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7日星期一
“午后下了一场小雪。不过斯皮尔曼家门前的路和台阶已经被清扫干净了。大门门口高挂着的门廊灯发出柔和的椭圆形光圈,照射着房屋的正面,招呼着来访的客人走进宽敞的大厅。现在是1 月7 日傍晚。职称和终身制评定委员会的委员们正在聚会。
此次聚会肩负着双重使命。
马拉松式的会议第二天早上就要开始了。会议上将充满激烈的讨论和商榷。大多数委员都赞同在会议开始前搞个聚会,以消除紧张的气氛。委员会的工作既要有成果又要协调一致,并通过一步步的议程,最终以大家期望的全体一致做出决议。但是此次聚会还有一个使命。这个使命所有的人都知道,除了委员会的一个委员——主席。亨利·斯皮尔曼已经向其他人吹过风了——在聚会上,他要送份礼物给丹顿·克莱格,给他一个惊喜。送这份礼物既是为了纪念他在哈佛担任了十年的院长,又是为了庆祝他六十岁生日。哈佛大学几乎所有的高级教员都很敬重,甚至是喜爱克莱格——一如此和谐的管理者与教员的关系,就如同那张英属圭亚那1856年发行的,面值1 美分,底色桃红,黑色图案的邮票一样少见——委员会几乎所有委员都很赞成以这样一种特殊的形式给克莱格一个惊喜,并且大家都执意要为这份礼物出一部分钱。
亨利。斯皮尔曼把“黑杰克”包在一个小小的礼品盒里。
他还邀请克里斯托夫·波可哈德抽出一个小时前来参加晚会的活动。斯皮尔曼计划在这一个小时里把礼物送给克莱格。如果波可哈德来早了,惊喜的程度就要打折扣了。因为丹顿·克莱格非常热衷于集邮,他也经常光顾波可哈德的商店。
布里奇‘斯皮尔曼笑容可掬地穿梭在客人中间,手里端着一盘她早就准备好了的开胃小菜。她还向客人们提供了饮料。
“布里奇,请你务必告诉我这道美味小吃的食谱。”福斯特·贝瑞特跟着布里奇回了厨房,“真是美妙绝伦啊! ”
“福斯特,食谱很简单的。就是切碎的黄瓜、奶油干酪和欧芹。”
“我知道是这些东西。但关键是怎样调配这些东西的比例啊。”
“好的。我可以试着再做一次。但是我必须告诉你,作为一个厨师,我几乎不称量原材料的,”
“巴黎的著名厨师都是这样的。”
“巴黎! 你也在朝思暮想着巴黎呀。没能去成那儿,真是遗憾呀。你也肯定知道吧,当我们的船停靠在南安普敦的时候,我们离美丽的巴黎是多么近呀。”索非亚·乌斯提诺夫走进了厨房,她想找点冰块加到饮料中。
布里奇摘下眼镜,从厨房灶台上的冰盒里取出了新鲜的冰块,加进了索非亚的饮料里。“你可以自己去巴黎呀! 不必和我们余下的人一起坐飞机回来的。”
“但是亲爱的,我要是离开那么久,我的娜塔莎怎么办呀? 她总是那么想念我。就算我离开一两天,她也会生闷气,不吃东西的。不,不,为了我的娜塔莎,就算是去巴黎,我也愿意牺牲。”
他们三个人都笑了。索非亚和娜塔莎在弗朗西斯大街很出名的。
娜塔莎的女主人每天都会带她去校园里,找一个角落散三次步。
每一学期,乌斯提诺夫教授的授课表都是根据她的波佐猎犬清晨、白天和夜晚的习性来进行安排的。
在客厅不远处,有四个人聚在一起闲聊着,就像鸡尾酒会上那样的闲聊。那两个女人不相识。刚开始的时候,她们的话题就是互相询问——你来这里多久了? 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你喜欢那里的学校吗? 你做什么工作的? 你也很烦冬天吧? ——等诸如此类的问题。卡尔文·韦伯一边小口地吃着他随意放在盘子里的奶酪块,一边听着他妻子的回答。经常地,听他妻子的回答,他就能了解她的想法。
但是今晚,韦伯没能听到任何他以前没听过或不知道的事情。所以他决定去别处寻找一片有点新意的天地。他漫步到了餐厅,向四周看了看,看见亨利·斯皮尔曼和贝尔夫妇俩正在交谈。
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过去。他们看上去正在聊私事,因为他们互相凑得很近。但是斯皮尔曼用眼睛的余光瞟见了韦伯。
他察觉出了韦伯左右为难的样子,就招手让他的这位朋友过去。
斯皮尔曼在管理学某个方面的长篇大论正要告一段落。
“正如在商业世界里,”斯皮尔曼一边说,一边抬头看着他的听众,“每个人都知道管理是生产的一个关键要素。我们需要通过管理将其他因素整合成生产与分配的统一体。在政府和非营利性机构中也是如此。这些机构的管理者——不论是政府机关的领导,研究机构的主席,还是医院的院长,在决定一个机构的成败上,都起着关键的作用。就拿我们系来说吧。”他的声音放低了些,现在仅仅比悄悄话大声一点儿。他用眼睛迅速地向他的听众扫了一圈,“我们系的例子可以最完美地证明我的这一观点。
现在,管理我们这个机构的,刚好是一位糟糕的管理者。以前,在昆西。莲恩担任系主任的那十年里,我们系一直都是团结、和睦与高效率的典范。这并不是因为我们系里的所有同事都志同道合,且每个人脾气都很好。事实上,情况恰恰相反。但是,我们拥有的是一位系主任——一个管理者,如果你愿意这样称呼他的话。他知道如何让我们每个人都最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能力。我们是一群拥有远大抱负和出众能力的人。这样的一群人作为一个整体在一起工作,不可避免地就会发生摩擦。但是,他知道怎样最大程度地消除这种摩擦。
琼和莫里森‘贝尔都听得津津有味。在哈佛校园里,经济系教员之间的不和睦是众所周知的。但是为什么不和睦,从来没有人给他们分析过。卡尔文·韦伯对此也很感兴趣。在他和斯皮尔曼相识的这些年里,他都不曾见过他的这位朋友讨论院系里政治方面的问题。这些年来,韦伯也在研究他们系里不同派系之间的明争暗斗。这些明争暗斗所产生的紧张敌对情绪令他吃惊不小。毕竟,经过任何这样的争斗后,赢家几乎都没有什么可炫耀的战利品:工资上涨,但幅度微不足道;办公室面积变大,但差别不大;决定研究生奖学金和客座教授职位归属的权利。“即便如此,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呢? ”韦伯经常在想。他认为,争斗如此激烈,战利品却如此微薄,似乎太微不足道了。但是他还是仔细聆听着他这位经济学家朋友所做的分析。因为斯皮尔曼通常对所有的一般现象都有新颖、独到的解释。
“我的经验告诉我,如果院系分裂了,根源之一就是高级教员间思维方式和个性的冲突。”莫里森·贝尔提到。
“不,亲爱的。你难道不记得康奈尔大学的问题了吗? ”
琼·贝尔突然插了一句,“他们的校长是一个马基雅维利主义者。
他信奉分裂和征服。“
斯皮尔曼摇了摇头:“在我们系里,真的不是这样。我们系并没有分裂。我们的系主任伦纳德·考斯特并没有加入某一方来反对另一方。他也不是一个马基雅维利主义者。他不会让系里的人分成两派不断斗争,以巩固自己在系里的地位。他甚至也不会去奖励朋友,惩罚敌人。确切地说,他有自己独一无二的策略。
他指出:‘一个院系如果长期没有宁日,将会导致权力集中在系主任手中。管理部门会更加依赖于系主任,将其作为沟通、交流、对话的渠道。’我可能并不欣赏他的动机,但是我必须承认,为了达到目的,他用的手段很独特。他是怎么做到的,这一点我一无所知。“斯皮尔曼挤出了一丝夹着愤懑的笑。
“这听起来有点像康拉德小说里那个贸易站站长所使用的策略。”韦伯若有所思地咕哝着。
“你说的是什么呀? ”斯皮尔曼说。
“康拉德写的《黑暗的心灵》里的那个贸易站站长。你知道这本书吗? ”贝尔夫妇俩都看过这本书,但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
斯皮尔曼承认他从来都没有看过这本书。
“噢,亨利,这是你的一个不足之处。如果你不介意我这样说的话。在这个故事里,一个小伙子——我们现在知道,这个人就是康拉德自己——引领着一条船沿着刚果河行进到了丛林里。
在那里,他遇到了一个控制殖民地经营的贸易站站长。他管理这个殖民地的方式就跟你说的一样。但是他是通过搅乱人的心神来进行管理的。他手下的人都不喜欢他,但也不惧怕他。他们并不尊敬他。他不组织属下从事生产经营,不改革创新,也不对生产经营进行统筹规划和安排。这类事情他都不做。作为一个管理者,他没有什么可以为人称道的——无论是好的方面还是坏的方面。
但是年复一年,他还是稳稳地占据着他的位置。由于他搅得属下不得安宁,他的职位始终稳如泰山。这让我想起了你们系主任。“
“我想是这样的。听起来挺像考斯特的。他让每个人都不得安宁,”斯皮尔曼喊道,“他们最后是怎样摆脱那个家伙的呢? ”
“不幸的是,他们并没有摆脱那个人——就目前我们所知道的。他的体质十分出众。他不大合群,仅仅比每个人活得久。”
“这个结局不好,”斯皮尔曼笑着说,“幸好在我们系,系主任的任期不是终生的。同时,我必须学会与一个不大合群的考斯特共事。”
在客厅的另一边,房屋的中间,站着今晚的焦点人物——丹顿·克莱格。他的嗓音十分低沉,但高贵的外表弥补了这一点。
今晚,他的穿着跟平时在办公室一样:一件海军上衣,一条灰色裤子。灰色裤子和他的灰色头发搭配得很好,使他那瘦削的脸更加突出了。大家都知道,克莱格的成就本身就足以代表他了。不过,他还吹牛说他只适合穿他在海军服役期间时的那套制服。克莱格站在拱廊那里。一边是餐厅,一边是客厅。这样,他能够更好地看到聚会的整个场景,并且其他人也不容易靠近他。他知道自己作为院长,许多事情都不能在校园里通过正常的沟通渠道来完成。但是,在今天这种场合,通过一个暗示,一句议论,一条建议,或是一句评论,就可以很巧妙地把在校园里不方便办的事办成。他同样意识到,职称和终身制评定委员会明天即将召开的会议背负着很大的压力。因为候选人们要竞争有限的几个终身教授的名额。
“晚上好,丹顿。还要祝贺你啊。”维勒莉·丹泽穿着一条灰棕色的土耳其式长衫,从客厅走向了克莱格,“我不知道哪一个里程碑更令人瞩目些。是活了六十岁呢,还是当了十年的院长? 但是我很开心你二者兼而有之。”
“谢谢你,维勒莉。太感谢你了。我不敢肯定这两个方面有没有一个值得称道。我活了六十年了,身体还很好。别人告诉我这纯粹是遗传的作用。我对此是无能为力,不可能去控制的。虽然过马路时,我往两边都要看一看。而我当了十年的院长,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我的教员们。我甚至没有怎么控制他们。”当他停顿下来时,维勒莉- 丹泽冲着他的双关语笑了笑。“但是我依然接受你的祝贺,如果你愿意接受我的感谢的话。明天等着我们的工作很艰巨,还需要你帮忙完成这项困难的工作呢。我知道这样的度假方式是很糟糕的。我必须请你为此事保密。海外董事会已经清楚地告知,今年文科系和理科系中最多只有五个年轻人能够得到晋升。我相信我是可以信任你的。你明天一定会严格执行标准的。”克莱格抿了一口他手中的饮料。
“是的,你尽管放心吧,丹顿。我今天下午刚看完那些文件。
我决定了,在这么一个美好的聚会后,我就赶紧回去睡觉。“
“非常明智。把你的力气留给那个繁重的工作吧。要再添点饮料吗? ”
“我想要杯提神的。”院长挽着她的手,把她带到了布置在餐厅的吧台。
奥利弗·吴站在客厅的一角,注视着发生的一切。他是一个不大合群的人,也不太重视这些社交聚会。他更愿意待在图书馆的个人阅览室里。但是,有些聚会是工作上的需要。他把这个为院长举行的聚会也归为这一类。他认为院长是个有能力的学者——这一点所有人都知道,而且他不是个坏家伙。但是跟大多数同事不一样,吴教授对丹顿·克莱格并不十分热情。这并不是因为他和克莱格有什么私人恩怨。他们之间的关系虽然有些疏远但还算比较真诚,但那只是吴教授的礼貌罢了。丹顿·克莱格现在的职位是奥利弗·吴曾经渴望过的,并且在克莱格被委任为院长时,他离这个位置也是仅一步之遥。在那以后的十年间,他不断地著书立说,以此掩饰他的失望。特别是他对博彩业进行了分析,详细描述了这个非法产业的内部运作。而他通过对黑手党的横行进行研究而得出的社会学原理也为他赢得了很多声誉。在普通的观察者眼里,吴教授看上去完全沉浸于他的学术追求中。许多人认为如果没有这个工作聚会来影响他正在做的研究,吴教授可能会更加宽慰。
奥利弗·吴是一个孤僻的人,他不会和其他人分享他的内心感受。但是,错过了这个院长职位后,他在精神上受到了很深的伤害。这种伤害远没有痊愈,并且痛苦有增无减。他把愤恨隐藏在了平静的外表下,而这种愤恨更刺激他写出了丰富的作品。
当丹顿·克莱格被选为院长时,奥利弗·吴认为这让他很丢面子。这是在人生中,耻辱第一次降临到了他身上。
如果吴教授从来不曾得知他未当选的原因,也许对所有的当事人会更好些。但是选拔委员会的一个熟人,由于不想让吴教授怀疑他投了反对票,把详情告诉了吴教授。在最初的审查中,委员会更倾向于选择吴教授。只有莫里森·贝尔反对他。他支持的是丹顿·克莱格。而使委员会注意贝尔的意见的,正是这个数学家的论据。他认为克莱格是更优秀的学者,并且能够给学术院长这个关键的职位带来更多的权威。贝尔通过事先准备好的一个简短发言赢得了胜利。他熟练地运用了他的职业幽默,用讽刺的语言,还时不时地卖弄点学问,对比了吴教授和克莱格的文章及作品。他通过损害吴教授的名誉而巧妙地提升了克莱格在学术上达到的高度。克莱格最终获胜了。当吴教授听到这些内幕时,他感到很受辱。他不能也不会忘记这一切的。
他也永远不会忘记莫里森·贝尔的。两年前,学校考虑任命奥利弗‘吴为哈佛的讲座教授。当了讲座教授后,尽管工资不会大幅度增长,但是和此有关的津贴和声望是很有分量的。主要还是讲座教授所带来的声望:讲座教授就像一个商标,把他和其他学者区分开了。它表示一种承认,能给所在院系带来荣誉。吴教授本认为这个讲座教授的职位是对他曾经受伤的自尊心的一种安慰。这象征着哈佛对他学术名望的崇高敬意。学校成立了一个委员会来对吴教授的资格进行评估,并向校长做出推荐。
但吴教授又一次落选了。虽然委员会的构成是个秘密,但吴教授确信莫里森·贝尔又再一次成了他讨厌的人。没过多久,他就发现自己是对的了。这一次,消息不再是来自某个委员,而是他的出租车司机雷蒙德。
人们在出租车后座所说的话真是太令人吃惊了。他们无视司机的存在,就好像把司机当作没有听觉的机器人一样。如果不是决定吴教授讲座教授职位的委员会的其中两个委员那么粗心大意的话,吴教授可能永远不会知道他的怀疑是对的。这两个乘客详细讲述了莫里森。贝尔为了诋毁吴教授的声誉而对他作出的评价。其中一个乘客还在模仿莫里森·贝尔描述吴教授发表的研究时那种充满讽刺意味的口吻。另一个人不停地哄笑。这惹恼了雷蒙德。他都快气炸了。再明显不过了,是贝尔改变了大家对吴教授的看法。
吴教授郁闷地沉思着。突然,女主人布里奇走了过来。“吴教授,你和这里的每个人都打过招呼了吗? ”布里奇·斯皮尔曼希望她的客人们都玩得开心,“我敢打赌你还没见过贝尔夫妇俩吧。”她走上前,拉着吴教授的手臂。“让我领你过去,给你介绍介绍吧。我敢肯定你会喜欢他们的。”
一眼就看得出来,吴教授愣住了。布里奇·斯皮尔曼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了。她的这位客人明显感到了不安。“你还好吗,吴教授? ”
“老实说吧,斯皮尔曼太太。我不大喜欢被人勉强去见某些人。特别是贝尔教授。我想如果你去问问他,他也会有同感的。
他评估了我两次,都认为我不合格。我找不到任何再给他一次机会的理由了。“说完这些,吴教授说了声抱歉,一个人朝自助餐区走去了。只留下布里奇- 斯皮尔曼一头雾水地站在那里。
福斯特·贝瑞特坐在斯皮尔曼家客厅的长沙发上,和索非亚·乌斯提诺夫聊着天。“你知道的,在我工作的领域里,几乎没有什么机会了。我的意思是说《伊利亚特》的文本就摆在那里。
学者们可以翻译它,研究它,讨论它的意思。但是谁做梦都别想编出一本新的《伊利亚特》。至少我认为他们是办不到的。我相信有许多鉴定手稿的方法,但那超出了我的知识范围。“
“哦。在我工作的领域,有许多方法可以再现科学研究的,”
乌斯提诺夫回答道,“但是要花很多时间。你听说过化学系的那个丑闻吧。一个聪明的本科生伪造了我一个同事正在做的实验。
数个月之后,这件事人人皆知了。现在,这个同事的工作一片混乱。人们说他应该重新检查一下学生们的作业。但是我对他们说,怎样做到这一点呢? 亲自重做数百小时的实验吗? 那你还要实验室的助教干什么用呢? 还有研究生呢? 甚至博士后呢? 重做的代价是什么啊? 现如今,大家都知道科学研究的成本是很高的。如果我们试着去鉴定每个人的研究,那得付出多大的代价啊? 他们算过吗? 数百万! 数十亿! “索非亚·乌斯提诺夫吃着她的烧烤牛肉三明治,似乎这可以缓解她的激动。
贝瑞特一脸疑惑地看着乌斯提诺夫。他喝了一口雪利酒,把酒杯放到了他身旁的桌子上。“但是为什么要伪造数据呢? 是不是有些科学研究方面的事我不懂呢?如果你想知道一种化学物质和另一种物质是怎么反应的,那只有一种方法呀。到底为什么还会有另一种方法能够引发反应呢? 我的意思是说,难道关键不是在于学习哪种方法吗? ”
索非亚·乌斯提诺夫把剩下的三明治放到了盘子里,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亲爱的福斯特,你对科学研究的见解真是太独到了。你应该去当科学家。在我们从事的领域,我们喜欢测试假说。但是大多数时候——没错,应该是大多数时候——我们想要用一种特别的方法得出事实,就像你说的那样。如果事实清楚后,我们通常希望我们事先的假设为人所接受或肯定。我们关心的是方法。这意思就是说名誉——提醒你,这和一个伟大的电影明星或是政治家的名誉不同,这种名誉是一个学者能得到的最好的赞赏——你自己的那种赞赏。现在,我们为什么不赞赏那些发现自己所珍视的假定是垃圾的可怜人呢? 我不知道。也许我们应该吧。”
福斯特·贝瑞特很少跟从事科学研究的科学家待在一起。
因此,他不知道怎样去理解他这个同事所作的评论。他慢条斯理地把一些浓郁的肉酱涂在薄脆饼干上,把肉酱在饼干表层弄平,就像一位石匠在放下一层砖块前把灰泥抹平一样。他们两个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分享着糕点。“但是索非亚,如果像你所说的那样,为什么学生或是实验室助教要去伪造实验研究呢? 如果一个教授去伪造研究实验,这我还能理解。但是如果是一个学生,他为什么要这样呢? ”
“福斯特,在你从事的领域,你不用在实验室工作。你不会一小时接一小时地,日复一日地和合作伙伴有接触。你知道在这样的团队中能发展出什么样的关系吗?为了一个实验,他们要计划在实验室待上数干个小时。为了什么呢? 如果学生或是助教知道这个目的,你能想像得出吗,如果他们在诱惑的驱使下,去偷看了那些资料,会怎么样呢? 就像你说的用‘那种方法’。特别是当这个学生的事业被这位科学家阻碍时。福斯特,那种压力是非常非常大的。而且要看到资料也不是真的很难,就像我的一位老师过去所说的,如果你受够了数据的折磨,它就会把你供出来的。”
大概在八点半左右,布里奇·斯皮尔曼听到了有人轻声地敲他们家的前门。她想这个时间,该是克里斯托夫·波可哈德来了吧。她跟杰西卡·克莱格说了声“抱歉”,终止了和她的谈话,然后走向了前门。她还没走到,来人就已经推门进来了。克里斯托夫。波可哈德和一位年轻的女士走进了大门。
“啊,斯皮尔曼太太,”当他看见布里奇朝他走过来时,他大声地说,“我以为你可能听不见我的敲门声,所以我就冒昧地自己进来了。我相信你还不认识我的朋友。这是梅丽莎.香农。,,虽然布里奇。斯皮尔曼没想到波可哈德先生会带个女伴来,但她还是很快地向这位女士表示了欢迎。”非常高兴你能来。请进来吧,见见这里所有的人。“
“你先生最近去我店里时,他们已经见过面了。但是我敢肯定还有很多人她不认识呢! ”波可哈德把他们的外衣和手套递给了这位女主人。
“去客厅吧。向大家做一下自我介绍。我马上就来。”
克里斯托夫‘波可哈德挽着他女伴的手,陪她进到了客厅。
那里,他们碰见了亨利·斯皮尔曼。“你好,克里斯托夫。你能来真是太好了。你也是,这位小姐……”
“梅丽莎‘香农。”这位年轻的女士自我介绍道。
“我相信你们俩已经见过面了。”波可哈德说着。
“是的,我的确对你还有印象。很高兴你也能来。”
“在这种场合,也许我能见到那个丹尼斯- 戈森了吧。我久闻他大名了。”波可哈德问亨利。
“恐怕你今晚是最不可能在这里见到丹尼斯·戈森的。他是明天我们要讨论评估的晋升候选人之一。而客人中所有的教员都是职称和终身制评定委员会的委员。如果丹尼斯·戈森在这里,我们其他人都不可能在这儿了。”
“如果梅丽莎写封推荐信对那个年轻人的晋升有帮助的话,我敢肯定,你一定会很乐意写吧。我说得对吗,梅丽莎? ”
梅丽莎察觉出波可哈德话语中带着一丝尖酸刻薄。她假装没听见,但是看得出她很困窘。斯皮尔曼也注意到了波可哈德言语中的刻薄,他也假装没听见。他把他们两人领到了自助餐桌旁。
在那里,布里奇已经摆放了一盘新鲜的加了辛辣调味品的鸡蛋,切成片的烧烤牛肉,饼干和各种各样的美味食品。“请随便用,”
说完,亨利又问他们要什么饮料,“慢慢吃吧。我想过大约半小时再送礼物吧。”斯皮尔曼走开了。
“克里斯托夫,我希望你别老是把丹尼斯放在心上,”梅丽莎一边轻声说着,一边轻轻地把手放在他的胳膊上,“他是一个很特别的人。你见了就知道了。还有,我跟你说过的,无论我和丹尼斯之间发生了什么,我都希望你和我是朋友。你知道的,对于你的关心,我很感激。我真的很感激你。不可能再有什么人比你更关心我未来的幸福了。”
“你好。没有记错的话,我们以前没见过面。你肯定是那个卖邮票的人吧。我叫索非亚·乌斯提诺夫。”波可哈德和梅丽莎愣了一下,然后结束了他们之间的私人谈话,转而去和这个好交际的化学家见面了。维勒莉·丹泽也跟着乌斯提诺夫教授过来了。他们互相介绍了自己。这时候,亨利·斯皮尔曼也加入了他们四个人,并给刚到的波可哈德和梅丽莎拿来了饮料。
索非亚·乌斯提诺夫注意到克莱格听不见他们的谈话,也暂时看不见他们。于是,她便向波可哈德问起了邮票。“噢,恐怕你得再等等,教授。盒子里装的东西会让每个人都大吃一惊的,除了斯皮尔曼教授和我自己——当然,梅丽莎也知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们今晚的主人还期望着我的职员错把一张世界上最珍贵的邮票放进这小盒子里。那么,这难道不会让你们院长大吃一惊吗? ”
“哦。但是香农小姐,既然你知道盒子里装的是什么。那它是什么样子的呢? ”索非亚·乌斯提诺夫询问道。梅丽莎·香农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她一开始并没有听到这个问题。“你和波可哈德先生一起做邮票生意吗? ”
“噢,不。我是一名研究生。我在波可哈德先生的店里做兼职。”
“我明白了。你是在哈佛上学吗? ”
“不,是在波士顿大学。”梅丽莎停了一下,“但是,我和哈佛一位教授订婚了。”
波可哈德大吃了一惊。“哦,太棒了,亲爱的。那个幸运的年轻人是谁呢? ”乌斯提诺夫问道。
“噢,我想我不应该说的——至少不应该对你们所有人说。因为我想你们都认识他。是丹尼斯·戈森。”维勒莉·丹泽仔细打量着这个年轻女孩,眼睛都眯了起来。“噢,是的。我们都认识他,”
丹泽说,“有些人和他还更熟些,但是我们都认识他。不过,在今天这种情况下,我们是不能谈论他的。明天有的是时间谈他。”
“克里斯托夫! 你在这里干嘛呢? ”丹顿·克莱格刚刚进了客厅。显然,看见他熟悉的邮票商人兼邻居,他感到很吃惊。
“我看见你也带了香农小姐一起来。职称和终身制评定委员会的工作都让我喘不过气了。但是,我现在一点儿也没有这种感觉了。
能看见两位专业集邮票家加入我们,真是太棒了。你还好嘛,克里斯托夫? 你看上去脸色苍白。“
“我很快就没事了。只是有一点儿晕。仅此而已。坐一会儿的话,可能……”
“要点什么吗? ”布里奇·斯皮尔曼很关切地问道。
“不,不。我现在没事了。谢谢你。”
“你真的没事了吗? ”梅丽莎问道,“要我送你回家吗? ”
她把手放在他的胳膊上,但是被他甩开了。“我说过了,我没事。”
他的语气冷冰冰的。突然,他从椅子里站了起来。“我说过了。
我没事。“他的语速比平时快了些。
半小时过去了。亨利·斯皮尔曼宣布说:“让我们开始送礼物吧! ”大家聚在了客厅。当丹顿·克莱格听到亨利·斯皮尔曼对他的一番颂扬之词时,他大吃了一惊并深受感动。在赠送礼物前,波可哈德先介绍了这张邮票的来历。然后,杰西卡亲了一下她丈夫的脸。大家都唱起了生曰歌。索非亚·乌斯提诺夫的声音比其他人都响亮。
对于如释重负的布里奇·斯皮尔曼来说,今晚的聚会是一个完美的成功。如果没有奥利弗·吴那稀奇古怪的行为,她会认为整个晚上都是在她的计划之中进行的,没有任何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