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卧室兼饭厅、会客室的小房间,水木时彦乏味地茫然地看着电视中的低级节目。

已经是夜里十一时了,突然门外传来门以乎是什么东西撞门的声音。

“是客人吗?”

水木时彦侧耳倾听着。

自从被警察责令停止他的那种“买卖”以后,有些观光团体的客人不知从什么地方听到了他过去的行当,往往在参加宴会以后又来找他。

水木凝神听了一会儿,觉得没有什么动静了。

“是听错了。”

他把视线又转到电视屏幕上。

“白天,过着无聊的生活;晚上,看着低级的节目,人是越来越不中用了。”

他自嘲地苦笑道。这时,门外又传来咚咚的响声。

“果然门外有人!”

水木断定自己没有听错以后,才懒洋洋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房门是单扇的,当他手握住门把手时,感觉到外面有人往里推着门,好象不让他开门似的。

“您是谁?要是客人,请您回去,我已经不干那种买卖了。”

水木以为是哪一个醉客在恶作剧,才这样问道。

可是门外代替回答的是仿佛动物似的呻吟声。这使水木心里感到有点儿害怕了。这里位于镇的尽头,是一片沼泽地带,星星点点的住宅在周围群山的怀抱中,静悄悄地躺着。

“喂,你不要椎门哪,怎么……”

水木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好不容易把门推开一道缝儿时,发现有一个人躺在那里,堵住了门。

“哎呀,你怎么啦,是身体不舒服吗?”

水木不禁一愣,用力推开门,挤身出去,将那人抱起。这回可使他更惊讶不已了。仔细看,那人好象是头部负了重伤,从头到脸血淋淋的。啊!尤其头发好象在血水里浸过似的,发梢儿还滴着血。在从屋内射出来的昏暗的灯光下,那人受伤的脸实在惨不忍睹。

这张脸水木觉得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虽然现在变得如此可怕了,但是看上去却很熟悉,只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喂,坚持一下,是谁把你打成了这个样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水木两手抱着受伤者,用力摇晃着。这时那人用失去焦点的眼睛直望着空中,同时伸出了右拳。

“什么意思?”

那人竖起了食指和中指。

是V暗号。垂死的重伤者用右手表示这个暗号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喂,你说话呀……”

水木鼓励对方,大声喊道。

那人颤动着嘴唇,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呻吟一声,便猛地垂下头去了。

“鼓起精神呀?”

水木又摇晃那人,可是这回没有任何反应了。

水木用耳朵贴近他的胸膛,发觉对方的心脏已经停止跳动了。

“怎么,已经死了!”

水木意识到口己卷进一个不小的事件中去了。他仍然不知道对方究竟在什么地方负的重伤。

他感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岌岌可危。他想,杀人的凶手如果出于某种动机给这个人以重创,这时也许还会追来看其行凶的结局。

或者凶手为了置他于死地,突然袭击,在未杀死他时,他侥幸逃脱了,这样,凶手一定会尾追而来,补上最后残酷的一刀。

水木不寒而栗。他用恐惧的目光环视一下房子周围,没有发现什么动静。但他心里仍七上八下的:这时,凶手或许正屏住气息躲在黑暗的角落,紧盯着这里呢。

因为尸体不能就此陈放于门外,水木无可奈何地把他拖到屋内来。他关上门,又一次打量死者。

死者身上穿着水木熟悉的浴衣,披着短上衣。从浴衣上分散印着的富士山花纹,水木马上看出死者是这个镇最高级旅馆“芙蓉馆”的客人。

“是来度蜜月的,或者是带女人来玩儿的吧。”他判断。

水木望着死者身上褐色的、织有金丝的短外衣。这种短上衣是专门供给独间高级客房的顾客的。水木从其买卖的经验中知道,住独间高级客房的顾客多为新婚夫妇。这个客人,他没有在火车站见过,大概是从京滨方面坐车来的。

“被留在饭店里的午轻女人还在等着他呢。真是可惜。”

得赶快报告警察。可是当他正要伸手拿话筒时,看到从死者上衣口袋里露出的皮钱包。他迅速地将钱包抽出来,觉得里面沉甸甸的。打开一看,竟使他惊喜得睁大眼睛。因为钱包里满满地塞着一大叠面额为一万元的纸币,粗略估计约有三四十张。这时,他的恐怖完全消失了。

“披着旅馆的浴衣,随便走出来,就携带这么多钱,那留在旅馆房间里的钱大概就更多了。”

水木在遐想。

突然一种卑劣的念头从水木脑际闪过。杀死这个人的凶手大概不是为了金钱吧。我如能巧妙地利用这个偶然机会,说不定能捞到一大笔钱财呢。

他想,在向警察报案之前,先通知住在芙蓉馆的死者的同伴。人既己死,晚一点儿报,也不会活过来。至于能否逮到凶手,与我无关。对警察,我从来就没有好感,而我最感兴趣的,从来也就是钱,钱。

水木全然不怕被怀疑为凶手。他自认与死者素昧怕生,心中毫无杀死他的动机。当务之急是通知死者的同伴(大概总是女人),以索取礼金(这是很有可能的)。若是报了案,让警察先来一步,那就谈不上礼金了。

水木转动脑筋算计完毕,为找到能知道死者身分的证明书,又翻动钱包。

“有了!”

他从钱包中发现了一张硬纸片,是饭店寄存贵重物品时寄主与饭店各执一半的证据卡,上面写着“黑潮之间,财川先生”。

“黑潮之间”,这是每晚住宿费高达五万元的“芙蓉馆”内最高级的房间。这个有钱的死者,除了怀中随便揣这么多钱币外,在饭店里大概还寄存着其他什么贵重物品呢。

水木确信自己的估计不会出错,死者是一个相当大的财主。

“即便事后遭警察斥责,我也要搞到钱。”

于是,他绝不犹豫地以一种造作的声音给“芙蓉馆”挂电话。

交换台立即将之接到“黑潮之间”,果然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回答声。

“我是财川!”

从声音听出对方好象是二十三、四岁的女人。

“哎呀,是你呀,把我一个人扔在房间里,你到哪里去了?”

看来对方是把水木当成她自己的丈夫了。

“不,我不是您丈夫。我是想告诉您有关您丈夫的事,所以才给您打电话。”

“怎么?不是你?可是声音很象相象呀。你不要和我开玩笑了。”

对方仍然用怀疑的语调说。

“我确实不是您丈夫。太太!您的丈夫我刚刚见到!”

“那么,他在哪里?大约两个钟头之前,他说去大澡堂,但出了门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这……我现在就难以告诉您了。”

此刻水木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将真相告诉对方的。

“我丈夫怎么啦?”

“那个……太太,您不必惊慌……您丈夫稍稍受了点儿伤。”

“受了伤?”

从话筒里,水木可以听出对方屏住了气息。

“哎呀,伤重吗?您是医生,”

“不,我不是医生,您丈夫受了伤,突然摔倒在我家门口,现在我让他在我家休息,请您马上来,好吗?”

“哎呀,不好了,他什么地方受了伤?情形会是怎么样呢?”

对方终于认识到问题的严重了。

“总之,请您马上来,我现在就去接您。”

“您现在是在什么地方给我打电话?”

“在芙蓉馆附近,走七、八分钟就可以到饭店。我叫水木,不是什么可疑的人。芙蓉馆的人,谁都认识我,您如果不放心,可以顺便了解一下。”

“知道了,我马上到大门口等您。”

从口气听来,对方好象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女人。水木立刻换掉沾满血迹的上衣,出门时又慎重地锁上门。

温泉镇的街很小,他很快就到芙蓉馆了。这时,他见到一个身穿十分考究的西装的年轻妇人,不需要求服务员引见,就在大门口的停车处等他了。

她的身体轮廓清楚,面貌美丽,服饰摩登。从紧束的衣服里透出了诱惑男人的肉感。

这时,夜已深,大门口不见其他人影,这使水木感到放心。

“是水木先生吗?”

见到他走过来,年轻女人先开口道。

“噢,是财川先生的太太呀。”

可是,当水木走到她跟前时,那女人却突然哧哧地笑起来了。

“讨厌鬼,谁叫你开这样的玩笑?”

说着,亲昵地拍打着水本的肩膀。

“太太,您怎么啦?”

“刚才,在电话中,我就听出是你在搞恶作剧呢。你别开玩笑,赶快回屋去吧,要知道,今晚是我们的新婚之夜,值得纪念的仪式在等着我们呢。”

财川夫人谜一般的眼光,娇媚地注视着水木。

“太太,您恐怕弄错了,我不是开玩笑,您的丈夫确实……”

“您还开玩笑哪,这可不行。”

财川夫人说着,拉起水木的手,这时候她似乎才发现到水木的衣着和她丈夫的截然不同。

“怎么,你穿这样的衣服?”

她眼睛里泛起了怀疑的目光。

“我叫水木,是本地人。我希望太太别和我开玩笑了,您丈夫不好啦!”

“怎么,您不是我丈夫?”

“不是,难道说,我和您丈夫很相象吗?”

现在水木想起来了,刚才看到躺在他家门口的她的丈夫时,觉得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原来是因为和自己长得很相象的缘故。两人相象得如此逼真,以至连死者的妻子一时都难以分辨出来。只是因为当时事出突然,加上那不速之客血淋淋的一副凄惨模样,水木才没意识到这一点。

“总之,您一看就知道了。总之,您跟我去。”

水木重复着“总之”两个字,抽回被对方拉住的手。

看来,年轻的女人终于意识到事态严重了。

水木时彦每日过着象死一般的百无聊赖的生活。人活着应该有强烈的生命的感触,可是他没有。

但是,他不想自杀。自杀本身是痛苦的,多少需要些勇气。在现在这样每天慢性自杀似的生活中,他不愿重复这种麻烦。

现在,他寄生在这伊豆东海岸的网盐温泉镇。过去他曾是一个流氓暴力集团的成员,这个暴力团体在以横滨为中心的关东地区拥有势力。后来,这个暴力集团遭到警方镇压,水木时彦达到这个小小的温泉镇来投靠母亲娘家的一个远亲。由于这里的生活比较舒适,他终于住下来了。可是,就象泡进了微温的温泉水中一样,不知不觉地,他失去了出人头地的机会。

网盐温泉镇风光秀丽,景色宜人。这里冬暖夏凉,不仅温泉丰富,而且近海浅滩是绝妙的海水浴场,所以,一年四季宾客如云。

钢筋水泥结构的旅馆,服务设施齐备,不比都市一流饭店逊色。游客中有各种各样、各个阶层的人,有许多从京滨方面来的观光团体、新婚夫妇,使这个小镇一年到头热闹非凡。

这里是旅游胜地,理想的度假场所。因而,映入低声下气为别人服务的水木眼中的,是人们兴高采烈、尽情游乐的神情。

大部分的游客也是终年匆匆忙忙,辛勤劳作,只不过想利用短暂的休假,探身温泉,洗涤生活中的污垢。可是在水木看来,好象是世人只把他排挤出游乐之列似的。

他在火车站前为旅馆拉客人。刚刚下了火车聚集在车站前的客人中,有些人还没有预订下住宿旅馆,水木把这些人介绍到和自己签下合同的某些旅馆里来,以赚得一定工钱。此外,还可以在旅馆里蹭顿饭、洗个澡,借此机会还可认识酒巴间的临时女帮工。有时,意外地分享到她们的肉体。因而,他可以说是旅馆的名副其实的寄生者。

可是,好景不长,各家旅馆都配备了专门的向导服务员,预先未订住宿的客人的数量随之骤减。这样一来,水木再也没有过去那样的甜头可舐了。

明媚的风光,宜人的气候,不能当饭吃。水木本想起此空档离开这块亡命之地。可是,生活在这温柔仙境里,就象泡在温泉里一样,他的身心已经变得懒散了。

他觉得要是离开这里就要患重感冒似的。总之,他已经习惯这个环境了,他也不愿受雇于人。现在,他还能勉强为旅馆拉客,招揽生意。如实在混不下去了,也只好去当哪一家旅馆的专职职员了。

多少有点儿野心的人都奔往大城市了。至今还逗留在这小镇上的,不是象水木一样被城市抛出来的,就是被这温泉小镇磨去锐气的人,再者就是妇人、老人和孩子了。这里,所有的旅馆都苦于长工劳动力不足。

有一段时间,水木觉得不能光靠给旅馆介绍顾客为生,于是,就转当摄影师。他到风景地、植物园等地方,专门给游客拍摄纪念照片。

可是这也不是好买卖。大部分游客都各自携带照相机。于是,他用摄影挣下的一些钱,把到这儿之后就一直租借的那间小屋略加改造,开设了裸体照片展览室。

这种行当,的确能够吸引观光团体的客人,获利不小。可是好景仍然不长,很快就被警察盯上了。一天,他被警方叫去,狠狠地训斥了一番。幸亏仅是警告而已,没有让留下指纹,就获赦免。但是警方警告他,如若重犯,定当严惩。

这样,他又回到火车站前来了。每天,当他看到那些衣冠楚整、携带美女的游客时,嫉妒之心油然而生,甚至产生杀人的念头。

“在这广大的世界中,难道就没有我的用武之地吗?”

他这样想着。可是毫无办法寻觅到如意的地方。否则,他决不会在这乡下温泉镇再泡下去了。他意识到,如果搞不好,他甚至会被人从这块他唯一可以落脚的地方撵出去的。

他希望整个世界天翻地覆,让一切既成的东西都颠倒过来,这样或许能使由已有机可乘。

水木把人生比作长途列车。在这样的列车里,一开始就占有座席者,一直到终点也占据着座席;但最初被挤丢座席者,只能始终站着。

站立者要想获得好座席,除非列车中途发生什么故障,乘客改车换席,才能有这种机会。否则,将永远站立着。

水木刚乘上人生的列车时,就已经失去座席了。

记得,他刚入大学不久,父亲就因交通事故而身遭不幸,母亲也因病相继死去。他为了能满足生活的要求,成了暴力集团的成员。

他的父亲原来是横滨市一家运输公司的会计。为人耿直,兢兢业业地工作。

从小就看着父亲辛辛苦苦劳作的水木,深感父亲从早到晚为他人拨弄算盘,度过一生的生活是极其无聊的,甚至是愚蠢的。他压根不想去当这样的职员。

父亲每天上下班时问象用图章刻出来似的:早九时上班,晚六时下班。父亲为人沉默寡言,水木也很少见到父母交谈过。父亲回家后,如果别人不去理他,他也会象一块木头似的,默默地坐在固定的位置上。

但一家人之间没有产生过什么仇恨。看来母亲对为侍奉丈夫而活着,没有什么不满和疑问。一家三口人默默地围住饭桌,默默地吃着饭、喝着茶,然后,又各自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去看电视。这似乎不是一个家庭,而是一个男人、女人、孩子同居的小集体。

水木不喜欢父亲那样的生活方式。那是多么乏味的人生呀!

“一个人,一天八个钟头为别人算钱,那能够称为人的生活吗?”

他知道,他即便向父亲提出这个问题,父亲也回答不出什么来。父亲对儿子,对提出这个问题的儿子也是根本不了解的。对于父亲来说,不管是哪一种生活方式,都能活下去,因为父亲对人生是没有丝毫疑问的。

水木在年纪已相当大的时候,才知道母亲生他之前,曾在“热海”当过艺妓。据说,后来和常常到热海旅馆记账的父亲认识而结婚。

年轻时既然是艺妓,那总应该是一个标致的女人了。可是由于生活的折磨,水木记忆中的母亲,已经是一个没有生气,整天象睡眠不足似的浮肿着面庞的女人了。

但是,父亲好象不愿儿子重蹈自己人生的道路,他辛辛苦苦节衣缩食,攒下钱供水木上大学,似乎对儿子寄托着自己一生未竟的期望。

可是,他的梦想,也就是他父亲的梦想破灭了。

不久,他父亲横遭不测:在下班回家途中,通过他家附近的一条人行横道时,被车撞死了。

公司方面认为,他父亲是在下班途中被车撞死的,不当作“因公死亡”,也不发给遗属抚恤金。

这就是公司对一生勤勤恳恳为之工作的父亲的唯一报答。不过,公司也好象是出于恻隐之心,让他母亲到公司所属的出租汽车站工作。

出租汽车司机必须严守时间,轮流休息和上班。但由于他们都十分劳累,容易在休息时睡过了头,因此必须让人去唤醒他们。水木的母亲就是受雇去担任专门唤醒那些沉睡的人的工作的。

每天晚上,她必须按照名单,依次去唤醒那些睡成烂泥、非用力推唤而不睁开眼睛的司机们。因而,可想而知,她的任务是十分重大而艰巨的。

看到每天抱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的母亲,水木心想,她是多么可怜和愚昧啊!社会对老实人从来是不公平的,这一点,看看父母亲就知道了。父亲默默地用劳作来打发一生只有一次的生命,最后象一条虫似的躺在车轮下死去;母亲每天夜里在所有的人都沉入梦乡的时候去挨个地唤醒别人,而这种痛苦的工作却是公司因她丈夫死去,照顾她才让她干的。

终于,母亲也在一个冬天患了流感,跟在丈夫的后面,匆匆离开了人间。

他们这算什么人生啊!

过去,每当他看到父母被生活所折磨时,就默默发誓:要为他们的不幸复仇。与其窝窝囊囊地受一辈子罪,倒不如去图个一时痛快。

于是他辍学,参加了流氓暴力集团。他以为,在流氓集团里,不用象拿工资的职员一样受无聊工作的束缚,可以随心所欲、痛快淋漓地吃喝玩乐。

实际上,能使那些不学无术、缺才少德的年轻人在金钱、女人和虚荣心方面得到满足的,也只有流氓暴力集团了。可是,即便在流氓暴力集团中,要想获得以上这些,也必须是出了名、当上了头头的,否则也所获甚少。

不仅如此,在扩张势力的“战斗”中,那些无名喽罗都被当作炮灰,冲在前面。

在这舒适的网盐温泉镇,没有暴力集团,这也是水木得以住下去的理由。不过,这里的生活逐渐消磨了他最初的锐气。

水木感到地方上因为他过去是流氓暴力集团的成员而有所惧怕,不敢怠慢他,使得他在这个镇上多少有些名气。正因为这样,他才能在这里混到今天。

“实在是无聊呀!”

今天从早到晚,他在车站前转来转去,却没有遇到需要他介绍旅馆的客人。现在是新婚旅行的最好季节,新婚夫妇都在要来之前预定了旅馆,因此,一下火车,瞧也不瞧水木这样介绍旅馆的掮客,就径自前往预定的旅馆去了。

偶尔只能在旅馆里通过临时女帮工满足性欲的水木,看到满面春风、喜气洋洋的新婚夫妇依偎着,快步地向旅馆走去时,感到自己的身世是多么凄惨呀。

最近相当长时间,他已经没有享受到女性的肉体了。再说,近来的临时女工尽是那些无论多饿,也激不起食欲的肥胖的中年妇女。

就在这样的时候,发生了这个事件。

水木带着财川夫人往自己家走去。她毫不怀疑地跟在后面。可能因为水木和她丈夫十分相象,她不由地产生好象平日跟着丈夫往前走的那种错觉。

刚才在旅馆门前不十分明亮的灯光下,他看出她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可是如今,这个美人儿却成了寡妇了。

“怪可惜的。”

水木心中在低语。他想象着年轻女人一见到丈夫死尸时的惊恐和悲哀,既感到幸灾乐祸,又觉得可怜。

可以说,她是从幸福的绝顶跌落到不幸的深渊里了。

“她还是处女吧?”

他一边感触这个年轻女人紧跟在自己后面,一边作种种猜想。那种“怪可惜”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就在这里。”

到达家门前时,水木指着这座作为家是怪难为情的小屋子这样说道。

“太太,您看到您丈夫时,要冷静呀!”

水木间接地提醒她。他想,这个女人如能象现在这样有主见,大概不会抱住她丈夫的尸体哭嚎吧。可是女人感情的变化是难以顶料的,也是无法预防的。

尸体还在原处,看来凶手没有进来过。

“这是您丈夫吧!”

让财川夫人过去之后,水木指着尸体问道。

瞬间,她倒抽了一口冷气,睁大眼睛,呆呆地站立在那里。

“他突然摔倒在我家门前时,只剩下微微一口气了,没等我问清他是被谁暗算、如何变成这个样子时,就死了。我不得己,打开他的钱包,发现寄存贵重物品的证明,才知道他的处名和你们住宿的饭店房间,我想,反正没必要叫医生,就直接向太太您联系了。”

不知财川夫人是否在听水木说话。她正失神地站在那里,没有悲叹,也没有痛哭。

大概是由于突然面对丈夫的死,巨大的惊恐把其他感情都封闭了。

“太太,您的悲痛我理解。不过还要请您节哀。我现在马上通知警察,不一会儿,他们来到时还些向您调查,您应该振作精神回答。”

此时,对方正处于悲痛之际:无法向她索取酬谢金。水木决定赶快通加警察。时间再也不能拖延了。

现在向死者家属索取酬谢金,显然不是时候。

她要过一个阶段之后,才有心思考酬谢金的事儿。如果忘了,是要提醒她的。

虽然这样,他还是希望在警察介入之前,得到那笔钱。可是,要使别人意识到必须感谢,往往要经过一段时间。

“钱包没有被抢走,凶手恐怕不是为钱财而作案的。”

水木把死者的钱包在财川夫人面前晃了一晃,但是她却毫无反应。看来,不得不打消现在就索取酬谢金的念头了。

水木无奈,拿起电话听筒。

“等一等!”

当水木伸手开始拨110号码时,财川夫人阻止道。

“为什么?”

水木难以地解,他望着财川夫人。

“在向警察报案之前,我想知道更为详细的事。请您把我丈夫倒在这里以后的情形详细地告诉我。”

刚才表情显得惊恐万端的财川夫人,突然变得异常冷静。大概是一时的虚脱已经过了吧。她的语气也显得很坚定。

“当时,我正在房间里看电视,突然听到门外有什么东西倒下去的声音,打开门一看,原来是您丈夫倒在血泊中。”

“当时,他说什么了吗?”

“他几乎失去意识,好象思说什么,嘴唇微微发颤,但说不出来。”

这时,水木想起了财川在临死时伸出中指、食指表示的“V”暗号。这大概是他想告知凶手是谁的手势吧。可是,水木把这件几乎说出口的事情强忍住吞下去了,“也没有取得酬谢金之前,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取得酬谢金之后,装作突然想起来再说也不晚。”

他就象舍不得把材料写出来的作家一样,把这个情报秘密地隐藏起来了。

“莫非你就是凶手吧!”

突然,财川夫人眼睛里射出剑一般的光,望着水木。

“我?这不是开玩笑吗?我这是第一次见到您丈夫,我为什么要杀死他?再说,我要是凶手,就不会特地告诉太太了。”

水木愤然地说。

“嗯,有道理。您好意特地通知我,我这样说实在是很失礼的。”

“马上通知警察吧,我可担心莫名其妙地被怀疑上!”

现在索取酬谢金,肯定不合时机。刚才为了这个目的,满不在乎地去通知被害者的妻子,可是再拖延时间,会引起警察怀疑,水木心里不由地嘀咕起来。

自己过去是暴力集团的成员,已经被地方的警察盯上了。而且最近又因被嫌疑犯有当众猥亵妇女罪而被警方讯问过。

自己虽然对不存在有杀人动机这一点感到放心,可是被害者身上携有大笔金钱,因而自然会被人怀疑为谋财害命,那就说不清道不明了。

“要是这样,可得不偿失了。”

水木意识别自己一时疏忽,陷于危险境地了。

“我有个要求。”

财川夫人眼睛中忽然闪烁出一种妖媚的光——一种决非丈夫刚被害的新婚妻子所会有的目光。她含情脉脉地望着水木,这使水木不知为什么只感觉有一股寒气掠过脊背似的。

“请您不要告诉警察。”

“为什么?”

水木强烈克制住自己,不去望财川夫人那闪烁着迷人的妖媚的光的眸子,反问道。

“我既然提出要您不要告诉警察,那就请您务必当我的伙伴。”

“伙伴?”

“他叫财川一郎,您听过这个名字吗?”

“这……”

“那么,财川总一郎呢?”

“这个名字听过。”

财川总一郎是战后动荡时期崭露头角的财川财阀的总帅。

水木虽然和财阀基无缘分,但是从报纸和杂志上经常可以看到这个人的名字。

“他就是财川总一郎的独生子,也就是财川财阀的继承人。”

“怎么?他是财川财阀的……”

水木又一次望着躺在地上的死者。

“您不觉得您和财川总一郎的这个独生子长得非常相象吗?你和他的长相如此惟妙惟肖,以至作为他妻子的我一时都辨别不出来了。”

“你们是刚结婚的吧?”

水本想起了她刚才说的今晚是他们新婚初夜的话。

“我们已经认识很长时间了。由于财川家的反对,虽然举行了结婚仪式,但我还没有加入他家的户籍。现在,您大概知道我为什么不希望您报案的原因了吧?”

水木感到好象在黑暗中浮现出一个什么朦朦胧胧的轮廓,可是还不能清楚地把握住其造型。

“我作为一个女人,把自己的生涯押在财川一郎身上,一个女人如何努力。所获得的幸福也是有限的,不少女人以为能够在公寓内的一个小天地为丈夫和孩子服务一辈子是幸福的,而我以为这太平凡了。我要作最大限度的尝试。为此我把狙击的目标对准财川一郎,终于和他结了婚。可是,在提交结婚登记之前,他死了。从法律上,我还没有被承认是他的妻子,我过去所有的努力和付出的心血,现在都化为泡影,这您知道了吧。”

在黑暗中描绘的轮廓越来越清楚了。

“如果现在就向警察报案,我将会一无所获地被赶出财川家。他们本来想拒我于门外,一郎死了以后,更不会让我入籍了,所以我想和您做一笔交易。”

“交易?什么交易?”

“您和一郎外貌相象得差一点儿让我认不出来,甚至声音也很相象。如果能把一郎的尸体埋在什么保险的地方,您当他的替身,我想大概谁都不会知道吧。”

“这简直是……”

对于她这荒唐和离奇的念头,水木一时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决非是荒唐可笑的,有十拿九稳的把握。我要你充当替身人的时间不需很长,只到我入了财川家的户籍为止,这样,我将作为财川总一郎唯一继承人的妻子得到巨大财产的继承权,如能进行得顺利,我将分给您三分之一的财产。您愿意合伙干吗?”

财川夫人越来越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水木。女人的野心聚集在这闪烁媚态的眸子里面,正在熊熊燃烧呢。

“请您不要嘲弄我了。我虽然和他外貌相象,但仔细一看,必有不同之处。即便一眼难以分辨,但绝对难以瞒过他的父母、亲戚和朋友。请您打消这种不合乎实际的念头,赶快通知警察吧。”

水木不知不觉忘记了他刚才为了索取酬谢金而拖延向警察报案的事,它比起财川夫人(应该说还不算是正式的夫人)的这种巨大的野心,自己的算计简直微不足道。

虽然荒诞不经,但是,混入财川财阀窃取巨大财产的继承权,这是多么野心勃勃的诱人的计划啊!

“您恐怕以为我单纯考虑你和他很相象而采取这一招儿,不是的,有利的条件很多。首先,最大的对手财川总一郎最近因患脑溢血而神志不清。一郎的母亲早已病故,剩下的就是佣人们了。我是在美国认识一郎的,这几年他一直在美国,亲戚、朋友很少见到他。四、五年来,我和他朝夕相处,对他是最了解的。在我的眼睛里看来,你们俩都难以辨认,那么你就不必担心被别人识破了。”

“可是我和他所处的环境完全不一样,习惯和癖好各不相同,光外貌相象,是难以蒙混下去的呀!”

“这些,我可以教您。没有学不会的。下决心干吧,看起来您……”

她环视水木简陋的房子。

“看来,您的生活并不富裕。所以,即使失败了,您也不会失去什么的。可是,若成功了,就能得到象您这样的人辛劳一辈子出决不可能取得的巨额金钱。人无论干什么,也要度过一生的,我一个女人尚且有点儿野心,何况您这个堂堂的男子汉呢?干吧?这总比在这小小的温泉镇混要有意思得多呢。”

“首先,如何躲开旅馆的耳目呢?”

看来,水木已经同意对方的计划了。

“您是本地人,难道不知道芙蓉馆的独间客房可以不通过门口的柜台,直接从院子里进去吗?”

“那么,浴衣和短上衣又如何处理呢?沾上的血迹是无法洗掉的啊。”

现在,水木指着财川一郎血淋淋的尸体,以同伙的口气说话了。

一郎身上穿的由旅馆发的浴衣和短上衣,正浸透着他的鲜血,看来普通人是无法将之洗涤成原来的样子了。

“这也值得为难?”她噗哧一笑,“说是要将它作为新婚旅行的纪念,让旅馆卖给我们就行了。给他们钱,他们就不会说什么了。”

“把尸体埋在什么地方呢?”

“这就得靠您了。为了绝对避免被人识破您这个替身人,务必把尸体埋到极为隐蔽的地方。因为今天晚上我们必须回到旅馆,所以要把尸体先埋到这附近的山中,等以后再移到安全可靠之处。”

水木开始考虑埋葬尸首最合适的地方。海岸附近必定人多显眼,而离此不远的山中,那就人迹罕至了。

“好吧,我同意当您的伙伴!”

水木说着,伸出右手。

他意识到,他渴望已久的机会来到了。

这虽然是一种极大的冒险,但是就象那个女人所说的,比起寄居在这乡下小镇上的无聊生活来,自己将可以去开拓五光十色的人生了。

这难道不是为自己一家极不公平的命运复仇的绝好机会吗?

现在所要猎取的是财阀财川总一郎的继承人的位置,这是一份极其美味的甚至单靠一人无法吞下去的丰盛的猎物。而且他还意识到,在这次狩猎中,他将得到一个伴随而来的尤物。

现在他将扮演的角色是财川一郎,即眼前这个妖媚女人的丈夫。要想获得一切,他必须进入角色,使自己在台上的演技更加逼真。

这是一个水木所喜欢的类型的美貌女人。虽然在这美貌后面,隐藏着极大的野心。奇怪的是,她那眼角细长的眸子里,还闪烁着一种冷静的光。

稍宽的额头,端正挺直的鼻子。使整个面部给人以一种富有理智的印象,而绷紧的樱桃小口和丰润的脸颊,使她的侧脸显得柔和协调。尽管是穿着西服,也丝毫没有减少那匀称丰满的肉体所具有的魅力。

总之,她身体的每一部分都能激起男性的欲望和想象。

野心是野心,肉体是肉体、必须分开。

水木感到她肉体散发的诱惑,把自己深深地吸引过去了。

如果在街上和这样的美貌女子擦身而过,水木往往产生想将地得到手的羡望和绝无可能得到手的失望交织在一起的情感。此刻,他觉得这种羡望即将变成事实。

既然我能逼真地扮演那个丈夫,那么,她当然也要演好妻子了。

“我会成为她事实上的丈夫。”

她不就是在实现这庞大计划的同时落到自己手中的美味的赠品吗?

“好的,我们达成了协议。”

她也伸出手,握住水木伸过来的手。

这是一只既柔和又坚定的手。水木觉得,这只手将他从黑暗的深渊拉到阳光普照的云端之上。她是神。即便是凶神,也的的确确使他摆脱了目前这种可悲可怜的处境。

“我们还彼此不知道姓名呢。”

“我叫水木时彦。”

“我叫多津子。”

两个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相互注视着。

到此,一个奇妙的协议达成了。

水木把财川一郎的尸体,背到后山一个柳树、野菜、杜鹃花丛生的被当地人叫作“貉洼”的沼泽地掩埋起来了。

这里地形复杂,周围是茂密的原始森林,是一个晴天也透不进一丝阳光的阴暗潮湿的地方。

当他隐埋完尸体回到芙蓉馆的独间客房时,已经是凌晨四时了。

多津子还在等着他。

“你辛苦了。”

她好象是在问候下班回家的丈夫。可是,又马上用一种紧张、急促的话气问道:“没被人撞见吧?”

“你放心好了,那一带夜里决不会有人的。”

“是谁对一郎下的毒手呀?”多津子自言自语地说。

“难道你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吗?”

在处理一郎尸体的整个过程中,水木一直提心吊胆。他生怕凶手尾随而来,于是极为小心谨慎,不时回头张望。庆幸没发现后面有人尾随。

凶手大概认为一郎业已丧命而放心地离开了,或者因别的意外,来不及补上最后一刀,就从现场逃走了。还有一种可能,即凶手离开以后,一郎又苏醒过来,挣扎着,来到水木家门口。

总之,现在最可怕的是不知道凶手是谁。

“目前,我实在想不出是谁下的毒手。”

“谁能够在杀死财川一郎之后获得利益呢?”

“一郎是当今日本最最有财有势的亿万富翁的继承人。人事、社会关系极为复杂,因而现在还一时难以猜测谁是凶手,这只能有待今后慢慢地观察了。眼下,你得赶快去洗澡,这模样被旅馆的人看到,要被怀疑的。”

水木把一郎的尸体背到山上去掩埋,身上沾满了血和土,虽则当他悄悄溜进房间时没被人撞见,但是,如不马上脱下衣服,洗净血迹,那是很危险的。

“眼下这身衣服,我就没有可换的了。一郎的浴衣和短上衣也随着一起掩埋了。”

“这里还有一郎的很多衣服,你和他的身材就象一个模子里浇铸出来似的,穿着一定很合适。总之,你赶快去浴室洗澡。”

再过一个钟头,天就亮了。虽然服务员未经顾客招唤,不能敲门进屋,但还是小心为妙。

水木被赶进浴室。

他从浴室出来时,多津子在等着,给他披上一件浴衣。

“这是我的浴衣,你披上吧,我不需要。”

她仍然是刚才那一身打扮。浴衣她好象披过,可以闻到一股高雅的清香。

“那你不用浴衣吗?”

水木觉得多津子那身穿戴好象是防身的铠甲。

“我不需要浴衣,你不必对我不放心。我们现在是夫妇,你要象一个丈夫那样。”

看来那种想象会变成现实的。

自己是偶然地被卷进这个案件中的,在多津子的突如其来的劝诱下,扮演了个主要角色。此刻,一种不安的思绪掠过他的脑际,他已不能缩身退步,摆脱目前的处境了。否则自己将陷入无法自拔的泥潭。

最初的激动过去以后,他本能地想到如何保护自己了。

“朋友,你不能三心二意,再不能了。偷偷地掩埋被害者尸体,这是什么行为?你该知道。船既然已开肮,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多津子奸猾地笑着。

水水这才感到自己犯下了隐匿尸体罪。尽管这是在她的唆使下进行的,但如果她矢口否认,那自己也没办法摆脱。即使想揭发她唆使自己扮演一郎的替身,以获得遗产的阴谋,也拿不出证据来。

结果,自己成了罪犯,而多津子呢,因为是被害者的新婚妻子,反而处于被损害的一方。

事到如今,惊慌失措是会招致更大危险的。

是进入地狱之门,还是通向天堂之梯呢?现在尚难判断。需要过一段时间才能下结论。

“你不要害怕,一切听我的,定能成功。傻呆呆地站在那里干什么,过来,过来呀。现在你已经是我丈夫了,今晚是我们的新婚之夜呀。”

多津子脸上浮现出妖冶的笑容。

一种强烈的冲动在水木心中涌起。现在,和她的结合,是实现共同的野心必不可少的手续。虽然路上通往目标的航船无须持有什么义务的票券,但是哪一个男人能抗拒这个女人的诱惑,水木不犹豫了。他径直地往女人那边走去。

这样,两个躯体吸在一起了。

“等一等!”多津子按住水木想急切地剥下她衣服的手,低语道:“把灯关掉!”

“现在还管这些!”

带着一种想粗暴地蹂躏对方的心理,水木叫道。

“我并非怕难为情,我只是不愿意让人窥见我们协议的签订仪式罢了。”

“签订仪式”,这是多么形象的比喻呀!水木心里想道。

因为,这不是两个相爱的人肉体的结合,而只是一种手续,是双方为了获取巨大的利益而签订协议时履行的手续。

演戏虽然要求演得逼真,但终归是戏,逼真的演技不是出于真心。这种交换对方肉体中自己所没有的部分,以满足双方欲望的关系,实在不坏。这是一种双方以色作为手段,满足性欲的非正式夫妻关系。

房间顿时暗了下来。

当水木的眼睛适应了这一片漆黑时,晨曦已透过窗子漂进豪华的卧室,清晨悄悄来到,从围绕这座“离宫”的四周竹林中传来小乌婉转的啼叫声。

晨光朦胧的房间里,水木尽情地享受多津子半透明的肉体。

几个钟头以前还是素不相识的一对男女,现在,为了宏伟的目标,正在举行新婚夫妇初夜的仪式。

虽然算是演戏,但行为本身却是真实的。不,正因为是握主寻权,双方没有丝毫爱的相让和羞涩。

旭日临窗,漫长的“签字仪式”才告结束。此时,两个躯体象两堆白色的烂泥,平平地摊在床上。

“我一定要在合适的时候,干掉这狠心的女人。”行为结束以后,水水心里想道。

“我现在已经是财川一郎了。待我利用这个角色,巧妙地继承了财川总一郎的遗产后,多津子就成了我唯一的障碍了。从她那里得到我该得到的一切之后,那个时候……”

“一郎。”

水木处于性行为后的松弛状态中想入非非时,多津子叫道。

瞬间,水木根本没有意识到多津子是在唤他。

“哎呀,糟糕,我是在叫你呀!你现在已经不是水木时彦,而是财川一郎了。水木时彦已经死了,被埋在伊豆的深山中。看来,当务之急是训练名字。”

“知道了。我还没习惯呢,因为才刚刚举行‘仪式’呢。”

“习惯了,我们就可以成为真正的夫妇。不过,有一点你不可忘记,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不是财川一郎,没有我,你一辈子将困在这山村小镇,永无出头之日。这以后,我要不教你一切知识,你将恢复原形,还是那个一贫如洗的水木时彦。这一点,你要记住!”

多津子仿佛看透水木内心似的,说道。

这使水木意识到,自己还要经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才能掌握这个计划的主动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