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松永隆史对明石的来访越来越疑惑不解。和明石是大学的同学,上学时两个人就很要好。但毕业后直到参加婚礼再见面,其间没有任何往来。只是每逢过年互寄贺年片,因此邀请他参加了婚礼。但他突然到家里来,实属意外。也许是借婚礼再次见面为机,想恢复老交情吧。或许是因为他在银行工作,怀着劝自己存款的企图。但是明石的拜访对松永来说还是愉快的。可到后来弓子对明石的态度令他疑惑。当时虽然未理会到,但还是觉得弓子有意躲着明石。现在想起来,开门的也是自己。在这本来不那么大的家里,弓子极少出现在明石面前,分明是在有意避开明石。为什么要躲避丈夫的朋友呢?端出茶点后,一个人憋在厨房里,不参加他们的聊天,还是松永强拉硬扯才把她拖出来。但就是这样,最终也没参加他们的谈话,看来也不是因为害羞不好意思。对了,当时明石讲了件奇怪的事。7年前的8月10日,明石因打工去川崎,觉得是弓子帮他清除了眼中的灰尘。对此弓子的回答是既没有去过川崎,也没有帮助哪个男人清除过眼中的灰尘。但明石还是那个明石,似乎确信见到的那个女人就是弓子。

到如今,当时的情景成了他的心病并迅速膨胀起来。弓子当真没有见过明石吗?如果不是明石误会,那就是弓子撒了谎。明石似乎相当自信,如果明石说的正确,那弓子为什么要撒谎呢?即使7年前在川崎见过明石,那只会感到亲切,没有必要隐瞒呀?之所以要隐瞒,莫非是与明石见面这一情况对弓子不利?

现在回想起来,弓子的态度就不是对待丈夫的朋友所应有的。当明石进来时,不,在那之前随着门铃声询问对方姓名时,弓子的眼睛里就像见到丧门星一样充满厌恶的神色。为什么明石成了弓子的丧门星呢?松永隐隐觉得原因好像就掩藏在7年前8月10日,明石一再说曾见到过弓子的川崎。这件事成了他的心病,压迫着他的心胸。

想想看,松永对妻子的过去竟是令人吃惊地毫无所知。他是在通勤电车上救了被流氓纠缠不休的弓子之后开始交往,迅速亲密起来并最终结婚的。相识时,她在新宿一家咖啡馆作计时工。在那之前似乎也在不少地方干过。

据说老家在北海道北边的一座城镇,在当地高中毕业的同时就来到东京。对弓子总是避开过去话题的作法,松永也没怎么过问过,但自己的婚礼也以家乡太远为由,只有她的父母、姐姐、姨4个人参加。东京没有一个朋友参加,弓子解释说她在每个地方工作时间都不长,所以没结识什么朋友。当时他觉得还挺有道理,但即使那样,没有一个朋友来参加不是说明她人际关系太贫乏了么?

据说高中毕业后马上就到了东京,和松永年纪相仿的她,直到结婚在东京住了大约十年,而这十年就没有结识一位足以参加婚礼的朋友?结婚典礼虽然盛大,但松永总觉得还缺少些什么重要的东西,到后来才觉察到是弓子的朋友没来参加。

结婚时,没把妻子的过去当回事。考虑只要两个人齐心协力构筑美好的未来就行了。但对她过去的毫无所知却带来了内心的不安。就像是未对地基进行任何勘察,就盖起了房子一样。

松永的父母对弓子经历不清这一点抱有很大的不安。后来把她本人介绍给父母后才好一些。像是弓子和蔼可亲的气质打动了父母。

总之明石到松永夫妇新居抛出的这块石子,在松永的心中激起了不平静的波纹。

明石来访几天后,松永腾出时间去了一趟川崎市图书馆。他借出7年前8月份的报纸缩印版,在阅读室翻到8月10日那一天。明石讲那天他在川崎的某处见到了弓子,但弓子不承认。如果明石的话是事实,报纸上也许会报道某些对弓子不利的事件。但8月10日的报纸,没有报道在川崎市管辖范围内发生过什么类似案件的东西。松永突然想到,应看11日的报纸。如果是8月10日发生的案件或许会登在11日的报纸上。

“找到了。”松永嘟囔着。报纸上报道了8月10日下午2点到4点左右,在川崎市幸区古川街一位名叫丸尾的老太婆被勒死的绞杀案,此外再没有别的案件。松永将几家报纸的缩印版进行了比较,报道的内容大致相同。

松永的目光凝视着空中,把弓子躲避明石的理由与丸尾被杀联系在一起还为时过早,也许是出于上不了报纸的某些微不足道的理由而躲避明石。尽管碰巧7年前的8月10日在川崎市发生过一起老太婆被杀案,但和弓子联系起来未免太轻率。松永虽然在心里这样默默地对自己说,但他仍然抑制不住膨胀起来的好奇和关注,利用图书馆内的公用电话拨通了明石所在的公司,正好明石在。

“是明石君吗?我是松永,有件事想问问你。”松永直截了当地说。

“没想到你打电话来。前几天突然闯到你的新居,对不起。你夫人身体好吧?”明石在电话上很快把话题转到了弓子身上。

他不像弓子那样躲着,相反似乎对弓子抱有极大的兴趣。

“是关于我妻子的事,你曾说7年前的8月10日在川崎见过我妻子,是吧?”

“是啊,恐怕是我弄错了。你夫人说没那回事。”明石在电话中无可奈何地笑着说。

“我想问你的就是这件事。你见到我妻子,不,和我妻子极为相像的那个女人是在川崎市的什么地方,还记得吗?”

“我记得很清楚,是幸区的古川街。”松永不由得愕然失色,手中的电话差点掉下来。

“喂,喂,你怎么啦?”电话中传来明石的问话声。

“没,没什么。”

“你夫人是不是想起和我见过面的事啦?”

“没有,大概是偁然长得相像吧。我妻子说一点也不记得有那么回事。”

“也许是吧。你刚才问的古川街怎么了?”

“不,没什么。把你叫来接电话对不起。”松永意识到明石好像还要对自己说什么,抢先挂断了电话。

报纸上报道的丸尾的住址是川崎市幸区古川街,这难道是偶然的一致吗?果然是弓子在撒谎,她在7年前8月10日见到了明石。明明是这样她却要否认,不正是因为她与丸尾被杀有牵连吗?明石激起的这一片波纹在松永的心中立即发展为不祥的联想。

他把丸尾被杀案的报道复印后回了家。

“你脸色很难看,是身体哪儿不舒服吗?”迎到门口的弓子看到松永的脸色担心地问。

“不,没什么不舒服。”松永强作笑脸地说。

“那就好,总觉得和平时的样子不一样。”

“一定是累的。”

“那在明天清晨之前,我把你的累治好。”弓子说。

从眼前这位娇态可爱的新娘的样子,看不出与7年前发生在川崎市内的那桩可恶的杀人案有什么关系。

“还是自己疑心生暗鬼,明石见到的女人,肯定是和她长得相似的其他人。”松永默默地在心里对自己讲。

2

在玉川警署搜查总部,收获甚少的搜查仍在继续。在那之后没有发现过证实和村冈被杀案有关的资料。虽然大地回春、万物竞发,但搜查总部里人员稀少,就像刮过一阵肃杀的秋风一样。在玉川警署和新宿警署搜查总部,认为这两起杀人案互不相干的人多起来。

在搜查处于停顿状态时,调查北崎生前人际关系的栋居,从北崎高中时代的朋友手里得到了一张北崎寄给他的陈旧的贺年片。

“在高中时代,和北崎相当亲密。他从那时起就爱说大话,像口头禅一样,动不动就说以后干件大事让你们看看!毕业后虽然彼此疏远了,但那以后来过几次贺年卡,这就是他寄来的最后一张贺年卡。前几天在整理旧信件时,偁然看到的。这张明信片是最后的联系,以后就没有他的音信了。”他说着拿出一张印着七年前年号的明信片。

上面写着常见的新年贺词,但后面七年前的年号引起了栋居的注意,丸尾被杀也是七年前。

“当时的住所是横滨。”

同去的永井眼睛盯着寄件人的地址,上面写着横滨市鹤见区上末吉五条。北崎搬家虽然记载在户籍的附录上,但却没有记录他住在横滨市鹤见区。每次搬迁只要不在居民卡上登记,即使住在那个地区,也不会留下公开的记录。

“说到鹤见区,离丸尾家住的地方很近吧?”栋居和永井互相看了看,一种希望在胸中迅速升起。马上拿出地图一看,上末吉五条面向鹤见河,与川崎市幸区相邻,对岸就是川崎市,距丸尾家直线距离也就是两公里。

“那些锁中,确实有一把装在横滨市内,建筑物已被拆除。”

“如果北崎住在装锁的那个地方,那……”他们马上拿出一览表,重新查阅那20把锁安装的具体地点。北崎手里的钥匙虽然被确认和丸尾家的锁是一套,但如果和北崎原居住地装的锁属同种样式,那北崎可能误认为是自己的钥匙而带了回来。

“找到了。”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上面写的地址是横滨市鹤见区上末吉五条,与北崎七年前的地址一致。如果这是偶然碰上的,那就是缘分,命中注定。

“我们到北崎七年前住的地方去看看怎么样?”栋居说着已经站起来。

这次一种可靠的预感不断触动着栋居,永井好像也有同感。

根据地址找到的是面临鹤见河的一片住宅区,公司住宅、公寓、民居混杂在一起。末吉桥和对岸的川崎市相连,桥下浑浊的河水像淤住似的缓慢地流动着。与浑浊的河面相同,空气也是污浊不堪。对岸的情景也相差无几,多是中小企业、住宅区及公司的集中住宅楼。这些建筑物阴郁沉闷地拥挤在一起构成一副无任何情趣可言的都市风景。虽然是都市但却给人一种强烈的边缘、尽头的感觉,大概是因为面临这条污浊河流的缘故。这条淤泥沉积、透明度几近于零的河流吸收着城市的排泄物,越到下游其污浊越加显露。

按地址找到的地方,伫立着一座陈旧的公寓,门口的牌子上写着“安心庄”。这是一座两层预制板结构的建筑,仿佛是用箱子堆积起来的,索然无味缺乏妙趣。即使是这样的建筑,恐怕在当时也以小型、功能齐全而炫耀、自豪过。而现在墙壁上布满雨水冲刷后留下的水纹,附近一座座新的公司住宅及大型住宅区相继建起,相映之下这座建筑就像是上世纪留下来的遗物一样,显得破旧不堪。

“这看起来像建了有二三十年了。”永井站在房子前面说。

北崎的贺年片中没有写公寓的名字,但按上面七年前写的地址看应当就是这座公寓。

“打听一下吧。”栋居说。正好这时,从公寓门口出来一位提着购物篮子的家庭主妇。

“夫人,向您打听一下,这座公寓是什么时候建成的呀?”

“这个,我是两年前搬进来的,据说是周围最老的房子啦。”主妇一边以探询的目光注视着他们,一边说。

“这座公寓的老住户是哪一位呀?”

“这个事你最好问问房东。”

“咦,房东住在公寓里?”

“左手顶头的一、二层是房东家。问问房东,过去的事就明白啦。”主妇答道。

向主妇致谢后,两人进门沿着微微昏暗的走廊向左侧走去。按照从主妇口中打听到的姓名,来到挂着房东名牌的房门前。按了门铃后,房间内传来人走动的声音,接着门开了。一位五十岁左右微胖的男人从打开的门缝中,用警惕的目光看着他们两人。

“我们想问你一下关于这所公寓住户的一些情况。”栋居出示警察证件后说。

“我们这儿的人干了什么不好的事吗?”微胖像是房东的人稍稍改变了态度问道。

“不,不是那种事,大约七年前这里住过一个叫北崎政光的人吗?”

“北崎……啊,有这么个人。”房东非常坦率地说。

“找到了!”两个人情不自禁地嚷了起来。

“北崎干了什么事吗?那个浑蛋,赖了我大约半年的房租,竟然半夜逃跑了。”房东狠狠地说。

“赖了你的房租?”

“是啊,多少次催他交房租,他总是说什么明天就有大笔的钱进来,结果赖了半年的房租,半夜逃跑了,只留下一堆破烂。”房东越想越生气地说。

“听说这座建筑物拆掉了,原来他就住在这座公寓里呀?”

“当时的建筑物还留下一部分。”

“还留下一部分!”

当时询问锁厂时,厂家说和丸尾家相同式样的钥匙三个为一套,向全国出售了二十套。据说包括丸尾的住所在内,有两户被拆除。其中一户就在这栋公寓内。

“北崎住进来时是一个人呢?还是和谁一起呢?”

“刚住进来是一个人,但过了一段时间,有时带女人回来。”

“带女人回来,是什么样的女人?”

“是个二十岁左右、非常漂亮的女人。大概是在哪儿骗来的,最后两个人同居了。当时我们是按北崎一个人租给他的,所以抱怨他随便留人同住,不好办。他才突然改变态度说那付两个人的租金,该不会有意见了吧。结果别说是两个人的租金,连一个人的也未付就半夜逃走了。”

“他在这里住了多长时间?”

“三年左右吧。是七年前的8月中旬左右和那个女的一起偷偷溜走的。”

七年前的8月中旬,那和丸尾被杀的日期相符。

两人请房东带他们看看当时北崎住过的房子,房东讲和这套房子的布局一样。北崎住在和房东的相反一侧、一楼右边顶头的一套两居室内。两个居室分别为6和知5张席子大小,并带上下水道和厕所,没有浴室。好像只有房东一家是两层结构。打开大房间的窗户,前面就是鹤见河,对岸的景象一览无余。隔着混浊的河面远眺,一片索然无味的都市特有的稠密拥挤的景象展现在眼前。

隔着稍稍显脏的间壁墙,可以听到隔壁的动静。

电子锁仿佛是安错了地方,令人想到装在这套空房内的唯有这把锁是结实的。

“在这所公寓里和北崎同居的那个女的是谁呢?”永井用探询的目光看着栋居。

“恐怕不会是优子。”

“不管北崎和什么样的女人同居,都没有太大的不同。但我想可能性最大的是那位帮明石去掉眼中灰尘的女神。”

“我们俩想到一处去啦。明石说最近在朋友的婚礼上又见到了那位女神。”

“叫松永弓子。”

当他们听明石说又见到女神时,虽然觉得不能置若罔闻,但觉得单凭明石记忆中模糊不清的印象,很难使搜查会议认可。而作为证人询问情况,理由又不太充足。但是如果和北崎政光同居这一事实得到证实,就可以有充足的理由把她作为证人来询问。两个人突然觉得他们发现了一个非常可疑的人物。

3

栋居向明石提出想要一张松永弓子的照片,明石立即感到搜查总部对他提供的消息产生了兴趣。在婚礼上,摄影师及朋友都拍了不少照片,有几张照有明石的快相已经给了他。明石立即查看了一下,发现其中一张上照有弓子。照片上的弓子坐在与明石拉开一点距离的主桌位置上,虽然是远景,但特征捕捉得很清晰。明石提供的这张快照使栋居异常兴奋。

“果然和松永弓子有某种关系吗?”明石问。

“目前还不好说。只是想借用这张照片作为资料来证明你所提供的情报。”栋居慎重地说。

但毫无疑问搜查总部对松永弓子产生了兴趣,而且明石认为兴趣还相当大。从明石手中得到的松永弓子的照片,立即送到了上末吉安心庄的房东那里。

“是这个女人,肯定是这个女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就搬到北崎的房间里和他同居了。”房东肯定地说。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松永弓子就是在丸尾被杀当天,在案发现场附近为明石去掉眼中灰尘的女神。北崎和弓子与丸尾被杀有某种关系。搜查总部决定把松永弓子作为证人传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