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4月17日早上8点30分左右,新宿站5号站台发生了一起事故。当时开往东京的快速列车正在进站,而这一时间段正是客流高峰,有25万人在此流动。站台上挤满了上班上学的乘客,每隔2分10秒—20秒就有一辆车进站。

这是号称日本最大吞吐量的车站,140日元的定额票卖得最多,每人平均乘车距离也是日本最短的,即,乘客的使用率是与日常生活密不可分的。

与其说这事故是日常生活的延长,倒不如说是在日常生活中发生的更为确切。当列车开始进站的时候,站台上的乘客中有个人影飘忽忽地倒落在轨道上。目击者说,那人影犹如被风吹落一样飘落了下去。

列车紧急刹车。为了挽救一个人的生命,钢铁的车体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刺耳声响。但是,距离太近了。尽管司机尽了最大努力,但车还是接触到了人。站台上的工作人员连忙将人从车下拽出,但那人头骨碎裂而当场死亡。

死者所携带的物品显示出其身份:山田广志(17岁),家住世田谷区樱上水三丁目XX号,是位专业学校的学生。马上同其家属联系,并请求他们前来认尸。

对警方和死者家属来说,这种联系都是令人难受的。

说起从车站站台跌入轨道之类的事故,应该讲有很多目击者,但是,当要将他们找出来时,却相当不易。这是因为,在现场的人都是过路客,倏忽之间便各奔东西了。

特别是早上出勤的乘客,更没有一点余暇,所以无人留在车站向警方提供证言。尽管如此,警方仍接到几位在场的人打来的电话:

“就在列车靠近站台的时候,那人就像跳下去似的倒在轨道上。”

“好像是被人推下去的。”

“站台上虽然人满为患,但还没到能把人挤出的程度。再说列车进站时,广播员还反复提醒乘客要退到白线后面去,所以说,不可能是因人多而被挤下去的。在列车到来之前,当然也不允许乘客从站台旁跳过来。我觉得:他是自己跳下去的,不然就是被人推下去的。”

不过,这些证人当时都与现场有一段距离,均未看到最关键的一刹那,仅是从倒落的状态推测是“被人推下去的”。

死者山田广志,高中退学后一直在家闲居,从今年4月进入位于饭田桥的商务专科学校,据说那天是第一次去上学。

铁路公安员根据这些证言对前来认尸的父亲进行了询问,但父亲回答说儿子没有自杀的理由:

“上初中时,他曾结交过一些坏朋友,但最近也想改邪归正、认真学习了。他说今后想干旅游行业,就在进入这方面的专科学校时,竟发生了这等事!”

不幸的父亲捂着眼角。辨认儿子遗体的辛酸任务总是落在父亲肩上。母亲难以承受的辛酸义务并不能保证父亲可以承受,但是,既然是男人,就不得不承受。

警务人员对此倾注了充分同情,但不能进一步踏入父亲的辛酸领域。

没有死者被推下的确凿证据,就不能按照那些推测性的证言开始侦察。仅就这些证言,还不足以认定有犯罪行为。特别是没有人亲眼看到死者被推下去,故难以立案定性。

此事作为一般事故而处理了,但负责处理此事的铁路公安员崎山总感到胸中窝火。

如果这是起杀人案,那么,凶犯可是胆大包天。尽管是在大都市里不愿多事的人群盲点实施的作案,但毕竟是在不特定的众人眼皮底下去杀人,操作起来可不那么简单。

无数双眼睛中也许就有认识自己的,而且站台上还有电子监视器,倘若行动失败,即便是再不愿多事的路人,也不会对杀人未遂袖手旁观吧!

以前有不少依靠过路人协助逮捕犯人的案例,现在也收到了好几份“好像是被人推下去的”证言。既然凶手敢冒这么大风险去犯罪,大概被害者活着会对凶手造成绝对威胁吧!

从站台把死者推下去的手法不管多么巧妙,可对犯人来说都是相当危险的。明知危险大而不顾,也许凶手正受形势所逼迫。

在客流高峰的40分钟内有25万人流动的大车站里,一个人死去了。尽管仅仅是一条性命,但如果对此采取无所谓的态度,那就不成人类社会了。虽然崎山不能确定其中有案情,但他仍咬住不放。他将心中的疙瘩告诉了新宿警察署的熟人——牛尾刑警。

“是从站台上推下去的吗?”牛尾对此显得颇感兴趣。

“也许是我的主观臆断,可不说出来又觉得难受。”崎山说。

“那就查一下那个死去的学生的周围情况吧!”

“你若能去,那太好啦!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我不能到车站以外的地方去调查呀!”

崎山好像正等待牛尾说这话似的。铁路公安人员的管辖范围仅限于国营铁路的列车、车站及铁路设施以内。

“据你所说,他中学就辍学,高中又是半途而废。你说他结交过坏朋友,那都是哪一类的坏朋友呢?对了,那位死者,不,那位亡魂的名字叫什么?”牛尾一副陷入沉思的表情。

“他叫山田广志。就是普通的山田,广大志向的广志。”

“山田广志!难道是他?”牛尾若有所思地叹道。

“你有什么线索吗?”

“这个名字太多了,难说就是他。还是在两年前,在我辖区内发生了一起中学生殴打流浪汉致死案,其中有一个凶手就叫这名宇,年龄也差不多。”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是有那么一起杀人案。”崎山也流露出若有所悟的表情。

“后来,那个犯罪团伙被判保释候审,但再也没听到什么下文。”

“如果那死者就是杀害流浪汉一案的凶手之一,那又怎么样呢?”

“那就说明这事与杀害流浪汉一案有关联吧?”

“倒是有这种可能性……”

“现阶段不能下任何定论,但不能忽视死者的经历。”

“如果杀害社会最底层的凶手被人从汇集25万人的车站月台推下而死,倒令人感到是一种报应啊!”

“人太多了,然而,每个人都背负着不可替代的人生。”牛尾的声音突然沉重起来。看到他深沉的表情,崎山突然想起:牛尾的儿子也被人杀害,并沉尸于长野县的湖水里,半年前才得以发现。

牛尾所说的“不可替代的人生”蕴藏着“不可替代的儿子”之意吧!那也正是父母悲叹的双关语呀。

2

能观览到富士山倒影的湖泊像明信片一样优美如画,反而使人不太受感动。这是因为过于像画的实景缺乏一种真实的魅力。拿人的面容做比喻,若过于修饰,就会产生整形美人的枯涩感。

富士山周围的湖泊具有靠近东京的优越地理环境,是第一流的休养胜地,但人们却常常把它当做“俗化湖”,这大概也是因为其美景过于图像化的缘故吧!

在富士五湖(指富士山麓北部的山中湖、河口湖、西湖、精进湖和木栖湖)中,尤以从山中湖畔观赏富士山最佳。与从河口湖畔角度观赏的富士山具有淑女气质相对应,山中湖畔的富士山景色则具有男性的跃动感。一言以蔽之,那就是富有强劲感。胃袋似的山中湖湖岸线是直的,富士山宛如漂浮在如镜的湖面之上。

随着四季转换和气候变化,富士山会显示出各种风姿,但无论怎么变幻,却有一项是恒定的——优美如画。难怪外国人从这湖畔观赏富士山时,频频发出“漂亮极啦”这个最坦直的感叹词。

5月的连休结束后,湖畔暂且恢复了平静。然而,为避开黄金周(指日本4月末至5月初连休假日最多的一个星期。)的喧闹以及连休日加班的人们则瞅准这一时期蜂拥而至,这里便重新热闹起来。

湖畔连绵着单调平缓的草山,若不借助富士山,这委实是平淡索味的湖泊。

南岸的“旭日丘”犹如这俗化湖的中心地,那里旅馆、餐厅、商店、别墅等等鳞次栉比;游船码头、兜风中心、骑马俱乐部、舟艇借助处等等也汇集于此。

具有讽刺意义的是,尽管这里具有优美的自然环境,但道路几乎全是为汽车设计的,很难找到人行道。

一到休息日,挂牌司机(指有驾驶执照而没有车子、或不常开车的人)就一哄而上,所以交通事故频发,令人毛骨悚然。

或许这如画的风景招致了俗化,可以说,充斥湖畔的人工设施如今同城市毫无二致。

塞满湖畔的人工设施延伸展到了湖中。游船、摩托艇、滑水艇在这6.36平方公里的湖面上纵横驰骋;优哉游哉的划艇就像垃圾一样漂浮在它们中间。到了夏季,还有游泳者也要加入这个行列。

进入5月以来,连续都是晴天丽日,湖面已呈现出夏日情趣。尽管尚未出现游泳者的身姿,但却不时冒出性急的滑水者的倩影。

尾关美代子是小田原市的美容师,今天她随店里组织的福利旅游团来到了山中湖。在湖畔有两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她同伙伴们商量后,决定一起乘摩托艇潇洒一番。

一艘摩托艇的租金是半小时6500日元,四人乘坐每人只花1600日元,所以大家都兴致勃勃地竞相乘坐。虽然登船时有些害怕,但一开出后就习惯了。一提速,水面就扬起高高的白沫,航迹波在湖面上拖出长长的尾巴。真爽!平日整天摆弄他人头发的烦闷被荡涤得一干二净。

舵手为所载的乘客全是年轻女子而兴奋不已,他又提高了船速。船底产生了浮力,船身腾起,美代子她们发出了惊喜的嘘叫。摩托艇像水上飞行艇一样掠过水面。

乘坐30分钟的摩托艇好不痛快!正当舵手圆熟地转向出发点时,突然船体倾斜了一下。艇上的女子这一下子可真的惊叫起来,美代子险些掉落在水里。

正当她们想指责舵手时,艇上的野野村和子指着船尾方向说:“有个东西浮在水面!”

顺着和子手指的方向望去,但见船尾波中有个黑色物体浮在水面。摩托艇是为了避开那物体而倾斜的。

“啊,那是什么?”

“像是块圆木。”

“不对,像是动物!”

“是狗吗?”

“还穿着裤头哩!”

“真的!”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当推测出那东西是穿衣服的漂流物时,她们个个吓得面如土色。

“我们能这样走吗?”美代子奋勇说道。瞬间无人应答。

“师傅,刚才这漂在水面的是人吧?”美代子问舵手。

“好像是吧!”舵手含糊地说。

“如果是人,我们可不能装不知道啊!”

“是啊。”舵手态度十分暧昧。

“请你回去一趟。”美代子果断吩咐舵手。被她这么一说,舵手也下定决心似地调转了船头。他一边降低摩托艇的速度,一边接近漂流物。野野村和子用手捂着脸,从手指缝偷偷往外瞅。

“是人!好像是个男的。”舵手肯定地说。因摩托艇不能搭载那男尸,舵手便记下大概位置,然后返回到岸边。

3

5月11日下午,富士吉田警察署山中湖派出所接到山中湖游览摩托艇公司的报告,说是在湖里发现一具浮尸,于是,他们立即将此讯报告给警察署,同时,又与山中湖消防团联系,请他们协助打捞尸体。

因发现现场在湖里,所以行动必须迅速,否则浮尸就会漂走。之所以那浮尸至今无人发现,也可能是因为尸首一直在漂流不定的缘故吧!

由发现浮尸的摩托艇带领,巡警们赶到了现场水域,在南岸偏东、湖滨山庄对面的湖心找到了漂流中的尸体,并立即打捞上来。好像溺死不久,尸体尚未变形。尸首为年轻男子,穿着游泳短裤,从外表上看,似乎是游泳中溺水身亡。

这两三天阳光十分暴烈,犹如盛夏一般,所以,有人下水游泳也不足为奇。也有的学生比这季节还要早,在参加新生联谊会时酒后跳入湖中,最终引起心脏麻痹而身亡。他们先将尸首运到靠近湖滨山庄的岸上,等待警察署来验尸。

因为从水中打捞出来的尸体极易腐烂,所以放在了树下的阴凉地里。他身上只穿件游泳短裤,所以弄不清其身份。看样子他有十七八岁,是位书生般的小伙子。他皮肤苍白,完全没有经过日晒。

随着炎夏般的暑热到来,也许会有人下到湖里游泳,即使如此,估计死者也是今年以来的首次下水。

“就算他嫌热想游泳,可也得有个伴吧?”派出所巡警春山沉思起来。一般来说,几乎没有人单独到山中湖来游玩的,即使是他一个人下水游泳,他的同伴也会在岸上起哄。

“嘿,他的游泳短裤穿反了!”派出所的同伴竹浦惊叫道。平时,派出所有两三位警察值班。

“什么?”春山惊奇地重新观察起尸体来。的确,红色的游泳短裤的针眼都在外面。

“这是怎么回事?”竹浦瞪大眼睛问道。

“难道是忙中出错,穿反了?”

“这游泳短裤,不必慌里慌张地穿吧!”

“可他自己不知道穿反了呀!被凉爽的湖水诱惑,只想尽快跳下去。”

“现在还没到急不可耐跳入水中的季节吧!”

“或许是他运动后出汗,用它擦呢?”

“那他可就是冒失鬼了。”

“如果是他人穿上的,就另当别论啦!”

“还有让他人帮助穿游泳短裤的?”竹浦惊愕地反问。

“如果他本人处于不能穿的状态,会怎么样呢?”

“自己不能穿的状态?对呀!”竹浦领悟到了春山暗示的重大含义,表情严肃起来。

“将他灌醉,给不省人事的他穿上游泳短裤,然后推人水中,造成游泳溺死的假相。在这种情况下,慌里慌张地将游泳短裤穿反了。”

“你想得有点过于复杂了吧!”不知怎的,竹浦忽然不顺从春山的设想了。

“若这样推断,他没有同伴、只身一人下水也就能说通了。”

“即使是伪装溺死,也该有他穿来的衣服吧!”

“在这附近肯定能找到。或许在某个族馆里,或许脱在车子里。”

“脱在车子里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在车里不惹人注意,既能劝酒,又能换游泳短裤。”

不知不觉之中,竹浦又归顺到春山的思路上来了。

“不管怎么猜想,一切都要等到署里来人再作计较。”春山说道。

4

不多久,警察署的人就赶到了。因为他们当时只认为是在游泳中溺水身亡的,所以并不怎么紧张。年轻人向往山中湖,溺水、沉船事故时有发生。一到野营季节,再加上本来就不少的水难事故,酒后下水酿成的事故更显得增多。

从署里来的人似乎在接到报告时就认为是那种一般事故,但当春山他们报告死者的泳装穿反了时,他们的表情顿时变了。

“没有同伴吗?”署里的副警长开始询问春山等人已讨论过的疑点。

“好像就他一个人。”

“他独自反穿泳裤下水?”村上的双眸流露出深沉的目光,他在思索着这现象的真正意义。尸体在水中浸泡十几个小时,指尖已泛白起皱,即处于“漂母皮”(洗衣婆)状态。如果在水中放置48小时以上,全身都会形成漂母皮。

尸体放在树下的阴凉地,旁边还有冰块,但裸露在空气中会加速死后变化。除了有溺水身亡的特征外,没发现死尸身上有创伤、跌伤以及其他损伤。

验尸员也认为该遗体死后半天至一天,即,是在昨天深夜至今天早上这段时间溺水身亡的。

综观反穿泳装和没有同伴等现象,不可思议的疑团越来越大。以前从没有深更半夜一个人到湖里游泳的,也没有醉后跳入湖中溺水身亡的。

“先找一找,看有没有物主不明的车子,以及至今未归旅店、别墅、宿舍等的人员。”

根据村上副警长的命令,搜索的大网在湖案一带扯开了。这时还不能确认犯罪的存在,所以,当务之急是查明死者的身份。

发现浮尸的消息已在湖岸一带传播开来。若有失踪者,肯定会从汇集或散在湖岸的旅馆、饭店、家庭旅店、宿舍、别墅等地送来报告,但至今没收到一份这类报告,甚至连询问的也没有。

搜查的重点放在了汽车上。团队、集体来的大客车和中巴车均无失踪者。于是,警方又将重点缩小到停靠在停车场、露营地和路旁的私人用车方面。

就凭死者只穿一件游泳短裤,他就不可能远离湖边停车。搜查不到一个小时,就发现湖东边的抚岳庄饭店后面的落叶松树林中,停放着一辆无主汽车。从牌号来看,这车是属品川地区的,车顶盖还印有N公司的标记。

车内还有脱下的男装,可车门却紧锁着。从外面看,车内没有打斗过的痕迹。询问了车附近几个人,都说车主没有自报姓名。

为了探明情况,警察砸破了车窗玻璃将锁打开。从车检证判明,车主是东京都涉谷区惠比寿西一丁目XX号的黑部俊造。但是,从出生年月日判断,与死者的年龄不相一致,估计是死者借了他人的车子到这儿来的。

“车门锁上了,而他身上又没带钥匙,他怎么回到车上?”村上陷入沉思。岂止是车钥匙,死者身上连一件东西都没带。虽然游泳短裤上有个小口袋,但那里面空空如也。

“能从口袋里漏掉吗?”村上的部下、富士吉田警察署刑警一科的科员永川道出了自己的见解。

“有可能,但他不会把钥匙放在那里吧!”

“他应该知道,如果将钥匙放在易漏掉的地方丢失,回来时就难动身了。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些蹊跷。”

“能是凶犯把钥匙拿走了吗?”

“大概是他们把不该带走的东西带走了。”脱在车上的衣服有漂亮的T恤衫、牛仔裤、帆布胶底轻便运动鞋,完全是一套标准的年轻人“制服”。

裤子里袋里装着一个钱包,里边有将近1.2万日元的现金和驾驶执照。颁发不久的执照上贴的照片与死者的长相一样。由此判定:死者名叫黑部真彦,18岁,住址同黑部俊造相同。

当即与其涉谷区的住址取得了联系。先来接电话的是位女子,大概是死者的母亲。突然接到这个噩耗后,她悲伤得说不出话来了。尔后,死者的父亲接过电话,警方向他通报了发现浮尸的大概过程,并请他前来认尸。

据死者父亲讲,儿子真彦前天晚上8点左右什么也没讲就开着父亲的车离开了家。因为以前有过类似的情况,所以这次也没当回事。

虽然他没像母亲那样心慌意乱,但极力抑制的语调深层却包含着受到沉重打击后的悲伤。遗体暂且运到派出所,装进棺材后,旁边还放了冰块。警方等待着死者亲属的到来。

警方利用这段闲空巡访了周围的司机之家、旅馆、餐厅、商店、野营地等,均没找到一位目击者,也无人看到过黑部的车子和可疑人物。

黑部真彦驾驶的车子当是昨夜很晚才到达湖畔的,他在车中脱下衣服,深夜独自跳进湖里。不过,车内没留下酒瓶等物。

“一个人深更半夜从东京到这里来兜风,还独自去湖里游泳,结果泳装也穿反了,车钥匙也不见了,想来想去,疑点多多。”村上说。但是,至今还没发现其死因属犯罪所致的确凿证据。

“如果这是桩杀人案,为什么非得把死者拋到水里呢?”

“假如泳裤是别人给穿上的,就说明当时本人处在昏睡状态。是醉酒呢,还是吃了安眠药呢?”

“会不会在下水时就已死亡?”

“这要等到解剖后才能明白。但是,从喝水的样子来看,好像他在入水时还活着。”

“如此说来,是不是凶犯半夜将死者拖进小船,划到湖心时把他扔下去……”

“根本不必那么做。只要把他带到岸边,将头按入水中就可溺水而死。另外,用洗面盆舀些湖水来也可以。总之,只要有可达到使其窒息的水量就行。等他死后,再脱下衣服,套上裤头,从岸上‘扑通’一声扔到水里,尔后就任他流漂了。”

5

没过多久,黑部真彦的父母就从东京赶来了。父亲凝视放在派出所棺材里的真彦,深深地点了点头。棺材前有一柱春山供的香,这也是为了消除异味。当母亲也想探头观看时,父亲制止了她。母亲“哇”地一声,号啕大哭。

“是你儿子吧!”从那悲伤的神情来看,已无必要再进行核认,但永川仍请求亲属亲口回答。

“是真彦,没错。”父亲斩钉截铁地说。随后,二人被领到派出所后面的巡警休息室。

“从现在的状况来看,你儿子是在昨晚至今天凌晨之间到湖中游泳、溺水身亡的,但是,有两三处我们不明白的地方,想询问你们一下。”村上自我介绍后,便想开始提问。

“接到你们的电话时,我就感到很奇怪,我儿子真的是游泳时溺水身亡的吗?”父亲好像正从悲痛中解脱出来,反问道。

“那遗体是游览中的摩托艇发现的。当时他穿着游泳短裤,漂在湖面上。”

“我儿子肯定是被人杀害的!”父亲一口咬定。

“为什么能这样断定?”村上心中的疑云竟先被别人捅破,不由得紧张起来。

“真彦肯定是被杀的,因为他不会游泳!”

“不会游泳?”村上顿感眼前的迷雾一下子被揭走了。

“不会游泳的真彦是不会半夜下到湖里的。肯定是别人杀死了我儿子,尔后又制造了他游泳溺水身亡的假相。”

“关于你儿子被杀的缘由,你有什么线索吗?”

“我儿子是个意志薄弱的孩子,上初中时就结交了一些坏朋友,不过,他现在很正派,我把他送到熟人开的酒吧,让他做个见习招待。他那性格不适合当上班族,所以我想让他以后开个小店。他已同那些坏朋友断绝来往,正勤勤恳恳地工作……”

“你说的那些坏朋友都是些什么人?”

“就是初中时期结交的那帮坏朋友。”

“你知道他们的名宇和住址吗?”

“做父母的真不愿说出啊!还是上初中时,他曾和两位坏朋友一起杀害过流浪汉,不过,那是两年前的事,现在他已不同那时的朋友交往了。”

“杀害流浪汉……”

“对不起!”父亲像是自己杀的那样低下了头。如果有那种前科,肯定会留有纪录。但是,两年前的流浪汉被杀案与当今这事有什么关联呢?

“先不谈杀害流浪汉的事,现在有没有人怨恨他?”

“我不知道。”

“他有没有特别亲近的女朋友?”

“女友好像有,但没有特别亲近的。”

“一个人深更半夜到山中湖兜风,真不可思议。不限于女友,有没有和你儿子最亲近的人?”

“我不大了解儿子的交际关系。如果谈到现在和谁最亲近的话,我想就是他店里的伙伴们吧!”

“太太能想起什么吗?知不知道你儿子的交际关系?”村上向坐在旁边茫然失神的母亲问道。虽然这句是对她讲的,可她却表现出不知所云的神情。村上这时才省悟到:现在不管向母亲询问什么都白搭。

经亲属认尸,死者的身份得以确定。现决定翌日将尸首进行司法解剖。这种做法本身就意味着死因有犯罪嫌疑。

验尸结果查明了死者胃、肺里均有湖水,故判定为“溺水死亡”。另外,从胃里找出了融解一半的安眠药片;从解剖时间推算,死亡时间为30—40小时之前。尸首身上没发现创伤、损伤。

据此,富士吉田警察署将此断定为杀人案,并于5月12日设立了侦查总部。

6

调出黑部真彦的履历档案方才知道:两年前他在新宿区西大久保公园伙同两位恶友杀害了流浪汉,目前仍在取保候审中。

“两年前的杀人案……”村上自言自语。这起杀人案与山中湖的杀人案有没有关系呢?如果此案的凶手是报复心强而又沉住气的人,这两年仍属积蓄怨恨时期,总之,如今只处在既不陈旧也不新近的半拉子阶段。

“我对黑部杀害流浪汉时的同案犯放心不下,你去调查一下现在他们在哪里、干什么!”村上命令永川刑警。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一件更为不可思议的事情展现在眼前。

“什么?你说同案犯有两个已经死了?”村上惊愕不已。

“同案犯是大串龙也和山田广志二人,他们作案时均不满16周岁,初中毕业后就在社会上闲逛。首先,大串在4月4日凌晨从静冈县伊东市的临海山崖上因驾驶失误而翻落身亡;尔后,山田于同月17日在东京新宿车站的月台上跌落,被列车轧死。”

“不是翻落,就是跌落啊!”

“这只是事故的形式,但我总觉得有可疑之处。”

“哪里可疑呢?”

“首先是大串,至今无人明白他为什么要在深夜开车到那偏僻的海岸山崖上;还有山田,据说有人总觉得他是被人从月台上推下去的。两个事件的处理者都觉得可疑,听说还进行了细致的调查,结果愣是没有找到犯罪存在的证据。”

“黑部真彦之死似乎能证明是罪犯所为!两年前杀害流浪汉的同案犯理应不会相继出事故死去的。”

“凶犯是杀害流浪汉那条线上的吧!”

“难道还能考虑其他方面吗?”

“负责调查大串和山田死因的警察署,好像没将杀害流浪汉的案子联系起来考虑。”

“现在就要联系起来考虑啦!凶手干得挺利索啊!然而,他却操之过急了,理应再间隔些时间的。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就将旧案的三个同案犯送上西天,任何人都会怀疑其关系的。凶犯肯定有迫在眉睫的某种事情!”村上的推测,早在山田广志死去时铁路公安员崎山就已想到了。村上认为:如果汇集三案的侦查人员,将貌似独立的各案串通起来,肯定能发现共同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