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里·马丁于当地时间第二天下午刚过3点降落在旧金山国际机场,来迎接他的是他的主人——亲切、热情、穿着美国学术家们常穿的钉着皮块的花呢西服的保罗·马斯洛夫斯基教授,他当即感受到自己被美国式的热情好客所包围了。
“贝蒂和我认为如安排旅馆的话太没有人情味了,因此打算让你和我们住在一起,不知你意下如何?”马斯洛夫斯基说,一边驾着他那辆小型轿车驶出机场上了公路。
“谢谢你,这样很好。”马丁说,他说的是心里话。
“学生们正盼望着你的讲座呢,特里。当然,我们的人数不是很多——我们的阿拉伯语系肯定比你们的东方及非洲学系小,但他们全都热情很高。”
“棒极了。我期待与他们的见面。”
他们两人聊着共同感兴趣的话题以及中世纪的美索不达米亚,直至他们抵达了马斯洛夫斯基的家,那是在门罗公园附近郊区的一座框架式房子。
在那里他见到了保罗的妻子贝蒂,并被引到了一间温暖舒适的客房。他看了一眼手表:5点差一刻。
“我可以用一下电话吗?”他走下楼梯时问道。
“当然可以。”马斯洛夫斯基说,“你要给家里打电话吗?”
“不,本地电话。你有电话号码簿吗?”
教授把电话号码簿交给他后就离开了。
电话打到了利弗莫:是阿拉梅达县的劳伦斯利弗莫国家实验室。他正好赶在对方下班之前。
“请麻烦给我接Z部门好吗?”当接线员应答时马丁说。
“找谁?”那姑娘问道。
“Z部门,主任办公室。”
“请稍等。”
线路上传来了另一个女性的声音。
“这里是主任办公室。你有什么事?”
英国口音也许起到了帮助作用。马丁解释说他是马丁博士,是来自英国的一名学者,现在美国作短暂访问,想与主任说几句话。电话里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马丁博士吗?”
“是我。”
“我是吉姆·雅各布斯副主任。你有什么事情?”
“是这样的,我知道时间紧了一点。可我在这里作短暂的访问,要在伯克利为近东学系举办一个讲座。然后我就要飞回英国去了。说实话,我能否到利弗莫来见你们?”
对方迷惑的声音通过电话线路传了过来。
“你能不能说明一下为什么事情,马丁博士?”
“嗯,这还不大好说呢。我是英国美杜莎委员会的一名成员。这样行了吗?”
“当然行。这事我们差不多要告一个段落了。明天对你合适吗?”
“太合适了。下午我有课,上午可以吗?”
“那就10点钟吧?”雅各布斯博士说。
约见就这么定下来了。马丁故意没有说明他不是一名核物理学家,而是一名阿拉伯学家。没必要把事情搞得复杂化。
那天晚上在大洋彼岸的维也纳,卡里姆把爱迪丝·哈登堡弄上了床。他的诱奸既不是急急忙忙,也不是毛手毛脚,而是跟在一场晚上的音乐会和一顿晚餐之后似乎完全是顺理成章的。即使在她载着他驱车从市中心返回她在格林津的公寓时,爱迪丝也还在努力使自己深信这只不过是一起喝一杯咖啡和一次吻别,尽管在她的内心深处她知道她是装出来的。
当他抱住她温柔地、长时间地亲吻时,她只是默默地同意了;她原先打算的抗议好像已经融化了,而且她无法阻止。在她的内心深处,她也不想阻止。
当他抱起她走向那间小卧室时,她只是把脸转向他的肩膀让事情自然而然地发生。她几乎没有感觉到她那件连衣裙是如何滑到地板上的。他有霍斯特所从来不曾拥有过的灵巧的手指——不是急急忙忙地拉扯钮扣和拉链。
当他上床与她一起钻进那条宽大的维也纳毛毯下面时,她仍穿着内衣。在寒冷的冬夜里,从他那坚硬的、年轻的身体上散发出来的热量好像给人以极大的安慰。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她紧紧地闭上双眼让事情自然而然地发生。在他的嘴唇和轻柔的手指的探索下,一种奇异的、可怕的、负罪的感觉开始涌上她的心头。霍斯特以前从来不是这样的。
当他的双唇亲吻着她的嘴和乳房并游离到其他地方去时,她开始感到惊恐,坏了,那是禁区,是她母亲经常说过的“下面那个地方”。
她试图推开他,知道在她的下身开始激起来那阵波浪是不适当的,也是不光彩的;但他是如此地饥渴,就像馋猫闻到了荤腥那样。
他没去理会她在反复说着的“不,卡里姆,这不行”,现在那阵波浪已经发展成了汹涌的浪潮,而她成了在波涛万顷的汪洋中一叶迷失了方向的小舟,直至最后一个巨浪劈头盖脑地砸向她,把她淹没在39年来她从未体验过的一种情感旋涡之中……
然后她用双臂抱住他的头,把他的脸贴在了她那小小的乳房上并静静地摇晃着他。
那天夜晚他又与她做了两次爱,一次是在刚过午夜,另一次是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每一次他都是如此地轻柔、如此地强壮,以致她那多年郁积的情爱以她所不敢想象的形式去迎合他的爱的潮流。只是在第二次做爱之后,当他睡着了时,她才敢用双手抱住他的身体,对他的皮肤的光泽以及她对他的无限爱恋而感到不甚明白。
尽管马斯洛夫斯基教授对他的客人除了对阿拉伯学研究领域之外还有任何兴趣一无所知,但他还是坚持要在上午驾车送特里·马丁去利弗莫,不让他去乘坐昂贵的出租车。
“我认为家里来了一位比我原先想象的更为重要的客人。”这是他提出要开车把客人送过去的理由。虽然马丁解释不是如此,但这位加利福尼亚教授知道劳伦斯利弗莫实验室并不是每一个人随便打一个电话就能够进得去的。但马斯洛夫斯基是一位相当谨慎的人,他没有进一步打听。
在大门口,穿制服的警卫核查了一张清单,检查了马丁的护照,打了一个电话,向他们指点了停车场的方向。
“我等在这里。”马斯洛夫斯基说。
从工作性质来考虑,这座位于瓦斯科路上的实验室是由一些怪模怪样的楼房组合起来的,有些房子是现代化的,但多数房子都可追溯到以前曾经是一个老军事基地的模样。更使这个具有不同风格房子的建筑群增添花样的是,已经差不多变成了永久性的“临时性”房子也点缀在原先的兵营之间。马丁被引到了建筑群东大道旁边的一长溜办公区里。
从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名堂,但就是在这些房子里,一群科学家在监视着第三世界国家的核技术扩散。
吉姆·雅各布斯实际上只比特里·马丁稍微老一点点,40岁还不到,是一位物理学博士和核物理学家。他把马丁迎进了他那间摊满了资料的办公室。
“上午真冷。你们肯定以为加利福尼亚很暖和。大家都这么认为。可这里较冷。要咖啡吗?”
“好的,来一些吧。”
“要加糖、加奶吗?”
“不要,请来杯黑咖啡。”
雅各布斯博士按下了一个内部通讯器按钮。
“桑蒂,给我们来两杯咖啡好吗?我那一杯你是知道的。另一杯是黑咖啡。”
他朝办公桌对面的来访者露出了笑容。他没有点破实际上他已经向华盛顿核实过这位英国客人的姓名,以弄清他确实是美杜莎委员会的一名成员。他的一个在美国的相应部门里的熟人已经查过了名单并确认无误。雅各布斯产生了兴趣。这位访客也许看上去较为年轻,但他在英国一定是德高望重的。雅各布斯对英国的美杜莎委员会相当了解,因为几个星期以来他和他的同事一直在与之协商有关伊拉克事宜,互相交流双方了解到的情况,以及差一点使萨达姆·侯赛因获得了核武器。
“那么,你找我有什么事?”他问道。
“我知道这事情说来话长,”马丁说,他的手伸进公文箱。“但我估计你已经见过了这个。”
他把塔尔米亚工厂的十几张照片中的其中一张复制照片放在了桌面上,那是巴克斯曼不大愿意地给了他的那一张。雅各布斯看了看照片并点点头。
“是的,一共有十几张,是三四天前从华盛顿传过来的。要我说什么呢?它们没有意思。能对你说的无非是我向华盛顿汇报过的。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东西。”
桑蒂端着咖啡盘进来了,这是一位靓丽的加利福尼亚金发女郎,浑身充满了自信。
“嗨,你好!”她向马丁打招呼。
“哦,哦,哈罗!主任见过这些照片吗?”
雅各布斯皱起了眉头。这话的意思好像他本人的级别还不够高似的。“主任正在科罗拉多滑雪。可我让这里最好的专家都看了,相信我,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专家。”
“噢,那当然了。”马丁说。他碰壁了。
桑蒂把咖啡杯放到了桌上。她的目光落到了那张照片上。
“哦,又是那些东西呀!”她说。
“是啊,又是它们!”雅各布斯说,有点讥讽似地笑了起来。“这位马丁博士认为也许某个……资深一些的人应该看一看。”
“嗯,”她说,“把它们给洛马克斯老爸去看吧!”
说完后她就走了。
“洛马克斯老爸是谁?”马丁问。
“唉,别理会。曾在这里工作过,现已退休,孤身住在山上。有时候来这里聊聊旧日的时光。姑娘们喜欢他,他常给她们带来山花。一个很有趣的老头。”
他们喝了一会儿咖啡,但已经没有什么可谈的了。雅各布斯有自己的工作要做。他再次为无法帮助马丁而表示歉意。然后他把客人送出,回到办公室,关上了门。
马丁在走廊里停留了一会儿,然后他把头探进了门内。
“我在哪里可以找到洛马克斯老爸?”他问桑蒂。
“我也不知道。他住在山里。没人去过那里。”
“他有电话吗?”
“没有,电话线没通到那里。可是我认为他有一部手机。是保险公司坚持为他配的。我的意思是,他真得很老了。”
她的脸因为真诚的关心而皱了起来,那是加州的年轻人只对60岁以上的老人所显露的关切表情。她在一只文件袋里翻了一下,然后拿着一张记有一个号码的纸条走了过来。马丁记住那个号码,谢了她,离开了。
在十个时区之外的巴格达,时间已经是晚上了。麦克·马丁骑在自行车上,正向北边的塞得港街行驶而去。他刚刚在曾被叫做南门的地点经过了老英国俱乐部,因为这地方勾起了他对童年时代的回忆,所以他回过头去盯着看。
由于他注意力不集中,差点出了交通事故。他已经到了纳夫拉广场的边缘,仍在不假思索地往前蹬车。在他的左边驶来了一辆宽大的轿车,尽管按交通规则它不应该这么穿插过来,但它的两名摩托车护卫根本不想停下来。
其中一辆摩托车急转方向,以避开这个自行车书包架上绑着一只菜篮子的笨拙的下等人。摩托车的前轮撞上了自行车,把它撞翻在沥青路面上。
麦克·马丁随着自行车一起倒下,趴倒在地上,他的蔬菜滚向了四面八方。轿车刹住了,停顿了一下,从他身边绕过,然后加速开走了。
马丁跪起来,抬头去看从他旁边驶过去的轿车。后座乘客的那张脸从车窗看出来,盯向那个胆敢把他耽搁了几秒钟的笨蛋。
这是一张身着准将军服的冷漠的脸,瘦瘦尖尖的,鼻子的两侧分布着一条条皱纹,构成了一张严厉的嘴巴。在这短暂的半秒钟时间里,马丁注意到的是那双眼睛。那不是冷漠的或者愤怒的眼睛,也不是充血的或者狡黠的甚或残酷的眼睛。那是茫然的眼睛,绝对、彻底的茫然,是死了很长时间的那种眼睛。然后车窗后面的那张脸闪过去了。
当两名打工仔把他扶起来并帮他收拾起蔬菜时,他没在意他们嘀嘀咕咕的抱怨声。他以前曾见过那张脸,但那是在好几个星期之前,在利雅得一张桌子上的一张照片里。照片是在检阅仪式上拍摄的,脸面显得暗淡和模糊不清。他刚刚看见了除热依斯之外的伊拉克最可怕的人物,也许包括热依斯在内。那是人们称之为“折磨者”的秘密警察头子奥马尔·卡蒂布。
午饭时分,特里·马丁试拨了一下他得到的那个电话号码。没人应答,只有从录音机里播出来的那个甜美的声音在提醒着他:“您所拨的用户现在联系不上或者已超出范围。请稍后再拨。”保罗·马斯洛夫斯基把马丁带到校园里与系里的同事一起吃中饭。谈话很活跃,都是学术上的。席间,马丁再次感谢主人们的热情邀请,一再对大家慷慨捐款使他能来美国讲学的义举表示钦佩。午饭后,在由近东系主任卡思林·凯勒陪同去巴罗斯厅的路上,他又试了一次那个号码,但还是役人应答。
讲座进行得很成功。共有27位毕业生来听课,他们都在攻读博士学位。马丁所讲的课题是统治中部美索不达米亚地区的哈里发当政期,也就是欧洲人称之为中世纪的时期。他对美国学生们对他的课题的理解水平和深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当其中一名学生站起来对他不远万里来为他们讲学表示感谢时,其他学生纷纷鼓掌以示谢意。特里·马丁脸红了,忙不迭地也向他们表示感谢。后来,他发现大厅的墙上有一只付费电话,于是就又拨那个号码。这次有人来应答了,是一个粗哑的声音在说话。
“喂?”
“对不起,是洛马克斯博士吗?”
“只有一个,朋友,那就是我。”
“我知道这事有点唐突,可我是从英国来的。我想见你。我的名字叫特里·马丁。”
“英国,哦?好远哦!你有什么事情要找像我这样的老头子呀,马丁先生?”
“想回忆一下遥远的过去。给你看一件东西。利弗莫那边的人说,你比大多数人工作得时间更长,差不多见过所有东西。我要给你看一件东西。电话里说不清楚。我能不能来见你?”
“不是一份税单吧?”
“不是。”
“或者是《花花公子》杂志的中页吧?”
“恐怕也不是。”
“你让我感到好奇了。你知道怎么过来吗?”
“不知道。我准备了纸和笔。你能给我讲一下吗?”
洛马克斯老爸告诉他该如何到达他的居住处。这花了一点时间。马丁把路线全都记下来了。“明天上午吧。”洛马克斯说,“今天太晚了,黑暗中你会迷路的。而且你需要一辆四轮驱动车。”
1月27日那天上午,是在海湾上空的两架E-SAJ-星中的一架捕捉到了那个信号。一月上旬,当卜星侦察机被匆匆忙忙地从佛罗里达的格鲁曼墨尔本工厂召向跨越半个地球之外的阿拉伯去时,它们仍在进行试验性飞行,机上大都是非军方的工程技术人员。
那天上午,从利雅得军事基地起飞的两架卜星中的一架正飞行在伊拉克国境线上空,但仍属于沙特领空,用它们的下向和侧向诺顿雷达窥视着100英里之外的伊拉克西部沙漠。
丁丁当当的声响较微弱,但那意味着是金属,在缓慢地移动着,在伊拉克的内陆,是由两辆汽车以上,也许是三辆汽车组成的一个车队。这是卜星升空的任务,于是机上的任务组长把那支伊拉克小车队的确切位置通知了在红海北端上空盘旋着的其中一架阿瓦克斯飞机。
在那架阿瓦克斯飞机的机舱里,机长记下了这个确切的地点,然后四处寻找附近已升空的、也许可以给予那支车队一次打击的飞机。在这段时期,西部沙漠的作战行动除了已经注意到那里有两座叫H2和H3的大型伊拉克空军基地之外,仍集中于打击飞毛腿导弹基地。那架卜星也许找到了一座流动式飞毛腿发射架,即使大白天这是不太可能的。
那架阿瓦克斯飞机联络上了从飞毛腿北方区出来正在南下的两架F-15E战鹰。
在完成喀姆郊区的一项任务后,唐·沃克正驾机在25000英尺上空南下飞行。刚才在喀姆,他和他的僚机飞行员兰迪·罗伯茨已经击毁了保护着其中一座毒气工厂的一座固定式导弹基地。毒气工厂将被作为以后的攻击目标。
沃克接听到了要求,他看了一下油量表,剩油不多。更糟的是,激光炸弹用去之后,机翼下的吊钩只有两枚响尾蛇和两枚麻雀。但它们是空对空导弹,以备万一战鹰遇上伊拉克喷气战斗机。在国境以南的某处,他的特定加油机正在耐心地等待着,为飞回阿尔卡兹基地他需要每一滴燃油。但那支车队只有50英里远,只偏离他的返程航线15度。即使他已经用完了攻击地面目标的军械,但去看一看也没有什么害处。
他的僚机驾驶员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于是在清澈的碧空中,沃克在座舱罩里向半英里之外的僚机做了一下手势。两架战鹰便倾斜着向他们的右边俯冲下去了。
在500英尺高度,他能够看见显示在卜星屏幕上的那阵丁当响的声音的源头。那不是一台飞毛腿发射架,而是两辆卡车和两辆苏制轻型轮式装甲车。
从他所处的位置,他能比卜星看得更清楚。在他身下的一个深深的旱谷里有一辆越野吉普车。在5000英尺空中,他能够看见吉普车周围有四名英国特空团军人,像是沙漠上的小蚂蚁那么大。他们所看不见的是,四辆伊拉克军车正形成一个马蹄形朝他们包围过去,他们也没能看见伊军士兵纷纷从军车的车厢尾板上跳下,朝旱谷包抄过来。
唐·沃克在阿曼时遇见过特空团官兵。他知道他们在西部沙漠里对付飞毛腿发射架。他的中队里有好几个飞行员曾接到过这些英国人从地面发过来的无线电联络,那是特空团官兵标定了一个他们自己无法对付的目标,要求战鹰前去打击。
在3000英尺高度,他能看见四个英国人好奇地抬头仰望天空。那么,在半英里之外的是伊拉克军人。沃克按下了发送按钮。
“到后边去,对付卡车。”
“明白了。”
虽然他已经既没有炸弹又没有火箭,但在多孔吸气口外边的右机翼根部有一门M-61-AL火神20毫米航炮,由六支旋转炮管组成,可在极短暂的时间内射出整个弹匣内的450发炮弹。这种20毫米的航炮炮弹有小香蕉那么大,弹着即爆炸。用于打击卡车或开阔地上的运行目标,效果很好。
沃克打开瞄准和射击的开关,他的头盔显示屏上即显示出那两辆装甲车就在他的正前方,配之以瞄准十字架(这种装置已经考虑到了偏航角和瞄准误差)。
第一辆装甲车中了100发炮弹,被炸得四分五裂。沃克轻轻地一拉机头,把瞄准十字架对准了第二辆装甲车的后部。他看见装甲车的油箱起火了。然后他就拉起来从它的上方掠过,翻转着爬升上去直至棕色的沙漠出现在他的头顶上方。
保持着飞机的翻转,沃克又让战鹰朝下飞回来了。由蓝色和棕色构成的地平线回到了通常的位置,即棕色的沙漠在下面,蓝色的天空在上面。两辆装甲车都在起火燃烧,一辆卡车侧翻在地,另一辆已经粉身碎骨。微小的人影疯狂地逃往岩石后面去躲藏。
在旱谷里的四名特空团军人已经得到了警告。他们已经上车正摇摇摆摆地驶下干涸的溪道离开伏击地。是谁发现他们(也许是在沙漠里漫游的牧羊人)并把他们的位置透露出去,他们将永远不得而知,但他们知道是谁救了他们的生命。
战鹰们升起来飞走了,摇摆着翅膀飞向边境,飞向等待着它们的加油机。
特空团行动小组的组长是一位叫彼得·史蒂芬森的中士。他向正在离开的战斗机举起一只手说:“不知道你们是谁,朋友,可我欠你们一份情。”
马斯洛夫斯基的夫人贝蒂恰巧有一辆五十铃吉普车作为她平时外出之用,尽管她从来没有以四轮驱动的方式行驶过,她坚持要马丁借用这辆车。马丁回伦敦的航班要等那天下午五点起飞,他一大早就出发了,因为他不知道要外出多长时间。他告诉贝蒂最迟他打算2点钟回来。
马斯洛夫斯基要去上班,但他给了马丁一张地图,以免他迷路。
莫查河河谷的那条路使他又回来经过了利弗莫,在那里他找到了特斯拉旁边的梅恩斯路。渐渐地,利弗莫郊区的最后一批房子消失了,地面开始隆起。幸好天气帮了他的忙。这个地区的冬季从来不是很冷,但由于靠近海洋容易产生浓厚的云层和突发性的浓雾。1月27日这一天,天空湛蓝清澈,空气清新寒冷。
透过挡风玻璃,他能够看到远处雪松山冰雪封盖的山顶。行驶10英里之后,他离开梅恩斯路转入了一条紧挨着悬崖峭壁的土路。
在远处的山谷下,莫查河在山岩间翻滚着流淌下来,在阳光照射下发出粼粼的水光。两岸的草地已为北美艾灌丛和橡树所替代;碧空中高高挂着一对风筝,道路一直通向前方,沿着雪松山山脊的边缘进入到荒山野岭。
他经过了一座孤零零的农房,但洛马克斯已经告诉过他要走到这条路的尽头。再往前行驶3英里后,他发现了那座小屋,是用未经加工的圆木堆叠着建起来的,屋顶上还有一支用毛块石砌成的烟囱,一缕青烟正冉冉飘向空中。
他在院子里停住车走了下来。谷仓里一头孤独的泽西母牛正在用它那天鹅绒般的眼睛打量着他。小屋的另一边传来了有节奏的响声,于是他绕到前面去,发现洛马克斯老爸站在悬崖旁正眺望着远处的山谷和河流。
他肯定有75岁了,但看上去好像还能上山打熊。身高有6英尺1英寸,穿着格子衬衣和沾满泥士的牛仔裤,这位老科学家在用一把单刃斧头劈木头。
雪白的头发披落在他的肩上,下巴上有一长溜像牙色的络腮胡子。从他敞开着衬衣领子的V字前胸上冒出一片白色的卷毛,而且他好像没感觉到冷,虽然特里·马丁庆幸自己穿上了派克棉大衣。
“还是找到了?听到了你进来的声音。”洛马克斯说,用力一下子劈开了最后一块木头。然后他放下斧子走向他的客人。他们握了手。洛马克斯朝旁边的一只木墩示意了一下,他自己坐到了另一只木墩上。
“马丁博士,是不是?”
“哪,是的。”
“从英国来?”
“是的。”
洛马克斯把手伸进衬衣的口袋,取出一包烟丝和几张米纸,卷了一支香烟。
“你,不是政治家吧?”洛马克斯问道。
“不,我不是。”
洛马克斯哼了一声,表示出明显的赞许。
“曾有一位政治学博士,老是叫嚷着要我戒烟。”
马丁注意到他使用的是过去时态。
“那么你与他分手了?”
“不,是他与我分手了。上星期死了。56岁。你到山上来有什么事?”
马丁在他的手提箱里掏了一会儿。
“我先向你道歉。这很可能是在浪费你我的时间。我不知道你是否愿意看看这个。”
洛马克斯接过马丁递上来的照片看了起来。
“你真的是从英国来的吗?”
“是的。”
“不远万里来给我看这个东西?”
“你认出来了吗?”
“应该能认出。我在那里工作、生活了五年呢!”
马丁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你真的去过那里?”
“在那里住了五年。”
“在塔尔米亚?”
“那是什么地方?这是橡树岭。”
马丁咽了几下唾沫。
“洛马克斯博士,这张照片是六天前由美国海军的一架战斗机在伊拉克一座被炸毁的工厂上空拍摄的。”
洛马克斯抬起头来,蓬松的白眉毛下面是一双明亮的蓝眼睛,接着又低头去看那张照片。
“狗娘养的!”他最后这么说,“我警告过那些狗杂种。三年以前,写了一份报告,警告说这种技术是第三世界国家想采用的。”
“后来怎么样了?”
“噢,他们把报告扔进了废纸篓里,我猜想。”
“谁?”
“你知道的,那些尖头脑袋呀!”
“那些盘子,工厂里的那些飞碟,你知道它们是什么东西吗?”
“当然知道。加路特隆,这是老橡树岭设施的一个复制品。”
“加路……什么呀?”
洛马克斯又抬起头来。
“你不是理学博士吧?不是物理学家?”
“不是。我的专业是阿拉伯学。”
洛马克斯又哼了一声,好像不是一名物理学家会加重一个人的生活负担似的。
“加路特隆。加利福尼亚回旋加速器,简称加路特隆。”
“它们是干什么用的?”
“EMIS,即电磁同位素分离。用你们的通俗语言来说,它们对粗铀-238进行精炼,使之过滤成炸弹级的铀-235。你说这个地方在伊拉克?”
“是的。一星期前遭到了误炸。这张照片是第二天拍来的。大家似乎都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
洛马克斯凝视着山谷对面,吸了一口香烟,吐出一股烟雾。
“狗娘养的!”他又这么说,“先生,我住在这里的山上是因为我愿意。想离开所有那些尘嚣——多年前我已经受够了。现在没有电视,但我有一架收音机。这是关于萨达姆·侯赛因那个人的,对不对?”
“是的,没错。你给我讲讲加路特隆好吗?”
洛马克斯掐灭香烟,又开始了凝视,但不是对面的山谷,而是多年前的往事。
“1943年,很久以前了,对吧?差不多五十年了。你还没有出生,现在的大多数人都还没有出生。那时候有我们的一群人,想干出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当时我们年轻,有抱负、有才华,我们不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于是我们干了。
“有来自意大利的费尔米、波特考福;来自德国的富克斯、来自丹麦的尼尔斯·波哈尔、来自英国的努恩·梅和其他人,还有我们美国人:乌雷、欧比和欧内斯特。我当时很年轻,才27岁。
“大多数时间,我们都在摸索,做着前人从来没有尝试过的事情,做着他们说不可能做成的实验。我们的预算按现在的标准来衡量是非常少的,于是我们没日没夜地干了起来,很少休息。不得不那样,因为最后期限与经费都很紧。我们设法干成了,在三年之内。我们打破了框框做成了那种炸弹:小男孩和胖子。
“然后空军把它们扔在了广岛和长崎,世界舆论大哗,说我们毕竟不应该来那么一手。问题在于,假如我们不来那么一手,其他人也会的。纳粹德国、斯大林的苏联……”
“加路特隆……”马丁提醒说。
“是的。你听说过曼哈顿项目吗?”
“当然。”
“嗯,我们在曼哈顿项目中有许多天才,其中两人尤为突出。罗伯特·奥本海默和欧内斯特·劳伦斯。听说过他们吗?”
“听说过。”
“还以为他们是同事,是伙伴,对吗?”
“我想是吧。”
“错了。他们是对手。明白吗,我们都知道关键是铀,世界上最重的元素。在1941年时我们就知道只有更轻的同位素235才能产生我们需要的链式反应。问题在于要把隐藏在铀-238里的百分之零点七的235分离出来。
“当美国加入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我们取得了一项重大突破。经过多年的忽视,官老爷们终于开始需要往日的成果。老掉牙的故事。于是我们想方设法进行那些同位素的分离。
“奥本海默去搞气体扩散——把铀还原成液体,然后气体,六氟化铀,既有毒性又有腐蚀性,很难操作。离心器是后来才有的,是由被苏联抓获的一个奥地利人发明的,在苏库米投入了使用。在使用离心器之前,气体扩散法既缓慢又困难。
“劳伦斯走了另一条路——用粒子加速进行电磁分离。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我恐怕不知道。”
“其原理是,把原子加速到一定的速度,然后用强磁力把它们抛入一个曲面。好比两辆高速行驶的赛车进入了曲面,一辆重车,一辆轻车。哪一辆车到了外边?”
“那辆重车。”马丁说。
“对。就是那个原理。加路特隆依赖于直径20英尺左右的巨大的磁盘。这些——”他用手拍着照片中的飞碟,“就是磁盘。其布局是我们在田纳西州橡树岭工厂的一个复制品。”
“如果它们能用,那为什么不用了呢?”马丁问道。
“速度问题。”洛马克斯说,“奥本海默先胜。他的方法快捷。加路特隆极为缓慢、极为昂贵。1945年以后,当那个奥地利人被苏联释放来到这里展示他的发明之后,加路特隆技术就被淘汰了。解密了。你可以从国会图书馆里获得所有详尽资料和计划。那很可能是伊拉克人做成了的事。”
两个人静静地坐了有好几分钟时间。
“你刚才说的是,”马丁说,“伊拉克决定采用T型福特汽车技术,而且因为大家都以为他们会去追求豪华的跑车,没人注意到了。”
“你说得对,孩子。人们忘记了——老式的T型福特车也许是很老,但它能行驶。它能把你载到目的地。它能把你从甲地载到乙地。而且它还不容易抛锚。”
“洛马克斯博士,我们两国受到咨询的科学家认为,伊拉克已经有了一个气体扩散离心器串联在运用,去年一直在运作。另有一个也快要投产了,但很可能还没运作。据此,他们计算出伊拉克不可能已经炼制了足够的纯铀,我们说35公斤吧,用以制造一颗炸弹。”
“没错,”洛马克斯点点头,“一个串联需五年时间,也许更长。两个串联起码需三年时间。”
“但假定他们一直在前后相接地使用加路特隆。如果你是伊拉克炸弹项目的负责人,你会怎么干?”
“不是那样。”洛马克斯说,一边开始卷另一支香烟。“在伦敦时,他们是否告诉过你,当你开始加工被称为零纯度的黄饼时,你必须把它炼制成百分之九十三纯度以达到炸弹级品质?”
马丁想起了希普韦尔博士、他的烟斗、他在白厅下面一个房间里说过的那番话。
“是的,他们告诉过我。”
“但他们没说把原料从零到二十的净化占了大多数时间吧?他们没说原料越是纯净加工过程越是快速吧?”
“没有。”
“嗯,事情就是这样。假如我有加路特隆和离心器,我可不想前后相接使用。我想依次序使用它们。我想用加路特隆把原料从零加工至百分之二十,也许是二十五的纯度;然后把它作为新串联要加工的原料。”
“为什么?”
“那会使你在串联中的炼制时间减少一成。”
洛马克斯老爸在喷云吐雾时马丁想了一会儿。
“那么你认为伊拉克什么时候可以获得那35公斤的纯铀?”
“取决于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加路特隆的加工。”
马丁陷入了沉思。自从以色列的战斗轰炸机摧毁了在奥西拉克的伊拉克反应堆之后,巴格达采取了两条方针:分散和复制,把实验室分布在全国各地,这样它们不可能再次全部被炸毁2以及采用面面俱到的技术开展采购和实验。奥西拉克是在1981年挨炸的。
“这么说,他们是1982年在公开的市场上购买各种部件,并于1983年把它们装配起来的。”
洛马克斯捡起脚边的一根手杖并开始在尘土上乱写乱画起来。
“他们在黄饼,即基本原料的供应上有没有任何问题?”他问道。
“没有,原料有许多。”
“假定那样的话。”洛马克斯说。
过了一会儿他用手杖拍了拍照片。
“这张照片上大约有二十台加路特隆。那是他们所拥有的全部吗?”
“也许还要多。我们不知道。我们就假设那是他们在操作的全部吧!”
“从1983年开始,对吗?”
“基本上这么假设。”
洛马克斯继续在尘土上写写画画。
“伊拉克是否缺少电力?”
马丁想起了在塔尔米亚沙漠对面的那座150兆瓦发电站,以及黑洞关于地下电缆铺设到塔尔米亚的说法。
“不,不缺电力。”
“我们曾经缺少电力。”洛马克斯说,“加路特隆运转时耗电量惊人。我们在橡树岭建起了最大的燃煤发电厂。即使那样我们还得从公用电网中补充电力。每当我们开机时,整个田纳西州的灯光会暗淡下来——我们用电太厉害了。”
他仍在用手杖乱写乱画,进行着一项计算,然后把它抹掉了,并在同一块地方上开始了另一项计算。
“他们缺少铜线吗?”
“不会,他们可以在公开市场上买到那种东西。”
“这些巨型磁盘必须用成千上万英里的铜线把它们包扎起来,”洛马克斯说,“但在战争期间我们一点也得不到。都被用作了战争物资生产,每一盎司都这样。知道老劳伦斯是怎么干的吗?”
“不知道。”
“从诺克斯城堡借来了全部银锭,把它熔成了线缆。同样顶用。战后,我们不得不把它全部归还给诺克斯城堡。”他吃吃地笑了起来。“他是一个知名人物。”
当他最后讲完了时,他挺直了身体。
“如果他们在1983年安装了二十台加路特隆,井用它们加工黄饼直至1989年……然后取得百分之三十纯度的铀并把它喂进离心器串联运行一年,他们就可在……11月获得35公斤百分之九十三炸弹级铀。”
“今年11月?”马丁说。
洛马克斯站起来,伸展了一下身体,又弯腰把他的客人拉了起来。
“不,孩子,是去年们月。”
特里。马丁驾车下山,他看了一眼手表。中午。伦敦时间晚上8点。巴克斯曼应该是离开办公室回到家里了。马丁没有他家里的电话号码。他可以在旧金山等上12个小时再打电话,或者飞回英国。他决定先飞回去。1月28日上午间点他降落在伦敦希斯罗机场并于12点30分与巴克斯曼碰面了。下午2点,史蒂夫·莱恩在与位于格罗斯凡纳的美国使馆哈里·辛克莱进行紧急通话。一小时之后,这位中情局伦敦站站长已经在用一条非常安全的直线向主管行动的副局长比尔·斯图尔特报告了。
只是到了1月30日上午,比尔·斯图尔特才能把一份详细报告交给了中情局局长威廉·韦伯斯特。
“已经核实了。”副局长比尔·斯图尔特向这位前堪萨斯法官汇报说,“我已经派人去过了雪松山边的那座小屋,那个洛马克斯老头都确认了。我们已经追查到了他原先的那份报告——已经存档了。来自橡树岭的记录确认这些碟盘是加路特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局长威廉·韦伯斯特问道,“我们怎么会一点也没注意到?”
“嗯,这个主意很可能来自于贾法尔·阿尔贾法尔——伊拉克这个项目的负责人。除了在英国的哈韦尔,他还在日内瓦旁边的瑟思受过培训。那是一个巨大的粒子加速器。”
“是吗?”
“加路特隆是粒子加速器。不管怎么说,加路特隆技术已于1949年解密。此后这种技术经要求就可以得到。”
“那么这些加路特隆,是在哪里买到的?”
“零星购买,主要来自于奥地利和法国。这种购买不会引起人家的猜疑,因为该技术已过时。工厂是由南斯拉夫人按合同建起来的。他们说他们需要图纸和计划以便建造,于是伊拉克人就向他们提供了橡树岭的计划——那就是为什么塔尔米亚是一座复制品的缘故。”
“这都发生在什么时候?”局长问。
“1982年。”
“那么这个间谍,他叫什么名字?”
“耶利哥。”比尔·斯图尔特说。
“他所说的不是一个谎言?”
“耶利哥只是把他在一个秘密会议上所听到的萨达姆·侯赛因的讲话报了过来。恐怕现在我们再也不能排除那人实际上是在说真话的结论了。”
“而且我们已经一脚把耶利哥踢出了游戏?”
“他为自己的情报要价100万美元。我们从来没有付过那笔款,而且在那个时候……”
“看在上帝的份上,比尔,这个价格便宜呀!”
局长起身走到了窗户边。那些白杨树现在已经光秃秃地只剩下了树枝,没有像它们在8月份时的那个样子,在山谷里,波托马克河流经那里汇入大海。
“比尔,我要你派奇普·巴伯回到利雅得去。看看有什么办法与这个耶利哥重新建立联系。”
“有一条渠道,先生。在巴格达有一名英国间谍。他长得酷似阿拉伯人。可是我们已经向世纪大厦建议让那人撤出那里。”
“但愿还没撤出,比尔。我们需要耶利哥回来。费用没有关系,我会签批的。不管这个设备秘密地藏在何处,我们必须找到它并及时地把它炸毁。”
“是。哪……谁去告诉将军们呢?”
局长叹了一口气,说:“我在两小时之后去见科林·鲍威尔和布伦特·斯考克罗夫特。”
最好是你而不是我。比尔·斯图尔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