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古府的由布姬,被安置在位于武士宅所一隅的板垣信方家中。

虽然山本勘助许下承诺,一定要说服由布姬嫁与晴信作为侧室,但由布姬却没有一点儿要答应的样子。由布姬来到古府已经约莫一个月,此间勘助曾数度前往信方宅邸的别院会见由布姬。

此时,由布姬坐在走廊一侧,正把脸朝着草木茂密的庭院发愣。见勘助到来,由布姬用手将垂落于肩上的秀发稍微向后拢了一拢,抢先说道:

“若还是前次所言之事,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奉答的了。”

“若是您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会勉强相劝。”

勘助正坐于庭院之中,如此回答。

“您家主公杀害了我父亲,便是我的仇人。诚如您所言,在这不是杀人就是被杀的时代,倘若您家主公没有杀死我父亲的话,我父亲或会杀死您家主公。兹事盖因父亲武运不济,故我并不十分记恨在心。但,唯有成为那个仇人的侧室一事,我却无法应允。”

此言自十五岁少女口中说出,确是令人感到几分意外。

“但是,您既然放弃了自尽,想要活下去的话——”

“您是想说,即使是遭受那样的耻辱,也不得不如此吗?”

由布姬清澈的双眼充满了怒火。

“放弃自尽而要活下去,是想要能如自己所愿那般生活。早知要成为杀父之人的侧室的话,还不如那时死了为好。”

“诚然如是。”

勘助觉得,与这位聪明伶俐的少女交谈,乃是一件快事。

“您想如自己所愿一般生活,这诚然无可非议。不过,请您务必将心胸放宽。请恕在下直言,公主殿下现时虽独自一人,但作为女人而言,您所祈愿的生活,无非阖家和睦,早日产下一男半女。若公主您产下的子嗣体内,既有武田家的血脉,又有诹访家的血脉,岂非再好不过。既然是公主殿下的子嗣,必定聪明过人,这是不言而喻的。此子日后当会如何,全凭公主殿下心意。在下此言,还望公主殿下仔细斟酌。”

勘助说罢,抬头面朝由布姬。此时,由布姬犹如被什么附体一般,呆呆地望着空中,神情茫然。

“两三天后,在下再来拜访。”

语毕,勘助就此自由布姬身前退下。

翌日,山本勘助在城中晋见晴信,晴信问起由布姬之事。

“之后,公主情况如何?”

“公主十分欣喜。”

勘助回答。稍顷:

“不过,也要顾及夫人这边的体面。此事也请暂且交给在下勘助来处理罢。”

勘助又道。

晴信的正妻三条氏,约莫比由布姬年长一轮,今年已是二十六岁。三条氏与晴信之间已生下两个男孩,即九岁的义信与六岁的龙宝。由于正妻三条氏的存在,就算作为家督的晴信,亦无法大张旗鼓地强行纳由布姬为侧室。

山本勘助不喜欢三条氏,也不喜欢她的两个孩子。长子义信虽然还是一个小孩,但那因孱弱多病而面色苍白的脸上,却总是浮现出阴郁黯淡的表情,一见之下只觉其器量狭小,终究不是能够继承其父晴信家业的人物。义信偶在宅邸走廊上见到勘助时,总要去模仿他那奇特的走路姿势,勘助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有时义信还会学着大人的样子,勘助总觉有些讨厌。

弟弟龙宝虽资质尚佳,可惜自出生起便双目失明。

勘助觉得,晴信与由布姬的结合,对武田家来说是十分必要的。如此聪明伶俐的由布姬所生的孩子,必定具有继承武田家的相应德行与才干。虽然目前问题在于如何说服由布姬,不过勘助仿佛成竹在胸。

两三天后,勘助再次来到由布姬的居所。

“您考虑得如何啦?”勘助询问。

由布姬却不回答,倏地反问道:

“您是站在武田家一边呢?还是站在诹访家一边呢?”此话实在是单刀直入。“您究竟是为哪一方考虑呢?”

说话时,由布姬脸上约略浮现出轻蔑的神色。不待勘助答话,由布姬冷然又道:

“今天我心情不大好,您请退下罢。”

语毕,由布姬转身进入房间。勘助此刻感到,要说服由布姬并非易事。不过这也难怪,要让一位十五岁的少女理解自己这个年逾五十之人的梦想,确是至难之事。

勘助辞过由布姬,正要走出板垣信方家门之际,忽见晴信正室三条氏在数名侍女的随同之下向板垣宅邸行来。

勘助吃了一惊。三条氏为何来此,其目的不言自明。勘助只好立于门口一侧,低头施礼迎接三条氏。

“勘助,正好在这里遇上你。我听说你将一个继承了诹访家之血的女子带来古府,匿于此处。可有此事?”

三条氏近前问道。

“嗯。”勘助含糊其词。

“若是人质的话,便应该如人质那般对待。我可不允许有人干出什么越轨的奇怪事情。”

三条氏脸上渐渐浮现嫉妒之色。

“人质的话,在下的确看管着一位。”勘助回答。

“不能让我见一见吗?”

这可难办了,勘助暗自想道。一面口中说:

“院中杂乱,还请稍待片刻。”

语毕施了一礼,转身返回由布姬所居别院。

“请暂且藏匿一下吧。”勘助对由布姬说。

“我为何要藏匿?”

由布姬静静地问道。

“夫人来了。”勘助回答。

“那就见见她吧。”由布姬说。

“在下认为,还是不见为好。”

“为什么?要避而不见的应该是她吧,父亲被杀害的可是我!”

由布姬态度十分强硬。虽然家门已亡,但体内名门诹访家之血此刻使她的脸充满生气。她眼神清澈明亮,脸颊紧绷,神色凛然。

勘助呆然凝视着这位美丽少女的面庞,心底生出一种想要支配这倔强少女一切行动的欲望。或许是一种对立的感情吧,勘助如此想道。

“好的。在下这便去引领夫人过来。”勘助表情从容。

勘助起身出去,稍顷,与三条氏及随同的侍女们一道返回。三条氏来到走廊前:

“这位便是诹访家的小姐吗?”

三条氏久久地俯视着由布姬略微低头施礼的面庞。

“为了成为杀父者的枕边之人,不辞辛劳,远道而来。对于亡国之事,却是未死心啊。”

冷冷地抛下这番话语之后,三条氏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在三条氏离去之后,由布姬仍然静静端坐,俄而抬起头来,缓缓说道:

“的确。对于亡国之事,确是未死心啊。”

由布姬顿了一顿,又说:

“就如您所言,将这诹访之血注入武田家吧。虽说此后当会如何,我也无法预料,不过,或许我活下来,便是为了此事。”

倏地,无法遏止的泪水自由布姬美丽的面庞落下。一旁勘助那没有焦点的眼睛,默然地注视着此时发生的一切。

晴信灭掉诹访氏后,便以诹访一地为据点,开始蚕食四邻之土地。天文十五年三月,晴信军与村上义清军对峙于信州户石城下。村上义清乃是北信一地的豪族,本处葛尾城,户石城乃其属城。

晴信率军出古府城,是三月八日辰时之事。此时正值樱花散尽之季,晚春的阳光已然渐带初夏的意味。

自古以来,武田家每于赌上家运兴衰的大战之前,便会携带上本家世代相传的家宝——诹方法性之旗与孙子之旗。此番出阵,大军自古府城下向西行去,这两面旗帜亦随着晨风猎猎摆动。一面旗为赤色绢地,上以金粉书写“南无诹方南宫法性上下大明神”一行大字。另一面旗则为青色绢地,其上同样以金粉书写“疾如风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两行大字,每字均尺余见方。两面旗帜都是长达一丈二尺有余的大旌旗。此外又有几百面靠旗插于武士们的背上,随风翻飞,将这两面大旗围于其中。这旌旗的集团昼夜兼程赶往诹访湖畔,随后北上,二日之后抵达小室这地方。

晴信在进攻户石城前,为防四邻之敌入侵甲斐,将军队与诸将分别配置于诹访、盐尻口、笛吹岭等地,以防范伊那、木曾与关东的敌军。尔后,晴信方才自率四千余人马向户石城进发。

户石城虽是一座小小的山城,要攻下十分容易,但必须提防为救援户石城而来的村上义清的援军。为此,这仅有的四千兵士,却还不得不分为二路:一路进攻户石城,一路抵挡敌方的援军。

就在即将攻城之际,果不出所料,斥候来报村上义清率军七千六百前来援救户石城。于是甘利、小山田、横田诸队立即赶往城北迎击。两军相逢,战斗立时展开。这边晴信率领本队人马,于城西开始进攻户石城。

此战中,勘助隶属于晴信本队,率领二十五名足轻,坚守本阵。战斗开始不多时,勘助心里便隐隐担忧。仅凭四千人之力便来攻取户石城,原本就颇为勉强,此时却又兵分二路,加之阵形亦不利,实在无法教人乐观。

若是对勘助最为亲近的板垣信方在场的话,当可通过他劝说晴信,一开始便拆开阵形向后撤退。无奈信方固守诹访,未能参与此战。若是晴信直接询问自己的意见,理所当然的,自己亦会建议后撤。但既然晴信尚未询问,自己也只得固守本分。因为决定要强行进攻户石城的,正是晴信本人。

此战自辰时开始,不到半刻时分,便进入了敌我难分的混战状态。甘利、横田、小山田诸队,一开始便被数倍于己的敌人压制,苦苦支撑。

在村上军中,有一骑于战场之上纵横捭阖,十分醒目。此人孔武有力,乃是一位勇猛的武者,正是连甲斐亦闻其名的小岛五郎左卫门。此人骑着一匹格外高大的战马,手中挥舞一杆大身之枪,那姿态就连作为敌人的武田军也觉英勇飒爽。这时,武田军中一位年轻武士拍马向小岛杀将过去,乃是横田备中守的养子彦十郎,年方二十三岁。与小岛相比,彦十郎未免显得过于纤弱了一些。

两人交战不过二三回合,忽然双双落马。未几,自地面站起身来的,竟是彦十郎。此结果顿出众人意料之外,均觉不可思议。

彦十郎的武功立时传到信玄本阵。

“斩杀了敌将小岛五郎左卫门吗?”

晴信甚是高兴,仿佛认为这是吉兆。

“杀了小岛一人,又能怎样呢。”

勘助说。勘助认为这种一对一的厮杀很愚蠢,就连小岛这远近闻名的勇猛武士,不也战死了吗?在这战场上,个人的武力是不足以信任的,战斗中最关键的地方全不在于此处。勘助如此想道。

勘助此话让晴信感到不快。

“杀死小岛一人,可抵得上杀掉数百普通敌兵。”

晴信说。勘助没有回话,自顾自地说了一句:

“危险了。”

此话甚是唐突,周围众人一时未能理解话中之意。

“什么危险了?”晴信责问道。

“甘利大人、横田大人,都处于危险之中。”

“这里不是无法看到战场之上吗,你怎知危险?”

“我勘助看得很清楚。”

说此话时的勘助,脸上表情全无平素的丑陋,而是如神灵一般的敏锐。

甘利备前守与横田备中守阵亡的消息传到本阵,是约莫一刻之后的事情。

与此同时,失去主将的甘利与横田两队开始混乱,无法保持阵形,眼看就要溃败。此势亦逐渐波及攻击户石城的军队。

见此情形,晴信即刻派出旗本众,以图维持各队阵形。无奈此举收效甚微,武田军的溃败之色已渐渐浓厚。

于是,晴信与先锋小山田队和后军诸角队取得联系,将全军合于一处,以期对抗敌军。正当晴信跨上马背,欲亲自率领本队加入战阵之时,勘助在一旁说道:

“总大将亲自率军突入敌阵,却不知于战事有何益处?”

“此举不是迫于无奈嘛。”

“您已经有了战死的觉悟了吗?”

对此晴信默然不语,勘助此时觉得晴信毕竟还是过于年轻了些。

“保全此身,对于取得最终的胜利是十分重要的。诚然,士卒们相继战死,无法不引起您的愤怒,但这愤怒或会招致您作出轻率之举啊。”

晴信听罢此言,从坐骑之上俯视着山本勘助那矮小的身躯。对于这个其貌不扬、不知是无知还是聪明,却总是沉着得令人讨厌的异相之人,晴信忽然感到他比任何近臣都值得信赖。

“你有何对策吗?”

“有。”

“有何办法可以摆脱目前的困境吗?”

“要想取得此战的胜利,只有一个办法。请将诸角队中的五十名骑兵交给在下勘助指挥。”

勘助的请求得到应允。于是,他立时率领这五十骑奔驰迂回约一里之地,在村上军的背后出现。

“诸君此时须有舍弃生命的觉悟,向敌阵中奋力突击穿行。仅仅穿过即可,毋须特意杀他一兵一卒。我勘助先行一步,诸君随后跟上!”

说罢,勘助与五十骑以利剑之势突入敌阵,自背后将村上军一分为二。

这五十一骑目不斜视,只管于敌阵中突进,突进。勘助暗忖:只要能将敌阵搅乱便足矣。敌阵一旦混乱,以晴信的年轻气魄及舍身一搏之决心,必能将己方崩坏的阵形重新恢复。

勘助一骑当先,弓身伏于马背之上,手中太刀左右乱舞,只是纵马狂奔。他此时一心扰乱敌阵,无论敌军出现多么小的骚动,也必定不会逃过晴信的眼睛。晴信定会率军击敌之隙,一举挽回颓势的。

勘助一面突进,一面回头望去,宛如黑色奔流一般的五十名骑兵紧紧追随自己身后。

突然,勘助听得四下里嘶喊之声不断,定睛一看,方觉自己所在之敌阵犹如捅了蜂窝一般,乱做一团。遥见前方丘陵之上,武田军本阵的“风林火山”之旌旗大幅摇曳,并急速移动着。不知此时是午前还是午后,阳光斜照于旌旗之上,泥金之文字不时光芒闪动,十分耀眼。

喊杀声自武田军一侧传来。勘助引领五十骑,穿越敌阵之后,又立时掉转马头,再度突入阵中。毋须杀死一个敌兵,只要将拦于面前的敌人砍翻即可。当此时,厮杀之声、号角之声、太鼓之声四下轰鸣,铁炮的枪声亦交织其中。

不知何时,勘助自颠簸的马背上被远远抛出,落在松树大根一旁,额头渗出的鲜血迷住了双眼。勘助想要抬起右手将血拭去,右手却无法动得分毫,不觉身上已然受创十余处。

因为勘助的作战方策,武田军得以转守为攻。阵形已经溃乱的村上军在武田军骑兵的冲击之下,终于无法支撑,大败而逃。此战武田军折了七百二十一人,取得敌人首级一百九十三枚。虽说相较之下,武田一方损失远远大于村上军,然而此时,胜利的欢呼声却自武田军中如雷鸣一般轰然响起。

由于户石城一战的功绩,山本勘助知行升至八百贯,下辖足轻七十五人。

户石城一战约莫一月半之后,由布姬生下一个男孩。

那时,由布姬已搬到位于居城背后丘陵山腰的别馆居住。勘助得知由布姬产子的消息,立时动身来到别馆拜贺。此时除勘助之外,尚无他人来过这里。

勘助被引领至由布姬的寝房,只见由布姬脸朝天棚,静静仰卧于榻上。勘助方要出声恭贺,由布姬忽然说道:

“如你所言,生下了一个继承了武田与诹访两家之血的孩子。虽不知这孩子今后命运当会如何,但此时正在这里呼呼地睡得正香呢。”

说罢,由布姬低声笑了一下。

勘助抬起头。他无法判断由布姬的笑声是发自内心的笑,还是低声的哭泣。笑声停止之后,他亦无法从由布姬脸上的表情看出她是喜悦还是哀伤。

“诹访领主大人的诞生,实乃天大的喜事,属下在此恭贺。”

勘助道贺方毕,由布姬缓缓道:

“你也感到高兴吗?将家父骗到这里,将他害死的,不正是你吗?”

“是。”勘助感到无言以对,由布姬此言乃是事实。勘助直到此前还一直以为由布姬尚不知道出谋划策除掉她父亲的人正是自己,此刻由布姬的质问猝及不防,勘助立时呆然。

“不过,此时我也只是想把这事说一说而已,心中并无怨恨,你不必放在心上。那么,这孩子可就拜托你了。”

由布姬一面说,一面将脸转向勘助这边。

“是。”

“你可明白吗?”

“什么?”

勘助此时感到身体在微微颤抖,这颤抖无论如何停止不下来。不仅两膝,就连放在膝上的双手也抖个不停。

“我想,将来让这孩子继承武田家。”

由布姬毫不怯懦地说道。

勘助吃了一惊,不由四面张望了一下。

“我可是把自己的这身体如你所言那样托付给了你。你教我活下来,我便活了下来。教我来甲斐,我便来了甲斐。教我嫁给主公做侧室,我便做了侧室。教我生下孩子,我便生下了孩子。”

说到此处,由布姬顿了片刻,道:

“这孩子,可就拜托你了。”

勘助辞过由布姬,出得别馆,沿着丘陵的缓坡下到居城东侧。由田圃相隔而望的对面山坡之上,杜鹃花已然满开。远远望去,全山仿佛正在燃烧一般,景色绝美。和煦的春风自西向东轻轻吹拂,这个时代罕有的没有战事的一个月就快过去了。

这天,勘助去向晴信道贺,恭祝孩子的出生。

“如此一来,诹访一族的怨恨必能解消。还请早日将小少爷立为伊那、诹访一带的领主,这是十分重要的事。”

勘助如此说道。勘助建议将由布姬所生的孩子安顿在伊那,是为了保护这个婴儿、使之远离周遭众人的猜疑所采取的必要措施。且如此一来,对于伊那、诹访一带人心的安定也极为有利,对武田家来说此举确是非常适当。

由布姬所生之子被起名为四郎。晴信正室三条氏生了义信、龙宝二子,按理说这第三个男孩应该起名为三郎才是顺其自然的事情,却不知为何叫做四郎。

板垣信方自诹访来到甲斐拜见晴信时,曾将此疑惑说与晴信听。晴信诡秘地笑了笑,却不回答。隔了片刻,才说:

“这事你去问勘助好了。”

信方把勘助叫到自己位于古府的居宅中,向他询问这事:

“是你建议主公给这个男孩起名为四郎的吗?这是为何呢?”

“在下认为,最近或有必要为主公寻找一位三少爷。”

“三少爷?”

“是的。在下认为,为武田家迎来一位养子,乃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养子?从哪里迎来呢?”

“我也不知。或许是北条家、或许是上杉家,总之大概是这两家的其中之一罢。迎来养子的话,年龄尚且不论,若是将侧室所生的孩子置于其上,对方必定会大为不快。因此,既然要迎来养子,那么这点措施还是十分必要的。”

勘助对养子的考虑,无疑全是从政略的角度出发。

“北条家吗?”信方问。

“说不好。”

“上杉家吗?”

“不好说。”

“武田家的三郎,究竟会从哪里来呢?”

“这两家的话,无论哪一家都不错吧。”

勘助正襟危坐,如此说道。板垣信方的身体微微颤抖。

山本勘助来到久别的骏河今川氏城下,拜会庵原安房守,是一个多月之后的事情,此时天气已渐渐炎热。表面上看,勘助向晴信告假一段时日前来骏河,是为了拜谢故人昔日资助照应的恩情。然而实际上,勘助此行却是另有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