本举起手制止说。

“怎么啦?”

“请安静。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吧?”秋本的眼晴盯视着面堆疑云的大屋。一瞬间,大屋似乎觉得自己被对方的目光摄了进去。由于秋本的制止,周围变得一片寂静,好象有人给按住了耳朵,只有木柴燃得劈啪作响。

“听见雪的声音了。不,是在雪中走路的声音。这声音真美,也许就是大自然的音乐。”

“大自然的音乐?”大屋摇摇头,又想站起来。

“喂,请镇静,随便一点儿。这是总部来的命令,命令你随便一些。心情放松好好倾听一下大自然的声音。”秋本凝视着大屋的眼睛说。

眼看大屋脸上的肌肉渐渐松弛,这表明他开始接受了暗示。为了诱导对象进入催眠状态,需要有药效、身体状况、室温、环境等各种因素巧妙地结合在一起,才能有效发生催眠作用,但是“命令”这种暗示起了最重要的作用。在秋本巧妙的诱导下,不仅大屋,连周围那些没服药的人也都进入了催眠状态。

“你的脑袋慢慢地变得空空的,你现在很舒服,正在越来越舒服。你的舒适感再加深些,再加深些。不仅是心情,就连你的身体也慢慢地变得轻松,轻轻闭上眼睛,你的眼皮变得很重,想睁也睁不开,心情很舒畅,这是你从来没有经历过的舒畅。你身体的肌肉也慢慢地放松,从脚尖起慢慢变得轻松。请想象你的脚端浸入了温度适中的热水里,慢慢地热水升到膝盖、大腿直到腰部,慢慢地从胸口传到肩膀,从两臂传到手指端去。你浸在巨大的浴池里直淹到你的下巴,于是,你全身的肌肉都松弛了。你的身心都觉得很舒畅,所有的紧张不舒畅感全离开了你的身体。”

大屋面部肌肉完全松弛,变得宁静而毫无表情。这就叫做“出神”,处于梦游状态,即将进入能支配肌肉运动的催眠第一期状态。

“你的头脑完全处于真空状态。听见的只是我的声音。我的声音就是总部的命令。你是个优秀的军官,必须绝对服从我的命令,遵照我说的话去做,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问题,才能证明你是个优秀出色的军官。那么,让我们这就开始吧。你到风巢村来究竟要干什么?”

大屋原来松缓的表情,又变得有点儿紧张,似乎很苦恼地扭曲起来,作为一个“职业军人”被铸成的摸式教育有根深蒂固的影响,在秋本的暗示前回答秋本的问题有背于大屋的道德规范。但回答秋本的问题,在进入催眠状态下也是必须实行的义务,要是再坚持追问,这两个义务就会发生冲突,在这好不容易形成的空白中打起架来,就会从催眠中苏醒。

“刚才你的心里还有个来自另一个地方的命令,不必引起你思想斗争。如果有命令不许你说,那你也可以拒绝回答。这样你就轻松了吧。”秋本为了使他进入更深的催眠状态,继续进行暗示。“你正在走一段长长的楼梯,越往下,就变得更加轻松舒适。往下、再往下。你心里的苦恼、矛盾全消失了。再往下走,往下走,你已经没有什么苦恼和矛盾了,完全没有了。你的头脑里是空空的,什么也记不得,全都忘记了。也忘记了你的命令,现在请你想起命令来。这也是命令,把总部给你的指示想起来,正确地重复一遍!”

大屋那一无表情的脸又开始抽搐起来。秋本内心惊叹不已。大屋被灌输的教育,竟然能使他在借助药力的催眠状态下显示出抗拒的态度来。秋本这才懂得把一个青年的心铸成固定的模式中去的教育力量,竟是何等顽固地支配着人格。他盼人格完全被这模式所固定。即便在“出神”的状态下,也会抵抗这违背命令的暗示。这是一场催眠术跟大屋脑中固定模式的斗争。大屋受到的教育也可以说是一种催眠术,它破坏了一般平民百姓的感情和一切价值观念,为铸成军人的模式而不断反复地暗示。因此,命令和规定这种暗示深深地扎入大屋的心,对一切违反上级命令的暗示就有一层精神铠甲抵御。为了去除这层铠甲,就要引入更深的催眠状态,排除内心的防御,才能接受暗示。

“喂,你再放松些,想不起来的事,就不必勉强去回忆了。你睁不开眼睛,想睁也睁不开,左臂也不会动了。你想弯胳膊,在我允许之前,你也不能弯。你的左臂完全伸直了,已经失去了力气。你又恢复到了原来的状态,你想弯的话就能弯了。好,你能弯了。这回你的右臂不动了,不能动了。全身的肌肉也都不活动了,全部不能活动了。跟你身体失去了力暈那样,你变得象羽毛那么轻盈,所以,想动也动不了,想站也站不起来。我要你站你也站不起来。在我说可以之前,你是站不起来的。啊,你站,站起来呀!你看,是站不起来吧?”

大屋的催眠状态已相当深了。已经处于可以控制他的筋肉直到他的感觉了。

“你现在正坐在火炉边,火炉的火又旺又热,很热很热。再这么呆下去你要烫伤了。可是你站不起来,我没允许,你站不起来。”

只见大屋热得扭动身子,额头上冒出了汗,似乎真感到异常的热。

“我要你复述一遍命令。不过,你不能说,在我同意之前你不能说。即使我要你复述,没有得到我的允许,你不能开口。好,你可以复述了。我同意了,请你复述一遍命令。”

“侦察、报告风巢的情况。”大屋终于开了口。

“为什么要侦察?”

“为了消灭风巢。”

“为什么要消灭风巢?”

“……”

“为什么?”

“底细我们不知道。”

“你们为什么要开进这山里来?”

“为了收回坠落的飞机。”

“那又为什么要消灭风巢呢?”

“我想是怕风巢的村民看到什么对我不利的东西吧。”

“你说不利的东西是指什么?”

“……”

“你可以回答,我同意你。”

“我也不知道。”

“你是真的不知道?不过,你是个出色的军官,你心里总该有点儿数吧。我来启发你一下吧,那架飞机上装载着对自卫队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东西。所以,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架飞机坠落的事实。”

大屋点点头。

“想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收回飞机残骸,你们才被派到这儿来的。没想到这事情给住在风巢的人们知道了,幸亏大雪断绝了风巢的交通和通讯,于是,为了把坠落飞机的真相掩盖在黑暗中,就要把风巢从地球上抹去。”

“大概是这么回事。”

“那架坠落的飞机上装载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不知道。”

“比方说吧,你想是不是核武器?”

“我想是的。”

好几个人不由得叹了口气,反町的推测大致没错。

“野崎先生真的遭到了雪崩吗?”

“……”

“那他还活着?”

“是的。”

“为什么不回来?”

“因为看到了我们的工程。”

“那回雪崩,是你们干的?”

“是的。”

“你们就把看破你们秘密的野崎抓起来了。”

“是的。”

“他现在在哪儿?”

“被拘留在水不入的总部营地里。”

“你们在今天的早饭里掺进了什么东西?”秋本刚提出这个问题时,担任放哨的小暮告诉说,“糟了,那两个部下回来啦!”

秋本还想发问,可是必须赶紧使大屋从催眠状态中解脱出来。麻醉药药效时间早已过了,药不过是起了诱发催眠的作用,此后,是由于秋本加以暗示,进入“出神”的状态。

“我这就要拍三下手,你要睁开眼睛,睁开以后你会觉得精神爽快,而且把我们之间的谈话完全忘掉。”

“马上来这儿啦!”小暮的声音很急促。

“你醒了以后,我一摸下巴,你还要回到刚才的状态中去。往后,我的命令对你来说是至高无上的。你不服从,就要被毁灭。”

外面传来了两个人的脚步声。

“那么,我这就拍手了。一!稍微清醒些。二!再清醒些。三!你完全醒啦。你的精神多爽快呀。”

拍了三下手,把醒来的暗示给了他。这时,木下二曹和山根三曹进门来了。大屋睁开眼打量了一下四周,他的表情跟催眠前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一屋子的人全都观赏了这场现代的妖术。

说起催眠术,往往容易被人们误解成是巫术或者象什么灵魂的力量那种可怕的法术。其实是引导被催眠者进入精神恍惚的状态,使其失去自我判断能力,用暗示来控制对方的行动、感觉,甚至感情。这跟熟睡和神志昏迷不同,还残留着接受暗示的意识。这跟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状态很相似,意识是处于迟钝的半睡眠状态。对方能配合的话,只要一暗示就很容易进入催眠状态,但大屋却是个对催眠术抵触最大的对象。为此,给他服用少量的催眠药,以消除诱发时的对抗情绪。

用催眠术可以医疗不少病,这已在许多临床病例上得到了证明。就象用催眠术进行无痛分娩一样,起了一种麻醉作用。从催眠的原理着手,作为一种补助疗法正在被广泛地应用于治疗中。

催眠术较多用于内科病的治疗,对疣、斑禿、皮肤患疾也有一定的疗效。秋本也把它作为补助治疗手段用于临床上。接受过一回催眠术,第二回就变得很容易了。这是因为施者和受者彼此间心灵随着催眠的次数变得更为相通,医生和患者建立了真诚信任的关系。

秋本在让大屋醒来前,还给了他“抚摸下巴”的暗示。这是为了使大屋在清醒后也能接受秋本命令而进行的“后催眠暗示”。这样,大屋即使从催眠状态中清醒过来之后,只要秋本一抚摸下巴,他也会变成一个忠实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