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门胜明和古屋庄平的孙女明天就要结婚了。虽然清美还是在校的大学生,但还是按大门家的希望,决定不等毕业就举行婚礼。

这桩下届政界新领导的儿子和财界顶梁柱的孙女的婚事,并非一对新人的自己选择,而是由两家家长的意愿撮合在一起的。通过这个婚姻,大门诚造得到了坚不可摧的财界后盾,成为派阀之长指日可待。而古屋家,也因与新领导的结合,在其企业版图上取得了政治家的保护。这纯属各打自己的如意算盘的婚姻。生来便是这种道具的一对新人,自幼就受家族利益高于个人利益的教育,所以对这个婚姻十分顺从。

胜明对清美一见钟情,正翘首等待婚期的早日到来。

那天晚上,在少有的家庭团圆饭上,大门诚造兴高采烈地说:“胜明现在也算成人了。明天你就是有妻室的人了,可不能再干以前的调皮事啦!”诚造因喝了葡萄酒,面色绯红。

“请放心,我还是懂得这些起码知识的。”胜明也一反常态,毕恭毕敬地说道。

“有些道理我不说你也明白,你以前交往的女人全都了断了吧!”诚造双眼盯视着儿子的表情。

“请不必担心……”

“是吗?结婚后你可别再惹麻烦啦!若有缠住你的女人,大都可花点钱解决掉。”

“你都是用钱解决的吗?”诚造的妻子脱口而出。

“别瞎插嘴!对政治家来说,女人是致命的祸根。不论何时,都须洁身自好!”

她显露出根本不相信的神情,但并未继续深究。诚造在岳父健在的时候,像只借来的小猫一样畏手畏脚,连拿筷子放筷子都要看岳父和妻子的脸色,可岳父去世后,他踏上已经筑好的台子,蠢蠢欲动,而今在家中掌握着主导权。

“我并不是说不能接触女人,而是要你谨慎从事,好吧?”诚造补充了一句。为了实现他的政治野心,就必须延续这种模式的婚姻。

“明白啦!我绝不惹清美哭鼻子。”

“这小子,可长大成人啦!”诚造得意地笑道。

“不过,你千万别在清美面前说梦话呀!”胜明的母亲担心似地说。

“什么?你还说梦话吗?”诚造惊慌地转过脸。

“我不说梦话就是喽!妈妈也别提那些啦!”胜明惊慌失措,直盯着母亲。的确,他夜晚经常说梦话。

“那样就好,不然的话,要吓着清美的。”

“我也听到哥哥说过梦话!他大声呼叫:‘住手!请原谅!’吓死我啦!”妹妹加奈子插嘴说。

“‘请原谅?’是不是你这小子梦见以前的女人缠住你了?”诚造颇感兴趣似地望着胜明。

“我记不清做什么梦啦。妈妈和加奈子偷听别人的梦话,真不像话!”

“我可不是想听呀!是你那喊叫声传到我房间来的。”加奈子反唇相讥。

“得了得了,今天晚上是哥哥独身的最后一夜,千万别兄妹干架。清美进门后,就不会说梦话了吧!”诚造一边苦笑,一边在兄妹之间调解。

2

松本警察署侦查总部就逮捕大门胜明一事进行了慎重协商。因为嫌疑人是执政党大政治家的公子,所以侦查总部对此慎之又慎。

现已查明,奔驰汽车的登录者是大门胜明。关于能否逮捕他,侦查总部反复进行了缜密的论证:

一、认定当时他和大串龙也、山田广志和黑部真彦的交际状况(根据迪斯科舞厅、深夜小酒馆工作人员的证言);

二、将胜明的照片送至岩佐夕子被害的情人旅馆,工作人员证明该照片与夕子同来的男伴十分相似;

三、请大出孝之辨认同一照片后,得到了该照片酷似开奔驰汽车的司机的证言;

四、从以上情况推定:杀害大串、山田、黑部、岩佐四人的罪犯也是大门胜明。

接着,与会人员对各案的犯罪动机进行了讨论。

“大串、山田、黑部在杀害牛尾慎一案件中是大门的同犯。为了结婚,大门将以前的同犯干掉,杀人灭口,这种推断是符合逻辑的。”

这一意见占了上风。另外,关于岩佐被杀一案有以下推测:

“基本上与杀害三名同犯的动机相同,但胜明杀害牛尾时,对岩佐的身份、住所一概不知。不管怎么说,他之所以先对岩佐夕子下手,是因为在新宿附近偶然与岩佐相遇的缘故。大概是岩佐叫了他,他才杀意顿起的吧!”

对这一意见,也有人反问:“在旅行时,那四个恶少企图轮奸岩佐夕子,难道她能主动向他们的头儿打招呼吗?”

“因为岩佐是应召女郎,应考虑到她在街头拉客的客观情况。一开始她没注意到对方是谁,便打了招呼,可到了旅馆才发现对方是什么人,于是便惨遭杀害。”

“胜明一伙并没轮奸岩佐。那次只是以未遂而告终。其后发生的牛尾慎一被杀案,岩佐当然不会知道。另外,即使岩佐能认清胜明的面孔,但也不知道他的姓名。既然这样,胜明有必要杀死岩佐吗?”又有人提出了以上疑问。

“对胜明来说,他没必要来核实岩佐知道不知道牛尾被杀一案。只因为她有可能知道,所以才不能让她活在世上。虽然她不晓得自己的姓名,但胜明不想再见到她。”

这一解释得到了大家的赞同。

大家认为,胜明作案的动机、条件十分充分,侦查总部便带着调查材料申请逮捕令和搜查犯人住宅许可证,得到了有关部门的批准。

接着,松本警察署、新宿警察署、富士吉田警察署的侦查总部召开了协调会,决定联合行动,逮捕大门胜明。

从三个侦查总部汇集的侦查员先在新宿警察署集合,商议了逮捕方法。这是昭和五十X年九月二十四日的夜晚,即大门胜明和松原清美结婚的前夜。

3

在东京都中心的超一流饭店——N饭店周围,从中午开始实施了交通管制。这是因为从下午1时起,该饭店要举办执政党干事长大门诚造的儿子和金融巨头古屋庄平的孙女的婚宴,有好多政界、财界大人物接二连三地前来赴宴的缘故。

政界中,有以总理长冈知成为首的民友党要员和在野党的大政治家;财界来宾有日本央行总裁,经济团体联合会会长、日本商工会议所领导等,真是济济一堂。更能显示出大门和古屋神通广大的是,他们还招来了著名文化人、演艺界明星。

为了抓新闻,各路传媒机构蜂拥而至。N饭店最大的宴会厅——蓬莱厅被豪华阵容填得水泄不通,可以说,每一位来宾都镇守着日本一方水土。

宣布宴会开始后,来宾们受到站在入口金屏风前面的新娘新郎、媒人夫妇、两家双亲的迎接,缓缓步入场内。

6盏水晶玻璃的巨大枝型吊灯放射出灿烂的光芒,大宴会厅的天棚和墙壁上绘有模仿大厅名字由来的蓬莱山,其多变的笔法表现出松竹梅、龟鹤和尉姥的神韵。每幅画都是名家之作吧!但来宾却很少观赏天棚画和壁画,他们的视线都集中在专由媒人夫妇陪伴的新娘那俊秀而庄雅的面庞上。来宾跟着引导员就座后,接下来就是新郎新娘入场式。当他们一踏进宴会厅,所有灯光同时熄灭,只有一盏聚光灯追随新郎新娘。

身披白色婚纱的新娘显得格外纯洁,那楚楚动人的容貌浮现在光束之中,宛如白精灵降临人间。她是美的化身,她的容貌压倒了绚丽多彩的会场。瞬间,来宾悄然无声,随着几声感叹,尔后更是潮水般的掌声。

这是典型的政、商联姻,但各位来宾仍对新娘的美貌赞不绝口。

“以前真不知古屋庄平还有天仙般的孙女哩!”

“如果能娶到如此美人,我愿拋弃一切财产。”

“你看看新郎,那脸拉得多长!”

“那是渴盼今夜尽快到来的表情。”

“如果谋政结婚也能娶到这么漂亮的新娘,那就没有什么不可拋弃的了。”

“是吗?重度一次青春吧!”

“那可就成重婚喽!”

有些来宾交头接耳,说出了如此有失大雅的话来。虽然怀着嫉妒之心,但仍是对新娘的娇好美貌给予善意的赞叹。

媒人起立,按惯例介绍了两位新人和两家的概况,接下来是作为主宾的总理和经济团体联合会会长的致辞。尔后是切蛋糕、干杯仪式,因新郎新娘要换装,故中途暂时退场。

两位新人现在要换上和服。新娘由媒人夫人伴陪,在饭店宴会服务小姐的引导下去了美容室,胜明则奔向新郎专用的更衣室。

出了宴会场,但见有几名男子站在门口。他们都身着西服,但既不像是赴宴的客人,也不像饭店的工作人员。

胜明感到来者不善,如同深红浅紫的花园中侵入了一群杀气腾腾的长足蜂似的。他们不是误入此地,而是专程而来的。

看到他们后,胜明一阵惊悸。他们中的一位像似头儿的年长者认出胜明后,径直迎头走来。他挡住了胜明的路线,用低沉而清晰的声音问:“你是大门胜明吧?”

“是的,你是哪位?”胜明故作镇静地反问道。

“我是松本警察署的警察,你因杀人嫌疑被捕了,这是逮捕证。”那男子说罢,掏出一张纸给胜明看。就在这一刹那,周围的欢声笑语突然消失,胜明眼前一片黑暗。不光声音,就连时间也像冻结了似的。这群人围拢了胜明。

“请你跟我们走。”胜明穿着结婚礼服,被押上了停在饭店大门旁的警车。饭店的宴会服务生看到这种情形,只能目瞪口呆地为胜明送行。

新娘并不知道新郎出事,被引导至美容室的更衣间去了。在蓬莱厅这边,来宾们不顾新郎新娘中途退场,仍接连不断地致辞,说什么这场婚姻是天配良缘,二位新人是郎才女貌等等。然而,此时谁也不曾料到,新郎再也不会返回宴会场了。

被带到新宿警察署侦查总部的胜明,一开始拒不认罪,还趾高气扬地叫嚣:“你知道老子是谁吗?我要叫律师来,叫我爸爸来!我要连你们的头头一起狠揍一顿!”

那须警官将宫坂找到的钥匙链拿出来,在他眼前晃了晃说:“你看看这是什么?”

胜明眼光中闪现出惊慌的神色。这一异常反应并没逃脱那须的敏锐观察。

“这是你的钥匙链吧!不,正确地说,这不是你的,而是你父亲的奔驰汽车的钥匙和钥匙链!”

那须的眼睛在凹下的眼窝底部熠熠闪光。胜明顿时面如黄蜡。

“怎么样,这是条线索吧?你知道它丢在哪里吗?这是在长野县山形村的山窝里找到的,就是在那只独牙野猪的窝里!”

“你说什么?那和我有什么关系?”胜明像个胡搅蛮缠的孩子似的大声呼喊着。

“大有关系哟!你在前年8月22日驾驶父亲的奔驰轿车,同大串、山田、黑部三人一起,在山形村清水湖旁轧死了带小崽儿的一只母野猪。”

“我不记得有这回事。”受到盘问的胜明仍然负隅顽抗。

“我可有证人啊!那时你在中途带上一对男女吧!那是一个公司职员和一名应召女郎。去年,那个女的在新宿一家情人旅馆被人杀害了。”那须一边叙述,一边观察胜明的面部表情。胜明的身子开始微微颤抖。那须一边注视着自己的言语给予对方的效果,一边继续说:

“巧得很,那对情人中的男子如今还健在。犯人没能堵上他的嘴,不知是疏露了呢,还是上天的造化,总之,他可认得你和那三个小子。怎么样,你们是否会会面?”

胜明的表情由怯懦转变成绝望。

“那时,你和那三个人一起殴打撞在车子上的野猪。有位偶然路过的东京大学生加以制止,你们便把他杀死沉入了湖底。”

“胡扯!”

“你有说明这是胡扯的反证吗?”被那须这么一问,胜明理屈词穷了。这时,那须继续说:

“就在这当儿,野猪逃走了。你把那位大学生沉入湖底后,休息一会儿才发现丢失了一件重要的东西一带有奔驰汽车备用钥匙的钥匙链。如果它在现场被人发现,钥匙的主人便会不问自明。你想起那只被追打的野猪好像叼走了什么,或许就是这钥匙链。于是,你害怕了,赶快去寻找钥匙。为此,你们还扒开了野猪坟,对吧?那把钥匙就是这个!”

“胡说八道!从野猪窝里找出钥匙能说明什么?也许是别的野猪叼走了失落在山中的钥匙哩!这怎么能成为我杀害大学生的证据呢?你们无端怀疑,竞把我从婚礼中绑架出来。你们也不想想,这事能轻易拉倒吗?连总理和警察的总头头都出席我的婚礼啦!”

胜明得知钥匙链不同被打死的那只野猪在一起,又想抵赖。

“你大概不知道,刚才你又说漏嘴了。你刚才说,也许是别的野猪叼走的,这就等于承认你撞上了带领小崽儿的母野猪。正如你说的那样,确实还有另外一只野猪。正是那只公野猪,为了保护妻子儿女,同你们进行了殊死搏斗。”

“轧死野猪犯法吗?是它突然闯到我车前面的,如果杀野猪有罪,那就吃不上野猪火锅啦!”

“我是说,你把大学生同野猪一起杀了。”

“你凭什么这么说?那串钥匙不能成为任何证据!”

“你当做我什么也不知道吗?我告诉你,从那位大学生背的旅行包中,发现了混在石头里的野猪牙!那是你装进去的。”

“野猪牙……”

一种担心犯下致命失误的不安神情浮现在胜明的面庞上,可他似乎还不晓得这过错是如何构成的。

“你承认轧死了带领小崽儿的母野猪。那时,为了拯救妻子儿女,公野猪同你们进行了搏斗,你们打断了它一只獠牙。你们将野猪牙同石头一起装入了大学生的旅游包中。那时被公野猪叼走的钥匙链在它窝中找到了。除了那段时间以外,你没有机会同公野猪接触。在杀人现场,钥匙和獠牙被交换了。钥匙链的主人打断了野猪窝主人的獠牙,打断野猪獠牙的人又杀害了大学生,这种推理难道不顺理成章吗?”

胜明被那须问得无言以对。

4

大门胜明供述了所犯罪行,其内容与侦查总部推断的大致相同:

“正当撞在车子上的野猪张牙舞爪地袭来,我们四人一齐猛打时,公野猪冲了过来。我操起修车用的铁棍,把公野猪的獠牙打断了。遭到野猪的反击,我火冒三丈,想把这野猪一家全都干掉。就在这时候,有位背着旅行包的徒步旅游者走过来加以制止。本来我并不打算杀害他,可当时顺手将打野猪的铁棍向他头上误打了过去。他满头是血,死死抱住我。我十分恐慌,便乱打一气。当我缓过神来时,大学生已经死了。

“因为不能将尸体扔在那里不管,我就将石头塞进他的旅行包,加重分量,把他沉入湖中。也许那时把野猪獠牙也一起装进去了,但我现在记不清楚。处置完尸体后,我才发现衣服口袋被咬破,放在里面的汽车备用钥匙不见了。当时也不知是被哪只野猪叼走的,只好顺着血迹追踪野猪。从现场追了一公里多,终于来到一座民居那里,但那时野猪已经死去,那家人把它埋了。等到夜里,我们扒开野猪坟查了一遍,可没找到那个钥匙链。我们只好先回东京,但后来又觉得是不是让那野猪吞下去了,便再次返回,夜里将死野猪偷走,运到公寓的浴室进行‘解剖’,可仍没发现那钥匙链。我们就把那死野猪扔到多摩川河中去了。

“岩佐夕子在新宿偶然和我打招呼,起初我未认出是她,只觉得她样子挺讨人喜欢,可以松快地玩玩她。那时我真不知她是应召女郎。她说刚送走一位客人,正在回店。当我约她到旅馆时,她竟顺从地跟我来了。就在准备上床时,她认出了我。倘若光是认出,我们也会平安无事地各奔东西的,可她讲出了多余的话。她说:你们一起揍那只撞在车上的野猪时,有个人叫着跑过来制止,后来怎么样啦?她那诡秘的微笑像是在说:我什么都知道!当时我真以为她什么都看到了,心想,她活在世上会对我惹麻烦的。那时真来不及考虑她的男伴。后来才想起她的男伴,但觉得他也不知道我的姓名,只要不相会,便不会出问题。

“我和大串、山田、黑部三人是在新宿的迪斯科舞厅相识的。他们有杀害流浪汉的前科,结识他们时正值案发不久。他们不能去上学,无人答理,一副可怜相。我一打招呼,他们便兴高采烈地跟着我。他们身处取保候审阶段,非常厌世。我时常给他们点零花钱,只要同他们一起玩,他们就听从我的使唤。

“杀害大学生也是在带领他们三人郊游时发生的事。我对他们三个说:这事绝不可外传!当我和松原清美订婚后,便想甩开他们,可对我一直顺从的他们三个竟对我采取威胁态度。他们仨说什么:你老哥与财阀的女儿结婚,又有伟大的父亲庇护,在舒适的温室里活得有滋有味。可我们仨呢,这一生就像野猫似的。不过,三只野猫凑在一起,伸出爪子来也够可怕的吧!只要我们向财阀家的小姐悄悄说上一句,你们就会散伙。我们尽量不这样做,可整天憋在心里难受呀!

“因为他们一伙是曾打死流浪汉的凶残家伙,所以我担心不知什么时候他们肯定会泄密。只要向外说出一件事,不光自己要倒霉,而且还要连累爸爸的社会地位。爸爸几次对我说,要在结婚前将身边处理干净。其实,爸爸是指我身边的女人,而我却误认为要尽早把他们三个干掉了。就在那时,他们三人在电视新闻中看到新宿情人旅馆里有个应召女郎被杀,并发觉被害者就是郊游时遇到的那对男女中的一位,便问我是不是我干的。如果那时我装傻糊弄过去倒好了,可我却惊慌失措,使他们觉得肯定就是我干的。那时,我就想杀掉他们仨啦!

“即使要灭掉他们,也不能三个人一起干掉,而且,如果露了馅,剩下的二人一定会警觉,所以我就决定伪装成事故。大串和山田我干得挺利索,但我不知道黑部不会游泳,所以被人识破了。他们仨均没察觉出我的杀意,对我一点儿提防也没有。他们并没打算非得判明应召女郎是不是我杀的不可,只是认为四个人一起干掉了那个大学生。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我为了‘清理身边’,竟把他们仨送上了西天。

“回想起来,我从记事时起,就受到伟大的祖父和父亲的名声以及财力的重托。我觉得:如果没有父亲的名声和财力,就不会开着奔驰车乱转,就不会杀野猪和大学生,也不会杀应召女郎和他们仨。我杀掉了五个人,想维护的不是我自身,而是父亲的名声。如果还有来世,我真想作为一个平凡之家百姓之子出生在人间。”

这一系列案件以大门胜明的自供而宣告全部结束。社会上对大门诚造的儿子连杀五人而感到震惊,在政、财两雄——大门家和古屋家的婚宴中将犯人逮捕归案也引起了轩然大波。

那桩婚姻被取销了。考虑到此案在社会上的巨大影响,大门诚造辞去了干事长的职务,估计也不参加下届总理竞选了。

案子是终结了,但案中主要人员——箱守寅吉、岩佐夕子、高堂俊春夫妇、大出孝之、牛尾正直等人均不知道他们四年前曾在新宿车站偶然邂逅过(他们根本没有这种意识);也没有人察觉是胜明的未婚妻在伊东发现了被害者;更无人注意到大门胜明被捕前闯下的交通事故的对方当事人(间接的)是箱守寅吉的儿子。

结案后,牛尾的妻子仍坚持每天去新宿车站。牛尾看在眼里,痛在心中,只好故作平静地劝道:“慎一也回来了,你也该干点别的事啦,好吗?”

妻子固执己见地答道:“慎一还没回来。不久的将来他会平安回家的。我,要一直在这里迎他,直到他回来。”

“你可太任性了,拒不承认事实,慎一怪可怜的。”

“我承认什么?”

“承认他确实回来了。明明他已回到家,可你偏偏不承认他回来,他会为难的呀!”

“不,慎一没回来。从湖底打捞上来的不是慎一。”

“你……”

“好啦!我是绝对不会承认的。他还在旅行中呀!也不知要过多少年,也不知我活着的时候他能不能回来,但是,只要我能走路,就要到新宿车站接他。”妻子坚持说。牛尾领悟到了闷在妻子心中的思念,不禁热血沸腾。在她心里,那案子根本没有了结。不,她拒绝了结。只要没结案,儿子就有可能回来。她忘我地迷失在那种可能性上,每天都到儿子旅行时去过的车站——那是妻子惟一的生存价值。

牛尾想起了一个故事:有位小伙子跌入了阿尔卑斯冰河,他的恋人每天在冰河的终端伫立等待。当这位少女变成白发老太时,恋人的遗体才在冰河终端发现。恋人仍是年轻时的容姿。

然而,车站不是冰河终端。不管等到何时,慎一都不可能回来。车站是静止的冰河,母亲永远伫立在静止的冰河终端。这只不过构成了在车站交错而行的芸芸众生中的一个断面而已。

新宿车站如今仍有无数人通过,仍演变着各个人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