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已经精疲力竭了。”斯潘塞说,他说话的声音很低,皮特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再说一遍。”

“我们精疲力竭了,”他无力地重复了一句。他满脸都是油渍和生锈一般的污点,“简直毫无希望。我们堵住了德拉默用吹管切开的大多数口子。但是,海浪将船身撞个稀巴烂。这个老姑娘漏起水来比筛子还快。”

“我们一定要使它浮在海面上,直到拖船回来。”皮特说,“把他们的水泵和我们的加在一起,就能减少漏水,把损坏的地方补好。”

“它没在几小时之前沉没,真是他妈的奇迹。”

“你能再给我多少时间?”皮特问。

斯潘塞疲倦地朝下凝视着足踝周围流动着的海水。“水泵引擎现在已经冒烟了。等油箱里的油一干,水泵就得停下,这是悲惨而又冷酷的事实。”他说着抬头看看皮特的脸,“一小时,也许一个半小时。我保证的时间不能超过水泵能够工作的时间。”

“要是你有足够燃料使柴油机转动呢?”

“我也许能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使它浮在水面上一直到中午。”斯潘塞答道。

“需要多少燃料?”

“二百加仑就很够了。”

乔迪诺跳下升降口,在第四号锅炉房甲板上的水里走过来,他们两人都抬起头看他。

“说起来直急死人。”他呜咽地说,“八架飞机在空中绕着船兜圈子,六架海军战斗机和两架雷达侦察机。我想尽一切办法,只差没有倒立起来,可他们每次都挥挥手飞了过去。”

皮特摇摇头,带着嘲笑的悲伤神情:“这倒提醒了我,决不能对你的小组玩弄字谜游戏。”

“你们有建议只管提好了。”乔迪诺说,“你能不能告诉我,怎样才能让时速四百英里的飞机里的人知道我们急需援助,而且是十万火急?”

皮特用手搔搔下巴:“总有个切实可行的解决办法。”

“当然啰。”乔迪诺挖苦地说,“只要向汽车俱乐部打个电话要求派车就行了。”

皮特和斯潘塞两人都睁大眼睛,彼此看了一眼,他们不约而同突然想到一块儿去了。

“妙极了。”斯潘塞说,“真的妙极了。”

“如果我们到不了服务站。”皮特咧开嘴笑着说,“那么服务站就得到我们这里来。”

乔迪诺听了感到莫明其妙。“是过度疲劳把你们搞糊涂了吧。”他说,“你们从哪里去找公用电话?你们用什么发无线电报?俄国人把我们的无线电话机砸烂了,直升飞机上的那一架给水泡透了,普雷夫洛夫的发报机在双方开火时中了两颗子弹。”他直摇头:“你们索性把那些空中飞行的小子们忘了吧。如果没有一支排笔,一桶漆,就没办法把记号传到他们那些热心的小心眼里去。”

“你的问题放在这里。”斯潘塞得意地说,“你只知道东奔西窜抬头看,没有想到应该朝下看。”

皮特弯身从一堆工具中间拾起一个大锤子。“这家伙就管用。”他随随便便地说了一句,使抡起锤子朝泰坦尼克号船身钢板上猛击一下,在锅炉房引起一声怪异的回响。

斯潘塞疲倦地坐在高起的炉排上:“他们不会相信的。”

“噢,这很难说。”皮特一面敲着一面说,“森林里的电报嘛,这在刚果总是行之有效的。”

“乔迪诺也许说得对。疲倦把我们搞糊涂了。”

皮特不理睬斯潘塞,只顾用大锤敲打。过了几分钟,他停了一会儿,又重新握住大锤的把手。“让我们祈祷,但愿我们的人中间有一个人的耳朵在倾听这地下的声音。”也一边喘气一边说。接着他继续敲打。

在潜水艇龙鱼号上有两个声纳员在值班。那个收听无源潜听系统的人冲着他的仪表盘倾身向前,他的头侧向一边,正在专心致志地思考和分析耳机里传来的奇怪敲打声。然后,他微微摇摇头,把耳机递给身边站着的一位军官。

“开始,我以为是双髻鲨,”声纳员说,“它们发出一种可笑的碰击声,但这个声音里分明有一种金属的响声。”

军官把耳机紧扣在一只耳朵上。接着两眼显出迷惑不解的神情:“听起来象是SOS求救讯号。”

“我觉得也是这样,先生,有人在船身上敲求救讯号。”

“是哪儿来的呢?”

声纳员转动一个微型转轮,使潜艇船头上传感器开始工低再仔细观察着面前的仪表。“联络讯号来自两千码以外,西偏北307度。一定是泰坦尼克号,先生。除了米哈依尔·库尔柯夫号以外,这一带海面上只有它一只船。”

军官递回耳机,离开声纳室,通过一条宽阔而弯曲的楼梯,到了指挥塔——龙鱼号的神经中枢。他走近一位中等身材、圆脸,有着花白髭须的人,后者衣领上佩有指挥官的棕树叶领章。

“的确是泰坦尼克号的信号,先生。它用锤子发出了求救讯号。”

“没有弄错吗?”

“没有,先生。联通讯号是确实的。”军官停了一下问道,“我们要作出反应吗?”

艇长沉思了一会儿:“我们奉命送出海豹队员,同时防备米哈依尔·库尔柯夫号。我们也应该保持隐蔽,以防俄国人用他们潜艇迂回追击。如果我们浮出水面,离开驻点,那么,我们在保护这条船时就会处于很不利的地位。”

“我们最后一次看到它时,它已经很不成样子了,也许它正在沉没下去。”

“如果情况是那样严重,它的船员一定会通过无线电的每个频率大声呼救……”艇长迟疑了一下,两眼眯缝着。他走向无线电房间,弯身向着房间里面。

“泰坦尼克号发出的最后一次通讯是在什么时候?”

一个无线电报务员查看了一下航海日志中的一页:“昨天,差几分不到十八点钟,艇长。他们要求知道最近一分钟的飓风速度和方向。”

艇长点点头,转身向那个军官:“他们已经十二小时以上没有发报了。可能是他们的无线电台坏了。”

“这是很可能的。”

“我们最好观察一下。”艇长说,“升起潜望镜。”

潜望镜管咝咝响着,慢慢上升。艇长抓住把手,从接目镜中看去。

“看来很平静。”他说,“泰坦尼克号向右舷倾侧得很厉害,船头也沉下去一些,不过还没有糟糕到了危险状态。没有升起求救信号旗。甲板上一个人都看不到,等一等,我说错了。舰桥宝顶上有一个男人。”艇长增加潜望镜的放大倍数。“天啊!”他喃喃地说,“是个女人!”

军官不相信地看着他:“先生,你说是个女人吗?”

“你自己看吧。”

那个军官凑了上去。泰坦尼克号舰桥宝顶上的确有个年轻的金发妇女。她似乎在挥动一个胸罩。

十分钟以后,龙鱼号浮上海风停泊在泰坦尼克号的阴影之中。

过了三十分钟,潜艇备用引擎的备用柴油,通过横跨在海浪上的管道,穿过泰坦尼克号船身中匆匆切割成的窟窿,汩汩地流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