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椎叶贤一内心并不想去。虽然拿到驾驶执照一年半,车窗上的嫩叶标记(司机实习期车窗上贴的标记,以提示周围车辆的司机注意)已摘除了,但他仅是在住家附近小心翼翼地开车,驾驶技术并没怎么长劲。
然而,大学的毕业论文研修组请来了指导教授搞郊游,说是要在外面集体住宿,有车的务必开车来,所以,他不可置否。更何况比椎叶驾驶经历还短的人都若无其事地开着自家车来参加,若是椎叶不敢伸头,自尊心也不允许。
平时有好感的女同学也报名了,椎叶便怀着准备大冒险旅游似的悲壮心情,参加了野营郊游。实际上,是她加入了那个研修组,他才步其后尘凑在了一起,如果这次不一同外出,那参加研修组还有什么意义?
出发那天,参加者来到校园集合,然后分乘开来的几辆自家车。当时,椎叶内心就感到会发生不快的事。分组乘车的时候,椎叶喜欢的女同学乘上其他人的车子。这也无所谓,只要自己车上能来一位女生也能挽回面子,但上来的偏偏全是调皮捣蛋的男生。
只要他们在车上老老实实就行,但他们也都会驾驶,上了车就对椎叶的驾驶技术说三道四。
刚开始还能忍耐,但从厚木进入“小田原公路”时,椎叶实在忍不下去了,便怒吼一声:“再对我指手划脚,你们就下去!”这一斥喝果然奏效,他们个个都老实多了,但车上从此陷入了令人心烦的沉默。
两夜三天的郊游也因一直下雨而令人扫兴。困在家庭旅店中,不是打扑克就是做游戏,一整天就是消磨时间,这对不擅长室内活动的椎叶来说,真是度日如年。要记住游戏规则需下一番苦功,所以女生都不大愿意同椎叶啰嗦。
遇到这种局面,椎叶绝对敌不过那些温柔的男同学。他们善于给女生解闷,一拨一拨地赶着场子谈笑。像椎叶这种笨嘴笨舌的人,只有在房间旮旯观赏窗外雨滴的份儿。
好像每个女生都把他当做碍眼物似的,他真想中途独自返回,但又觉得那样做会彻底毁坏自己在女生中的形象。
终于熬到了第三天。从半夜起雨就停了,次日清晨天气迅速好转。能回家了,椎叶顿时来了精神,可这时又好像头上被浇了一盆冷水——一位温柔男生对他说,既然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何不去海边兜兜风?
女生欢喜雀跃,连反对的时间都没有,这事就定下来了。
“雨后的海岸道路路肩松软,可要当心哟!”出发时,家庭旅店的主人叮嘱道。但是,同学们个个都认为自己驾驶技术高超,根本不予理会,反倒觉得这是向女生露一手的良机而暗自髙兴。
出发前决定重新结组乘车。出来时乘椎叶车的人现在都不想再乘他的车。机灵的同学见此状,立刻明白椎叶的技术不怎么样,也都躲让起来。看来,椎叶只好自己一个人在车上喽!
教授也不对分组乘车插言。这时,有一位女生突然说:“我坐椎叶的车!”
椎叶回头一看,原来是意中人松原清美。周围的男生顿时投来惊奇的目光,女生们也都感到诧异。不想继续乘椎叶车子的男生露出了遗憾的神情,但事到如今,也不好意思再反悔乘椎叶的车子了。
椎叶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
“开车拉松原,责任可重大哟!”言语中充满讥讽口吻。
“请放心,我一定安全驾驶。”椎叶挺起胸膛回答。本来嘛,他的花冠牌车子就不适合开飞车。日本的道路十分混杂,开超级豪华车纯属满足虚荣心,而这花冠车最实用。
出发后不过几分钟,前面的车子便无影无踪了。道路在山崖上婉蜒,只有他一个人在最后坚持谨慎驾驶。前面的司机像是向车上女生炫耀技术似的,故意在陡峭的道路上飞驰。
“椎叶君,不要勉强追他们,我们在后面慢慢开!真是的,好不容易才遇到这么秀丽的景色。”松原清美的相劝真令人心花怒放。她是全校的青春偶像,幽深的眼神和高雅的举止吸引着全校的男生,椎叶深知,她的心比她的容貌更加优美。听说她祖父是位响当当的大财阀,但她一点也不为此而傲慢。椎叶也是最近才刚刚知道的。
阴雨已彻底消去,相模海滩展现在眼前。大岛的背影成为浮在水面的翠影。晴天丽日,风景如画,与乐不可支的松原清美共同拥有这美好的大自然,椎叶不亦乐乎!
只能开过一辆车的狭窄公路弯弯曲曲盘绕在山崖上,崖下散落着集块岩,冲过来的白色波浪在此化为飞沫。推叶小心翼翼地操纵着方向盘。只要谨慎驾驶,再险峻的道路也不会出问题。
“我坐椎叶的车感到安全。”清美赞扬道。
“我就是想开飞车也开不起来。”椎叶说了实话。
“这好哇!方向盘在你手里,你就是真开飞车,我也无可奈何。”
“你这么一说,我更能安心驾驶啦!”
“椎叶君真是自有一套啊!”
“所以在集体活动时,我经常跟不上大家的节拍,挺烦心的。”
或许现在仍存在着那一因素,但此时此地的“自有一套”,却因祸得福。
“不过,椎叶君的独特习性是健全的,现在我感到安全得很,双脚就像踏在地面一样。”
“真的?”受清美赞许,椎叶更兴奋了。因为在这种状态下开车更会发生危险,所以他又放慢了车速。
“我可不是说谎,其实我来时就想乘你的车,但被其他的车子硬拽走了。椎叶君也太谦让了。”清美说着,埋怨似地瞥了椎叶一眼,致使椎叶漏看了路口的标牌。前方的车子仍在转弯的地方沿海行驶,椎叶渐渐感到自己走错了路。
正想找个地方调头时,发现道路已到了尽头。道路在山崖上突然有个急转弯,然后就消失在松树林中。这里无法调头。
“对不起。”椎叶向清美赔不是。正当受夸奖而飘飘然的时候,自己竟将车开到了山崖上面。
“只有倒车喽?”清美的表情有些紧张。在岔路口应该有此路不通之类的警示标志,无疑是司机漏看了。
“松原,为了预防万一,我倒车时你下去,好吗?”腋下已是冷汗津津的椎叶请求道。据说倒车最能体现驾驶技术。在如此险境倒车,还是请她下去为上策。
“没关系,不要紧的。”虽然松原这么说,但椎叶还是推推拽拽地请她下了车。清美从车上下来后,哆哆嗦嗦地走近了悬崖边。
“危险,不要再往前走啦!”椎叶提醒清美。正当他要倒车时,突然听清美失声叫道:
“不得了啦!悬崖边有车子滚落的痕迹!”
“什么?”椎叶愕然失色。
“瞧,车轮的痕迹一直延伸到悬崖边,车子从那里滚落下去啦!”清美越说越来劲,椎叶也从车中下来了。正如清美所说的那样,车胎的痕迹一直伸展到悬崖边,好像那车冲出道路,轧过路边泥土和杂草栽下陡坡。陡坡下面被大海横切,再往下便什么也看不见了。车轮的印痕还很新。
“是啊!”椎叶也认为,大概有辆车子不知道这是条死路,便一直往前开,掉落在海中了。
“这该怎么办呢?”清美惊恐地望着椎叶。
“马上报警!”
“可是,我们不能确定真的有车子掉下去呀!因为看不到山崖下面。”
“先报警再说!既然我们看到了车轮印痕伸向山崖下面,就不能装聋作哑。”椎叶坚定地说。
2
4月4日。伊东警察署接到兜风的男女大学生报告,说伊东市地区的八幡野通称为“浮山温泉乡”的断崖上有汽车滚下去的痕迹,于是,他们迅速赶到现场,果然发现有辆轿车悬在山崖下的集块岩上,车身几乎全被海水淹没。
这附近的海岸是由以大室山为中心的喷火而产生的熔岩流入海内所形成的,因受海水浸蚀,海岸全是海拔30至80米、水深30至100米的断崖。如果车体不被岩石挂住,如今准定沉睡在深深的海底。
如果现在扑来一个巨浪,车子极有可能从岩石上跌入海中。倘若真的被浪头卷入100米深的海底,那么,打捞工作可就麻烦多了。
伊东警察署得到当地消防署的协助,决定将车体吊到搬运船上回收。十分幸运,最近天气放晴,海面风平浪静。
回收车体总算成功了。车子是T公司产的MKII型,车中有一位司机。看样子,是车前窗玻璃破碎,涌进的海水将他闷憋在车内的。车内没有同乘人的痕迹。
因为是私家用车,没装转速表,所以不晓得跌落前汽车的运转状况。从前后情形来推断,大概是司机夜间误入死路,再加上操作不当而从山崖上跌落下去的。
从司机所持的驾驶执照和车检证判明:司机名叫大串龙也,18岁,家住东京都新宿区三丁目XX号。车主为司机之父。
很快就同大串的亲属联系上了,警方要求他们前来辨认。
现场在城崎海岸伊豆海洋公园之南的熔岩流的海蚀崖上,传说日莲上人(镰仓幕府时期日莲宗始祖1222-1282年)曾被流放在这附近的俎崖。这一带均为漫长的沉降海岸。从地质上讲,这一带属于天城火山地域,而不属大室火山。
城崎海岸、伊豆海洋公园因设有步行道而吸引了不少观光客人,比较热闹;而现场一带作为别墅开发区正在建设,所以比较清静,白天只有少许垂钓者从山崖上甩下鱼钩。
从遗体状况来推断,车子滚落时间为前天夜晚的凌晨1时至3时之间。车内的钟表在凌晨1时36分停止,而死者戴的是防水表,仍显示出正确的时间。
尸体因在车子翻落时受到冲击而留有跌伤伤痕,但并不严重;由于在水中放置的时间较短,几乎没受到水生物的影响。
“我真不明白,深更半夜的,一个小伙子为什么要在这山道上徘徊?”当地警察署有位叫畠山的年长刑警沉思着,说道。
“所以说他是迷了路呀!”与他同来的北泽刑警不假思索地说。
“不过,他怎么会从国道迷路,跑到这支道上呢?”
附近的国道135号线(东伊豆公路)通向伊东和下田。东伊豆公路和支道的交叉口都设有高架桥,一般不会走错路。
“大概是来找别墅或家庭旅店吧!”
“能有这种可能吗?”畠山仍是一副不得其解的神情。
“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吗?”
“一般来说,到别墅和家庭旅店来的人都想尽早到达,以便好好休息一下,更何况他是初次来这里,更应该及早抵达。然而,他却在深夜1点多钟才来,似乎有什么隐情。”
“这没有什么奇怪的!干完了繁忙的工作,晚些时间从东京出发,夜里就可到达嘛。”
“话是这么说,可他不这么晚出来,难道就不行吗?”
“大概是在路上遇到堵车或交通事故什么了吧!”北泽毫不相让。
“我这就去询问一下那天的交通情况,不过,平时这条路并不拥挤,我也没听说发生了什么大事故。”
“夜晚出发的原因应该说应有尽有吧!”
“我总觉得他一个人出来肯定有什么原因。一般没有一个人到别墅或温泉旅店的。”
“那可是你个人的想法!也许朋友啦、恋人啦先到那儿呢?”
“如果朋友或恋人先到这一带等待的话,现在肯定为他没能按时到达而担心,另外,他们也该听到有个车翻落在海里,司机被闷死在车里的新闻吧!”
“看来,你是对那个小伙子深夜一个人驾车感到可疑,想刨根问底喽?”
“倘若是自杀,倒能说得通。”
“如果既不是事故,也不是自杀呢?”北泽的表情严肃起来。
“现在还很难说,但现在不必怀疑是自杀。”
与死者家属取得联系的同时,警方还下文询问了家庭旅店、别墅等地,结果均无与死者名字相符的预订房间者。
死者亲属也说,前天夜里龙也没打招呼便走了,所以不知其去向。此外,那天他经过的道路均属正常,没发生任何事故。
死者的父亲当天便从东京赶来辨认遗体。
“是我儿子龙也,没错。这个浑小子,终于成了今天这副模样!”父亲怒喝道,但其中好像有分散失子后伤感的成分。
“你说你儿子终于成了今天这副模样,是不是你以前有什么觉察?”畠山不顾死者父亲的悲伤,单力直入地问道。
“最近他和坏朋友分手,一边打工一边找工作,可他以前有劣迹,干事总不顺心,显得焦虑不安。”
“以前有什么劣迹?”
“曾给警察添过麻烦。”父亲的口气凝重。现在无须让他勉强开口,只要一查档案便可明白一切。
“你说的坏朋友是什么人?”
“我也不太清楚。在上中学时,他就和一些坏孩子交往,尔后那个圈子越扩越大。”
“有和你儿子亲近的姑娘吗?”
“他曾有几个女朋友,但没有多亲近的。”
“你儿子一个人去伊豆干什么呢?”
“不知道。他什么也没说,就把我的车开走了。”
“出去之前有人和他联系过吗?”
“我想没有。如果有联系,也大都是店方的联系。”
“他现在干什么工作?”
“在新宿的舞厅打工。我说他不干那工作也可以,但他说成天闲溜达不像话,所以,就姑且让也先干上了。”
“舞厅工作一般都要很晚下班,他是在下班后才出去的吗?”
“不,那天他没到店里去。傍晚他曾回家一趟,开车就出去了。我提醒他刚拿到驾驶执照要多加小心,可他根本不听。他反复无常,我拿他也没有办法。你跟他谈正经事,他就胡搅蛮缠。我管不住他啦!所以,我和他妈都为他提心吊胆。”
父亲说着说着,泪水便从眼角流淌下来。畠山一边木然地观察,一边揣摩着失去儿子的父亲悲伤的程度。
结果,父亲也没说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为了慎重起见,警方询问了大串龙也打工的地方——新宿歌舞伎町的“阿多尼斯”舞厅。诚如父亲所言,大串那天没有出勤。
店里说,他工作还可以,但就是没准性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让人捉摸不透。
舞厅方面讲他们不知道大串的交际关系,显然,即使他们知道也不会对警方讲。
但是,查了大串龙也的简历却弄清了一个意外的事实。他就是两年前在新宿区的公园打死流浪汉的凶手之一,现仍处于取保候审之中。这个历史与他的死亡是不是有关联呢?
畠山的追究也就此打住。验尸结果:死者肺中、胃中均有海水,故判定为“溺水身亡”。看样子,是他在行驶中操作失误或是打盹,而连人带车一起翻落在水中的。
然而畠山对此仍感到不可理解。他心中仍有以下四个解不开的疙瘩:
一、大串为什么会误入翻车现场;
二、为什么在这么晚赶赴现场;
三、为什么独自驱车;
四、想不出其自杀的理由。
3
畠山之所以咬住大串龙也的翻车事故不放,是因为他头脑中始终萦绕着去年7月沼泽警察署管区内发生的一起伪装成出租车翻车事故的司机被杀案。那是从时速记录纸上发现的伪装,而这次事故却散发着类似的气息。
倘若有人深夜将被害人搡入轿车里使其坠崖,就会造成一种操作失误或打盹驾驶而翻车的表象。
“难道是打盹驾车?”
畠山循序渐进的推测使他豁然开朗。打盹能够人为促成:既可灌些酒,也可使其服用安眠药,如果不让法医化验死者胃中的食物,实难弄清。更何况这种场合只需服用少量安眠药,而且在溺水过程中又会喝大量的海水,所以现在就更难弄清了。
假如凶手懂得这些知识而进行伪装的话,那可是一只狡猾的狐狸了。
畠山不能忘记大串父亲落下的眼泪。他那外表的愤怒掩盖了失去儿子的悲哀,但在情不自禁流淌的泪水之中,表露出了对这不肖之子的爱怜。
倘若犯人在这位父亲的眼泪背后窃笑,那么,畠山的职责就是制止这种凶犯的狂喜。
心中凝结的疑团不断增大,他再次来到了现场。上面对此事已作为一般事故处理,所以,现场侦查也就成了走过场。
畠山认为这是起伪装成事故的杀人案,他想再次推翻现有定论。
“畠山的韧劲我是服了!我也帮你一把吧!”老搭档北泽嘟哝着,一边跟畠山走。
“你不必勉强,或许这真是我个人的胡乱猜疑。”畠山内心好不高兴,但嘴上还硬逞强。
“事到如今你还说什么?我就像你的老婆,哪能让老公一人四处奔波!”
4月的大海风平浪静。晴天丽日之时,已有初夏的感觉了。城崎、海洋公园一带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但却没有人迷路来到这里。
由东伊豆公路、山手和伊豆快车路轨夹成的三角地带称之为“浮山温泉别墅区”,最近正在开发,但工程尚未越过公路向海岸发展。山崖上的熔岩髙地只有稀疏的野生松树。
“畠山,我们找什么呢?”来到现场,北泽就像窥探主人旨意的猎犬一样盯着畠山的脸。
“什么都可以,只要是同这场地不符的东西……都要捡回来!”畠山差一点说出了“上,叼回来!”的指令,马上换成了妥贴的言词,“就是觉得奇怪的东西,把它捡回。”
他们迅速搜寻地面的姿势确实像条猎犬。海面的反光很强。乍看起来呆然的海面,受光照角度和潮流的影响而略有变化。湛蓝的海面上不时映出缓缓飘移的白云投影。
白色的船只宛如贴在海洋深处,不知不觉间变幻着位置。仿佛人体皮肤上起的瘢痕,海面上泛起了条纹。以这条纹为界,海色在不断变化。
两个人的腰都累酸了,但他们仍在地上摸爬滚打,可最终还是没找到可疑之物,甚至连个饮料瓶也没见到。
“看来是什么也没有啦!”畠山说道,但脸上却显出毫不气馁的神情。只见他在帆布包中沙沙地摸着什么,不一会儿,掏出了一根粗绳来。北泽惊奇地说:
“畠山,你难道想用这绳子吊到山崖下面?”
“对!如果可疑物没掉到海里,肯定就在山崖的中腹。那儿长着松树和灌木,说不定有什么东西挂在那里。”
“别这样。我们俩干太危险!”
“把绳子拴死在松树上,为了保险起见,你在旁边看着点,肯定没问题!”
“那可不行啊!你非得那样做吗?真没办法!我总不能让你这老身躯像乌龟一样吊在半山腰吧!还是我下去吧!”北泽自言自语地说。
“喂,你说什么老身躯老身躯的?”
“噢,你听到了?”
“你不是说给我听的吗?”
“那我收回。你完全不是老身躯,应该说是老练。”。
“老身躯老练都一样,我讨厌那个‘老’字!”
“好了好了,我下去看看吧!”北泽将保险绳从胯下掏过,又从肩上绕一道后捆在身上,然后,他将绳子的另一端绑在山崖边较粗的一棵松树树干上,为了更加保险,他又将一根绳子绕在身上。
“好,我下去啦!”北泽抱着绳子,按登山垂直下降的要领战战兢兢地挪动着身子。
“多加小心!”畠山提醒道。起初坡度还较平缓,可越往下越陡急。那撞击过的崖石、碰折的老树等翻车时造成的痕迹此时构成了“路标”。虽说是山崖,但中腹生长着树木,所以没有太大恐惧感。
耳边突然嗖的一声,原来是野鸟嬉戏般地从耳边掠过。
虽然身体是用绳子吊着的,但体重却落在山崖上,再往下,整个身子就都要由绳子承重了。这说明坡度更陡了。畠山的身姿现已隐遮在山崖的上方。
“慢一点、慢一点!”畠山在上面喊道。因为坡度越陡,下降速度越容易加快。北泽将左手握着的绳子系在左肋旁,以作“刹车”用。突然,从半山腰的松林中腾地飞出一只野鸟。
“怎么啦?”上面即刻向下方呼叫。
“是只鸟,可能是岩燕!”
伊豆海岸有很多黄莺、绣眼鸟,也时常出现鹡鸰和鹨,也许这些野鸟都在这半山腰的树上筑巢吧!
“底下有什么吗?”
“什么也没有,只有鸟粪!”
“还能再往下去吗?”
“还能再下一点!”
“千万别勉强!坡度超过60度,就回来!”
60度以上的坡度,给人的感受就几乎是垂直的了。海浪声萦绕在耳畔,下面拍击着岩石的白色浪花仿佛能够触及到脚似的。
山崖上的野生松树没有了,下面全是裸露的岩石。去除了自身和悬崖下礁石之间的“坐垫”,髙度感顿时突显出来。若从这里坠落下去,途中没有任何物体遮拦。一股冷气侵袭着两条大腿。坡度更加陡峭,就像房檐一样一直伸向海面。
“该回去啦!”北泽向畠山发出了讯号,但他马上又叫道,“稍等一下!”因为这时北泽发现旁边灌木丛中的野鸟窝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野鸟被北泽吓跑了。
北泽拽着绳子靠近了鸟巢,发现里面似乎没有鸟蛋。他把两脚踏在灌木根上,踮起脚将一只手伸进鸟窝,掏出一件模仿什么动物的工艺品。现在没有时间端详辨认。
这可是与鸟巢不符的物品啊!
“发现什么了吗?”畠山觉得没有动静了,便大声问道。
“现在我就拿上去!”
北泽将物品放入衣袋,便利用树根和岩石的楞角开始向上爬,当终于爬到山崖上的安全地带时,疲劳感顿时袭来。说句后怕的话,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去的。
“发现了什么?”畠山盯着北泽问道。
“也不知这玩艺儿与案件有没有关系……是在野鸟窝中发现的。”
北泽拿出了捡来的工艺品。
“看样子像是野猪。”北泽气喘吁吁,畠山连安慰的话也忘记说了,只顾端详这工艺品。
“为什么这玩艺儿会在野鸟窝中呢?”北泽终于将呼吸调整过来了。
“是不是野鸟把它叼过去的呢?那鸟窝有多大?”
“不大,只有两个巴掌那么大。看来,那鸟也不会多大。”
“这么说,它是从上面掉下来的喽?”
“不过,也不能肯定是随那辆车子一起掉下来的吧?”
“不,那种可能性很大。你看,它没有长期雨淋日晒的痕迹,也没有褪色,这说明它一直是由人保存着的,只是在最近才掉入鸟窝里。”
“这么看来……”
“不会有人专门从这偏僻的山崖上往下扔它吧!”
“然而,就算它是从车里掉下来的,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呀!车子里挂上野猪工艺品,不足为奇。好多车子前窗不都挂着这一类饰件吗?”
“按照相同的比率推算,也许它就是凶手的遗留物。马、牛、虎、鬼等工艺品倒挺常见,可这纸野猪却极少有啊!调查一下它的产地吧!哟,你可辛苦啦!干得好!若没有你,就找不到它呀!”畠山到现在才说上几句慰劳的话。
北泽在山崖鸟巢中捡回来的工艺品,是采用质朴的野猪原型制造的玩具,具有浓厚的民间工艺品味。其描绘用的色彩是泥塑材料,所以怕水。
这工艺品的色彩没怎么脱落,形状也几乎没变,除有在鸟巢中得到保护这一原因外,还说明它是事发当天雨停的后半夜进入鸟巢的。从事发之夜到去山崖搜索,其间没有下雨。
这个乡土玩具是从哪儿来的呢?警方首先询问了死者的父母,可他们却说不大记得这事。尔后又询问了报案的大学生,他们也说不是自己的东西。
因此,就有可能在4日天明之前、雨停之后有人将其带到现场。至少可以这样认为:在大串死后、男女大学生发现之前的这段时间,还有其他人来过这条山崖废路。这一点不容忽视。
畠山将纸野猪送给民间工艺品专家鉴定,想从“乡土”上找出突破口,但是,专家端详了半天,也没说出这玩艺儿产在何地。
“扎纸工艺品中,福岛县三春町的产品最负盛名,可这个不是那里造的。其他形状的嘛,全日本有不少乡土玩具,可这野猪玩具我是头一次看到。它造型简单,但却不像名家做的那么洗练。我觉得它可能是农家动手做的。野猪全日本到处都有,所以弄不清它产生何地。”
畠山的追踪在此受挫,但他因发现了这纸野猪而对大串之死的疑虑更加深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