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3日星期四

亨利·斯皮尔曼知道轮船还在行进着。尽管他听不见轮船发动机的声音,也感觉不到螺旋桨的震动。今天,灿烂的阳光照射在如同得克萨斯州高速公路般平坦的蓝色大海上。轮船以超过28节的速度向东行驶着。明天就要到达南安普敦了。

“但是我还是弄不明白,你是怎样从红色羽毛、猪、独木舟和山药中知道克莱格伪造数据的呢。我的意思是说,买一个独木舟要用300 根红色羽毛,这跟用一百万根红色羽毛有什么不一样吗? 我不明白。我会看着这些东西说‘很好,既然克莱格这样说了,那就肯定是真的。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啊? 他可是人类学家呀。’无论如何,价格是任意的,不是吗? ”索非亚‘乌斯提诺夫做着手势,由于惊讶,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这位瘦小的经济学家冲着她的问题笑了笑。他正站在Q4房间的小讲台上。晚上的时候,后甲板尾部的这块地方通常被用作头等舱游客们的小型夜总会。白天的时候,这里又成了学习桥牌或者是西洋双陆棋的地方。在这里举行小型的讨论会是很理想的。而这也就是亨利·斯皮尔曼现在正在做的。他知道一旦丹顿.克莱格认罪和自杀的消息传出去了,在剩下的旅途时间里,他将会被数不清的询问淹没的。把他的朋友们都邀请来参加一个私人会议,再给他们完整地解释一下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这样将会很节省时间的。出于这个目的,他征得了船长的允许,可以使用这个房间。这就是索非亚·乌斯提诺夫,维勒莉·丹泽,奥利弗·吴,克里斯托夫·波可哈德和卡尔文·韦伯都坐在靠近讲台的椅子上的原因。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索非亚,价格不可能是任意的。相对价格——一件东西相对于另一件东西的价格——是由经济力量决定的。价格会对这些经济力量做出反应的。至于如何反应,我们可以通过经济原理进行预测。”

“但是,亨利,”奥利弗- 吴又一次像本科生一样在空中挥舞着手,以期得到教授的认可,“消费者最大限度地实现他们的效用为什么会暗示出一件商品相对于另一件商品的相对价格会是怎样的呢? 你把效用理论用在报纸自动贩卖机时,我觉得我是能理解的。但是我还是看不出效用理论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我也是一头雾水呢,”维勒莉·丹泽承认道,“为什么丹尼斯.戈森在看了克莱格书中的数据后,会怀疑他是个骗子呢? ”

斯皮尔曼耸了耸肩。“克莱格宣称的圣塔克鲁兹岛上商品的价格与戈森据自己的经济学知识做出的推断不一致。正是这个事实引起了戈森的注意力。我并没有一眼就看出这个矛盾的重要性,虽然我本应该在伦纳德·考斯特告诉我戈森死了的时候就发现的。”

现在,该轮到卡尔文·韦伯大惑不解了。“为什么是那个时候,亨利? ”

“因为在那个时候,我刚好正在细读克莱格那些标着圣塔克鲁兹岛上各种商品价格的表格。但是我那个时候心绪太乱了,所以没有发现数据上的问题。然而,它们还是触动了我的潜意识,因为在丹尼斯·戈森那件事上,我几乎是一开始就感觉到了一种模糊的不安。举个例子说吧,我从来就不相信梅丽莎‘香农有罪。当我第二次看这些数据时,仿佛灵光一现似的。那是昨天晚上发生在阅览室的事。就是在那个时候,所有的事情都变得清清楚楚了。

斯皮尔曼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克莱格叙述说,在岛民的饮食中,山药是一种不经常吃的很便宜的食品。而独木舟则是大件商品。买一个独木舟要花去家庭收入的很大一部分。我之所以知道丹顿·克莱格是凶手,是因为在圣塔克鲁兹岛上,山药价格的变化相对独木舟价格的变化要小。山药的价格从4 条到5 条红色羽毛腰带不等,只是一条腰带的差异。而独木舟的价格是从780 条到1100条。那可是320 条红色羽毛腰带的差异——独木舟的价格差异是41%,而与之相比,山药的价格差异是25%。

但是如果消费者最大限度地实现他们的效用,这种价格差异应该是相反的。山药价格的变化相比独木舟价格的变化要大。那是效用最大化原理可以预测的结果。“

“好吧,亨利,既然我犯过错误,坚持认为效用最大化只是一种重复,而没有预测能力,我现在应该对它有很深的印象了。”

维勒莉.丹泽坐在椅子上,双手抱着,放在胸口上,“不过,对于你一直在说的价格变化和效用最大化行为,我看不出它们二者有什么联系啊。我想,我们大多数人对此还是很困惑。”

“那么,让我把这种联系说清楚点吧。”斯皮尔曼面对着挑战,要从普通的经济观点中提取出意想不到的暗示,他很擅长于做这类事情。“如果圣塔克鲁兹岛的岛民是效用最大化者,那么他或是她会不停寻找更低的价格,直到寻找到的另一个更低的价格所节省下来的钱与这次寻找花费的成本等同时。到了那个时候,美拉尼西亚人,或者是其他人,都不会再去寻找另一个卖方了,而会从已经报出最低价的这个卖方那里买下这件商品。情况应该是这样的。如果去另一个村子寻找另外一个卖方节省下来的价格差异超过了寻找花费的成本,这个岛民在这趟搜寻中是有收获的。

而另一方面,如果可能的收获少于额外寻找的成本,那么美拉尼西亚人不再寻找反而会有所收获的。“

“现在我明白你说的了。”维勒莉·丹泽说。其他人也点了点头,斯皮尔曼又继续说了。

“我们同样可以预测,当美拉尼西亚人要买像独木舟这样的大件商品时,为了寻找更低的价格,他所花费的时间肯定要比买一件像一篮子山药这样不经常用的、便宜的商品所用的时间多。

在买独木舟时,节省l %可能就是10条红色羽毛腰带;而山药呢,节省1 %只有1 /10根红色腰带。所以,我们可以预测,一般的圣塔克鲁兹岛的岛民在购买独木舟时,会比购买山药时花费更多的时间来寻找更低的价格。由于独木舟比起山药来,要花去典型的美拉尼西亚人更多的收入,如果卖独木舟的人想以比他的竞争者相对高很多的价格卖给顾客,那么大多数顾客会继续去其他地方寻找一个更划算的交易。可卖山药的人却不一样。顾客更愿意不再去寻找更低的价格,因为从寻找另外的山药商人中节省下来的钱相对来说少多了。“

“我给你们举一个更加贴近生活的例子吧。去年年末,我花费了大半天的时间去选购一辆新车。我却不会花那样多的时间去购买一件小小的厨房用具。如果有这么一个商人,他能给我比别的汽车销售商多一点的折扣的话,那么我再多花点时间去造访他也是很值的。但是如果是买像一把削皮刀这样的商品,我多余的造访就不值得了。就算在削皮刀上给我打50%的折扣,我也不会开车穿过整个城市去买的。但是对于一辆新车,哪怕是1%的折扣,也是很值得去琢磨琢磨的。无数的顾客都是这样的。其结果就是,他们的这种购买行为使得汽车的价格更加接近。但是削皮刀却不是这样的。在波士顿地区的事实情况在岛上的市场中也应该是真实的。因此,消费者最大限度地实现他们的效用这一原理不可避免地就会引出这样的预测:在圣塔克鲁兹岛上,山药的价格变化范围应该比独木舟的价格变化范围大。但是克莱格的数据表明的是什么呢? 刚好相反的形式。不是效用最大化的原理有错误就是克莱格编造了他的数据。面对这样的选择,没有经济学家会犹豫的。”斯皮尔曼停了下来,等待着听众们的提问。没有人提问,所以他义继续了。

“当我得出克莱格在数据上作了假这一结论时,我想起了丹尼斯.戈森曾经不顾一切地来见我这件事情。他来我家的原因也就清楚了。我同样意识到,克莱格有很强烈的动机要将戈森除掉。

然后,我记起了克莱格知道戈森曾经试图联系贝尔和贝瑞特。对于带来那么多痛苦的这些事情的整个模式,我也就明白了。至于克莱格在他给我的信中说明了故事的这一部分——就是警察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