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流浪汉被杀案件的侦破工作,进展缓慢,犹如蠕动的蚂蚁。根据青田孝次郎提供的线索,发现了以米原丰子为中心的一系列可疑人物。然而,青田目击的那具女尸却始终没有查到。在博多水域逮捕的由南朝鲜偷渡而来的女性口中,提到了宫村健造和李英香的名字。但在宫村和米原的周围,并无李英香的踪影。水木阿莉莎直步青云,给人以幕后有人操纵的感觉,却又不掌握真凭实据。大友报告说,阿莉莎专程找他,竭力打听假记者下田的真实身份。水木阿莉莎为什么要匆忙收回自己说过的话,并追查下田的去向?否认自己说过的话,反倒验证了这番话的可靠性。
阿莉莎在短时间内一跃成为一流模特,广告主不单单是帝都观光公司,而且还有知名的化妆品公司和大食品公司,这些公司与帝都观光公司毫无来往。水木阿莉莎的形象充斥商业广告影片和招贴画廊,由
阿莉莎红到这般地步,既在于她攀附了意外的好运,也在于她具有这个社会所需要的情趣和个性。下田重视她的“意外的好运”,她的发迹,固然天赋占有不小的因素,可是在她时转运来的关键时刻,必定有“幕后广告主”的力量。这个深居幕后的广告主是谁呢?毫无疑义,阿莉莎是在他的授意下,打探下田的去向。
下田认为,如果在阿莉莎的身边布下监视网,总有一天会网到这个后台人物。总部采纳了他的建议,决定秘密观察阿莉莎的行动。当然,由于她本人不属于重点怀疑对象,没有必要监视她的所有行动,只是限于调查她的生活方式和她与周围的人的关系。
随着阿莉莎的身价变化,由原来都立大学附近的那间略显肮脏的宿舍,搬到了柿之木坂的高级公寓,名义上,公寓归她所有。一个年轻的模特刚露头角,就有力量买下价值三千多万元、都内一流区域高级公寓的房间,实在让人费解。
阿莉莎没有特定工作的时候,午前十时,总是到日出美女俱乐部出勤。现在,由于一跃为名人了,多是由公寓出来,直接到工作地点。这些工作,或是在电视台录像,或是去制片厂拍片,或者让人摄影制作广告画。有的时候还要出席在宾馆或公寓举行的一流美术设计师新作观摩会。凡是外出,大都有车接送,而且还有在俱乐部学习扮模特的几名小姑娘,跟随服侍。
除了这些活动以外,监视的警察发现,每周一次,有大型高级轿车来接阿莉莎。那时没有随从侍候的人,只是一个年轻的男性司机开车。上车时,阿莉莎的服装打扮不象是去工作。监视的人紧跟在后,尾随轿车,查明车是把她拉到涉谷区南平台镇的一家“寿仙阁”旅馆,阿莉莎当夜就住在那里。当然,她不会是单身一人住在那种地方。为了不引起阿莉莎和她周围的人的警觉,监视人员尽量避免直接与旅馆人员接触,秘密调查她的同居者。
阿莉莎进入旅馆后二个小时左右,一个男人走出来,一辆大型轿车轻轻地驶到他的身旁,不用核对车牌号码,就认出这是接阿莉莎的那辆车。男人高傲地点点头,钻进车内。没用多久,这个男人的身份就清楚了。
金崎末松,这个名字使侦察总部感到紧张。一般情況下,人们称他“金松”,是饭田桥一家从事金融买卖,名为“金门商会”的老板,也是一名臭名昭著的高利贷者。有人说日本地下金融界的大半或全部钱财都经过他的手,还有的人为他起了“地下金融元老”的绰号。他只要挂个电话,就能调动上亿元的金额,即使政界也为他的金脉所左右。迄今为止,发生的所有神秘案件,都或多或少与他的名字相关联。没有谁能比金崎更凶狠,他的名宇就象“邪恶”的代名词。可是,人们尽管窃窃私语,把他与神秘案件相联系,却根本抓不到真凭实据。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于他的巨大金脉死死地控制住了政界和财界的各个重要部门。
有流言蜚语说,他的私人公馆里,筑有防火设施完备的地下室,里面保存足以载下几大卡车的秘密资料。一旦这些资料大白于天下,恐怕政界和财界立即会乱成一团。也有人说他搜集有日本要人的阴私材料。所以即便大人物们也把金崎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可是谁都不敢动他一个指头。这么一个高利贷者,竟然可以逃避司法当局的追究,就是由于他的“珍藏品”足以危及政界、财界大员们的切身利益。
没有人可以与堪称黑幕人物的金崎相匹敌。他百毒俱全,屡次入狱,每次从狱中出来,却都要吞下新的猎物,得到更多的好处。
隐藏在黑雾中的金崎势力之大,固然已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可他还是不在公开场合露面。什么如今的执政党民友党建党时用的资金,是由金崎提供的呀;在总裁选举战中,为了支持现总裁当选,不用具保就拿出三十亿元做为选举资金呀;他的枕边有几条电话线直通总裁和执政党的实力人物,躺在床上就能够发号施令呀;这些绘声绘色的谣传,具有单纯的谣传难以产生的巨大影响力。
“金崎末松是水木阿莉莎的幕后老板吗?”那须警长也是十分惊讶。
“从车牌号码来看,那辆轿车也是金门商会的车。”
“看来,金崎和宫村有勾搭。要是金崎和国际贩卖人口集团串通一气,事情就更复杂了。”
“真没想到,或许他还是这个集团的头子呢?”
“金崎能冒这么大的风险吗?”
“能不能理解为,这些女人是用来勾引政界和财界的要人们的?现在,农务省的一伙子人就在米原家出出进进。”
“眼下还看不出金崎和米原之间有什么联系。”
“当然,表面上是不会露出任何马脚,也许是为了掩饰这件凶杀案,暂时有所收敛吧?如果他和米原丰子真有关系,这次说不定就会被我们卡住脖子,脱逃不掉哩。”
“米原丰子的老板要是金崎的话,那就热闹了。”那须漫不经心地微微一笑。他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把金崎放到青田孝次郎目击的凶杀案件主犯位置上……接着,他又慌忙地摇摇头,惟恐形成这个成见。
“金崎和帝都观光公司之间,没有关系吗?”
“从目前来看,好象没有直接的关系。不过,二宫重吉也许是他手下的人。”
“我说,金崎不是和前任农务大臣实方门次十分要好吗?”
“是的,他们是同乡。金崎资助民友党,就是实方给搭的桥。”
“人们都说他和实方是管鲍之交哪,正因为这样,所以有人说,是佐桥派的实方从中斡旋,金崎才在选举总裁时出资支援佐桥的。”
聚集在那须身边的侦察总部的成员们,脸上渐渐闪出希望的目光。经常出入米原家的都是农务省线上的人,这也令人感到存在有金崎的阴影。
“转卖嬬恋村国有土地事件,嗯,说不定也同金崎有关呢。”
“金崎……我们调查他吧!”
“对,给我调查一下帝都观光公司在嬬恋村建造的别墅中,有没有金崎的别墅和土地!”
发现金崎这条若隐若现的大鱼,总部里喜气洋洋。
2
嬬恋村帝都观光公司的别墅区中,有金崎的土地和别墅,金崎的别墅是帝都观光公司于一九六X年,由农民协会的手中转买下国有土地后,营建的第一批建筑。它坐落在可以饱览嬬恋山区浅间山全貌的高岗上,占三千多平方米别墅区内最幽静、最美丽的地界,实用面积八十三平方米,是幢二层楼房。
几乎全部用抱木、柞木、枞木等原始森林中的树木为木料,营造的这幢具有山庄风味、样式时兴的建筑物,名义上的主人是金门商会。查阅由嬬恋山区别墅的所有者组成的“山区会”名薄,第一名会员就是金崎。据说会员编号是按获得别墅的顺序排列的,由此可见金崎是这块别墅区建成后的第一个受益者。
深入调查,发现在由帝都观光公司建造并出卖的那须、轻井泽、寥科等地的别墅区中,金崎也拥有别墅和合计四公顷左右的大片土地;此外他还是帝都观光公司在嬬恋村、汤河原、伊豆等地的田园俱乐部的成员。尽管这些只是金崎资产中的极少的一部分,它却表明了金崎与帝都观光公司的关系是多么的密切。他只不过就是没有入股,没有在名义上与帝都合伙经营罢了。
“掌握了这些情况,再查出金崎和米原间的联系的话,真是名符其实的貉聚一穴了。”那须说。
“宫村健造和米原丰子间的关系也很暖昧。”下田插话说。
“哪个是丰子的老板呢?”太田问道。
“金崎的可能性最大。”那须回答。
“为什么?”下田替太田发问。
“米原丰子的房子是二宫重吉赠送的。二宫和宫村之间并没有直接的关系,即或有,也不能想象宫村对二宫有那么大的影响力。我想,还是把它理解为是金崎在幕后起作用为妥。”
“莫非二宫表面上把房子赠给米原丰子,实际上是赠给金崎?”
“所以,我曾经把米原叫作‘傀儡’嘛!”
“这幢房子,是金崎的地下财产吧!”
“仅就我们观察到的,就这么多;没有暴露出来的自然还不少。”
“金崎究竟有多少钱呢?”
“他曾经狂傲地说,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一般认为,大概是五百亿到一千亿元吧!”
“一千亿?怎么也想象不到会有那么多。”
“正因为他手里有一般老百姓想象不到的巨资,所以才能为所欲为。”
“金崎和二宫是什么关系?”太田转换了话题。
“关于这一点,还需要继续调查。二宫可能是金崎的党羽,他们不象是仅仅出于钱财而勾结在一起的伙伴。金崎如果是贩卖人口集团的头子,说不定就会酿成日本的迪拉事件。”那须想起一件动摇英国政界的丑闻。麦克米伦内阁的陆军大臣约翰·普罗姆,被揭发了与克鲁卡尔和克列辛·迪拉的关系,而且迪拉又有为苏联大使馆海军武官工作的女间谍之嫌,于是在一九六三年六月,普罗姆被解除陆军大臣的职务。如果国际贩卖人口集团,以偷渡入境的女人为诱饵,拉拢政界的决策人和高级官僚,这足以是超过了普罗姆的特大丑闻。更何况其中的一个女人有可能已被杀窖。
臭名昭著的金崎的出现,使笼罩案件的黑雾愈发浓重,给人以提供女人的肉体为手段,策划重大阴谋的印象。如果说国家是一头巨狮,那么综合目前为止发现的线索,显然有群毒虫在巨狮的身上蠕动。
侦察总部与侦察二科及保安科密切配合,继续监视金崎、宫村、米原和二宫等人。
3
侦察二科接到侦察总部关于流浪汉被杀案件的通知后,秘密侦察了出入米原丰子家的山林厅、农林货币金库、东洋开发银行、日本渔业金融金库等单位的官员。这些人都是在这些官厅、金库、银行中担任现职的最上层人物,或者以前曾经在那儿任过职,如今仍有势力的人。
人们通常把贪污受贿称作是“密室犯罪”,可见很难获取物证,往往是由于内部揭发,或者因同行业竞争者的密告而发案。侦察二科的人,不得不在怀疑对象经常接头密谈的饭店和旅馆设下埋伏,暗中监听。并且艰难地调查他们的生活状况、存款、财产情况,乃至人事关系等问题。考虑到证据不足时走漏风声,对方有可能销毁证据,因此,所有的侦察活动都处于秘密状态,小心谨慎,没有半点疏忽之处。经过一番侦察,真相虽然尚未大白,但这群毒虫在巨狮的身上啖食什么,大体轮廓已清。
一九六五年初,农林省山林厅将该厅管辖的国有山林,或者廉价卖给当地的农协和民间观光开发公司,或者与私人所有的土地进行交换,买主都是与金崎有某种关联的人。嬬恋村的幽灵农协非法转卖他人的土地,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山林厅的人还以同样的手法,非法地低价拍卖了那须、蓼科、轻井泽、箱根等地的国有土地。
同时,他们还以川崎市多摩区内的三十公顷国有山林,与岩手县九户郡轻米镇的二百六十公顷的私人山林交换。交换的一年以后,随着多摩区的建设事业的发展,这块估价不到四千万元的原国有林,竟暴涨了二百倍,价达八十亿元。那岩手县的那块二百六十公顷的私人山林,正是原来属于金崎操纵的隧道公司“东奥观光开发”所有的山林。由它交换来的原多摩区国有林,不久转卖给帝都观光公司,辟为高尔夫球场。
他们用同样手法所搞的种种非法交易,也都与金崎密切相关。
帝都观光公司将这些非法交换获得的土地,做为抵押,接受农林货币金库、东洋开发银行、日本渔业金融金库的巨额贷款,计划在全国主要娱乐区,建造一套最大的旅馆网。
金崎同农务省间的所有非法转卖和交易的牵线人,就是现任民友党总裁佐挢伸介的左膀右臂、支撑佐桥政权的实力派人物、前农务大臣实方门次。
实方原是一名新闻记者,后任农务大臣秘书官,旋而跻身政界。他在历代内阁中,经常居身于主流派。一九六七年六月,民友党选举总裁,实力派为阻止前总裁前田吉之时第三次当选,密谋推举佐挢仲介为候选人时,雄踞农相的实方,不知从何处筹措来巨额选举资金,圆滑地拋弃了当时的总理大臣前田,力保佐桥登上总裁的宝座。人们纷纷议论这笔选举资金,就是实方门次从金崎末松那儿搞来的。
那次总裁选举,直至今日仍然是街谈巷议的一大丑闻。票子象流水一样流进大员们的腰包;收卖、贿赂、中伤、倒戈接连不断,围绕这把最高权势的宝座,民友党一分而二,斗争不休。总裁的宝座,毕竟散发着迷人的魅力,具有偌大的价值。为了争夺它,无论怎样施展卑鄙的伎俩,用尽最阴险的手段,也是值得的。
随着总裁的更迭,围绕新内阁的组成,党内派别图又将重新勾划。这样,既有新登场的来者,又有下野的去客。
总裁的宝座只能坐下一个人。千头攒聚在宝座的周围,形成追求权势的漩涡。在当今的政界,不攀附一个派别就将寸步难行:不仅在选举时,不能从各派头目那儿得到好处,而且在分配阁僚、政务次官、党干部等肥缺时,也容不得有自己主张的人,各派系的头目分别在本派中培植亲信。如果不从平日着手扩张派系,联合其他少数派,瓦解多数派的话,他就你想登上总裁的宝座。为此,需要雄厚的资金,没钱的头头手下无强兵,无论是堂皇政界还是流氓集团,统统如此。
这不只是权势的角逐,而且还是与总裁宝座有切身利害关系的财界的一场火并。倘若执政的民友党总裁换马,财界也将发生变动。竭力维持现状的一方和变动后可以大获其利的一方,出自截然相反的目的,纷纷解囊用金钱为本派利益的代表
此后不久,佐桥派获得政权,继前田之后,成为“保守主流派”,在众、参两院共占一百多个议席,成为民友党最大的派阀。佐桥雄踞总理和总裁的宝座,政局稳定下来。可以说是实方门次给佐桥带来今日的荣华富贵。佐桥上台后,实方门次先后担任过政调会长和通产相,现任建设相。他在佐桥派中势力最大,是将来最有希望的总裁候选人。
实方和金崎是同乡,早在实方任新闻记者时,两人就你来我往,自称是“管鲍之交”。他与农务省联系尤为密切,历届农务大臣都是他的密友或心腹。目前,只有现任农务大臣一人是异已派系成员,除农务大臣外,农务省的上上下下的重要部门,都是由实方手下的人把持。因此有人背地讥讽说,农务省名不符实,成了实方门次的“私务省”。
这样一个实方门次,在倒卖和交换国有土地事件中,充当金崎和农务省之间的中人,是显而易见的。
“好家伙,追到‘管鲍’的头上了。我想,只要金崎露了相,实方早晚也得出场。”听罢二科的介绍,那须若有所思地喃喃说。
“什么?您说什么‘灌汤包’?”年轻的下田还不知道“管鲍之交”这个词。
“不是‘濯汤包’是由中国传来的一个典故。春秋时代,有两名齐国人,一个叫管仲,一个叫鲍叔,年轻时,两人集资合伙做买卖。可是管仲却私自拿走了剩余的收入,鲍叔知道管仲生活贫困,对此没有非难一句。管仲感动地说,‘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叔’,两人终于成为莫逆之交。根据这个典故,人们用管鲍之交来形容患难之交,友情如一。”
“不愧是警长,知道得真详细。”下田钦佩地说。
“不,我是从二科那儿听说实方冒了出来后,刚刚查过典故辞典。”
“查辞典也罢,没查也罢,反正您知识渊博。我连这四个字儿怎么写都不知道,想查辞典也找不到页数。您说,金崎和实方谁是管仲,谁是鲍叔呢?”
“我也不清楚。不过,关于他们还有一段趣话哪!”
“什么趣话?”
不光是下田,在场的所有人都好奇地竖起耳朵。
“据说,实方在农务省的时候,曾受省内的渎职事件牵联,被投进拘留所。当时,不知是由于诈骗,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金崎也被关在拘留所等候判决。就这样,两人在拘留所结下了管鲍之交。”
“这么说,是蹲巴篱子的难兄难弟喽!嗯,的确是患难之交,生死与共哩!”
下田的一番话,惹得哄堂大笑。不管怎么说,实方这位大人物被列为怀疑的对象,他既是现任阁僚,又是首相的左膀右臂,堪称亲信中的亲信,也可以预想到因此而来的压力,侦察必须格外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