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妻子是一年前才取得驾驶执照的,但经她一央求,他让她去掌握方向盘了,这就铸成了大错。一般说来,女子的反射神经比男子迟钝,不适宜开车。越是只在教练场里跑过车的,刚刚出师的女司机,越想试试身手。取得执照后一年左右正是开车瘾最大的时期。

但是贴有嫩叶标志的期间,也许本人也当心的关系,事故少得出乎意料。最危险的是约莫一年后快要摘掉嫩叶标志的时期。到了这个时候,就萌生了自满清绪,原先的那种紧张已消失殆尽。倘若车子的性能好,足以弥补技术的不熟练,这就越发滋长了自满情绪。但是优秀的性能掩盖着危险的爪子,这是不成熟的技术所驾驭不了的。车子平素间戴着顺从的假面具,使车主觉察不到这一事实。

这不是周末,交通量也少,他便放松了警惕,听凭妻子掌握方向盘。这是全家人驱车旅行回来的路上。做丈夫的觉得速度太快了些,但看不到迎面有车开来,所以就没吭气。正开车时,要是旁边有人多嘴,就会觉得不渝快,弄得畏首畏尾,反倒危险。

起初是随着车流行驶,逐渐地就超起车来。有时一连超两三辆车。妻子过于自信,以为这说明自己的技术高明,好象觉得非常有趣。

她的技术确实在提高,但仅止在小技巧方面,而随机应变的本事却还不过硬。

越是不晓得车子的魔性和驾驶危险的人,越过分相信自己在小技巧方面的能耐,而开飞车,玩弄车与速度者,迟早会遭到报复。

妻子一口气就超过了贴着嫩叶标志的卡罗拉型小轿车(它摇摇晃晃地跑着),随即踩了油门。笔直的道路延续了好一阵子,前面连车影儿也没有。妻子被速度感陶醉了。

坐在前座的丈夫也舒了口气。眼下没有什么令人感到危险的因素。女儿大概在后座上打盹儿呢。

恶魔潜藏在路旁。突然有什么东西遮住了前方的视野。一瞬间,不知跳出了什么,只是觉察出了危险。倘若是丈夫在开车,完全可以避开它。那是小孩淘气,往车前扔了个空罐头盒。

但是经验不足的妻子惊慌了。这样的场面,她既没体验过,也未预料到。她确信道路和车子部是为她面准备的。

她一慌,就踩了油门。非但没有减速,反而越开越快,她就愈益昏头昏脑地踩油门。自动装置的车,一旦把油门睬到底,档就会自动地挂上。就这样,猛烈地加速后,她将方向盘使劲一扳。

她忘记了“速度加一倍,方向盘轻扶”这个原则。刹那间,方向盘发挥了威力,车子一下子冲到逆行线上去。一辆小轿车正迎面驶来。对方已经觉察出他们的车子不对头,所以减了速,但彼此的距离太近了。

对面的车想躲开,把方向盘往左边一转,但来不及躲了,两辆车的车头相撞,象是扭在一起了似的。

2

“小组的伙伴们邀我这个星期天和他们一道坐汽车去兜风,可我一个人心里不大踏实。你陪我去好吗?”

同窗生君冈江梨子对贝冢真美说。真美并不喜欢江型子这种派头的人,但两个人过不久就要成为一家人,从此以“姐妹”相称了,所以不埂冷冷淡淡地拒绝。

“我求求你啦。他们个个都挺好的,你准会认为幸亏来了。他们说,我要是不干,就取消这个计划。假若你来了,大家都会高兴的。”

君冈看到真美不怎么起劲,就热切地劝说着。

“可我完全不认识他们,我这样的人要是去了,反而会扫大家的兴。”

“不要紧的,还有我哪。而且……”

说到这里,君冈抿着嘴轻声地笑起来。

“而且什么呀?”

真美嘀咕着她究竟笑些什么。

“大家都知道你。”

“知道我?”

“谁要是不知道你这个校花,那就太不够格儿啦。”

“多讨厌,别叫我什么校花了。因为你没参加竞选嘛。”真美表示自谦,心里却美滋滋的。每年秋季的文化节那一天,都要举行“大学校花竞选”,朋友背着真美替她应征,竟然光荣地当选了。

但是,正如真美所说,倘若君冈参加了竞选,说不定校花就轮不到她去当了。真美具有一种含蓄的美,发出的光辉象是间接照明;君冈却象一大朵灿烂的花,在直接照明中发挥她的天生丽质。

真美原以为君冈必然会参加竞选,所以当自己经别人推荐而当选时,与其说是感到高兴,不如说是出乎意料。

“听说你要来,大家都高兴着呢。说实在的,如果你不来,我的面子就算是丢尽了。”

君冈说到这个程度,弄得她无法回绝了。况且,不论从哪方面来说,眼下她都不愿得罪君冈。

到了那一天,她被君冈带到约好的地点,她那些“小组的伙伴们”早已等候着了。那个管驾驶的,竟然不合学生身份地开来了一辆BMW牌的轿车。

左不过是父母的车吧,哪里象是年轻人,完全是在摆阔,令人厌烦。一道来的两个伙伴也没有男子汉气概,看来一心一意追求的是穿款式新颖的衣服。他们分别做了自我介绍,驾驶员姓川村,另外两个是高井和青野。

他们恐怕个个都是从附属中学象乘电梯似的升上来的,是在大学里只挂个名儿,靠父母的钱游手好闲的“游学生”。

他们对真美表示欢迎,却用露骨的晶评的眼光打量着她。她一想到要跟这帮人挨着身子挤在狭窄的车厢里去兜风,心情就更郁闷了,但事到如今也不便回去。她寻思哪怕有他陪着也好哇,然而已是马后炮了。

关于他的事,她还不曾告诉过任何人。君冈自然也不知道。她绝不想让君冈知道放在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一角的他的事。而且,倘若告诉了他,显然他会劝阻她参加那样的旅行。

“今天好好开开心吧。”

川村咧嘴笑着说。君冈补充介绍道,他是老铺旅馆老板的儿子,今天由他带队。

“喏,小姐,请上车。”

高井和青野象是怕真美逃走似的,把她夹在当中,带进后座。君冈理所当然般地坐到川村旁边的前座上。她戴上耳机,打开小型盒式收录机,听起音乐来。她和川村相互间态度亲狎,不难想象两个人不是一般的关系。

真美一直认为君冈会和自己一道坐在后座的,所以心里有点嘀咕,但看到川村和君冈俨然是一对情侣,所以不便开腔。

出发前,川村叮嘱道:

“听着,你们可不许对全校所崇拜的公主做出无礼的举动。我从反光镜里可都看着哪。”

青野用卑屈的口吻说:

“大哥,我们不会做那样不恭敬的事。要遭报应,尖儿会弄弯了的。”

高井用女人的口气逗笑道:

“你在公主面前说这样下流的话,就真会弄弯了哩。”

除了真美,大家哄然大笑。那恰似共犯者的笑声。

BMW才不管真美嘀不嘀咕,照样出发了。川村的驾驶技术很熟练,与其说是为了急驰,不如说是为了炫耀。他把并排的毫不起眼的车子当作垃圾似的拨拉开,如光似电地赶到前面去。

有的车不甘落后,竟来挑战,但在BMW那良好的性能和川村的高超技术面前,旋即一败涂地,惟有咬牙切齿地目送宛如流星那样遥遥领先的BMW的后影。

出色的还不仅仅是车子的性能和驾驶员的本领。一起乘车的女子的美貌也凌驾于其他车子之上。

在超车之前,川村先和其他车子并行一阵子,及至将坐在自己这辆车里的女子显示够了,再一口气加快速度。这种孩子气的手法似乎使他产生一种幼稚的优越感。

真美不大清楚车子在哪儿奔驰。以车子的颠簸打掩护,坐在两边的高井和青野伸手摸她的身子,她若无其事地拼命躲闪着,别的都顾不得了。

按说川村从反光镜里是看得见他们那不自然的动作:的,但他只是嗤笑着,什么也不说。他自己也边驾驶边和君冈狎昵着。

不知什么时候,太阳已经落了,车子沿着山沟里的路急驰着。

“我该回去啦。”

真美催促着要回去。

“穿过这座山,就是东名高速公路。从那儿只消半个小时就到东京啦。”

川村以纯熟的口吻说。话音落后不出几分钟,车子就在山窝窝里停住了,停得很是突兀。

川村装腔作势地咂了咂嘴。其他人死气沉沉地一声不响。这是荒凉的山间,完全看不到人家灯火。

真美沉闷得憋不住了,便问道:

“怎么啦?”

川村以开玩笑般的口吻说:

“好象出毛病啦。”

“修不好吗?”

真美越发不安了。车子在这样的山里抛锚了,如何是好呢?

“这是进口车。一旦出了毛病,我们可没本事修。”

川村嘴上虽这么说,好象也并不觉得怎么为难。

青野异想天开地说:

“没办法,今天晚上就在这儿露宿吧。”

“我可怎么办呢?”

真美发出了几乎快要哭出来的声音。她真恨不得哭上一场。跟这帮来路不明的家伙在荒凉的山里共度一夜,光想一想就令人毛骨悚然。

“一个晚上算什么呀。我可以证明你不在现场。”

君冈用毋宁是幸灾乐祸的口吻说。她在摆弄手里的盒式收录机。

“要是决定这样做,咱们就相互搂抱着睡吧,因为夜里冷嘛。”

高井流里流气地说。真美这才恍然大悟:所谓车子出了故障,是一派谎言。

在公路上肆意奔驰的高性能轿车,怎么可能轻易就出故障了呢。他们是早就计划好了的。

但是真美还不知道他们真正的坏招儿。由于同性的君冈也在场,她就掉以轻心了。她只不过认为,他们是因为想在山中露宿而故弄玄虚。

川村说;

“咱们下车吧。”

真美以殊死的决心问道:

“车子,究竟是哪儿出了毛病?”

川村用不负责任的口气回答道:

“唔,多半是电气系统吧。”

“可是,灯不是还亮着吗?”

真莱这么一税,川村刹那间露出没有防备到这一手出神情,但搪塞道:

“前灯是另一个电气系统。”

“再发动一下引擎吧。”

“因为发动不起来,才出了故障。”

“试试能不能发动起来吧,还一次也没试哪。”

“明摆着发动不起来。点火系统不灵了。拿人来说,就好比是神经系统出了毛病。整个完蛋啦。”

“那么,让我来发动引擎吧。我会开车。”

真美这么一说,川村一时无言以对。

青野用凶暴的声音说:

“坯,别找这份麻烦啦。大哥,搞他妈的吧!”

川村点了点头。

一眨眼的工夫真美就被青野和高并从两边拽了起来。

“干什么?”

“甭管,下来!”

“我不干。车子不是没出故障吗?你们打算干什么?”

“打算干这个,叫你下车!”

青野咧嘴一笑,真美便觉察出了他们真正的意图。

“不要这样。喏,你们不会是认真这么想的吧?”

真美试图跟他们讲道理。直到此刻,她还有点乐观情绪,心想,又不是流氓阿飞对过路的女子进行袭击,这是彼此知根知底的同一座大学的学生呀。尽管他们是游手好闲的坏学生,总不至于强奸女同学。

“再也没有比我们更认真的了。老早就盼着跟你这位全校的校花打一次交道啦。要是放过这么一次最好的机会,就不当男子汉啦。”

川村馋得几乎是舔着嘴唇这么说的。君冈仅只在那儿冷眼旁观。

“君冈姐,求求你,制止他们吧。”

真美向挨着川村坐着的君冈求救。真美认为,川村和君冈显然是情侣关系,她能够、而且必然会制止川村。

但是君冈睑上泛着一丝笑容,继续采取旁观的态度。

“君冈姐,制止他们吧。”

真美已经快给拽下车子了。

这时,从君冈嘴里冒出一句令人难以置信的话:

“快点儿让他们给搞了吧。”

说实在的,真美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她感到茫然。她不相信君冈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呀,到了这个岁数,还能是个处女吗?让一个人搞和让几个人搞,完全是一码事。别装模仿样了,痛痛饮快地让他们给搞了吧。”

长着这么一张五官端正的脸蛋儿,竞说得出这样时脏话,真是难以意料。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真美方才悟出君冈正是布下此圈套的罪魁祸首。

君冈一开始就为了让真美落网而订下了周密的计划。

“为什么要这样?你跟我有什么仇恨,而对我下这样的毒手?”

真美一面被拖进网里,一面问道。她怎样也不能理解君冈为什么要如此残酷地对待自己。

“我讨厌透了你。一看见你这张自以为漂亮的脸蛋儿,我就冒酸水儿。跟你做姐妹?我决不干!”

君冈歪着嘴咒骂着,她这是头一次在真美面前露出满脸仇恨。真美这才了解君冈那满腔仇恨的来由,但已经太晚了。君冈布下的天罗地网把她紧紧地箍住,饿狼们将她的身子撕碎了。

这几头色狼已经好久没尝到这么高级的猎物了。他们直咂嘴,贪婪地吃着,连一小片肉、一根小骨头也舍不得剩下。他们轮流大吃大嚼,最后一头色狼刚填饱肚子,最初那一头又已饥肠辘辘了。

他们的贪饕没有止境,以致罪魁祸首君冈却阻拦他们说,适可而止吧。

色狼们好容易餍足了,离开了真美,这就给真美钻了个空子。他们不该这么大意,竟以为被三个人轮奸后,真关已精疲力竭了。

被蹂躏过的真美,就那样撒腿跑起来了。

“啊,等一等!”

“到那儿去?”

三个人着慌了。他们没有料到她会逃到山里漆黑一团的所在去。要是在山中迷了路,遇了难,岂不糟糕。

“抓住她!”

三个人追踪着。他们已饱餐了猎物,无意进一步加害于她。但是被追者则认为,这次要是给逮住了,非遭到残杀不可。

女人虽然体力弱,由于拚死拚活地跑着,和追捕者之间始终拉开了一定的距离。远远地瞥见了人家的灯火。真美就笔直地朝灯火的方向跑去。要是让她跑进了人家,可就麻烦了。追捕者也加了把劲儿。

被迫者没有料到,她和灯火之间还有一道陡直的深谷。不巧,天空上浓云密布,山谷里黑压压一片。

真美只盯着灯火。旅馆里经常发生这样的事:有人隔着透明的玻璃发现了熟人,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熟人想跑过去,结果猛地撞在玻璃上。由于眼睛隔着玻璃看着熟人,对玻璃就视而不见了。

真美的眼睛就象这般越过山谷盯着灯火。当她觉察到危险时,身体由于急跑的惯性继续往前冲,而脚已踩空了。

真美的身体向谷底直落下去,哀叫声长长地拖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