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全国的政治形势发生了动乱。伊朗的近代化和工业化是以巴列维国王的石油资本为基础的,人民大众和宗教界对王朝的这一经济政策极为不满。在巴列维国王的石油资金资助下,近代化工业急速发展起来,但这只对一小撮官僚和军人有利,而人民大众却得不到什么好处。

实际上,在近代化急速发展的同时,又带来惊人的通货膨胀,威胁所有国民的切身利益。结果,就在这块国土上,由国民、宗教界、以社会主义为目标的民族阵线、共产党等,一致联合起来,燃起了打倒巴列维王朝的烽火。

一月初,政府新闻非难伊斯兰教的最高领导人霍梅尼,这是这次大动乱的导火线。人民群众为了抗议政府,在库姆举行游行示威,遭到了警察部队的枪击,死伤了许多人。

政府的这一暴力行为激怒了广大群众,接二连三地在全国各地发生了暴动。八月份,在石油产业都市阿巴丹,发生了烧毁电影院的悲惨事件,死人四百七十七名。

到了九月,全国罢工群众从五十万发展到一百万。主要城市都下了戒严令,处于非常时期。十月末,号称中东最大规模的阿巴丹炼油厂,几乎全部停工。运油船也停止了。

进入十一月,危机掀起了更高的浪潮。四日,首都德黑兰展开了大规模的游行示威,而且不断升级。五日,一部分游行队伍达到了暴力化,破坏以至放火烧了银行、旅馆、商店、电影院等等,德黑兰的中心大街变成一片火海,黑烟从四方升起,覆盖了上空,整个城市陷入了无政府状态。

在这种形势下,伊朗的原油输出完全停止了。即使是将来罢工停止,恢复常态,生产量也要比原来水平大幅度下降。再进一步说,假如搞得好,即便是能恢复原来的生产水平,可是由于罢工的破坏,生产连续处于停滞状态,在输出任务方面,一时间也不能充分保证完成,首先要保证的是国内的需要。

伊朗是有名的产油国家,由于这场政治危机和生产的停滞,严重影响到原油价格的上涨,根据油类的不同,价格很快涨到百分之四到百分之十八。

石油价格,本来是由OPEC(石油输出国机构)在阿布扎比召开的总会上决定的,而伊朗的政治动乱引起的物价暴涨,却给了它大幅度增加石油价格的绝好口实。另外,其它产油国会不会也控制原油的出口?这也是值得忧虑的。现在,石油会社围绕着争购石油,而处在激烈的竞争状态,世界的景况长期处于低潮。在两年以内,对买方有利的市场状况,将转化为对卖方有利。

SIC开办的炼油厂,全面依靠伊朗供应原油。伊朗这次政治危机,当然使SIC受到了沉重打击。SIC购进原油,是和英国最大的国际石油资本英格兰石油EP缔结了契约。但是,由于石油价格的上涨,英格兰石油EP通知SIC,供给原油量要减少百分之二十。这样一来,不足部分的原油,SIC就只有自己出高价去购买了。

这种形势的出现,对安中商事也是个沉重打击,因为他担负着购买原油代金的支付任务。眼前,由于原油价格的上涨,必须为SIC购买原油担负更多的支付任务。这不是安中商事的本意,可是,他已经亲自插手这个大规模的国外项目,现在是骑虎难下,必须咬紧牙关顶住。他当初完全忽略了伊朗的政治形势,或者说,他觉得没有关系。这一点,墨仓高道也一样,他命令放弃了和SIC的合作,并不是因为他有先见之明,预先估计到了伊朗政局的发展,而完全是出于感情用事才这样做的。但不管怎么说,现在出现的这种形势,又从墨仓的派系斗争中,拯救了墨仓高道。

形势的发展对安中极端不利。由于不利事件的接踵而至,最近在托多斯桑托斯的炼油厂也发生了故障,生产效率非常低。SIC说这是工人怠工造成的事故,工人则反驳说,是工程师不熟悉机械装置,操作错误,损坏了机械。由于劳资双方僵持不下,难于裁判,使生产水平的恢复一点希望也没有。

弦间康夫已被挂在搜查线上,但又停滞下来,没有新的进展。他和被害者的关系不能证明下来,犯罪的证据一点也找不到。

弦间走运的声望一天天传播开来,仿佛在嘲笑那停滞不前的搜查。墨仓财阀能从危险的国外石油项目中解救出来,好象都是弦间努力的结果。为此,墨仓高道对他的信任,胜过其他任何人。

“现在要尽量为我的世界讴歌春天,一定要把那个家伙制服。”

本间听到弦间的幸运消息,恨得咬牙切齿,发誓要把他的罪行彻底挖出来。在新东京旅馆的杂品库里,被扔在那里的毛线婴儿服,在他的记忆里留下了强烈的印象。这个狠毒的凶手,为了自己的飞黄腾达,不惜把那女子和肚中的婴儿当虫子一样地杀死,沉进那古老的沼泽水底。

三泽佐枝子身上被拴着石头沉在沼泽水底,头颅夹在两膝中间,这种惨象时时浮现在本间眼前,本间想象,这是母亲在水下保护胎儿的本能姿态,沼泽的水冰凉,母亲想用体温挡住冷水对腹中胎儿的浸害,才本能地把上身折叠下来,直到死后留下了这种凄惨的姿态。即使这样朽烂下去,也是一个至死保护孩子的高大女性,变成化石也会永远留在沼泽水底。

刑事看到了这样悲惨的遗物,越发感到自己责任的重大。如果不把凶手逮住,刑事的遗恨也要变成化石终生留在胸中,但是,决心虽然很大,却仍然抓不到任何线索。眼前只能为寻找突破口,在沟的四周徘徊。

本间怏怏不乐,一天一天虚度过去。搜查会议也开了几次,还是没有结果。搜查员每天早晨都要接受搜查领导人的训示,再分散去寻找线索,但内心里总认为是白费工夫,行动也有气无力。

对张开的搜查网来说,这种泄气情绪是最危险的漏洞。一旦让犯人从这泄气的漏洞中逃掉,那么,过去的搜查,和以过去的搜查为基础进行今后的搜查,都将没有任何意义。领导人也害怕这一点。

“现在是工作最吃力的时候,大家都要加倍努力。收网的时候更重要,再加一把劲,就能看到猎获物,加油!”

领导人竭力鼓舞大家的士气。就在这个时期,有个叫多川的青年巡查,他本来是外勤,临时作为助勤,也投进了搜查本部的工作。有一天,他提出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说:

“我从担任助勤以后,脸、手、脚上都起了斑疹,痒得受不了。”

多川边说边把部分肌肤露出来,用指甲咯吱咯吱地搔痒。一看,他那手背和脚颈四周,果然都痒得红肿起来。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本间打断了多川的唠叨问道。

“噢,就是从来这里干助勤以后。”多川在回话的时候,也没有停止搔痒。

“怎么回事?为什么来到这里就感觉痒痒呢?”

“哎呀,真对不起,我全身都痒得不搔不行。”

“在本部,不会有引起斑疹一类的东西吧!”

“嗯,所以,我觉得很奇怪。”

“会不会是在别处有这类东西?”

“很可能有。我的体质对一些天然的植物过敏,一定是在执行任务的途中,接触过会引起过敏性一类的植物。”多川担任助勤之后,执行任务的路线经常变换不定。

“你对什么植物过敏?”

“漆树最厉害,对无花果、黄栌也过敏。”

“你是说对漆树最容易过敏吗?”

“是的,连闻到气味都过敏。”

“真是微妙。”

“对不起。”

“你没有错。可是,漆树生长在什么地方?”

“日本全国哪里都有,既有人工栽植的,也有野生的。河畔、沼泽边、堤防、山腰等潮湿肥沃的土地上都很多。特别在长年水浸的间杂小石子的黑土地里,最适宜它的生长。”

“你很熟悉呀!”

“因为漆树是我的天敌。”

“你刚才说过沼泽边了吗?”本间心不在意地听着,突然目光紧张起来。

“是的,说过啦。怎么啦?”多川担心,自己刚才是不是说了使本间生气的话。

“那龙栖沼泽岸边,是不是有漆树?”本间的视线探向天空,话尾的一半是独言独语。他从多川的回答中,知道了漆树的过敏性很强。假如龙栖沼泽岸边长着漆树的话,那么当时到岸边去拨开草丛搜查现场的搜查员,也该有过敏的症状出现。可是,在开设搜查本部时,有四十多名搜查员,没有一人发现这种症状。从这一情况分析,又要考虑,是全体搜查员都没有这种过敏性呢,还是龙栖沼泽岸边根本就没有漆树?本间一时很难肯定下来。

本间在这游移的思路中又想:多川皮肤过敏的原因可能不是在外面执勤的现场上,而是在搜查部的室内。如果是的话,情况很可能是这样,即室内有使人过敏的东西,但不厉害,对其他人都没有反应,只有多川身体的过敏性很强,连一点点气味都受不了,所以,他就发生了症状。那么,室内使他过敏的东西又是什么呢?是室内最初就有的,还是从什么地方带来的?

搜查本部室内显然没有植物,大家一心放在逮捕犯人的搜查网上,谁也没有闲情逸致去养花和观赏植物之类的东西,漆器一类的东西也没有,室内用品至多也就是工作人员用的茶碗什么的。既然是这样,那么,多川的过敏到底是在哪里引起的呢?是不是还是在外面?本间刚刚假定了是在室内,接着脑细胞仿佛又闪出了一道灵光照在新的形象上,又有新的发现,只是光圈中的形象轮廓还不固定,如果说这个新形象隐蔽在黑暗中,原来从视野中忽略过去了,而现在,意识上的灵光终于探照进去,从黑暗中把那至今没有注意的隐蔽形象显露了出来。本间肯定了这一点。那么,被忽略的东西是什么呢?

龙栖沼泽岸边没有漆树,搜查本部室内也没有发现能使多川过敏的东西,于是……

从外面搬进这个房间里的东西,到底有没有?搜查本部就设在相模警察署二楼的署员训示室里,因为在这里成立了搜查本部,又搬进一些新的桌椅,增加了电话机,还如数搬进一些临时住宿用的被褥,按人数配备了茶碗。

除了这些东西以外,还有没有别的?唔,还有从现场带回来的保存衣物,其中有被害者身上穿的衣服,包裹死体的帆布,捆扎用的麻绳。在这些物品中,有没有使多川过敏的东西?本间收回脑细胞发出的灵光,呼唤多川:

“多川君,你过来一下。”

多川一走近他跟前,他就指着保存衣物问:

“怎么样,这些物品中有没有使你过敏的漆树气味?”

“能是这里面的东西吗?”

多川目光惊异地接着说:

“那就证明一下好不好?”

其他部员还没明白是什么事,都以好奇的目光看着他俩。

“明白了,就是这里,这些物品中有轻微的漆树气味,就是它引起我身上过敏。”

“这么说,受害者是从有漆树的地方被搬进沼泽那里。”

本间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答案,满意地点了点头。

“到底是怎么回事?”领导人问。

“事情是这样:多川君到本部来工作之后,身体出现了过敏症状,我假定他过敏的原因,会不会是在室内引起的,结果查明了,在死者的这些衣物当中,染上了轻微的漆树液体,这些衣物虽然和死者长期沉在水中,可是那漆树的气味,仍然残留一点在衣物上。这可能是因为包在防水性强的帆布内的原因吧。根据这一情况分析,死者在被杀之前,身上染上了相当浓厚的漆树气味,可是在龙栖沼泽的岸边没有漆树,这说明尸体是从有漆树的地方搬去的。”

“漆树一类的东西,在那一带的山野里很多吧!”

“解剖证明,被害者是死后被沉进水底的,这说明被害的现场就在那不远的地方。”

“是吗?沼泽附近有生长漆树的地方吗?”

“把被害者带到沼泽来,这没有什么疑问。可是,对犯人来说,是把人在别处杀死运来好,还是活着诱骗出来好?怎样做最方便?”

“搬运死体虽然方便,可是路上的危险性太大。”

“如果是活着的时候,用甜言蜜语骗出来就没有危险了。我分析,罪犯是先把活人带到沼泽附近,在那里杀死之后,才搬进沼泽沉到水底的。”

“这么说,沼泽附近有生长漆树的地方。”

“是的。最初的搜索只是以沼泽为中心,在那周围白忙活了一阵,结果把杀人现场漏掉了。”

“现在看来,应该进一步扩大搜索范围。”

领导人根据本间分析的新情况,最后作了这样的决定。

根据本间的意见,搜查本部重新组织人到龙栖沼泽周围去进行了搜索。根据判断,犯人是在沼泽附近先把人杀死,然后来到沼泽把死体沉进了水底。所以,这次来搜索,首先以沼泽为中心,在周围三公里的范围内进行,在什么也没发现的情况下,又逐步扩大了搜索圈。

搜索的重点是潮湿肥沃并间杂小石子的黑土地,因为这种地方适宜于生长漆树。

在松树、青田栎、楢树、栎树等高大树下,生长着繁茂的小竹和菝葜,把它们分开一看,是地衣和羊齿类植物爬在地面上,还有各种蔓藤植物绊着腿脚。搜查员按照自己的目的,分开草根仔细搜索。他们在想,最初搜索的时候,可能把犯罪现场漏掉了,说不定犯人在那里会丢下什么,无论怎么不起眼的断片,也能暴露犯人的破绽。很可能从那里会发现和犯人有关连的线索。

灌木丛中满是荆棘和蜘蛛网,大家从中搜来搜去,一直没有发现漆树。

这时候,有的搜查员早已失去了信心抬起了头,心想,汽车只能开到沼泽附近,生长漆树的地方,驶不进去,看来犯人还是把死体运到这里来的。

“多川君,你还没有反应吗?”

大家都知道多川巡查对漆树过敏很强,所以屡次问他。但多川确实一点反应也没感觉出来,这证明这里没有漆树。时间过得太久,大家越来越疲劳,太阳将落,树林里渐渐昏暗下来。

突然,多川大叫了一声:“这里有漆树!”

大家朝多川指的方向一看,约在七、八米远的地方,有灰色树皮的大叶树,叶长五至十公分,在一片叶子上,又另外派生出七至十一片小叶,呈椭圆形,前端短而尖。

“这就是漆树吗?”

“是的,一接触它就过敏,请注意点。”

从多川的表情来看,他那变态性的过敏反应,早就使他感到全身刺痒起来了。

“漆树不光是在这里有吧。”这时,又有人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如果是这里的话,汽车总算还能开过来,周围没有人家,离沼泽又很近,我们又是在这里发现了漆树,理所当然,应该在这里重点搜索,就在这里搜!”

领导人这次做了最具体的指示。全体搜查员都集中到树下来,把这里作为中心,重点检查搜索。在搜查中,树林里很快黑暗下来,太阳落山了,再搜索下去就困难了。正在这个时候,丹羽刑事拿起一个奇怪的东西,因为被埋在土里,大家一直没有发现。

“那是什么?”

本间注视着丹羽手里的东西问。实际上,是沾满着泥土的玻璃纸,里面包着小纸片。

“好象是邮票,不是日本的。”

“盖上消印啦。”

“油墨太浅,看不清楚。这是LOSANG……这后面的字看不出来。”

“消印日期是前年的,可能是从洛杉矶发出的,上面有U.S.A.。”

“如果是洛杉矶的话,弦间不是去过吗?”

大家一齐紧张起来。丹羽打开玻璃纸,从中拿出来的那块纸片,是从信封上剪下来的邮票,而且连同贴邮票的那块信封纸一起剪了下来。邮票是相连的两张,上面绘有飘上天空的气球图案。但是左边那张的气球不是飘向天空,而相反,是从空中倒悬下来。

“这个图案好奇怪呀!”

“大概是印错了吧!”

“这种东西怎么能落在这里呢?”

“消印日期是前年十一月,肯定是在那以后掉落在这里。”

“会不会是弦间掉在这里的?”

“这还不能断定。不过,这个地方很偏僻,什么人会把邮票掉在这里?”

“这邮票的发出人,如果能证明确实是发给弦间的,这个家伙就被逮住了。”

“可是,要通过这唯一的邮票,查明美国的发出人,这还是相当艰巨的任务呀!”

在一道墙的后面,又有一道新的墙壁阻挡着,穿过墙壁的突破口,再向哪个方向奔去是正确的?仍然决定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