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果端坐在护摩坛前,一直在念咒。

惠果的唇舌动个不停,一整天几乎未曾稍歇。

偶尔因进食、排便、睡觉才会起身,其他所有剩余时间都在念咒。

仅在惠果起身退席时,才由他人代替惠果念咒,但为时十分短暂。

以惠果为中心,左右坐着帮惠果念咒的僧侣。

志明和凤鸣。

护摩坛中央设有火炉,炉内火焰燃烧不绝。

火焰之中,不断投入写有咒语的护摩木片。

惠果两颊瘦削,任谁都看得出来。

仿佛刀剜一般,脸庞已塌陷下来。

尽管眼窝凹陷,眼眸中的黄色瞳孔却炯炯有神。

房内弥漫着一股怪异的臭味。

腐肉所散发出来的臭味。

火焰味夹杂腐肉味,变成了令人难以忍受的臭味。

腐肉放在护摩坛彼方,大日如来佛像面前。

肉块份量极多。

约莫一个成人重量的牛肉。

牛肉外观黑青,膨胀鼓起。

那并非仅是生肉腐烂了的颜色。

腐肉上也隐约映照着护摩坛的火焰,但可看出其表面持续在变化着。

牛肉表面以缓慢速度隆起。隆起的牛肉表面,水泡般瞬间膨胀,随即分裂。

然后,怪异臭味自裂缝飘出,消融在空气之中。

真是骇人的景象。

更骇人的是,牛肉上层湿漉漉的,似乎涂抹了血液。

映照着火光的血液表层,正噗哧噗哧冒着小水泡。

小水泡看似沸腾一般。当然并非如此。

不知何处对牛肉下了咒,才发生如此现象。

惠果也是头一回,亲眼目睹“咒”变成此等模样。

牛肉堆上贴着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大唐永贞皇帝”六个字。

其实,不仅如此。

牛肉内还有看不见的东西,正是顺宗本人的毛发。

说得更清楚些,牛肉上面涂抹的血液,正是出自顺宗本身。

为了把对顺宗所施下的咒,完全集聚到牛肉上,惠果才采取这样的作法。

惠果念咒的嗓音低沉响起。

他的额头既没冒汗,也没咬紧牙关地进行仪式。

不论身子或嗓音,均未特别施力。

惠果只是淡然地念着咒。

冷不防——后方传来呼唤声。

“惠果大师……”声音主人静静地唤道。

惠果身后立着一位随从。

“皇上御膳备妥了。”那男人说。

然而,惠果却没刻意响应。

更没瞧看对方一眼。

扬声呼唤的男人,不待惠果响应,便径自将御膳送至牛肉块前。

呈上的御膳,盛有粥、肉、菜、鱼等。

这也是为了使对方认定牛肉块就是顺宗,而采取的一种作法。

绝非顺宗的这一团肉块,众人都以“永贞皇帝”视之,仿佛顺宗本人便坐在此处,他们在为此肉块效命。

所以,众人均称此肉块为“皇上”,一到用膳时间,便以侍候顺宗的方式,将御膳送至肉块面前。

真正的顺宗正在邻房。

他额头上浮涌汗水,仰躺着诵念孔雀明王真言。

顺宗脸上,用小字写了不计其数的名字。

陈义珍。

黄文岳。

张祥元。

白明德。

刘叔应。

林东久。

这些人的名字写得密密麻麻,几乎看不到肌肤了。

耳朵、耳穴、鼻子、鼻孔。

指尖、嘴唇、眼皮。

如果脱下衣服,身上大概也用小字写得密不透风,比脸上多得多吧。

总之,这些作法全是为了让顺宗佯装成为别人。

是为了回避对顺宗所施的咒,让咒集聚在牛肉上的方法。

只是,众人都不知道此一作法到底要持续到何时?直至今天,一直进行着类似的仪式。

到底继续到何时?答案不得而知——若是不知道答案,只会愈来愈劳神伤身。

不仅顺宗或惠果,其他人的神色也更加疲惫了。

惠果尤其显得衰弱。

肉体的衰耗更胜于顺宗本人。

仿佛惠果削减自己的部份生命,交给顺宗。

“咒”,本来就是这么回事。

也可以说,操纵咒术,就是在耗损自己的生命能量。

惠果为此咒法,全力以赴。

送来膳食的人已退下,此处又仅剩惠果、凤鸣、志明三人。

三入念咒的低沉嗓音交相重叠,令人以为整个房间都在念咒。

此处建构出一种怪异的空间。

此时——疑似悲鸣的高亢声音传来。

声音来自邻房。

不知是谁在邻房发出哀鸣。

“皇上。”随后,听到呼喊顺宗的声音。

“皇上。”

“你要做什么?”

“皇上!”

“皇上!”呼喊声愈来愈大。

不久,顺宗走进惠果念咒的房间。

衣着凌乱,披头散发,脸颊长出杂乱的胡子。

怎么看也不像是大唐天子。

顺宗身子东倒西歪、踉跄而行,四周侍从想上前扶持,他却发出野兽般的叫声,甩开侍从伸出的手。

顺宗唇边咕噜咕噜冒出细小泡沫。

与此同时,野兽般低吼、呻吟的声音,不时自顺宗唇边流泻。

有时——还咯咯地粗声喘气。

此时,惠果首度停下念咒。

凤鸣、志明两人也闭住了嘴。

惠果扭转过头,望向顺宗。

接着叫了一声:“皇上。”然而,顺宗似乎没听见惠果的声音。

步履蹒跚,继续朝护摩坛走去。

“格格……”

“嘻嘻……”

“嘎嘎……”顺宗低声狞笑着。

“凤鸣。”惠果呼唤来自吐蕃、在青龙寺修行的凤鸣。凤鸣默默起身。

他跨步走到顺宗面前,正打算伸手搭在顺宗肩膀时,“呜噜噜……”顺宗喉咙深处发出声音。

然后,顺宗竟变成狗的模样,四肢趴在地板之上。

他翻掀唇嘴,露出污黄的牙齿。

一瞬间,顺宗突然移动了身子。

方才步履蹒跚的模样,一如谎言般令人难以置信,顺宗四肢落地,竟在地板上奔驰,迅速跳跃至护摩坛前面。

然后,向涂抹有自己鲜血的牛肉扑奔过来,啮咬住散发出腐臭的肉块。

牙齿贴在牛肉上,咬噬撕碎,吞落肚内。

嘎吱嘎吱作响。

情景十分诡异。

顺宗身影,宛如饥不择食的饿鬼。

“是时候了——”惠果喃喃自语,这回,他也站起来。

惠果制止凤鸣挨近顺宗,说道:“我来。”便自己跨步走向顺宗。

顺宗全身搂贴牛肉,正狼吞虎咽着。

惠果走到顺宗跟前,停下脚步。

“真是悲惨啊,皇上……”语毕,惠果弯下身子,向顺宗伸出左手。

结果——顺宗扑向惠果的左手,出其不意地朝手背咬了下去。

惠果却没叫出声。

他用温柔眼神凝视顺宗,任由顺宗啃噬自己的手。

惠果眼中淌下一、两道泪水。

“没关系,您放心吃吧。”惠果慈爱地说。

“人的心中,本来就有这样的禀性。正因如此,您才会中咒,也正因如此,人也能成佛……”惠果一边说,一边把右手贴在啃咬手背的顺宗后脑上。

“现在,我让您舒服一点。”惠果呼出一口气来,右手轻按顺宗后脑勺。

瞬间——顺宗伏卧在地。

“皇上……”众随从赶忙上前,顺宗已在惠果脚下蜷曲成团,静静地打呼酣睡了。

空海在西明寺自己的房里。

自方才起,他便坐在靠窗书桌前,一直奋笔疾书。

橘逸势孤伶伶地坐在空海斜后方,一种略感不满的神情挂在脸上。

自窗边望去,庭院春色一览无遗。

槐树新绿摇曳,牡丹也开始绽放。

西明寺是长安屈指可数的牡丹名胜。

由于牡丹花季里,西明寺也对一般人开放,赏花客应该很快便会把此地弄得热闹异常。

“喂……”逸势自空海身后唤道。

“方才起,你一直在写些什么?”

“种种事。”空海头也不回地响应。

他说话的口吻,听来有些喜不自禁。

“种种事,是什么事呢?”

“就是种种事啊。”

“光说种种事,我怎么听得懂。”逸势闹别扭地响应。

然后——“原来如此。”空海在书桌上搁笔,终于特意转过身来。

“原来因为我不理你,所以你觉得很无聊。”空海嘴角浮现一抹笑意。

“才、才不是这样。”

“那,不然是为了什么?”

“我是要你告诉我,你在写些什么。你却故意卖关子不肯告诉我。”

“我没有卖关子。”

“那,你说说看。”

“我该怎么说呢?”

“你在写的是什么?反正,大概是和这次的事有关吧。”

“没错。现在刚好写完了。我写的是乐器。”

“乐器?”

“就是要带去华清池的东西。”

“要带什么乐器去呢?”

“编钟、编磬、鼓、瑟等等。”空海将方才振笔疾书的纸张,递给逸势。

逸势接手一看,上面果真写着乐器名。

编钟。

编磬。

鼓。

瑟。

琴。

笙。

排萧。

篪。

“其他的,我还打算凑齐五弦月琴、十弦琴等。”

“包括昨天你咐吩赤的那些吗?”

“是的。不仅乐器,似乎还需要搭配的衣裳等。今天我又重新誊写了一遍——”

“——”

“我还想召集会使用胡国乐器的人——”

“——”

“不仅乐器,食物也要考虑。这样就得召募会做胡国料理的人,还要准备琉璃酒杯、葡萄酒。为了怕忘记,所以才写了下来。”

“你也会忘记?”

“不,不是怕自己忘记。是要让负责收集的人记住。”

“负责收集的人?”

“总之,待会赤来了,我就拜托他去收集。皇上遭逢困难的时刻,不方便公开收集这种器具,所以必须秘密行事——”

“——,’“何时、何地、如何成行,我把一切安排全都写了下来。”

“你说,要办一场宴会?”

“嗯。”

“你也说过,要在华清池举行。”

“对,我说了。”

“做这件事到底和这次的事有没有关系,我还是搞不清楚。”

“逸势,你放心。老实说,我也不太清楚,我只是觉得该这么做——”

“咦?”

“守护皇上的方法,并非仅限于对抗妖魅吧。”

“你的话,我还、还是听不太懂。”逸势响应。

空海展颜一笑,随后喃喃自语般说道:“可是,太慢了。”

“太慢了?”

“赤来得太慢了。”空海话才刚说完,外面便传来大猴的呼喊声:“空海先生。”

“怎么了?”

“赤先生来了。刘禹锡先生也一道来了。很焦急的样子。”

“快请他们到房里来。”空海语毕,不久,赤便出现了。

刘禹锡站在赤的身旁。

脸色欠佳。

“怎么了?”空海问。

“我替柳宗元先生传话来了。”刘禹锡响应。

文人出身的刘禹锡,是柳宗元的好友。现在,两人同在王叔文手下共事。

刘禹锡和赤一道出现,难道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传什么话?”空海开口问。

“昨晚,皇上仿佛精神错乱——”

“唔……”

“惠果和尚虽也设法帮忙,却说危险时刻或许即将来临。”

“危险时刻?”

“皇上和惠果和尚都很危险。”

“唔。”

“他没告诉我详情。请您见谅。这件事若传出宫外,后果将会很严重——”

“我知道了。”空海点了点头。

他心里十分明白,攸关大唐天子生死之事,岂可轻易泄露风声。

“那,我这边也要赶紧行事了。这些器具,请您安排。方法由您决定——”空海将逸势手上的纸张,及书桌上搁着的纸片,一道交付给赤和刘禹锡。

“知道了。”刘禹锡颔首致意,却满脸不解。

他不明白,在这种时刻,空海为什么要筹办宴会,还要召集这么多乐师?不过,这些疑问却不能明说。

“请您代我向柳先生问安。我这边也会尽力而为。”空海说毕,赤和刘禹锡同声说道:“告辞了。”两人立即离去。

空海和逸势离开西明寺,走在路上。

大猴也久违地同行。

最近大多留守在西明寺的大猴,语带兴奋地说:“好久没和空海先生出门了,真是高兴。”一行人向西行,漫步在春日喧闹之中。

在街坊中走动的人们,谁都不知道宫里正在进行什么事。

因阿伦·拉希德这件事而死人的案子,虽曾喧腾一时,但从长安这百万人口的城市看来,也不过就是部分人茶余饭后的传闻罢了。

无论任何事件,均将被吞没进此大城市内部,然后失去踪影。

宛如亲身体验此巨大城市所具有的伟大机能,空海脸上浮现憨笑,深呼吸地走在路上。

“空海,我们到底要去哪儿?”逸势问道。

因逸势还没听到空海说出目的地。

刘禹锡和赤告辞之后,“我们也走吧。”空海如此说,随即起身。

“走?”逸势反问。接着又问:“去哪儿?”

“去了就知道。”空海要逸势起身,自己跨前一步后,再度回头。

“对了,大猴,你也一道去吧。”语毕,空海催促逸势,离开了西明寺。

“去西市。”空海说。

“去西市做什么?”

“我心里有个打算,想去找个东西。”

“什么东西?”

“荔枝。”

“荔枝?现在荔枝能弄到手吗?”

“所以才要去西市啊。总不能每件事都托赤去办吧。”西市人声鼎沸,一片嘈杂。

众多店家在此摆摊。

空海有如识途老马,漫步在栉比鳞次宛如迷宫般的店家之间。

“喔,就是这儿。”过了一会,空海顿步,立在毛笔店门前。

店头陈列大大小小的毛笔,店内有个自发老人。

“这不是空海先生吗?”老人先扬声召唤。

“好久不见了。”空海脸上浮现笑容,向老人打招呼,说道:“李先生,这位是我常提到的橘逸势。”介绍完逸势,再介绍大猴。

“逸势,这位是来自蜀地的李清水先生。在长安,像李先生这样擅长制笔的人很是罕见。”空海说毕,李老人满脸笑得皱成一团,说:“不是很罕见,是绝无仅有。”

“李先生教了我各种制作毛笔的技法。”空海向逸势解释。

“那,空海先生今天大驾光临,有何贵事?”

“我有件事,非先生帮忙不可。”

“噢,什么事?”

“你可不可以帮我找到一些荔枝?”

“荔枝?!”

“是的。”

“这——很难哪。”

“所以,才来请托先生啊。”空海若无其事地响应。

“说到荔枝,还得再一个月才会运到长安。即使运来,数量也很少。”

“应该是这样吧。”空海点了点头。

就算南方采收了荔枝,也有距离上的问题。

果实采收后,光是不让它腐烂而运至长安,就要大费周章。

“即使弄得到手,也要花不少钱。”李老人思索某事一般,瞄了空海一眼。

沉默片刻后,突然又说:“我不能打包票。”

“当然。”

“我只能说,尽力而为。”

“这样就行了。”

“我去几处可能得手的地方问问看。要是荔枝已运到长安了,就可能弄到,要是还没运来,即使是我,也没办法哪。”

“您知道可能有的地方吗?”

“知道是知道。长安的有钱人家,每年均竞相抢食荔枝。这时,有人已在收购途中,也有人舍蜀地、远赴南方收购去了。运气好的话,其中某人的货或者正好在此时运到长安了——”

“——”

“不过——”

“不过什么?”

“量太多可就没办法了。”

“是”

“而且还要花不少钱。”

“我知道。”

“因要从货物中偷偷挪出若干——”

“是的。”

“必须货已运到长安,才有可能办到。”

“我明白。”

“那,何时想要?”

“最迟三天后一大早——”

“三天后?”

“很抱歉。由于时间紧迫,所以才来请托先生。”

“嗯。”李老人抱着胳臂沉吟道。

“那,总之,三天后的早上请人到这儿一趟。要是拿到手了,就交给他。”

“应该是个叫作赤的年轻人会来这儿。”

“是吗?”李老人点了点头,继之对空海说:“荔枝弄到手,我也要向您请托一件事。”

“什么事?”

“虽然我不知道您现在在忙什么,但要是事情收拾妥当了,请您务必陪我下盘棋。”

“在下乐意奉陪。”空海微笑点头应允。

空海和逸势走在在杂沓的人群中。

此刻,正是离开李老人家,迈步街头的时候。

大猴亦步亦趋跟在两人身后。

迎面而来的行人,看到鹤立鸡群的大猴,莫不讶异于他的庞大身躯,而让出路来。

托大猴的福,空海和逸势举步都很轻松。

“不过,空海,这样妥当吗?”逸势边走边问。

“什么?”空海反问。

“荔枝的事。弄得到手吗?”

“可以到手。”空海爽快地回答。

“李先生不是说他没把握吗?感觉似乎蛮难的。”

“要是不行,李先生一开始就会说不行。”

“可是——”

“他那样讲,就是说,应该可以弄到手。虽然他没打包票。”

“是这样吗?”

“李先生是南方人。跟蜀地、南方颇有渊源。即使现在,他对那边的事还是了若指掌。”

“话虽如此,荔枝不是季节性果实吗?就算李先生对南方再熟,也不能送来还没成熟的荔枝吧。”

“比蜀地更南方,您觉得如何?”

“更南方?”

“他不是说过,长安那些挥金如土的有钱人家,竞相抢食荔枝吗?”

“他是说过,那又怎样?”

“逸势,老实说,李先生就是这类有钱人家。”

“什么?!”

“李先生所说的有钱人家,也包括他自己。”

“李先生是有钱人家?”

“没错。”

“那,他为什么在那儿卖毛笔呢?”

“制笔是他的嗜好。他不是为了赚钱才卖毛笔的。”

“也就是说,李先生自己每年都抢食荔枝——”

“没错。他常派人运荔枝到长安。”

“——”

“听李先生说话语气,荔枝虽然还没运到长安,但可能已在半途了。”

“他不是说要花不少钱?”

“那是一定的。万一自己那边来不及,他打算向先送至长安的某人调货吧。那样就要花钱了。”

“原来如此。”逸势钦佩地点了点头。

“空海先生真的结识三教九流的人呐。”大猴从后方说道。

“因为空海先生蒙人的手段一流——”

“我会蒙人?”

“空海先生。”

“什么?”

“比起倭国,或许空海先生更适合待在这边——”

“长安吗?”

“是的。我觉得,倭国对空海先生来说太小了。您没必要勉强去穿绑手绑脚的衣服吧?”

“那我就这么办好了。”空海回答。

“你是认真的吗?”惊慌失措的人,反而是逸势。

“空海,你不打算回日本了吗?”

“当然打算回去。”说毕,空海长叹了一声,又对着天空说:“不过,我也很想留在大唐。”空海停步,望向逸势,接着说:“逸势,老实说,关于此事,我也很伤脑筋。”空海用手指搔了搔头,嘴角浮现无法形容的微妙笑容。

“大唐令人感觉舒畅。”

“空海,我也觉得你适合这里。比起关在那蕞尔小国,你待在这里比较……”说到这里,逸势闭上了嘴。

似乎在寻找恰当的语汇。

“应该比较有趣吧,对我自己来说。”空海代逸势回答。

“没错。我也觉得比较有趣。比起在那小小的岛国过日子时的你,待在这里的你显得有趣多了……”逸势声音愈说愈小,突然中断了。

逸势望向空海,说:“空海,你留在大唐可好?”

“要留下来吗?”

“空海,就这么办吧。”逸势回道。

说毕,逸势眼中突然流下泪来。

泪水顺着两颊滑落。

“空海,你就留在大唐吧。”逸势继续说。

“这件事我还得再想一想。”空海轻拍逸势肩头,又跨出脚步。

逸势和大猴,追赶在空海身后,也跨步前行。

“逸势。”空海背对着逸势,向随后跟上的逸势唤道。

“什么事?空海。”逸势响应。

“听说荔枝真的很美味。”空海说。

“好像是。”

“如果弄到手了,你和我一起先尝尝吧。”

“好啊。”逸势点了点头。

三人在西市人群中信步而行。

“不过,空海,万一只弄到两颗,那该怎么办?”

“那就,就你和我吃掉这两颗吧。”

“好吗?”

“没关系。”

“你心里一定怀着什么诡计,想把荔枝弄到手吧。”

“也可以这样说。”

“你到底怀着什么鬼胎?”

“关于这次的事,荔枝,可说是必备之物。”

“为什么?”

“你知道吗?长安有钱人家,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想吃荔枝?”

“不知道——”

“因为从前有位贵人让它流行了起来。”

“哪位贵人?”

“就是贵妃——杨玉环哪。”空海这样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