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仓高道起床很早,不论头天夜里熬夜多么晚,早晨六点钟也要起床,在本邸二千坪的庭院里,参拜三所观音堂。七点吃早饭,七点五十分来车接,去千代田区大手町的墨仓本社上班。

这是墨仓在本邸的一般活动规律。另外,每月还有一两次分别住在南青山和六本木的情妇那里。当然,在清枝搬到本邸以前,还要分出一部分时间到松涛别邸去住,清枝搬到本邸以后,再不用到松涛去了。

一天早晨,墨仓高道参拜完了观音堂,和清枝母女一起在饭厅里吃早饭。这时,老侍女贞慌里慌张地跑进来。她平时走路总是象猫一样蹑手蹑脚,而这次却以稀有的快步跑了进来,引起了墨仓等三人的惊愕,一齐把目光转向她。贞的表情生硬,紧贴在墨仓高道身边伏在他耳朵上悄声说了些什么。

“怎么,登志子她……”

高道变了脸色,手头的食器响起来。贞表情紧张地点了点头。

“好!马上去医院,准备车。”

高道早饭吃了一半就站了起来。

“出了什么事?”清枝一问,墨仓立即回答说:

“登志子突然不行啦,我现在马上去医院,您给我和秘书室联系一下,今天的‘三金会’大概不能去了。”

这天早晨,正是第三个星期五,墨仓直系企业的首脑们在这天召开的会议是由高道主持的。

高道慌慌忙忙穿上衣服,匆匆出门去了。

“夫人的病情发生了急变!不是说最近好转了吗?这是怎么啦?”清枝在正门口目送着高道的车,口中喃喃自语着。

“这对清枝小姐来说,可是个好消息吧!”

贞不知什么时候从背后走来,以她那常有的仿佛神经质似的表情说。

“贞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清枝以不能听之任之的口气朝贞问。

“没有特别的意思。”贞满不在乎地回答。

“你刚才不是说对我是好消息吗?”

“是呀,就是这个意思。”

“怎么,为什么说夫人病情的恶化是好消息呢?”

“这,您应该比谁都清楚。”

“贞!你不要胡说好吗?”

这时候,从背后传来了呵斥声,是贞的丈夫矶崎。他正脸色煞白地站在那里。他是这里的老管家。

“贞!你说了些什么无礼的话!还不快向清枝夫人赔礼!”

矶崎心里清楚,登志子死后,这个邸宅的女主人除了清枝还能有谁呢?冒犯了她,很快就失掉了寄身的住所。到了这把年纪,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场所了。

可是,他的妻子不把清枝当女主人看待,她心目中的女主人只有登志子,作妾的就是进了本邸,也只不过是女佣的替身。如果从女佣的身份来讲,贞觉得清枝还不如自己的资格老呢!

贞在这种意识的支配下,事事都和清枝顶撞。但是,她对那美却仍然以佣人态度表示谦让。她知道,那美即使妾腹所生,也是高道的血统。

贞被丈夫呵斥,也不改变对抗态度,仍象猫一样走开了。

“贱内说了些难听的话,惹您生气啦!实在对不起!她是个不会说话的女人,没有什么恶意。”矶崎边说,边擦着额上的汗。

“我可不认为她没有恶意。”清枝仍然怒气不息。

“我好好说她一顿,请您就多包涵一些吧。”矶崎担心丢了年迈寄身的场所,畏畏缩缩地朝妻子退去的方向追了去。

“到底不能好啦!”矶崎夫妇走了之后,那美说。

“大概癌症向别的地方转移了。”清枝说。

“也许真的象贞小姐说的那样,是个好消息!”

“那美,你说了些什么!”

“您说不是吗?那个人真的病情恶化了,妈妈不用回松涛了吧!”

“你这个孩子……”

清枝刚一开口,又嘎然而至,耳边又隐约回响起弦间的语声:“登志子夫人该死不死,因此,想法让她死了不好吗?”

“反正是活着的死人了,只需动动一根指头,她就会象我开始估计的那样死去。”

清枝想起弦间当时的这些话,不觉怀疑起来,登志子假如真的病情突然恶化,会不会是弦间施加了什么手段?如果是这样……

“您怎么啦,妈妈?您的脸色怎么突然变得可怕起来?”那美声调惊疑地问。

“你不要胡说!”

“请原谅,妈妈。我无意中说漏了妈妈的真心话,是不是?”那美说着吐了吐舌头。

“那可不好。”

这一天,墨仓邸宅内终日笼罩在慌乱的气氛里。两个寄食生也不知到哪儿去了,一直没回来。墨仓也没有和家里联系。究竟发生了什么意外的事,从气氛中也能感觉出来。但是,清枝和那美却被放在完全是局外人的位置上。

“妈妈,到底——说不定——或许——”那美含糊不清地说。

“或许什么?”

“不敢肯定地说,那个人是不是死啦?”

“那美,你又要胡说!”

“这没有什么关系,是人的天命嘛!总是把一条腿装在棺材里半死不活的,大家都跟着受累。这会儿,父亲也从内心松了一口气呀!”

“你住嘴!话多有失,若是让贞听见了,不就麻烦了吗?”

“我一点也不怕。既然起不了妻子的作用,早早离开反倒好些。妈妈不就是因为她,直到现在吃了不少苦头吗?现在的夫人位置轮也轮到妈妈您啦!放心吧,今天夜里,咱俩提前举杯祝贺!”

假如真的发生了那美想象的那种事态,当然值得举杯庆祝。但是,清枝对这事态的发生,却不那么无忧无虑地高兴,她内心隐藏着一种危惧感,她担心这事如果是因为弦间插进了黑手,必然招来警察的介入,这样,自己就要被划为最大的嫌疑犯。即使能躲过警察的怀疑,可是和弦间这冤家的关系却越来越深,作为他的同案犯,一辈子也割不断和他的关系。

“妈妈到底怎么啦?您的脸色很难看。”

“哦,是呀!我和你不同呀!”

“嗳呀,妈妈把我的话当成坏人说的啦!”

那美不高兴地呶着嘴。

“我没说你是坏人。”

“可是您的话很严厉呀!不过,我说的举杯祝贺,也是说过了头。”

那美恶作剧般地耸耸肩头。可能是心理作用,她感觉下腹部好象粗了一圈,那里有弦间播下的种子,理应每天成长起来。

是呀,和弦间的关系不能割断。

虽说是冤家关系,可是里面打进了钩子,既然是割不断的对手,倒不如让他成为自己的同伙。弦间这个人,全身蓄满了毒素,如果把他当作敌人对待,他可是个可怕的对手。但是,如果象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把他拉入同伙,他那一身的毒素,又可能变成同盟者靠得住的武器。

这天深夜,墨仓高道打来了电话。

“登志子终于不行了。”

听声调,墨仓相当疲劳。

“噢,什么时间去世了?”

“大约是在天傍亮,验体温的护士发现的时候,已经无法挽救了。”

“多可怜的太太呀!”

“因为要处理善后和准备葬礼,我今天夜里不能回去。您在接到我的联系之前,要一直守在那里。”

只留下了这必要的几句话,电话就叩上了。清枝和高道通完电话之后,总觉得不可思议。高道死了妻子,当然是一件重要大事。但是,他作为墨仓财阀的户主,象处理善后、准备葬礼这些事情,有必要由他亲自上阵指挥吗?把一切都交给秘书去办,自己只在葬礼上出出面不行吗?

墨仓既然不那样做,而要自己亲自处理,这说明有事情不放心别人处理。是什么事不放心别人处理呢?

清枝的心里象一团乱麻。她想,登志子的死如真的是弦间加害,高道会怎样呢?妻子在医院里突然死去,死因又不清楚,他是不是要彻底查明,大概不会吧。登志子得了癌症,是寿数已尽的人了。做了手术之后,虽然病情有好转,甚至可以回家,但是,复发的危险却是没有排除。在高道的心目中,应该觉悟到复发的可能性。

登志子被不治之症夺去了生命,高道是不是对死去的老妻留恋不舍呢?不能这样认为。因为老妻死了之后,他还有以清枝为首的三个女人。

墨仓高道的第一夫人在医院里突然怪死,如果不平静下来,把事情传扬出去,有失墨仓的体面。凡是有损墨仓形象的丑事,一概不准暴露出去。登志子的死因不管怎样不清,但因为她是患了癌症的人,死了也没有人感到奇怪。所以,对登志子的死没有必要大吵大嚷。高道大概不是为秘密调查登志子的死因而亲自奔走上阵吧。

高道也许会考虑到登志子死前在医院里的卧床情况。这也没有什么可忧虑的,不懂医学的患者及其家属,不得不相信医生的话。

总之,不管从哪方面考虑,都对清枝非常有利。如果事态向着清枝想象的方向发展,首先升为第一夫人的肯定是她。

不必担心高道会对清枝产生怀疑,不管怎么说,登志子的病情急剧恶化的时候,清枝是和高道睡在一个卧室里,绝对不在现场。

清枝一时冲动,想和弦间取得联系,确证一下登志子的死是不是他干的。但又一想,现在联系危险。弦间也好象意识到了这一点,没动声色,这正说明登志子的死是他的加害。

“多可怜的人呀!”

清枝从内心深处感到弦间的恐怖。他为了达到目的,什么事都可以不择手段地干出来。他想干什么事,就决心干到底。只要是阻碍他前进的东西,他就毫不犹豫地排除掉。他把登志子加害致死,其实也不是为清枝,而是为了他自己。可是对清枝来说,又正是这个可怕的人给她带来了福音,在她面前,铺下了一条通向墨仓王国当王妃的轨道。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墨仓登志子的葬礼在青山斋场举行,规模盛大,参加者达五千人。财政界的要人自不必说,文化界、艺人、体育界等的著名人物都来齐了。还有为数不少的好象不怎么出名的人隐蔽在人们背后。他们是从暴力团来的,也可以说是墨仓财团的私兵。

参加葬礼的来宾不仅来自国内,还有一些外国大人物也前来参加。他们都和墨仓的资本有关系,也有的是派使者或送唁电来的。

如此隆重的葬礼,与其说是为了死者本人,不如说是为了显示丧主的威势。这次来参加葬礼的人数,虽说几乎把日本的各方头面人物都集中到一堂来了。但是,墨仓仍然不满足。因为在他所期待的名单中,理所当然都应该来,而实际上却有没来的。这说明这些人不怕墨仓的威势,明目张胆地向他树叛旗。

实际上,就是今天来的人,也不能证明他们都是忠于墨仓的。比方说,如果墨仓家的葬礼和三井三菱家的葬礼重复了的话,到底应该先到谁家去,有些人是拿不定主意的。所以,墨仓高道作为墨仓帝国的首长,他的意识是把妻子的死当作晴雨表,用来测量参加葬礼的人对他究竟有多少忠诚之心。

在葬礼的行列中,当然没有清枝来参加。墨仓高道的另外两个女人也没来。因为高道禁止她们来。但是,那美来了,而且列在死者的家属席内,这意味着公开承认她是墨仓家的一个成员。那美被公开承认,也预示着清枝将要被迎接为高道的后妻。公开承认那美,只不过是为了把清枝续为后妻的前奏。

登志子的葬礼结束后的一个月内,清枝母女俩一直住在墨仓本邸。有一天,只有高道和清枝在一起,他郑重其事地说:

“清枝,我想把您的户口加入墨仓家的家谱,您准备文书。”

“入家谱?”

这虽然是清枝暗自预料到的事,但她没想到登志子死后刚过一个月,墨仓就提了出来。这么突然,反而使她有点不敢相信。

“是呀!看您怎么那样惊奇,我本来就有这个打算,才叫您搬到这里来。”

“不过,太太去世以后,日期还太少了呀!”

“登志子很可怜,可是她早就和死了一样,就是出院也不能恢复原状。找个什么机会,在亲戚和身边的人中宣布一下,首先入家谱。我想把那美当作嫡出的女儿。”

“太感谢您啦。”

“您今后也要把自己当成墨仓户主的妻子,希望您自觉意识到这一点。”

登志子死后过了七七四十九天,清枝提出了和墨仓登记结婚。男人重婚没有象女人那样的禁止期限,根据一张文书的申报,清枝就得到了法律的承认。正式坐上了墨仓高道妻子的座位。

这不过是一张纸,可效果绝对大。根据这张纸的有和无,决定地位的向阳或背阴。

“向太太祝福!”办完了一切手续,贞就改变了腔调向清枝问候。以前,贞绝对不把清枝称为太太,而现在,连态度都变得温顺起来,在新的女主人面前叩拜。但是,清枝心里明白,贞的忠诚表现不是发自内心。

“贞,今后说话要注意一点,以前你总是对我无礼,我决没有忘掉,替换你的人有的是,要多少有多少。”清枝不容分辩地说。

“是,知道啦,太太。”贞耷拉着脑袋,颈项微微发抖。这表明她服输了,在新主人面前,不得不屈服下来。

但是很遗憾,贞对屈辱的忍耐,又暗示着她不定在什么时候,准备反叛。

“这个女人不能久留,要早点把她解雇。”清枝心里暗暗决定。她害怕,贞一旦知道了她和弦间的关系,她就要彻底完蛋。

“贞,你今后走路不要象猫一样蹑手蹑脚。”贞正想走去,清枝又从她背后追击说:

“这是习惯呀,太太。”贞不转头回答。

“是呀,那你就把这种习惯改了吧!如果你还想在这个家里待下去的话,那你就得……”

贞稍感畏惧,走出了房间。

入了家谱数天后,沉默了许久的弦间来电话了。

“祝贺您,夫人。您的心情也开朗了,今后,您就是墨仓王国的女王啦!”

“现在只是提出了报告,谁也不知道,您不要瞎说。”

清枝对登志子的突然死去,本来想问问弦间,可是站在她的立场上,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公开问。

“怎么样,坐上女王陛下的椅子舒服吗?”

“当然没有什么不好。”

“可是,什么时候允许我拜谒墨仓天皇?那美小姐的肚子大概越来越凸出了吧!”

“这才刚刚入了家谱,现在见墨仓,恐怕为时过早,请再少等些日子吧。”

“我倒没有关系。但是夫人的女儿未婚怀胎,夫人就不觉得难为情吗?”

“我要寻找时机给您联系,在这之前,请您等着。您和那美见面了吗?”

“常见面。所有的消息都是她告诉我的,不管怎么说,我总认为前夫人死的正是时候,她好象是为了让位给夫人而死的,您没有这种感觉吗?”弦间嘴里发出了笑声。

“您的话,多么容易引起误会呀!请不要这样说。”

清枝口头上强制弦间不要多说,心里却断定登志子的死,的确是他加害的!

“我是忠于夫人的仆人,不利于夫人的事我能干吗?希望您相信我。”

“目前的联系也由我主动找您,这宅邸里的佣人都是奸细!”

“这个电话是直通夫人房间的吧!没有什么不放心。”

“还是谨慎一些好。如果露出一点破绽,被怀疑,那就要连本带利全部丢光。”

“唔。怀疑什么呢?”

差一点说漏了嘴的清枝,慌忙岔开话题说:“那,那就是您的身份呀!就是,您的身份必须和那美的丈夫相称。”

“是呀,为这事也想和您商谈一下。不能在什么地方找个好工作吗?我连续失业好长时间了,稍微感到困苦。象为夫人快活的那种生意,决不能再干了,可是也不能这样满不在乎地一直混下去呀。”

“您这个人真是不知羞耻。”

“老爷回来啦!”

“老爷回来了?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清枝一听贞说老爷回来了,心里很纳闷,因为这还不到高道回家的时间。她忽然感觉贞面对她疑惑的脸色,眼睛深处仿佛藏着冷笑,一瞬间,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但她还没有来得及考虑,就察觉高道已经来到了正门。一种与素常不同的慌乱心情,使她不觉毛骨悚然。

清枝在二道门上迎接,就看出了高道那严肃的表情。

“那美干什么去了?”高道盯着清枝的脸问。

“还没放学呐。”

“是吗?”高道仿佛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又说:“请到房间里来一下。”清枝跟着高道走进起居间,高道就以眼神催促清枝坐下。

“今天回来的挺早呀!”

清枝想用这平缓的语气把这不愉快的局面缓和下来。但是,高道却不予理睬,反而以冷峻的目光瞪着她的眼睛。清枝忍受不了他那目光的压力,不知不觉垂下了眼帘。

“清枝!”清枝被这一声叫吃了一惊,正要抬起眼睛来:

“您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高道这一问,宛如一瓢冷水浇遍了她的全身。清枝在心里认为,她和弦间的事决不会暴露。但她清楚自己变了脸色。

“您怎么啦?”高道一个劲地追问。

“我什么也没瞒着您呀!”清枝死不承认,但禁不住语声颤抖。

“真的什么也没隐瞒吗?”

“没有。”清枝心里有愧,虽然嘴硬,可情绪上已经发呆到了极点。

“那么,明天让那美去请医生检查一下吧。”

“让那美请医生……”

清枝不禁浑身瘫软无力,是那美的身体露出了破绽。这当然也是严重问题,但还不是清枝和弦间的关系那样至关重要。

“那美是不是怀孕啦?您当母亲的不应该不知道。为什么要瞒着我?她的男人是谁?”

“真对不起您,我本来多次想告诉您,可是总觉得难以开口。”

清枝正好抓住了高道给提供的机会。因为入家谱的时间太短,那美的事想讲也不敢讲。可是,总不能永远隐瞒下去。

“道歉不能解决实际问题。那美是墨仓嫡出的女儿,没有结婚就怀了孕,这成什么体统?您难道不认为那是个严重问题吗?”

“我知道得很清楚。不过,那美执意要把孩子生下来。”

“执意要生?不行,马上叫她打胎!墨仓家的女儿,怎么能不结婚就生孩子?”

“我也说过要她打胎,可是她绝对不听。”

“别说狂话啦!那美还没有生孩子的资格,让那美怀孕的那个可恶的家伙是谁?这个人可能了解那美的身世,想通过她在我身上打什么主意。”

“没有这样的事。他不知道那美是您的姑娘,就和那美相互爱上了。”

“是谁?对方是谁?”

“叫弦间康夫,说是从美国回来的途中认识的。”

清枝沉默了片刻,终于吐露了真情。因为拙劣的谎言,一旦被继续追问,就越说越糊涂。

“本人现在干什么?”

“现在……”

“现在干什么?”

“他在美国留学好长时间,刚回国不久,据说正在寻找适当的工作。”

“怎么,这不是失业吗?”

“据说有几个地方,可是他说不想把自己廉价出卖掉。”

“是个连提也不值一提的男人,连工作都没有,却只知道追逐女性玩。无论如何,要叫那美和这个男人断绝关系,他和那美本来就毫无关系,过去、现在和将来,都不过是路边的一块石头,明白了吗?”

高道脸色极为不悦。但是,他对弦间,除了和那美的关系之外,再没有涉及别的事。清枝躲过了要害问题的追问,如果对弦间的问题彻底追问,很可能要露出破绽。

不过,现在就是一时糊涂,也很难糊涂到底。弦间决不会放弃那美,那美也坚决不肯打胎,清枝夹在高道和弦间的夹缝中间,哪一方都抓着她的弱点,处在痛苦的境况当中。

那天夜里,高道和那美发生了冲突。平时,高道对那美的溺爱,就是把她放进眼里也不觉疼。而这一次,她把他激怒了。那美即使在高道面前,也一口咬定坚决不打胎。

“私通生下的孩子,我不承认是我的外孙。”

“您不承认也没有什么,我没指望孩子是墨仓家的人,我也不想根据爸爸的意志决定生还是不生。这个孩子是康夫先生和我的孩子,要按照我的意志生下来。我已经是大人啦,要按照自己的意志选择配偶生孩子。”

“那美,你对爸爸说了些什么!”

“不,要让我说。墨仓家的仪式和做法,与我没有关系。我不就是在那种仪式和做法之外生下来的人吗?现在还用那种礼道来限制我,叫我多为难呀!”

“那美,住嘴!”

清枝当着高道的面,朝那美脸颊打了一掌,其响声连她自己都似乎吓了一跳。那美的脸颊也留下了清枝的手印。这一声响,使在座人的激动顿时镇静了下去。

“那美,那个男人的底细你不了解呀!”高道强压着怒气耐心地说。

当高道说到弦间的底细时,清枝不觉抬起了她那惊异的眼神。高道似乎没有注意她的表情,接着又说:

“那个男人是因为知道了你是谁的女儿,才和你接近的,他不是爱你,而是想通过你,和你的父亲,也就是我搭上关系。”

“没有这样的事,康夫先生和我,是从美国回来的飞机上偶然相识的,他不会有那样的动机。”

“如果是在那以后和你交往,那就是我说的那个动机了。在那个时候即使不认识你,但是后来知道了你的身世,就对你变得更热心了。”

“爸爸看事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偏见,康夫先生对墨仓的情况一点都不关心,他所关心的只是我。整个日本的人,并不都是在墨仓保护伞下生活,对保护伞以外的人来说,即使提起墨仓等等来,也和别的星球一样。如果认为墨仓的名字对谁都有效,那是夜郎自大。”

“不管是夜郎自大也好,或者不是夜郎自大也好,详细查明一下,又有什么不好?你说坚决不打胎,我就不承认你是墨仓家的人,不许你在这个家里,既不给钱,也不给东西,你就一个人搬到男的那里去吧!到那时候,男的底细你就彻底清楚了。”

“我正求之不得呢!我这就搬到康夫先生那里去。”

在这不久之前,那美还吹牛说,什么样的男人也不能约束她,而现在,她却完全变态了。

“那美,你对生活一点也不懂,你从出生以来就在优裕的环境里生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只要是你喜欢的东西,什么都送到你的手边。但是,你一离开这里,就不会是这样了,一片面包,一件内衣,自己不劳动就休想得到。”

“我劳动!我自食其力!”

“你到哪里去劳动?干什么?”

“干什么都行!”

“卖春也干吗?看你那身体,卖春恐怕也不行吧!”

“您说得太难听啦!”

“你不了解社会,要是走到社会中去,靠自己的力量,连一元钱也弄不到手。你是在奢侈的环境中生活惯了,美味的食品、高级的衣服、舒适的住处、别墅、宝石等等,从生下来就样样齐备,只有在这样的环境中,你才能生活下去。如果离开了这样的环境,就是有男人爱着你,恐怕你连一天也生活不下去。”

“对我来说,贫穷什么的,我不在乎。美味、宝石等等,那怕就是一次,我也不去想它。”

“这就说明了你不了解什么叫贫穷和痛苦,那么好吧,你既然这样嘴硬,那你就到男的那里去好啦!去了,你就知道那个男人的底细了,等到你和那个男人穷得破落不堪的时候,你就明白我的话没有错了。”

“听您这说法,您这不是要把那美扔出去吗?”

清枝坐立不安地从中插话。

“是呀!如果扔出去看看的话,那美也就觉悟啦。”

这天夜里的谈话是以决裂而结束的。清枝觉得,事态正朝着给自己带来极大忧虑的方向发展。那美如果跑到弦间那里去,高道就可能对弦间的身世做彻底调查,那样,弦间和清枝的关系就可能被发现。

清枝心里明白,高道虽然嘴里那样说,可是从他对那美的宠爱来看,他不可能把那美扔出去,高道过分盯上了弦间虽然不妙,但还不至于影响他对那美的宠爱。

第二天,那美与弦间会见,把和父亲决裂的一部分情况告诉了弦间。弦间意识到最大的矛盾终于来了,他早预料到,和墨仓高道的这场风波,怎么也躲避不过去。因为他预先有了这个思想准备,所以,听了那美说的情况后也不怎么惊慌。

“父亲说如果让我精光地跑到您这里,就知道您的底细了。”

那美娇声娇气的语调里多少带点不安。

“那就现在剥个精光不好吗?”

“讨厌!怎么开这样的玩笑!”

“对不起。那么,为了知道我的底细,就早点住在一起吧!”

“我是这样打算的,把身边的东西都拿来啦!”

“这太性急啦!”

“爸爸说,我只要不和您离开,就不准在家里。”

“这实际上是脱离关系呀!”

“什么?脱离关系?”脱离关系这个词,那美有点陌生。

“就是说断绝父女关系呀!”

“父亲确实是那样说的。”

“您同意吗?”

“对我来说,只要有您就行。”

“我太爱听啦,对我们二人开始新生活来说,这不是好机会吗?”

“您的话也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把我带到您的公寓里去吧。”

“那地方太脏啦,不敢带您去。”

“只要能和康夫先生一起生活,在什么地方我也不在乎。”

那美过去一直在父母的翅膀底下自由自在地生活,现在要和男人手拉手冒险扬帆朝大海驶去,心情感到无限兴奋。但是,弦间却以冷峻的目光注视着她那敢于冒险的神情。

高道无论怎样激昂地说要和那美脱离关系,但那终究不是断绝父女关系。这种理由不能废除嫡子关系。那美就是一身精光跑到弦间身边去,背后依然拖着墨仓财阀的巨富。孩子又是墨仓高道的直系外孙。高道就是把那美扔出去了,也不是真心,在那美的后面一定还会偷偷为她打起保护伞。

弦间要想创造条件,使自己成为那美的配偶,这不是难得的机会吗?

“那美,您母亲说什么呢?”

“让我这样离开家,母亲当然反对。不过,她夹在我和父亲中间,总是畏畏缩缩的。”

“我也和您母亲见见面,好好商量一下看看。”

清枝惊慌失措,她担心高道盯上弦间的真正底细,因为弦间要做那美的配偶,高道不可能不对他的身份进行彻底调查。而在高道和弦间的对决中,清枝又没有办法避开。在调查中,如果连弦间和清枝的秘密也涉及到,那就什么也保不住了。

“我们再相会就危险啦。”清枝硬被弦间叫出来,胆怯地说。

“我的形象出现在舞台上了,我作为您女儿的配偶,和她的母亲相会,也用不着大惊小怪。”

“不要这样疏忽大意,也许,您已经被墨仓的调查机关盯上了。”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谁盯上也不怕。”

“您这样逞强好吗?”

“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讨论这件事。我想来告诉您,目前我和那美同居啦。”

“您这样做,如果把墨仓激怒了,您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吗?”

“他已经极度生气了。除了这样做,我没有办法使墨仓承认我和那美的关系。”

“您这样做,他更不会承认的。”

“不会的,他肯定会承认。”

“您太自信啦。”

“请您不要象局外人一样谈话。承认我和那美小姐的关系,连您的地位也保住了。您这不是也到这里来了吗?我们要站稳脚跟需再努一把力。”

“您到底想叫我干什么?快说!”

“请您给我打增援,您告诉墨仓,就说那美宁死不屈,一定要和我在一起。这样一说,墨仓肯定会软化下来。”

“这样他也不会软化,您太把他小看了。”

“真是这样的话,我们真的殉情怎么样?”

“当真要殉情!?”

“当然是假的啦。让那美小姐因为不能和我结合而悲观,服下安眠药,被您早一点发现。服药量以不危及生命为宜。”

“您这个人坏得不能再坏啦!”

“夫人不也一样吗?好歹只要让墨仓先生同意我们结婚就行了。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何必在乎外表的好坏。”

“若是调查您的身世,您打算怎么办?”

“调查也没有任何妨碍,我又没有什么前科。不过,不放心的事还是有点。”

“什么事?”

“墨仓先生知道那美怀孕了。那美的体型本来还不怎么明显,墨仓先生怎么就能看出来呢?不是颇为敏感的人是发现不了的。”

“……”

“邸内是不是有向墨仓先生告密的人?”

清枝的表情惊动了一下。

“怎么回事?心里好象有预感。”

“有一个很讨人厌的老女佣。”

清枝把贞的情况告诉了弦间。

“除了贞以外,就只剩下管家和寄食生兼护卫了。怀孕这种事,不是女人是不容易察觉的。这么说,奸细就是这个贞老婆子了。”

“她真是个讨厌的老婆子,走路象猫一样蹑声蹑脚。当您一注意,她就站在身后了。”清枝说到这里,仿佛贞就在身后一样,回头看了看。

“把她解雇了不好吗?”

“她是个老女佣,墨仓喜欢她,我一个人不好办。”

“对这个老太婆,目前应该注意她一点。她不但支持墨仓,如果再和反对您的分子串通一气,那就更糟啦!”

“我知道。”

“为了谨慎,我们目前的相会要节制一下。我们虽然没有其它内疚的事,但也不愿无缘无故被人怀疑。”

“名字,弦间康夫:住所,中野本町四之二X之XX光合庄公寓。把这个男人的身世彻底调查清楚,家庭环境、经历、女人关系,调查得越详细越好。现在,只知道他的住址和名字。”

“知道啦。为什么要调查这个人?”

“这和调查有什么关系?有必要知道吗?”

“当然有必要。”

“因为是您,说说也可以,但不能泄露出去。实际上是他在那美身上打主意。”

“是和您家小姐?没有自知之明的家伙!那样的话,小姐可真有点悲伤……”

“不,这事可真叫人苦恼,完全是那美的热恋,她还说不让结婚就要殉情。”

“她这是一时的热恋冲动,镇静一下就好了,让她到海外去一下怎么样?”

“若是能去海外,就没有苦恼了。实际上,那美已经怀孕了!”

“怀孕啦!?”

“她坚决不打胎。当然,用强治的办法胡乱把胎打下来的人也有,但还不想使这种恶治的办法。弦间这家伙从美国回来就游手好闲,使人感觉他似乎不想把自己廉价雇佣出去。他肯定是知道了那美的身世,又认为她容易上当受骗,就紧紧咬住她不放。若是把他的身世底细揭穿,那美也就觉悟了。”

“明白了。这样的话,就彻底抠出来看看吧。”

“要快调查。等到肚子凸起来,就不好打胎啦。”会长专用室设在墨仓本社紧里头的一角,墨仓高道就在这里和山岸英光作了上边的交谈。山岸英光高个头,眼睛细长,他为墨仓担负一切情报的搜集是东方资料服务所的所长。

那美搬进弦间的公寓里来了。这个公寓是弦间处理掉了三泽佐枝子之后,另租的新居,两人就这样开始了新生活。

眼前的生活费用是那美带来的,但是支持不了多久。弦间原先的那种肉体生意绝对不能干了,没有办法,他不得不在英语会话学校的音声部找了个工作。他的英语不是正统派,都是在美国学的,能够达到英语会话学校的水平,可以通用。现在虽然苦些,但他相信,只要抓住了那美小姐,就能挤进墨仓王国里面去。

胎儿的成长也顺利,那是毫不掺假的墨仓高道的外孙。同居以后,为了慎重起见,那美连学也不上了。倘若流了产,那就要连本带利都丢掉。

两人在弦间的公寓同居了大约一周之后,清枝往英语会话学校里打电话找弦间。这个地址是弦间告诉清枝的。

“身边没有人吗?”

清枝首先这样问,语声紧张。

“别人听不见,到底什么事?”

“您要当心。听高道透露,山岸好象开始活动了。”

清枝尽量压低声音说。

“山岸是什么人?”

“墨仓的情报间谍,墨仓所需要的情报搜集,全部由他来完成。据说他是自卫队秘密谍报机关出身,很有才干。”

“那个家伙的嗅觉已经触到我的身边来了吗?”

“是呀,您以后别干那种蠢事啦!您那秘密的工作一旦败露,您和我的事就会连锁式暴露出来。真有这一天的话,那就要前功尽弃呀,所有的苦心经营都是白费心机。”清枝的声音里含着胆怯。

“夫人,不必担心。无论调查什么也不在乎,您要有充分的自信心,现在最重要的是需要毅力。”

弦间口头上这样说,其实,他自己也不是那么有信心。如果找到为他卖春牵线的高冈久之,后果不堪设想。调查人到美国去也要坏事。不,比起这些来,还有更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和三泽佐枝子的关系一旦被发现,可能就要彻底完蛋了。

调查人是自卫队谍报机关出身,手段高强,分散在这里那里的破绽,能完全逃过他的眼睛吗?弦间本来以为自己的罪行隐蔽很严,没有人能察觉。可是,一听是调查专家开始活动,内心不禁恐惧不安。

“现在是用公共电话给您打电话。如果在邸内打,怕被贞在什么地方听去。以后再有什么情况,还告诉您。那美身体好吗?”

清枝连女儿的好坏状况都放在最后问,可见她对调查弦间的事是多么焦急不安呀!

“弦间这个男人确实来历不明。”

“了解到什么啦?”

“他出生在神奈川县相模市,父亲原在市政府工作,现在又在附近的工厂里当守卫。他的家属关系,请您看看这些调查材料也就明白了。他在私大毕业后,干过推销员和保险公司的外勤等,转来转去到最后,他来到都内二流旅馆里当男侍,再以后,他又到美国去留学两年,去年八月底回国。现在在英语会话学校里任特约讲师。”

“这么说,他哪一点来历不明?”

“在他的这些经历中,他仿佛和各种各样女人有交往关系,而且都没有长时间持续下去。在美国留学也不过是徒具虚名,在英语学校里只是形式上取得了学籍,他究竟在那里干什么,不清楚。在美国的留学生是不能找工作的,在那期间,他的生活是靠什么来支持的?也不明白。”

“是不是有资助人?”

“在日本国内没有发现谁是他的资助人。”

“是不是在美国靠上谁啦?”

“留学两年,需要相当数目的钱,没有相当资力的资助人支持,是难以坚持下来的。”

“莫非是美国的资助人?”

“不仅是在美国,回国以后,直到最近,到底干什么,都不清楚。”

“大概就是在英语会话学校里当讲师吧。”

“这是在一周以前刚到任的,在这以前什么工作也没有。”

“这么说,他游手好闲了十个月,看起来他很有钱呀!”

“不光是游手好闲,他还在皇家旅馆里租着房间呢!”

“怎么,除了现在的住所以外,他还……”

“现在的住所是最近刚搬进去的。在这之前,不知他住在什么地方。其实,他也不是住在旅馆里,本人在另外什么地方还有家,常常到旅馆里来,据说是去拿信件和通电话。”

“那是不是说,他在旅馆里租的房间是作办公室用的?作为一个无业者,这不是太豪华了吗?”

“是的。我把邮件的发出地址做了秘密调查,都是从美国发出来的,发件人又都象是女性。调查到现在为止,就知道这些情况,其它什么也不了解。通电话,多半是您家那美小姐主动给他打电话。”

“看来旅馆是他的联络地点。从这一点可以说明,在旅馆以外的地址,不想让那美知道。到底为什么不想让那美知道?是不是在那里还有一个女人?”

“我也这样认为,也查过他在旅馆以外的住所,但是没有找到。”

“既然您找不到,这就说明他隐蔽得很严密。他为了眼前的生活,要靠那女人来供养,但同时,他又把那美弄到手,这证明他是一个相当坏的家伙。”

“他在笼络女性方面,手腕相当厉害,大概在美国也是靠女人支持维持生活的吧。”

“为了使那美清醒过来,需要有具体的证据。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是不是派人到美国去调查一下?”

“我直接去吧。”

“您亲自去,太感谢啦!”

“现在没有其它紧急调查事件,我亲自经手看看吧,因为这是关系到小姐将来命运的大事。”

山岸那弯曲着的身体,象富有弹力的发条一般直了起来。

“弦间先生,您在美国干什么?”清枝声调急切地问。

“当然是学习啦。”弦间心里突然受到冲击,但表面还要装得平静无事回答对方。

“撒谎!如果真是学习的话,山岸还有什么必要去调查呢?”

“去美国调查!真的吗?”弦间不知不觉,连控制声调的气力都消失了。

“看看您这失神落魄的样子,就知道您心中有愧。今天早晨,墨仓不慎说漏了嘴,您的留学情况不明,让山岸到美国去调查。嗳,您在美国到底干什么啦?”

“坏事什么也没干。”弦间含混不清地回答。

“您可不能瞒着我呀!您和我的关系,墨仓现在还不知道。您不是说您是我的同伙吗?我就是不承认一伙也不行。不是一伙,这情报就不能告诉您。”

“那是因为我的秘密被发现了,对您也不妙。”

“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到美国去调查您,真的没有事吗?”

“嗳,怎么回事呀!真的无论怎样捅也没有怕疼的地方吗?请您快说清楚。如果有痛处,现在不讲讲防卫的对策不行呀!”

“实际上……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若是抠出来,也稍微有点不妙。”

“什么事?您干了什么事?”

“那,那……”

“决不会是和我一起干的那种事吧?”

“……”

“您怎么不说话呀!”

“夫人,请宽恕我。到了将要饿死的时候,大事临头,不容许考虑其他得失。不过,那事若是抠出来,是不妙的,因为通过那事会联想到我们在新宿的肉体生意。”

弦间在向清枝求救,可是话语中又略微暗示着他手中握着的王牌。

“象您这样的男人,我越来越觉得不能让那美嫁给您。”

“那样的事,事到如今不能回锅另蒸啦!我们现在是同生死、共命运,请您想个办法,阻止山岸到美国去。”

“哪有这样的好办法?除非墨仓取消这个命令。”

“那就请夫人要求他取消命令不好吗?”

“我若是这样要求他,那不就要使他怀疑我和您的关系了吗?”

“不要这样推出不管,好好想想,不会想出个好办法吗?夫人是墨仓最亲近的人。”

“上一次是谁说得那么坚决?”

“以前的事就请不要再提了,好歹得想个办法,使调查人不到美国去。”

“办法也不是一点没有。”

“有吗?”

“刚才说的上一次,就是您说的吧,是殉情呀!”

“?”

“和那美一起服安眠药!”

“服了安眠药,墨仓先生就不调查了吗?”

“服了安眠药之后,让那美给墨仓打电话,就说因为他坚决不同意你们结婚,你们就是死了到冥冥世界也要在一起。还要说平时承蒙爸爸多关照,这是最后一次给爸爸的电话。这么一说,他肯定会惊慌失措地跑了来,到那时候他就会觉悟到,无论怎样钻牛角尖进行阻拦,也是白费心思,没有办法,就只有同意你们结婚了。这样的话,连到美国去调查的意图也就没有了。”

“夫人说得对。”

在这种情况下,墨仓就是对他调查,也得承认他,这就意味着达到了结婚的目的。在美国的生活就是多少暴露一点破绽,也没有致命的危险。

对弦间来说,当然真正害怕的,是调查他在日本的生活史。他在美国的嗳昧生活吸引了调查人的兴趣,这实际上是他的侥幸。

剩下的问题就是协助那美作戏了,只要能够使他和那美结婚,无论干什么都应该。

“服药对胎儿没有影响吗?”

弦间不放心这一点,特意问道,他怕药物导致胎儿畸型生长。

“有不发生畸型作用的药。再说,就是对胎儿有影响也是在怀孕初期。”

弦间渐渐倾斜着脑袋思考起来。

清枝和弦间这次会见之后,对自己的错乱心理,连自己都感到吃惊。当母亲的,发现女儿要和弦间这种男人结婚,本来应该竭尽全力阻止才是。可是相反,她却为了促成她们的结婚自愿相助。

当然,这是因为弦间抓住了她关键性的弱点。清枝本来不知道弦间是那美的情人,才花钱买他作面首,进而为了登上现在的尊贵地位,又得到弦间恶魔一般的协助。这种协助的内情没有说出来,可是相互心照不宣。从那时候起,弦间对清枝来说,就不再是抓住她弱点的简单恐吓者,而是犯罪的共犯。

在共犯意识的威胁下,清枝不得不助弦间一臂之力,促成他和那美正式结婚。再加上那美又怀着弦间的孩子,这样相互连环起来,清枝和弦间就更牢固地结成一体了。

清枝坐上墨仓高道妻子的座位,感觉周围有很多敌手。今后为了名副其实坐在墨仓妻子这个位置上,必须把这些敌手镇服并排挤出去。为此,就是弦间这样毒辣的人,也可以当作自己的同伙。事到如今,与其说弦间反正是甩不掉的共犯,倒不如将计就计把他当作同伙,利用他的毒性作武器,这是更开明的做法。

清枝最初就有这个打算。但是现在,已经不仅仅是打算了,而是真正觉得弦间是她的同伙了。为了那美,同时也为了自己今后的人生,弦间是必不可少的人物。

清枝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之中成了弦间的俘虏。她和弦间本来只是男女之间肉体生意的关系,而现在却被他笼络成为共同披荆斩棘开拓道路的战友。她现在已不想在自己的队列中失掉弦间,这不是为了自卫,而是为了共同利益结成“命运共同体”。

夜间,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了,对方好象约摸着这是夫妇该进寝室的时间了,知道这个直通电话的人只限于极少数。清枝首先拿起话筒,交谈了几句话,脸色大变。

“谁来的电话?”

高道发现妻子的脸色异常,问道。

“不好啦!是那美的电话。”

“那美这个时候来电话有什么事?”

那美说,她和弦间一同服了安眠药啦!

“您说什么?!”

高道从清枝手里把话筒抢过来。

“那美吗?是我,你怎么啦?”

“爸爸,对不起,我除了这样做以外,没有别的办法了。”

那美一边抽泣一边说。

“你冷静一点,那美。你服了安眠药,这是真的吗?”

“因为爸爸坚决不同意我们结婚,我就决心和康夫先生一起死了,现在正在服药。想向爸爸说句道歉的话,对不起,爸爸。康夫先生就在我身边,我并不害怕。不过,腹内的胎儿倒是很可怜哪!”

“怎么能这样寻短见?现在在哪里?在弦间的公寓吗?”

“他已经睡得很死了,眼皮上仿佛贴了一块铅。”那美说话的舌头已经不听使唤了。

“那美,你要挺住,我马上就去。你在哪里?不能死!你在哪里?”

“爸爸,永别啦!妈妈,永别啦!谢谢您们对我的照顾……”

“那美!喂,那美!”在通话中,好象是药力发生了作用,那美的声音消失了。但是,电路还继续通着。

“请电话局马上查一下电话的发话人在哪里,一刻也不能停。”

高道表情痉挛地从床上跳下来。他作为墨仓集团的首长,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伪装沉着冷静,但今天夜里却在清枝面前第一次暴露了他那惊慌失措的真面目。

清枝明知那美是在演戏,可她也担心万一把服药量弄错,那就不是演戏了。清枝也吓得喘起来。

电路继续通着,实际上是故意人为的,这样就便于查找发话人的地址。电话员用肉眼追寻着电路继续通着的路闸,约三十分钟后,就查出了那美的电话,是从皇家旅馆里打出来的。

弦间康夫在皇家旅馆里租用着房间。用万能钥匙打开房门一看,那美和弦间紧挨着昏睡在双人床上。这便直接用急救车送到医院去抢救。幸亏发现得早,两人的生命没有危险。他们两人熟睡了一夜之后,好象什么事也没发生地醒过来了,那美母子都平安无事。

这次事件终于使墨仓受到了沉重打击。原来他坚决不肯女儿和弦间结婚,甚至就是女儿殉情也不同意,而现在他完全不当一回事了。

高道把山岸叫来说:“上次托您调查弦间的事,算了吧。”

“这么说,连美国也不去了?”

“是的,没有必要再调查了。”

“您家小姐决心和他离开了吗?”

“正相反。我打算同意她和弦间在一起了。”

山岸对事情的变化,好象没有马上理解。

“两人已经分不开啦!他的大概身分基本上清楚了,除此之外,再去抠出一些有伤那美声誉的资料,可能没有必要啦。反正只是个没有正经工作的家伙,决不会是杀人犯吧!”

高道这喃喃自语的话,无意中击中了要害,但他是不知道的。这样一来,弦间终于从困境中逃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