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羽代市学园新街的陆上自卫队羽代驻地,设有陆上自卫队羽代航空分校的第三飞机库。八月十三日半夜,有两个人影偷偷地靠近了这个机库,他们开了机库中间的大门门栓,向左右打开了约十公尺宽,溜进机库后开动了牵引车,在LM—1型训练机上面挂上牵引勾子,慢慢地把飞机拉到跑道上,然后爬上这架训练机。

“快一点!”

一个人先爬上去,然后拉上另一个人,两人都上来后开动了引擎,机身象有了生命似的震动着。引擎转得越来越快,做好了随时起飞的准备,油箱是满的,引擎转得也很好。

过了一会引擎全速转动了,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慢慢地滑动,然后加快了速度,在跑道的尽头起飞了,虽然驾驶技术令人不能放心,但确实飞起来了。

到这时,基地的巡逻队员才发现LM—1型机被他们擅自开走。当天晚上没有夜间训练,调度台上也没有人,还没有来得及联系时,LM—1型机已消失在夜空中。不知道是谁和什么目的动用自卫队的飞机“逃跑”,这是前所未有的怪事。被盗去的飞机是自卫队羽代航空分校的LM—1型机,是放在第三机库的十六架飞机中最靠近机库门的一架。这架飞机是改造的T34型单引擎训练机,座位设在机身上部,时速二百五十公里,航程一千二百公里,适用于联络、侦察以及小规模运输。该校主要用它来训练仪器导航。飞机上的油箱装满了油,可以飞行四个小时。分校根据动用第三机库里的牵引车把LM—1型机拉到跑道的情况判断,肯定是内部的人,或者是熟悉内部情况的人干的。

直升飞机象一只怪鸟,从黑暗的旷野飞上天空,一直向东京飞去。为了不被雷达发现,高度保持在一千公尺以下,下面好象是山地,一点灯光也看不见。

“你们要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去?”土谷质问,但穿战斗服的男人们却默不作声。看得出他们是非常紧张的,飞机越往前飞他们的心情就越紧张,有如出征前那样的紧张情绪,还带有杀气腾腾的气氛。土谷突然想起,是不是军事政变计划已开始执行。虽然不知道现在的确切日期,但是能推测今晚离八月十五日不远。

“你们是不是准备实行‘蔷薇蕾计划’?”土谷又问。一直保持沉默的男人们,有了一点肯定的反应,这使土谷确信无疑了。

“你们应该说停止这种莽撞行动,计划已经暴露啦!”土谷说。不知道是哪一个在发笑。

“有什么可笑的。”田泽责问道。

“只要开始行动,计划迟早是会暴露的。用不着你们操心。”象是头目的人毫无表情地回答。

“你以为能飞到东京吗?中途肯定会被阻截的。”

“不管是谁来阻截,我们绝不客气!”

“那就会被击落的。”

“绝不会被击落。”头目从容不迫地回答。

“为什么?”土谷对他的从容不迫的态度感到焦虑。

“你知道为什么要让你们上飞机吗?”

“为什么?”

“不会白白让你们坐飞机的,机票很贵呀!”

“你们是不是把我们做人质……”

“对了,A县警察署的现职侦探和羽代新报记者,还有比这更好的人质吗?”

从头目的口气听出,他们早已知道两人的身份。

“对方不知道我们在这个飞机上呢。”

“马上就通知他们,你们对我们来说是贵宾,不会怠慢你们的。”

当德岛清隆托他们把两人带到A县上空“处理”时,头目就想到把他们作为人质来使用。因为即使能把计划的秘密严守到起义,起义部队的直升飞机能不能平安地飞到首都也还是个疑问,万一被阻截,只要机上有人质在就能够突破防线,现在实行的是已经暴露了的计划,所以人质的用处就更大了。

在同一个时候,A县野泽基地的第九十一航空队第三飞行队接到紧急起飞的命令,紧急战备机库内充满着紧张的气氛,驾驶员跳进待飞的F—104J战斗机的驾驶室,飞机留下刺耳的喷气引擎声从跑道上以全速飞上夜空。

第九十一航空队的三项任务是:支援地面和海上;对付侵略领空的行为;支援西北航空司令部等。

刚刚紧急起飞的飞机从指挥所接到的命令是:F县F市的一〇三直升飞机队的V—107一架,飞机号码JC一〇七X,擅自离开机场飞往东京,发现目标时立即阻截,带回所属基地,如果拒不服从就诱导到海上等待下一步命令。从这个命令可以看出已下了万不得已时把它击落的决心。驾驶员们没有被告知详细情况,但感觉到发生了严重事态。

如果雷达发现接近日本领空的不明国籍的飞机,防空指挥所将根据自卫队法第八十四条“对付侵犯领空的措施”的规定,立即向各航空基地的歼击机发出紧急起飞的命令。

紧急出动命令是在发现有侵犯领空嫌疑的飞机时,向地面待命的自卫队飞机下达的,并在确认已侵犯领空时,命令它退出领空或者迫降附近机场,自卫队飞机使用武器的权利只限于正当防卫和紧急情况。但这次紧急出动的目标不是侵犯领空的飞机,而是自卫队所属的飞机。

东京接到了在总逮捕行动中一小撮漏网激进分子乘直升飞机飞往东京的报告。国家公安委员会和警视厅长官召开紧急会议协商,决定在警视厅长官的总指挥下维持治安。总指挥立即向警察总监发出紧急出动警备队的命令。同时向东京都知事、消防总监、海上保安厅长官以及有关机关领导和附近县的知事进行紧急联系,采取了万无一失的措施。但由于情况不明,特别是十几名漏网分子所乘坐的直升飞机的下落不明,所以还没有向自卫队发出治安出动的请求。

看来这帮人的目的地是东京,但在计划已暴露的情况下,他们那点兵力是无济于事的。最担忧的是他们因走头无路挺而走险,估计他们带着不少步枪、手枪和其他武器,需要严密防范。

V—107沿着山边飞行。他们逃跑的消息大概全国都知道了。即使绕过雷达也会被国民的肉眼发现的,因此他们尽可能避开城镇。另外,从野泽基地起飞的两架F—104J飞机在野泽和F市之间的山岳地带上空,以二万五千英尺的高度北上。他们推测,V—107飞机如要绕过雷达网和人们的眼睛,最可能的飞行路线是沿着山岳地带南下。

事实证明,他们的推测是完全正确的。他们在羽代市郊山岳地带发现了低空飞行的直升飞机。V—107机既没有遵守航空法所规定的最低安全高度,也没有按规定打开航灯。F—104J降低了高度,接近这架机身上写着JC一〇七X机号的直升飞机。

F—104J向它呼叫:“JC一〇七X机立即返回基地!”V—107不理会F—104J的呼叫,在原来的航线上继续飞行。F—104J的速度是音速的两倍,为了接近慢速的V—107,它大大减速,但这种最低速度的飞行对F—104J来说是很危险的。

“再重复一遍,立即返回基地!一〇七X机,听见了吗?回答我,立即返回基地!”V—107对再三的呼叫仍然保持沉默。F—104J请示了指挥所,指挥所指示:“如果不服从命令,警告它,我们要采取最后的措施。”他们知道:“最后的措施”不是恫吓。由于V—107不是进攻型飞机,因此对它的措施是属于紧急性的。F—104J的驾驶员们感觉到目前面临着自卫队创建以来没有过的非常事态。

击落自己的飞机,除非是叛变,否则是不能考虑的。驾驶员们暗中猜想,也许这是过去谣传的自卫队内激进分子的起义。不管V—107的目的是什么,驾驶员们只是服从命令罢了。在全副武装的F—104J面前,V—107如同老虎面前的一头肥猪,是个很容易捉捕的目标。

“最后警告。如果不服从,我们只好釆取措施了。”

“我是JC一〇七X机。”V—107开始有了回音。“我们不改变航线,也不返回基地。要采取最后措施,就随你的便吧!不过在这架飞机上有A县警察署的侦探土谷荣一郎先生和羽代新报社记者田泽弘先生,他们是人质,你们考虑这个问题,然后采取你们想要采取的措施吧!”

地面也听到了V—107和F—104J之间的通话。他们初次听见警察官和新闻记者当了人质的消息。这也许是起义部队为了躲开F—104J的阻截而故弄玄虚,但对待可能有人质的V—107机就比以前更加困难了。

F—104J请求新的指示,但地面指挥所迟迟未答复。此时,V—107继续南下,地面的指挥系统不知所措。

立花宪治和矢代美代乘坐的LM—1还在飞行,尽管驾驶的技术非常不熟练,但还能勉强维持飞行。立花在防卫大学时曾立志当驾驶员,因体检不及格改变了志愿,但一直幻想上天,后来从航空部队的同学那里学到了驾驶飞机的基础知识,这些知识在意外的场合用上了。但立花只是学了书本知识,从没有摸过操纵杆,起飞比较容易,但着陆光靠书本知识就不行了,况且夜间着陆他是绝对做不到的。当然他也没有想到要着陆,开始起飞就打算同美代一起自杀。现在那个计划己告失败,不想自己一个人舒舒服服地活下去,那怕只有他一个人也应该去为那个未开花就凋谢的“蔷薇蕾计划”殉死。这样做,也许就会有人去继承“昭和维新”的理想,美代也答应过和自己一起去死,这是包括她腹中小生命在内的“全家自杀”。

这是对始终没有开花的“蔷薇蕾计划”的哀悼飞行,也是对没有成功的“昭和维新”的一次小小的示威飞行。LM—1的续航能力是一千二百公里,现有的汽油足够在东京上空示威后飞到海上,以“一家三人”的生命换来的示威飞行去取得同事们的原谅吧!他们是会原谅半途下山的同事的。

在既是首次也是最后一次飞行中,立花回顾了自己的前半生。自己并不是有了坚强的信念进入防卫大学的,而是因为家庭贫穷,拿不出一般大学的学费。一进入防卫大学就可以取得国家官吏的身份,衣、食、住由国家负担,教材也免费,而且有月薪和每年两次的双月薪,但作为站在国防第一线的自卫队干部,应当树立坚强的信念,如果追求物质享受,就会降低这个志向。立花虽然想表明自己也是有理想的人,抱着为国防和爱国精神考进了防卫大学,但没有别的选择也是事实,当时的家庭经济不允许自己上别的大学。立花勉强说服自己:不管入学的动机如何,志向不应该有高低之分。他在想,进校后也可以树立起坚强的信念,学校不就是为此而设立的嘛。但当立志考驾驶员体检不合格时,刺激是很大的,也许从这个时候起内心逐渐发生了变化。他曾怀疑过自己走的路是否对,认为自己要走真正的道路应该是在前进中没有半点怀疑的道路,但在决定人生的方向时,自己失去了选择的余地,这是否就意味着自己迷失了方向?这种想法不正说明自己对前途有怀疑吗?如果是这样,这次飞行就是对自己到目前为止的生活进行示威飞行,也就是为寻找过去迷失了真正道路的最后飞行。考美代。起走有点可怜,但留下她一个人更是可怜,美代的人生道路也许在别的地方,这等于是“夫妻”共同去寻找道路的蜜月旅行。

从机场起飞后上了高空,下面是广阔的羽代市区,街道虽然很熟悉,但从空中俯瞰还是第一次。意料之外,在黑色画面上,散射着广阔的光芒,有的密集,有的稀疏,各自不同的方向放射着的光芒,使立花一时忘记了这次飞行的目的。

立花掉转机头,从市区飞到了山区的上空,机下是羽代湖,他在羽代湖上空向右转了九十度弯,打算用横跨列岛的办法从这里向海上飞去,如果因驾驶不熟练坠落海中,也不会给人们带来损害。

刚转过弯,从左前方突然冲来一只又黑又大的怪鸟,立花虽然知道有危险,但他不熟练的驾驶技术无法紧急回避它,因而LM—1突然冲入怪鸟的航道,距离太近了,怪鸟想要回避也已经来不及了。

两架飞机高速相撞,发出了轰鸣和闪光,缠在一起掉到下面的湖里。湖水溅起高大的水花,吞没了LM—1和怪鸟。然后,湖面上散发出白色的水蒸气。

使全国处于紧张状态的黑色恐怖V—107机,突然消失了。在羽代市郊的羽代湖上空,和阻挡V—107去路的另外一个飞行物相撞后一起坠落在湖里。从高空目睹这些情况的第九十一航空队的JC—104J驾驶员报告说,和V—107冲撞的是一架单引擎的螺旋桨飞机,但不知是什么机种。接到这个报告后自卫队估计,这架飞机就是当天凌晨零时左右从陆上自卫队羽代航空分校擅自起飞的LM—1。

幸亏两架飞机都坠毁在山谷的湖里。除了乘飞机的人之外没有造成其它伤亡。防卫厅为此放了心,如果激进派劫持的直升飞机和逃走的自卫队飞机在空中相撞后坠毁在市区,就不好办了。和自卫队有关的事故,即使不是自卫队的过错,也往往把责任归到自卫队身上,况且这一次完全是自卫队本身发生的事故,肯定会受到舆论的谴责。已经深更半夜了,但为救出幸存者和寻找尸体,自卫队和各有关单位立即出动了。

坠机现场在羽代湖北岸离琴浜一百公尺附近,在这里的水面上发现了一亮一灭的灯光。这是船舶或飞机遇难时发出的求救信号,是指示遇难现场的。警察立即乘船到了事故水域进行调查,结果只发现还在冒着白烟的许多漂浮物体,没有发现尸体。经彻夜的搜查,还是没有发现幸存者和尸体。

天亮时,起吊机体的作业班来了,但他们不敢立即下手。

V—107是一架载重量三吨和二十八个座位的大型直升飞机,它除了运输、救护之外,还用于战场上的机动作战。由于不知道激进派在该机装了何种武器,因此这次的起吊作业和往常的潜水起吊作业不同,首先要弄清有没有危险物。如果有,就要请武器科部队来处理危险物。武器科部队并不是潜水起吊作业专家,潜水员又不能处理危险物。为此请求海上自卫队协助,在处理水中危险物作业班的合作下,“陆海一体”的大规模机体起吊作业就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