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个时间,在羽代市堀内的大场一成公馆的一间内室里,主人正在和德岛清隆密谈。

堀内是旧羽代藩高级武士的住宅区,是离旧城最近而且地势较高的上等地区。从堀内可以俯瞰羽代整个市区。大场的公馆就建在最僻静的地方,靠近城址公园。从外表看是一片大约有三万平方米的苍郁的森林,园内利用原始森林和天然地形建筑了假山和喷水池,林间和池旁修建了茶室和凉亭。沿着价值数百万日元的鲤鱼池走去,就可以看见瀑布,瀑布的水流汇成一条小河,河水穿过绿郁的树木和竹林蜿蜒而去。连随便放在各处的石头也都是佐渡出产的锦红石、神居的古潭石、小园川的光华石等日本名石。

大场的公馆位于这个园林的中心,是一座纯日本式的建筑。但为了生活的舒适和安全,内部的设备集中了现代建筑的精华。由于仇视大场一成的人不少,为了防备这些敌对分子的侵入,公馆内外秘密安装了监视用的电视录相机和报警装置。

德岛就在这个所谓大场城的“主殿”——公馆主人的居室里,同大场一成促膝长谈。

“计划的准备工作正在进行,但最近好象在青年军官之间发生了微妙的分歧,令人担心!”

“微妙的分歧?”

从大场的眼里射出了锐利的目光,德岛好象被射中似的惶恐地说:

“同意起义的同事中有各种不同的动机和想法。人数最多的是因对自卫队没有权威的现状不满而参加的,他们感到虽然站在国防第一线,但却被看做是宪法的私生子而受到冷遇,使他们非常不满。他们最大的愿望是修改宪法,当个堂堂正正的国防军。

“第二种人和第一种人的观点有些相似,主要是对自卫队内部情况不满的人。在文官统治的制度下,穿军服的人要受那些连仗都不会打的穿西服的人统治。负国防重任的军人,在需要迅速处理国防问题时,从计划、出动、教育、训练到人事、宣传等都得受西服帮的控制,这是不能忍受的。军人是战争的专家,而西服帮不过是被派来骑在自卫队头上的官吏。他们只会看上级的脸色行事,没有一点军事的专业知识,即便有个别热心的文官,但也跟不上向核武装发展的新形势。因此,有不少人是为了要排除那些在国防问题上既无能又外行的文官的控制而参加起义的。

“第三种是对从属于美国军事政策不满而赞成起义的人。他们认为:现在的自卫队只不过是美国太平洋部队的辅助部队,没有自己的战略武器,对中苏的核攻击只能完全依靠美国的核报复力量,这是卫队的耻辱。自卫队连一艘航空母舰和核潜艇都没有,一旦受到别国的攻击,究竟能做什么呢?把本国的防卫交给别国军队去负责,自卫队还有存在的必要吗?就是这种耻辱感和不满使他们参加了起义。”

“第四种是……”

“还有啊!”大场有些不耐烦地插了嘴。

“还有一帮人,这是一股不容小看的势力……”德岛的腰更弯曲了。他作为芙蓉会的首领和国会内有名的鹰派,经常受到别人的敬畏和奉承,今天却在大场面前变得卑躬屈膝起来。

大场示意叫他继续讲下去。

“这帮人属于对现在的政治腐败不满的正义派。他们是为了肃清贪污腐化的政治家而准备起来进行‘昭和维新’的志士。当然,这些人的目的是完全一致的,但在方法、步骤问题上,这些志同道合的人也开始产生了微妙的分歧。”

“分歧的具体表现在哪里?”

“对起义的时间和方式开始出现分歧。”

“起义的时间不是定在八月十五日吗?”

“因为有人认为时机不成熟,所以在青年军官中产生了对立。说时机不成熟的一派,认为扣押首相和都知事,逼他们向天皇提出内阁总辞职和解散众议院是过激的行为,现在就发动反对首相的军事政变是难以成功的。”

“那还有什么办法?”

“他们说为了保证武装起义成功,必须一开始就使行动合法化,所以应等到首相发布治安动员令时再开始行动。这个意见是很有道理的,但要等到发生大灾害才有可能实现。激进派则主张不能坐等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发生的灾害。”

“那么,多数人的意见是什么?”

“到目前为止激进派占优势。”

“务必使这个计划成功!我是想让你来掌握政权。你是一个早晚会取得政权的人物,但是按步就班地等待就太费时间了。我已经老了,不能等待啦!军事政变成功后,让新的国会选你当总理,使日本的面目为之一新。首先是修改宪法,使自卫队变成日本的国家军队。要引进核武器,要拥有航空母舰、核潜艇。军衔也要和过去的帝国军队一样,叫上尉、中佐、少将等,不要什么‘一尉’、‘二校’、‘将补’,这种军衔体现不了军人的气概。当然,还要恢复征兵制,吸收优秀青年入伍,象目前这种拉嫖客似的募兵制是不能保卫国家的。为了这些,需要你尽早当总理。”说到这里,大场已陶醉在自己的言谈之中,做着把日本变成“大场帝国”的美梦。

“我决不辜负您的期望。”德岛装腔作势地回答。

立花宪治的不安逐渐增加,民友党的腐败和堕落已到了令人无法容忍的地步,而在野党又无所作为。作为一国的执政党率先受贿,在它领导下的政治家们也争先恐后地侵呑国家的财富。有贪污嫌疑的政府高官可以在躲过风头之后继续竞选,真可谓厚颜无耻了。可以说是一群贪污渎职的家伙,他们玷污了国会议员的荣誉。自从创立议会政治以来,没有象今天的政治家们这样无能、腐败和堕落。立花就是对这些事情感到失望和愤慨,才参与策划“昭和维新”的计划。但最近觉得很难继续和他们合作。

发生分歧是因为激进派提出一个充满豪言壮语但不切实际的计划。立花认为用这个粗糙计划是无法改变一国的政治体制的。那种认为“只要发动起来就会万事大吉”的人是一厢情愿,和“二·二六”事变时期的思想完全一样。“二·二六”时期是军人的天下,计划还比较具体,而这次的计划一点也没有考虑到起义后如何收拾残局的问题。在成功的可能性很小的情况下,即使侥幸搞成,解散了国会,进行了大选,也不一定能产生自卫队可以左右的新政府。他们准备当自卫队所推荐的总理候选人和民友党推荐的候选人不一致时,就根据宪法第六条的规定动用天皇的权力,来强行贯彻自卫队的意志。这完全是对宪法的曲解。宪法规定的天皇权力是“仅限于有关国事的活动”,禁止介入政治,因此天皇只能根据国会的决定任命内阁总理大臣。天皇参加国事活动完全是一种礼仪和形式,而实际决定权并不在天皇而在政府,这是宪法明确规定的。换句话说,宪法是为了防止一部分人利用天皇的权力来实行独裁政治。对宪法的基本常识都不懂的人去搞军事政变,这会有什么结果呢?

立花对把坦克布置在国会议事堂和警视厅前的示威方案感到惊愕,他们可能以为这是跟苏联入侵阿富汗和中南美各国的军事政变一样。这种做法势必会失去国民的支持,历史已经证明,得不到国民支持的革命是绝对不会成功的,但他们却认为“行动就是法律”。立花逐渐明白了当初志同道合的人,现在已各有各的想法,他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去搞起义是危险的,但事到如今才提出反对,起义只能使激进派更加愤怒。立花很焦虑认为应该想办法退出来,但感到已陷得太深了。

今天晚上,在上尉、中尉级的“同志会议”上讨论了肃清贪官污吏政治家的方案,有些人竟提出要把同洛克希德、格拉曼事件有牵连的政治家统统枪毙的过激主张,与会者也头脑发热,不觉得这是过激的行动,反而陶醉在军事政变的幻想里,不知不觉地把自己打扮成革命的英雄。

立花还有一个担心的事情,那就是这些人中的宗教色彩越来越浓。自卫队队员中有各种宗教信徒,其中对队内影响最大的一种新兴的宗教有很大的发言权。军事政变如果被宗教势力所操纵,那就更危险了。宗教是被宗教领袖所控制的团体,和民主主义理想是不相容的。信仰是一种麻醉剂,它使个人的独立思想从属和同化于宗教领袖的思想。如果革命是由一群服从于宗教领袖的盲从者和狂热信徒来执行,其结局将是在纳粹德国时所看到的法西斯主义。从高喊“杀尽渎职的政治家”的同伴们的眼中,立花看到了信徒们狂热的闪光,感到不寒而栗。

美代温柔地迎接了心事重重地回来的立花。她最近的举止行动很沉着,完全象是立花的“妻子”,她安于现状,一次也没有提出过结婚的要求,似乎能在立花身边侍候他就很满足了。

立花觉得美代很可爱,准备在适当的时机正式娶她为妻,但又怕万一军事政变失败,会给她带来不幸,所以不敢提出来,对部队的人只说美代是他的“未婚妻”。

“您回来啦,浴缸的水已经热好啦。”美代象个小姑娘那样轻快地说。

“那太谢谢了,正好出了满身大汗。”立花一面换衣服一面说。

这里是为了和美代共同生活而租的带有客厅的两间一套公寓,大小正适合两个人居住。

“最近那几位先生怎么都不来啦?”美代把立花脱下的军服挂到衣架上,问道。

以前在立花的公寓里开过几次会,但最近改在市内旅馆和其他军官的家里开。这也可以看出立花心情的变化,他不愿意让美代听到那些过激的言论。

“这里交通有些不方便。”立花把话岔开了。

“那太好了。我不想说你的好朋友的坏话,可我不太喜欢他们,我有点害怕。”

可能美代也知道他们的过火言行。他们中间有人知道美代以前的身世,她在羽代市当妓女时曾接待过他们。虽然美代不承认,但他们当中大概有人和她睡过觉。会场搬到别处,证明立花对美代的“丈夫”意识加强了,他不能忍受那些过去的情人带着色欲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妻子。

“今天也是和那几位先生开会的吗?”美代客气地问。

立花知道美代不喜欢他和他们一起开会,就马上否认:“不,今晚是去参加对调动工作的同事的欢送会。”

政变如果失败,立花本身是不会平安无事的。如果同事们走极端,不知会受到什么样的极刑?回想“二·二六”事变军官被枪毙的场面,觉得如果自己也处于同样境地,她一定会悲痛欲绝,立花的心情沉重起来了。

“水热不热?”美代在浴室外问。

“正好。”

这时立花听到美代的呕吐声,立刻从澡盆里跳出来,美代正伏在洗脸盆上呕吐。

“怎么回事?”立花连衣服都没有穿就走到美代身边问。

“没有事儿,胃有些不舒服,现在好了。哟,看你这个样子……”

美代为了让立花放心,强作笑容,但眼眶里却充满了痛苦的泪水。

“当心,你的脸色都发青了。”

“真的没有事,倒是你要当心,没有穿衣服会感冒的。”美代想把立花推进浴室,但又恶心起来了,便又伏在脸盆上剧烈地呕吐,好象再也没有什么可吐的东西了,只吐出一些胃液。

立花看出美代的脸因呕吐的痛苦有些消瘦了,几缕垂下的头发贴在脸上,额头静脉现出青筋,对食物的嗜好也有变化,以前喜欢吃比较油膩的食物,但最近却爱吃清淡的了。

立花虽然是男人,但看到这种症状,也似乎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美代,你是不是……”

立花一问,美代脸上的表情就象恶作剧的孩子被人发现了那样,不好意思地说:

“大概有了吧!”

“还没有找医生看吧?”

“我还以为是经期推迟了呢。”

“这样重要的事为什么不早说?”

“对不起,我是怕给你添麻烦。”

“这是我的责任嘛。赶快去请医生看看。”

“有了孩子就不好办了!”

“那是以后的事,明天去让医生检查一下。”立花马上想到美代怀孕将会给他和周围带来的影响。如果要生孩子,首先得让她去见父母,还得向部队提出结婚报告。和美代一结婚,她以前的身世就会暴露,对此立花当然有思想准备,但他是一个很有前途的自卫队优秀军官,如果和妓女结婚,前程将受到虑响。保守的双亲如果知道美代的经历,肯定也会竭力反对。即便克服了这些困难,结了婚,生了孩子,万一政变失败,也难于避免使母子陷入不幸的境地。

立花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和美代结婚会带来种种困难。原先以为还有充裕的时间来考虑结婚问题,但现在由于美代怀孕,结婚与否就突然成了紧迫的问题,要么立刻结婚,要么赶紧做人工流产。

虽然立花的思想很乱,但却因此更加深了对美代的怜爱之情。美代当过妓女,但不是出自自愿,而是被流氓拐骗去的,不能怪她。美代来到立花身边后,全心全意伺候丈夫,好象她是为了立花才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如果因为过去的遭遇而抛弃她,恐怕今后再也找不到这样好的女人了。她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妻子、好母亲的。“为我而生的女人”已播下了我的种子,能不要这颗种子吗?但又有很多困难,立花的思想动摇不定。

检查结果,证明美代已经怀孕四个月,已到做人工流产的极限,不能再拖延了。

“你胡说什么?不是在开玩笑吧!”

鬼藤泰次杀气腾腾,气氛一下变得紧张起来。

“是真的,我怎么也跟不上了。”立花觉得好象站在斩首台上。

“你害怕了吧!”末川松男在追问。

“怎么说都可以,我不想同你们争辩,但作为同志我要声明,我绝对不会说出我们的计划,请你们相信这一点。”

“象你这样的家伙还说什么同志,过去一度称你为同志,这是我们的耻辱!”仓田弘仇视立花的背叛行为,以轻蔑的口气说。他们都是尉级军官,是“蔷薇蕾计划”的中坚分子。

“算啦,他是和我们一起战斗过来的同志嘛,立花中尉可能有自己的难处吧!”比较温厚的上尉尾贺正和劝道。于是大家把视线集中到立花身上,想听他说明原因。

“没有什么别的原因,主要是对‘蔷薇蕾计划’本身有意见。我认为最重要的是必须得到国民的支持,所以不能同意把枪口对准国民的计划。”

其实立花有自己的真正的原因,但说不出口。这些人中有妻子的不少,就是单身汉也有父母和兄弟,但他们不顾家眷亲属的安危,在爱国心的驱使下参加了这个计划,在这种情况下,立花怎么能说出因同居的女人怀孕而想退出呢?

“你是说我们的计划把枪口对准国民吗?”气氛变得更加紧张起来了。

“如果我说话有毛病,那就对不起大家啦。反正我要退出来,请原谅!”

立花在大家面前低下了头。此时此刻不管被骂为胆小鬼,或者叛徒,为了美代和将要出生的新生命都得忍耐下去。

“滚!”鬼藤喊道。“滚出去!以后不许你再在我们面前露面!你把我们周围的空气都弄脏了!”鬼藤非常激动。

作为中途退出者,不管别人怎么骂,也只好俯首恭听。立花缩着身子,从大家面前走了出去。

立花走后,大家的心情很沉重,默默无语。

“对立花能放任不管吗?”鬼藤打破了沉默的场面。

“他本人要退出,有什么办法?”末川说。

“如果这个家伙泄漏出去‘蔷薇蕾计划’就完了。”

“他发誓决不泄漏。”

“叛徒的誓言有什么价值。”

“那你说怎么办?”

“必须灭口!”

“什么?”

大家为之愕然,把眼光集中到鬼藤身上。

“他泄漏一句,蔷薇的花蕾就永远不能开放。大义灭亲嘛!为防万一,必须堵住立花的嘴。”

“虽然立花中途退出,但他不是那种人,我认为不必太极端。”尾贺上尉插话。

“尾贺君,你太乐观啦!在坐的谁能想到他会脱离?他原来是我们最可信赖的同志之一,但他却背叛了。不能绝对相信他!为了杀一儆百,也不能宽恕他。当初参加‘蔷薇蕾计划’时,就应该有这种思想准备。”

大家又重新陷入了沉重的寂静。鬼藤的话虽然有道理,但对于以消灭一个曾经在一起战斗过的同志的手段来保守秘密的阴险做法感到沉重。

“即使要对立花中尉采取灭口行动,那怎么去具体进行呢?”仓田好象代表了这种沉重的心情问道。

“有个好办法!”鬼藤目光闪闪,令人感到可怕。

“你说的好办法是什么?”

“以不玷污我们的手的办法干掉他。”

“那么要借谁的手?”

“和立花同居的女人是羽代中户组的妓女,她跑去和立花同居,中户组一直在寻找她的下落。”

“立花不是说已经订婚了吗?”

“中户组才不管那套呢!”

“你的意思是让中户组干掉他?”

“告诉中户组说立花拐骗了那个女人。”

“可是中户组会为一个女人被拐骗,就按我们的意图行事吗?”

“请德岛议员帮忙,德岛先生很了解我们,他一直支持‘蔷薇蕾计划’,如果这个计划成功了,他有可能当总理,所以很热心。他在中户组很有势力,如果告诉他,立花有可能泄露‘蔷薇蕾计划’,他就会让中户组下令暗杀立花。此事中户组一定会准备好充足的‘子弹’。怎么样,这是个不玷污我们手的好办法?!”鬼藤很得意。

“不过,借流氓的手……”尾贺脸上流露出不忍心的表情。

“尾贺君,对叛徒不能发慈悲,此时此刻还是请你多多考虑让‘蔷薇蕾计划’开花结果的事吧!”尾贺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在深夜的朦胧中,虫鸣般的电话铃声把美代从酣睡中唤醒。铃声不知响了多少遍才使她完全清醒,小小的电话机在拼命地呼唤,似乎要把周围的人都叫醒。

立花在美代身边发出健康的鼾声。他一旦睡着了就不容易醒来,他曾开玩笑说,如果在他睡觉时起火,一定会被烧死。现在美代对这句话已有了实际的体会。

美代振作一下精神,拿起了话筒。一个故意放低声音的人对她说:“中户组的人正在去你那里,你们有危险,赶快离开!”这个声音好象在什么地方听到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他好象是用什么东西挡在话筒上使声音改变。

“您是哪一位呀?”因为太突然,美代不知道怎样回答他。

“没有时间详细说明了,中户组要干掉立花,别再说啦,请马上离开那里!”

看来是在非常紧急的情况下打来的电话,对方说到这里就把电话挂了。美代拿着话筒茫然地站着。虽然不知是谁打来的电话,但她已感觉到危险正在逼近。单从“中户组”这个词就可以体会到预告的危险是什么了。这时美代突然想起了刚才打电话的人。

以前和稻木一起被监禁在中户组的工地办公室时,曾被一个带墨镜的男人救过,他趁监视人睡觉时,解开绳子放他们跑了。那个男人的声音同现在打电话的人的声音是一样的。

如果就是那个不明身份的救命恩人又来告急的话,这个正在逼近的危险就一定是真实的。美代完全清醒了。

“快起来,出事了!”美代摇晃着酣睡的立花,又是拍脸又是捏鼻子,好不容易才把立花弄醒。

“出了什么事?”立花迷迷糊糊地问。他虽然睁开了眼睛,可还没有清醒过来,一放手就又睡过去。

“中户组要来袭击我们,在这里有危险,赶快跑吧!”

“你这是说什么呀?”

“来电话啦!说中户组马上要到这里来,你是目标呀。”

“你睡糊涂了吧?睡眠不足对胎儿不好,快睡吧!”立花好象一点也没有体会到美代的焦急心情。

“我没睡糊涂,求求你,赶快离开这儿,哪怕是今晚一夜也好。”

“离开这儿?到哪里去?”立花困意未退,有些为难。

“到饭店或旅馆都可以,相信我的话吧,以后的事情再说,我已经听到中户组的脚步声了!”

“怀孕的人听觉和嗅觉都变得非常敏锐。”立花认为美代听到的是她的幻觉,但美代预感到的危险,的确正从远处一步步地逼近。

“真的我听到了脚步声。”

“是过路人的脚步声吧?可能是有人打电话闹着玩的。”

“那个打电话的人过去救过我,他还说中户组把你也当作目标啦。”

“中户组为什么要搞我呢?”

“不知道,但他不会撒谎的。”

“是不是因为我把你抢来,他们生气了?”

“这个……”

“等等,过去你不是说过德岛清隆要叫你到他那里去吗?”

“是有这事。”

“德岛是大场的头号帮凶,在中户组也有势力。”立花顿时清醒了,德岛怕他退出‘蔷薇蕾计划’后会泄密,所以暗中唆使中户组……中户组的目标不是美代而是自己。而且这个危险比过去潜伏在美代身边的危险要大得多。立花立即从床上爬起来。

“美代,赶快离开这里!”他迅速作出决定,暂且相信电话里的警告,要立刻离开这里。

他们穿好衣服,带着随身用的东西,悄悄离开了公寓。如果在中户组的背后有德岛的意图,那么过去的同志就变成敌人了,从立花脱离他们开始,他们就把他当成敌人了。因此“灭口”的主意与其说来自中户组,倒不如说来自他们。立花觉得在部队也呆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