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到处都是升腾着白色烟雾的硫磺喷气周围,那架坠毁的惨不忍睹的飞机残骸就横尸在那里。

由于受到了剧烈的撞击,飞机大大小小的碎片与泥土、积雪和碎石混合在了一起。

由于机体坠落到山谷的下方,因此看上去像是“擦”下来的。积雪面一大片划痕,裸露出了地面的土层。由于后来的着火把机体连同谷底的树木、岩石都烧成了黑色。机体也是破烂不堪,甚至还可以看出由于坠机引起了雪崩,但似乎没有累及到机舱内部。

机体的碎片大约遍布30平方米,但主要还是集中在了机体附近。主翼向后、左翼向前方扭曲,差一点就完全断掉了,与机体呈藕断丝连的样子。螺旋桨和发动机机架被埋在了喷泉旁的泥土里,外形完全破损了。大概是由于机体从上面滑落到谷底的吧,所以机体还是没有被摔碎。

关键是机舱里面。内川首先赶到机体旁边,接着佐多和高阶也一先一后快步冲了过来。

“活着吗?”

佐多一边冲过来一边大喊地向先到的内川问道。

如果妹妹真知子活着,那将是最危险的事情。虽然佐多没有明说,但另外两个人都很明白,佐多一定会“除掉”活着的妹妹真知子的。

“死了。”

看了看机舱的内川说道,他的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机舱前部坐着一男一女。身体都“冲”进破损的前部机械舱内,早就死了。因为飞机坠落时前部机械舱与地面先接触,两个人的胸部已经被挤扁。

“是真知子小姐!”

佐多看着内川抬起来的尸体的脸后说了一句。这个声音中有点意外惊喜的声调。真知子死了,她的继承权就失去了。高阶的心中也是一怔:要防止佐多还有什么阴谋,要是真知子没死,那一定要设法抢救。

另一个人是飞行员手冢。他比真知子伤势还重。内川痛苦地扭过头,去査看后排座的两个人。

“那两个人怎么样了?”

佐多也拼命地向机舱内张望,并提醒了一下内川。坠机共有四个座位,但后两个座位是空的。应当在机上的城久子和北越却不在机舱内。

但是当时肯定有人。因为在座位上可以看到斑斑血迹,而且很明显不是前排手冢和真知子的血溅过来的。

“他们两个还活着,一定是坠机后逃了出去!”内川大声说道。

找找!肯定在附近!

佐多连忙朝周围看了看,同时厉声对内川和高阶吩咐道,不要再管死者。他对飞机残骸不再多看一眼,马上就朝喷泉口方向的小道走过去。

“危险!瓦斯正好漂向那里!”

高阶连忙拉住了佐多的手,因为他们没有带任何防护设备,一旦进去,必死无疑。

现在只有这么一个唯一生存的10亿巨富的继承人的未婚夫了,佐多一时兴奋地竟然忘记了危险,差点回不来了。

“先喊一喊吧!”

高阶提醒了大家。于是三个人冲着小道的方向大声喊着城久子和北越的名字。

立即就有了反应,从烟雾中摇摇晃晃地站起一个人影来,并朝这儿走过来。

“是,那儿!”

三个人顿时也朝这个人影奔过去。虽然看不清那个人影是谁,但因为这个人活着,就说明那个位置不必担心有瓦斯中毒。

“北越君!”

这个人影是跟随姐妹俩乘坐这架飞机的北越克也,他的脸上到处都是血迹。

“城久子小姐在哪儿?”

佐多急切地朝被内川抱着的北越问道。对他来说,城久子的安否事关重大,而北越怎么都好说。

他朝北越用手指的方向看了看,然后立即冲了过去。高阶这才意识到北越可以由内川处理伤势,然后也朝佐多的方向奔去。

城久子倒在了喷泉的旁边,地上的积雪已经化了,这里一点也感觉不到寒冷。先到一步的佐多一下子抱起了城久子。“怎么样,还活着吗?”

追过来的高阶在佐多背后问。

“活着,我来帮她!”

佐多应了一句。作为城久子的未婚夫在这个时候要亲自救护她尤为重要,高阶也马上明白了佐多的这个意图。

被佐多抱起来的城久子身上到处都是血迹,但看不出来受了严重的外伤,但也许有内伤呢。

“城久子小姐,真不得了呀!好在我们赶来了,不要紧吧?”

城久子在佐多和高阶的呼唤声中渐渐地睁开了眼睛。佐多又轻声问道:

“怎么样,能动一动吗?”

“脚……脚……”

城久子稍稍皱了皱眉。高阶是第一次清楚地看清了城久子的容貌。她和死去的真知子年龄差不多,脸形非常相似,但真知子死了,而她活了下来。城久子的神色端庄,容貌清秀,她不解地看着佐多和高阶。

刹那间高阶的心中颤抖了一下。

——见过她——我想起来了。

这是一张在什么地方见过的脸。但高阶怎么也想不起来,绝不是在电影演员的挂历上。

而且在什么地方见到她时不是她一个人。

“脚怎么了?”

“不知道什么地方骨折了,走不了,特别疼。”

“那就待着别动,也许骨折了呢。”

佐多故意用轻松的口气说道。但他心里担心城久子受了更复杂的伤,也许坚持不到回去呢。

“喂,快去把内川叫来。”

佐多用下巴朝高阶示意了一下。内川马上赶来了。他检査了一下,原来不是脚,而是膝关节有点脱位,另外全身还有几处撞伤、挫伤;右手腕还有明显的擦伤,但看来没有特别大的问题。

内川迅速用夹板给城久子做了固定。北越只是负了轻伤,大概是由于在后座位置比前排座位保护更多的缘故。

内川又分别给这两个人注射了维生素和营养剂,让他们吃了一点食品、喝了一点水,这才有了明显的恢复。

生存者处理完毕,就必须考虑机舱内两名死者如何处理,但由于无法搬走,只能等待真正的救援队伍到来。在这期间也就只好任大雪掩埋了。

但如果就这样放在机舱里有些说不过去。加上地热和瓦斯的“熏蒸”,尸体也许会加速腐败的。于是三个人又决定把两个人拉出来,用雪块掩埋,并做了一处明显的标记。

这个作业结束后巳经是下午2点了。周围一派死一样的宁静,只有地下发出的声音一阵紧似一阵,好像一会儿又要有喷泉出来了。

必须尽快脱离这个地方。

这会儿平安无事,但是万一一会儿风向一变,瓦斯刮过来,五个人只有等死了。

而且在这之前也许还会有雪崩。上方的岩壁看上去倾斜得厉害,一旦积雪多了就会自动滚落下来。因为两边的坡度最多只有30度,积雪在上面是极不稳定的,受温泉的热气影响,雪崩会随时发生,这一点不得不防。

城久子和北越幸运地是躲过了瓦斯和雪崩的威胁。这时烟雾又起来了。随着瓦斯升起来的烟雾,五个人顿时紧张起来。

正在这时,突然从下方的岩壁方向传来了“突突”的类似敲鼓的声音。高阶明白,这是雪崩的信号。由于这会儿光照很好,所以一般雪崩多发生在这个时间段。

由于五个人处在烟雾中,所以一时无法辨别雪崩的发生地点。他们仿佛感到了一群恶魔挥舞着凶器向他们杀过来,而看不见对方的担心更加重了他们心中的恐惧。因为看不见对方就无法采取防备的措施。

——怎么办?

佐多看着高阶似乎这样问他。

“在这里待着也不一定会受到雪崩的威胁,不过还是去下边一点好一些。因为那里有地热,积雪少一些,上面下来的雪崩到不了那里。今天晚上要在谷底宿营,那我们还是尽快赶去吧。”

“瓦斯有问题吗?”

在烟雾中,五个人觉得异味越来越强烈了。

“在谷底好一些。瓦斯会向上飘散,雪崩也没有多大危险。”

在这条南北走向的峡谷中,东侧的黑部新山最容易发生雪崩。由于这条峡谷狭窄,因此一旦发生雪崩,位于东侧一面就容易被大雪埋住。

越往谷底走,遭受雪崩的危险越大,但向上方移动,又会受到向上飘散的瓦斯的威胁,只有找到介于两者之间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

当然高阶也没有这个把握,他只能根据来的时候发现的雪崩痕迹和风向来决定一个安全地带。

也就是说,在这条峡谷里一时还找不到非常安全的地方。这时内川发现在一块巨大岩石背后有一处凹地。那个地方离雪崩滑下来的路线最远,而且防风。

作为露营地,那里的确是一处好地方。

因为仅来了三个人救援,所以东西带得有限,帐篷也留在“天狗台”上了。

而且即使有帐篷也没有办法使用,因为“地”面全都是岩石,无法固定。幸好他们带来了小型的轻便尼龙睡袋式帐篷,可以完全包裹住一个人。

同时为了伤员还带来了两个羽绒睡袋。正好城久子和北越一个人一个。另外三个人就分别钻进了尼龙睡袋里。

在刚才的忙碌时没有料到天气越来越冷了,大家安静地坐下后便感到了刺骨的寒冷。然而这只是刚刚开始,五个人还要忍受一夜比这还要寒冷的过程。

“飞机是怎么出事儿的?”

为了驱散严寒内川只好聊了起来。从问的口气来判断,高阶认为内川在公司的地位要高于北越。

“我也不太清楚。飞机飞到山上之后手冢君说飞行舵有点怪,好像不听使唤。当飞机飞到峡谷上方时,飞机突然一抖,视野就颠倒了。飞机以很快的速度向下降。等我醒过来时飞机的机体还在摇晃着,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接着就发生了爆炸。后来我又昏过去了。当我再次醒过来时,我才知道飞机掉进了峡谷,而且真知子小姐和手冢君都死了。我虽然活着,但过了半天我也不敢相信。后来城久子小姐也醒了过来。我们爬下飞机,只想找一处暖和的地方,也没有想到离那个近的温泉是有毒的瓦斯温泉。是我背着城久子小姐逃出去的。”

“小姐,您记得当时的情况吗?”

“因为飞机坠毁时我也昏过去了,所以什么也没记得。实在对不起。”

她低头道歉。她的态度非常真诚,似乎她是看到坠机的人,因不知道情况光看热闹了非常抱歉。

内川倒松了一口气:

“小姐不必道歉了,而且你们两个人都得救了,这比什么都好。尤其是北越君,几乎没有一点伤,真是奇迹啊!”

虽然听上去好像是在开玩笑,但他们两个人平安无事的确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是啊,地点还真是幸运。真知子小姐和手冢君的确是被瓦斯熏死的。特别是真知子小姐,她是替我死了的呀!”

北越面带哀容地说。

“这是什么意思?”

也许是佐多意识到自己与社长有血缘的关系吧,于是他听到这话后稍稍加重了语气问道。

“因为原来真知子小姐没打算坐这架飞机,空了一个座位。这样的话我就会坐在飞行员手冢君的旁边,飞机起飞前,真知子小姐非要搭乘飞机,而且执意要坐在前面,说是前面视野好。结果她……”

北越再也说不下去了,座位的交换成了生死交换,也许北越想说的就是这句话。

佐多一了怃然的样子。如果城久子执意坐在了前面,那么今天的局面就是另外一个样子了,椎名祯介的巨额财产就与自己无缘了。

城久子能活下来真是苍天有眼,这种感慨重重地打在佐多的心里。

“我不知道飞机的事情,我只知道飞机的事故一般是发动机的故障引起的。”

“也许是恶劣的气流造成的。”高阶解释道。

“那天天气很好,没有气候的因素嘛!”

“可山上的气流极不稳定。在富士山上就发生过喷气式飞机因气流的干扰造成飞机失事的呢!而且小型飞机的发动机功率小,一遇到山的气流也不容易摆脱呢。”

在“幻之谷”的上方经常发生旋风,有时会造成飞机无法起降。事故的当天虽然全国都是晴好天气,但日本中部的山区常有局部的季节风。跨越山区的气流也会因地形的复杂多变而形成复杂气流;加上局部产生的旋风,会生成更加复杂多变的气流。如果是那种小型飞机闯入这样的区域内,肯定会发生事故的。

“我还注意到机身并没有特别严重的损坏。真知子和手冢太可怜了,而城久子小姐和北越君则非常幸运。一般说来,这种轻型小型飞机的坠机事件有百分之五十的生存率太奇迹了,另外北越可几乎是一点伤都没有哇!被卷入这种乱气流中,只能听天由命。从机身保持基本完整来看,手冢君在临死前一定做了许多的努力呢!”

如果内川的这个推测准确的话,那么手冢的职业责任感和技术可以说是相当出色的。他超越了人体负荷的冲击,在昏迷之前拼命地操纵着飞机,挽救了三名乘客中的两人。

2

灰色的天幕方向突然传来了雪崩的声音,如同滚滚雷鸣一般,而且迅速来到了他们五个人的头顶上。在这块岩石背后的凹地处还不敢保证绝对安全。

在不安的等待中,大家都变得焦躁起来,而且天气也越来越冷了。

“如果我们熬不到明天,就失去了活着回去的机会了。”佐多忍无可忍地说道。

“一定不要乱动,一走出去就会被雪崩吞没。”

“可待在这里也不是绝对安全的!”

“安全性总比别处要高一些。”

“从一开始我知道这是危险的,与其在这里坐等,还不如回到‘天狗台’更好。”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现在走的话,中途就到半夜了。”

“半夜不会发生雪崩,更安全。”

“别瞎扯了!我们还要为城久子小姐和北越君想想。如果返回的话,天黑找不到攀登‘天狗台’的入口那就更糟了!今天就都待在这里,养精蓄锐不好吗?”

高阶终于说服了任性的佐多。一到夜里就下起了大雪,而且又刮起了大风。风把迷雾驱散了,但取而代之的是风雨的弥漫,所以还是什么都看不清楚。

气温急剧下降。由于这里靠近温泉,又是避风的凹处,所以还不至于是最难以忍受的地方。

但由于伤痛,又是第一次在这样恶劣条件的山里过夜,对他们来说实在难以忍受。

内川给所有人员都注射了葡萄糖针剂和维生素,受伤的城久子和北越的情绪多少好了一些,而佐多却哭丧着脸说道:“我在这里非冻死不可,我要去温泉那儿!”

“不行!那儿有瓦斯!”

“城久子和北越君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吗?”

“那是他们幸运!就是在温泉边上,因为直接暴露在雪地上,也不会暖和的!这个地方是最好的避风处!”

“北越君!”

佐多明显地表示了对北越的敌意。

“什么事?”

“你昨天夜里和城久子小姐待在一起没干什么事儿吧?”

“这、这是什么意思?”

“高阶说是‘幸运’,你们两个人一定搂抱在一起取暖来的吧?也许后来又干了什么?”

“你胡说什么?”

一直冷静的北越顿时脸色一变。

“佐多先生,别胡思乱想了!”

城久子在一旁看不下去了也插了一句。

“要是那样倒好,寒冷中可以活下来嘛!”

佐多并没有解除怀疑。但无奈自己没有任何证据。对于他来说,城久子就是为了生存也不能容忍她和别的男人搂抱在一起。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佐多又说道:

“我受不了了!”说着他站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高阶惊讶地问道。

“我要躺进温泉里。”

“你疯了?!那里都开了锅的!”

被寒冷冻得失去了理智的佐多被高阶连忙抱住了。城久子忍着痛在羽绒睡袋里看着佐多和高阶争论。

“安静点儿!”北越突然说道。

大家一起把目光射向北越。

“刚才有人说话的声音。”

“人声?在哪儿?”

北越朝峡谷的下方指去。大家都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但只听到了风雪的狂叫。

“是不是你听错了?是刮风的声音吧?”佐多问道。

“也许吧。”

北越坦然地点了点头。

“不!”

一直默不作声、钻在自已睡袋里的内川说道。

“的确是人的声音,弄不好是他们来了。”

佐多的面部表情为之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