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勒注意地倾听着贺尔汀的谈话,在她脸上寻找着撒谎的迹象,却没有发现丝毫破绽。贺尔汀把她所知道的不太多的情况都告诉了他。
“我们离开巴西前大约六个星期的一天晚上,我从大学上完讲座谈后开车回到家,当时我们住在乡下,我看到院里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就把车停在这辆车的后面。当我走上门廊,忽听屋里传出了叫喊声。里面有人在厮打,我猜不出是谁,也辨不出谁在骂。他不停地喊着‘杀人犯’、‘凶手’、‘就是你’等等一类的话。我跑了进去,只见约安面对一个男人站在门厅里。他见我进来就呵斥那人安静些。忽然,那人又要和约安厮打,但约安强壮有力。他一把抓住那人的胳膊把他推到门外。那人摔倒在台阶上,嘴里仍不停地骂着。他威胁说还有人知道约安干的事,诅咒他没有好下场,说他肯定会因杀人罪被吊死。即使不被别人吊死,他们也将亲手杀死他。他边骂边朝汽车跑去,约安在后面追赶。约安在车窗外对那人讲了几句什么,那人朝约安脸上“叭”地吐了口唾沫,开车跑了。”
“你问过你哥哥这什事了吗?”
“当然,可约安除了说那人是疯子,经商赔了一大笔钱,变得疯疯癫癫外什么也没说。”
“你不相信他的话吗?”
“我原本已经相信了,可是接着就是一系列的聚会。约安一天到晚不回家,有时一走就是好几天;他的行为很反常。又过了几个星期,我们乘飞机到了累西腓,姓名和国籍都改了。后来我听说被杀的人很有钱,也很有势力。约安理当和这样的人交朋友才是。”
“你知道那天晚上去你家的是谁吗?”
“不知道。我以前见过他,可是记不起在什么地方了,约安不肯告诉我。他命令我以后不许重提此事,不该我知道的最好别乱打听。”
“你听话了。”
“嗯。我尽力去理解他的话。我们是纳粹分子的孩子,知道它意味着什么。”
“可你总得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呀!”
“我们受过训戒,在这方面不能含糊。”贺尔汀说。“我们受过训练,知道如何逃避以色列人;他们会逼我们的口供。我们能够识别出敖德萨拉入伙的人和复仇团的疯子;清楚怎样才能逃脱,用什么样的招术才能甩掉他们。”
诺勒惊异地摇了摇头,“你们中学的文娱俱乐部每天训练的竟是这些,简直是发疯。”
“这话你三周前说还可以,”贺尔汀抓住诺勒的手,“现在说就不对了,从今以后比不能说。”
“你的意思是——”
“我说过,我很为你难过。因为你没受过专门训练。”
“我当时说我在上速成集训班。”
“可是太少了,也太晚了。约安嘱咐我尽量多教给你些。我希望你听我的话,记下我告诉你的一切。”
“什么意思?”诺勒感到了她握着他的手的力量,看到了她眼睛里的忧虑。
“你马上要去柏林了,我希望你活着回来。”
听了贺尔汀的这番话.话勒有好几次要笑出来,或者,更糟糕些,想大笑出来。但是都被贺尔汀的神情止住了。她的表情是那样严肃。是啊,就在那天下午三个人先后丧了命。他和贺尔汀也极有可能成为第四个、第五个牺牲品。想到这些,他静静地听着,认真记着。记着她说的每一句话。
“办假身分证需要几天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你有钱,可以多买一张机票。你得保持密惧,不要让任何人坐在你身旁。别落入人家的包围圈。除了自己带的东西外,什么也不要吃、不要喝。”
诺勒脑子里立刻闪现出一架英航747客机和一瓶马钱子碱。“我忘不了这个忠告。”他说。
“很有可能忘记。要一杯咖啡或者一杯水是很容易的事。切记!”
“放心吧。到柏林后我该怎么做?”
“不只在柏林,在任何城市都一样。”贺尔汀纠正说。“在那些以出卖色相为主要生意的人口稠密区找个小旅馆住下。凡是有卖淫和吸毒的地方,那里的旅馆服务台决不会要身分证明。我的一个相识会提供柏林一家这样的旅馆……”
她口若悬河,描述着策略,介绍着方法,告诉他如何随机应变……
“要用假名字。白天也要锁上房门,每周换两次旅馆。打电话要用公用电话,千万不要从旅馆或自己的住处往外打。至少准备三套外衣,包括有檐帽,无檐帽和式样不同的眼镜。鞋底要胶底的,这样的话跑起来声音小,起跑止步都迅速。如果受到盘查要撒谎。要怒火满腔,但不要趾高气扬,永远不要大吵大闹。否则容易激起敌意。敌意就意味着耽搁时间,或者更进一步的盘问。当你从一个机场飞往另一个机场时,要把枪卸开,枪机和枪筒要分开,把撞针拿下来。一般来说,海关检查员对这种拆卸方法是满意的。他们不太担心不能使用的武器。不过,走私货还是不行的。如果他们不允许携带武器进入机舱,那就索性让他们把枪没收,然后再买一只。假如他们放行了,就到盥洗室或者厕所立即组装起来。”
在街上……诺勒告诉贺尔汀他对在街上和人那时如何做略有所知。贺尔汀说这里有学不尽的学问。她告诉诺勒要尽量靠人行道外侧走,以便在发现敌人或跟踪迹象时冲进来往的车流中去。
“切记,”她说。“你是非专业人员,对手都是专干这行的,要扬长避短、变弊为利。外行更能出手不凡,并不是因为他聪明或者更有经验,而是因为他不知道还有更好的办法。你行动要迅速,要引人注目,好象被搞得惊慌失措了。然后停下来等着他。通常跟踪者最不喜欢和被跟踪的人打照面了。即使他不想和你照面,你也会有所察觉的。你需要一支无声手枪。我们明天早上给你拿一支来。我知道从哪儿可以搞到。”
诺勒转过身,惊愕得瞠目结舌。贺尔汀看着他那双惊恐的眼睛俯身吻了一下诺勒。苦笑着说:“对不起。”
就这样,老师和学生,情人和情人一直谈了大半夜。
贺尔汀象着了迷,不停地假设情况,然后让诺勒说出他应如何做出反应。
“你在列车上,带着重要文件通过狭窄的过道,这时从对面走来一个人,你认识他是你的敌人
“这个人……这个敌人他……他想伤害我吗?”
“你也不清楚。快!你该怎么办?”
“我想还是继续往前走,保持警惕,做最坏的准备。”
“不!亲爱的。文件!你必须保护文件!你绊了一下,你摔倒在地上。”
“为什么?”
“吸引别人的注意力。人们会扶你起来。这时,你的对手无法采取行动,你为自己创造出一个脱身的条件。”
“自己救自己。”诺勒悟出了其中的道理。
“一点不错。”
他们就这样说着,直到学生和老师都精疲力尽了。
他们默默地做着爱,紧紧地抱在一起,把外界的一切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而后,贺尔汀头枕着诺勒的胸膛入睡了,她满头的金发盖住了诺勒的脸。
好一会儿,诺勒还躺在那儿想着。他的胳膊搂住她的肩膀,还在想,这个曾经迷恋《神奇的欧兹》的小女孩长大成人竟会变成个欺骗专家和脱身里手。她来自另一个世界,而诺勒自己也正以惊人的速度跨入了这个世界。
他们醒来时已经很晚了,贺尔汀来不及去上班了。
“也好。”贺尔汀说着伸手去抓电话。“我们得去买些东西,我的上司会答应再给我一天病假的。我相信他爱上我了。”
“我也是如此。”诺勒边说边用手指勾画着贺尔汀的脖弯处。“你住在什么地方?”
贺尔汀瞥了他一眼,笑着告诉了接线员电话号码,然后用手捂住话筒。“单靠引起我的情欲是不会得到这个重要情报的。记住,我训练有素。”她又笑了笑。
“我跟你说正经话呢。你到底住在哪儿?”诺勒听了她那句话发怒了。
贺尔汀收敛了笑容。“我无可奉告。”她拿开捂住话筒的手,快速用法语和加利马尔小声讲着什么。
一小时后,他们驱车进入巴黎。他们首先来到诺勒下榻的旅馆取了东西,然后来到一个服装委托店集中的商业区。老师又一次行使了自己的权力。她以行家的眼光挑选了几件衣服。这些为她的学生选的衣服都很难描述,在人群中又很不显眼。
诺勒原有一件泅衣,又添了一块防水胶布,一件棕色轻便上衣。又买了一顶破旧的毡帽,一顶黑色软顶呢檐帽,还有一顶帽舌和扣拌儿都连不到一块儿的黑色软帽。所有的穿戴都又破又旧,只有鞋是例外。他们买了一双很厚的胶底鞋,还买了一双皮底便鞋,还需要上街找鞋匠再加上一层胶皮。
修鞋店距一家旧货商店四条街远。贺尔汀让诺勒在外面等她.一个人走了进去。十分钟后,她回来了。带来一个带孔的旋转枪膛。这是为诺勒的枪配备的消声装置。
诺勒的服装和武器都已准备妥当。经过难以想象的短期训练,诺勒就要被送上战场。他已经看到了敌人,活生生的,而且跟踪着他……可他们却都死在了一个叫蒙特罗-福-约纳的小镇的街上。现在他的敌人在哪儿呢?
贺尔汀确信诺勒的对手一时失掉了他。他们可能在机场重新盯上他,一旦到了柏林,他马上还可以甩掉这些人。
他必须甩掉对手,贺尔汀盼望他活着回来;她在等他回归。
他们停在一个小咖啡馆前,进去吃了午饭,还喝了点葡萄酒。贺尔汀又打了最后一个电话,回来的带来了柏林一家旅馆的名单。这个旅馆地处淫乱区,那里卖淫是公开的。
贺尔汀握住了他的手,把脸贴在他脸上。再过几分钟,他就要自己到街上叫一辆出租汽车弛往奥利机场了。
“小心点儿,亲爱的。”
“我知道。”
“记住我说过的话,对你会有帮助。”
“忘不了。”
“最难接受的是你所面临的一切都是真的。你会发现自己在纳闷,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会是这样?别多想,面对现实吧。”
而今尔后,对你来说,一切都变了样。
“我已经接受了,而且还找到了你。”
她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周围又回到诺勒身上。“你到柏林后,在旅馆附近找个妓女,这是很好的防身办法。和凯瑟勒取得联系之前,要一直把她带在身边。”
一架法航707客机降落在坦贝尔霍夫机场。诺勒坐在右侧第三排座位上,他身旁的位子空着。
你有钱,多买张机票……不要让任何人坐在你身旁,别落入人家的包围圈……
这是幸存者总结出来,又由幸存者传授给他的脱身方法。诺勒回想起母亲曾自称为幸存者,想起电话里爱新那带着自豪感的声音。
母亲说她准备去旅行。这是她准备隐居几个星期的说法,是母亲三十多年前学会的隐避办法。上帝啊,她现在还是那么不可思议!诺勒不知道母亲避去什么地方,到那儿干些什么。他准备过几天给库腊索岛的桑姆·布诺凡托拉打个电话,那时桑姆也许会从母亲那儿了解些消息。
诺勒很快通过了坦贝尔霍夫机场的安全检查。他走进候机大厅,找到厕所把枪组装起来。
按照指点,他叫了一辆出租汽车去动物园。上车后,他打开提箱,穿上那件棕色旧轻便大衣和那顶破毡帽。车停了,他付了车钱下了车,然后走进公园,混入进公园的人排中。他找了个空位坐下来,观察了一下四周,见没人注意他,便迅速起身朝一个出口走去。出了门,他见附近有个出租汽车站,就排在等车的队伍里。他装作者无其事地四下看了看,想看看是否有人跟踪。这时夕阳拉长了它投下的阴影,想在暮色中发现任何与众不同的事物和人都是因难的。
轮到诺勒时,他告诉司机要去两条街道的交叉路口。这个路口在他要住的旅馆以内三个街区,以西四个街区处。司机听了咧嘴笑了,用德语口音很重的但完全听得懂的英语开了句玩笑。
“你想玩玩女人,对吗,美国佬?在这儿可不会得性病,我在那儿有朋友。”
“你搞错了,我在做社会调查。”
“是吗?”
“我去接妻子。”
他们默默穿行在柏林大街上。每拐一次弯,诺勒都看到他们后面不远有辆车和他们这辆拐同样的弯。先后有几辆车这样跟过他,却没有一辆跟得时间过长。他想起了贺尔汀的话:他们经常用无线电联系,所以,换换外衣和帽子这样简单的办法就能甩掉他们。那些通过无线电收到情报的人会追寻一个穿茄克杉不戴帽子的人,到头来却发现根本没有这么个人。
有正在暗中监视他这辆车和他这种打扮的人吗?诺勒不得而知。他只知道从表面上看没有人跟踪他。
在到达那个衔口的二十分钟里,天黑下来了。大街两旁亮起了霓虹灯广告和肉麻的宣传画。这里是另外一种狂欢节,诺勒边走边想。他要往南走三个街区再向左拐。
这时,他看到一家店铺前有个妓女正往色彩已经很浓的嘴唇上徐着口红。她那样子既象个又土又洋、见识不广的家庭妇女,又象个妓女。她的这种职业使人难以确定她的年龄,大约三十五到四十五岁之间吧。乌黑发亮的头发框住那张苍白的面孔,黑眼圈套住—对深陷的眼睛。诺勒可以看到那家破旧旅馆的标记了。一块霓虹灯招牌一明一暗地闪着。
诺勒走近那个妓女,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并非因为他不会讲德语,而是因为他还从未在大街上找过妓女。
他清了清嗓子说:“晚上好,小姐。你会说英语吗?”
那女人看了他一眼。起初,还有些不以为然,大概对他那身打扮不感兴趣吧。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诺勒右手提着的衣箱和左手里的公文包上时,她绽开双唇笑了,露出了满口黄牙。“能啊,我的美国朋友。我说得还不错呢,我陪你度过好时光。”
“这样很好。你要多少钱?”
“二十五德意志马克。”
“好,就这样说定了。跟我来好吗?”诺勒从口袋里掏出钱夹,抽出三张纸形递给那人。“三十马克。我们到街那头儿的旅馆去。”
“哪儿?”
诺勒用手指指前面说:“那儿。”
“好吧。”妓女说完挽起了他的手臂。
这家旅馆的房间和大城市中任何廉价旅馆都一样。如果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这个房间的天花板上吊着一盏无罩灯泡,昏暗的光线使房间里污秽、破烂的家仅显得更加混乱。
“你有半小时,不会再多。”妓女边说边以联率化的速度脱去了上衣,把它搭在椅背上。“正象你们美国人说的,我是个女人,张口就是金钱。”
“这我深信不疑,”诺勒说。“你坐一会儿或者看会儿书,过十五到二十分钟我们就离开这儿。你得跟我呆一会儿,然后帮我打个电话。”
他说完打开公文包,找出关于伊利赫·凯瑟勒的材料,然后拣了靠墙的那把椅子坐下,借着昏暗的灯光看起来。
“打个电话?”妓女问道。“你花三十马克就为了让我帮你打个电话?”
“对。”
“你这是……发疯!”
“我不会讲德语,要找到我的朋友可能会遇到麻烦,我必须打这个电话。”
“那我们何必在这儿等着,刚才的街口就有电话。”
“我想是为了做做样子。”
妓女笑了。“这么说,我是你的掩护啰。”
“什么?”
“我是说你带我到这儿来就不会有人盘问你了。”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诺勒不自在地回答。
“这不关我的事儿,先生。”她走到诺勒身旁。“既然我们到了这儿……何不来点小乐趣?你花了钱,我又不那么让人讨厌。我以前可漂亮了,现在也不太丑嘛。”
诺勒朝她笑笑,“你一点儿都不丑。只是我不想打扰了,我脑子很乱。”
“那你就干自己的事儿吧。”妓女说道。
诺勒看看恩斯特·曼弗拉第生前交给他的材料。
埃瑞克·凯瑟勒,历史学教授,在柏林藏由大学任教。讲流利的英语。
学校电话号码——731—426。住宅电话——824一114。
弟弟汉斯 医生 现在幕尼黑……
接下去是凯瑟勒学术生涯的简介,记载着他获得的学位和荣誉称号。所有这些都无懈可击。这位教授很有学问,而有学问的人往往对事物持怀疑态度,凡事总爱问个为什么。现在,有个美国人没打招呼突然来访,想跟他谈一件不能在电话里讲的事,他该如何反应呢?
将近六点半了,该去打电话了,也该换换衣服了。诺勒起身走到衣箱旁,拿出了雨衣和压舌帽。“我们走吧。”
妓女站在电话亭旁边,诺勒到里边打电话。他这样女批为的是万一接电话的人不是凯瑟勒本人,或者不会讲英语时好用得着她。
电话占线。诺勒听到周围都是讲德国话的人的声音——特别是当情侣和寻找乐趣的人们。闲人从电话亭前走过时更是这样。
诺勒想,如若他母亲不是爱新,而是别人,他现在会不会也象电话亭子外的人一样呢?那样,他的家就不会在美国,而是柏林或者不来梅港的什么地方了,也许在幕尼黑。他的身分应该是:诺勒·克罗森,德国人。
他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呢?这是。—种怪异的感觉。令人扑朔迷离,令人生厌……令人窘迫。诺勒仿佛穿过层层迷雾,时光回到了当年他本镇定而未定的叉路。那条叉路通向哪儿呢?这倒值得考虑。
贺尔汀,假若他现在过的是又一种生活,他能否认识她呢?他觉察到自己很想念她,盼望着尽快回到她身旁;他想重新见到她,拥抱她,告诉她那些事情……就要成功了。他想看到她开怀大笑的样子,看到她不再为着生存下去每天换三套外衣,还要随身带着无声手枪。到那时,复仇团和敖德萨再也不成为人们正常生活的威胁了。
接电话的是个男人,声音浑厚、温和。
“凯瑟勒先生?凯瑟勒博士?”
“我不会治病,先生。”对方回答的是英语,口气诙谐。“不过,如果可以滥用这个词的话,您说对了,我是凯瑟勒博士。您找我有事吗?”
“我姓赫克洛夫特。诺勒·赫克洛夫特,从纽约来,先生。”
“赫克洛夫特?我有许多美国朋友,多数在大学工作,也常通信,可我记不起这个姓。”
“您怎么全记得呢?您不认识我。我专程来柏林看您,是想找您谈一件关系到我们两个人的秘事。”
“秘事?”
“这么说吧……家里的事。”
“汉斯,汉斯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
“我家没有其他人了,赫克洛夫特先生。”
“这事恐怕要退回到很多年前,我不能在电话里多解释了。请相信我,此事十万火急,您今晚能不能跟我见个面?”
“今天晚上?”凯瑟勒犹犹豫了一下。“你是今天到柏林的吗?”
“刚到。”
“今晚就要见我……是啊,这事一定很急。今晚我还得去办公室一个钟头。九点钟见面行吗?”
“行啊。”诺勒如释重负地答道。“太好了。您看在什么地方呢?随便哪儿都行。”
“本应请您到家里来,又怕有客。库福尔斯坦大街有个地方风味馆,通常都是满座,他们有安静的小隔间,我们可以闹中取静。那儿的经理认识我。”
“听上去这地方很理想。”
凯瑟勒把饭店的名称和地址告诉了诺勒后说:“你去了就找我定的餐桌。”
“好吧,谢谢。”
“别客气了。不过,我想提醒你一下:我常对饭店经理说那里的饭菜很可口,其实不然。但那经理人很好,对学生也不错。就这样,九点见。”
“我一定到,谢谢。”
诺勒放下电话,顿觉信心十足。如果凯瑟勒本人正如他说话的声音那样和蔼可亲,他一定是个聪明、幽默又非常可爱的人。
啊!总算松了一口气!
诺勒走出电话亭,朝那女人笑笑:“谢谢。”又另给了她十马克。
“再见。”妓女说完转身离去了。
诺勒望了她的背影好一会儿。突然,他注意到不远处有一个身穿黑色皮茄克的人。那人站在一家书店前,可对橱窗里陈列的色情书刊却毫无兴趣。相反,他直勾勾地盯着诺勒。当他们的目光相遇时,那人立刻避开了。
他是不是敌人呢?难道他是复仇团的追随者?敖德萨的疯子?或者狼穴的人?诺勒决定搞清楚。
跟踪者最不喜欢和被跟踪的人打照面,但是如果他真想照面,你也得有所察觉……
这是贺尔汀说的。他要牢牢记住学来的战术,让它们派上用场。他觉得雨衣下面鼓鼓囊囊的,那是手枪和消音器。他拉下压舌帽,拎起公文包,从那个穿黑皮茄克的人身旁走过去。
他沿着人行道外侧匆匆走着,时刻准备冲进车流中去。到了拐弯处,他向右一拐,迅速挤进一伙看热闹的人中。他们正在观看两个与真人大小的塑料人体模型在一块黑色熊皮毯上做不堪入目的性行为的表演。
忽然,诺勒感到被人推了一下,他的公文包撞了一下大腿,然后又被弹了回去。好象被一个急转弯的人撞的……一撞……一推。诺勒马上想到他的公文包可能被盗。里面的文件可能落到不该看到它们的人手中。
他也不是十足的笨蛋,早把海因列希·克罗森的信和日内瓦的文件中最能说明问题的那部分转移了。剩下的材料没有数字,没有出处,只有银行信笺和一些对一般小偷毫无意义的名字。然而,对于非一般的人来说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贺尔汀忠告过他,即便这些东西也不要带在身上。诺勒碰到的可能性是,那位不相识的埃瑞克·凯瑟勒有可能以为他是个疯子,至少他需要一些文件来证实那令人难以相信的故事。
眼下,如果他被盯稍了,就必须把公文包存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放在哪儿呢?当然不能放在旅馆里。那么放在火车站或汽车站的寄存处?也不行。这些地方什么人都能去,对于有经验的贼来说,在这种地方作案简直跟玩儿是的。除此以外,他需要这些材料——这些东西还要拿给埃瑞克·凯瑟勒看呢。凯瑟勒。“风味”餐厅。
饭店的经理认识我,你去那儿就找我订的餐桌。
就去库福尔斯坦大街那家餐馆。现在去那儿可以解决两个问题:一是在路上他可以仔细判定是否其有人盯梢;其次是到了那里他可以呆在那儿或者把公文包交给经理保管。
他走上大街,寻找着出租汽车。不时地瞥一眼身后,看看那个黑皮茄克是否还跟在后面。没走多远,他看到一辆空车,便跑上前去。
诺勒坐进汽车后猛然一回身,看到了那个穿着皮茄克的人。他正原地不动骑在一辆轻型摩托车上,左脚踩在人行道边。街上还有许多摩托车在机动车辆中穿行。
穿茄克的人也不再推车了,他转过身,佯装正在跟人行道上的人谈话。但他骗不了人,根本没有人跟他搭话。
诺勒坐进汽车,把要去的地方告诉了司机。车开了。
穿黑皮茄克的人也发动了摩托车。诺勒通过汽车后视观察着他,和巴黎坐在菲亚特汽车里的人一样,这个柏林人也是个跟踪专家。他和诺勒的汽车总是保持几辆车身远的距离,还不时地迅速转个弯,证实一下自己跟踪的目标是不是正在那儿。
没必要再继续盯着这个人了。诺勒转过身来坐在位子上,认真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跟踪者最不喜欢打照面……即使他克想那样做……你也会早有察觉……
他真想和那人打照面吗?他有这个准备吗?很难说。诺勒不是那种想故意考验自己胆量的人,但是。此时他脑海里又出现了理查德·赫克洛夫特被撞死在纽约街头的惨景。
恐惧会使人更加谨慎;愤慨会给人带来力量。回答很明确,而且是唯一的。他想抓住那个穿黑茄克的尾巴,把问题弄个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