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搭档上方真一后,我一度产生了走投无路的感觉。

好不容易能在电视节目中演出,但随着组合的解散,这些机会也离我而去。真像又回到了起步阶段。

我当时二十四岁。

为什么总是这么不顺?!

棒球不行。

相声也不行。

这辈子真是倒霉透顶。一旦这么想,心中浮现出的全是这二十四年来的痛苦往事:

小时候,依恋在外工作的妈妈,在广岛街头走夜路的遥远记忆。

因为乱跑太危险,硬是被寄养到佐贺阿嬷的家中,与妈妈骨肉分离后那种无依无靠的凄凉。

因为没有钱,从河里捡碎木片和树枝当燃料,结果被嗤笑为 "捡破烂的"。

饿着肚子无法入睡,在寒冷中打哆嗦的冬夜。

没有一个人专门来看我的运动会。

而且,在那样贫寒的生活中努力找到的梦想 成为职业棒球选手,也因为受伤而破灭。

我越想越觉得自己的人生实在无聊。

我开始坐立不安,随后冲出家门,从裤子口袋里翻出仅有的一千元,在香烟店换成了硬币。

我粗暴地拿起红色话筒,投进十元硬币,开始拨号。

"喂,喂。"

是阿嬷的声音!

意识到这一点的那一瞬间,我的嘴已经失去了控制。

"阿嬷!为什么?!"

"哎?是昭广吗?"

"为什么只有我总是倒霉?"

"昭广?"

"从小就被寄养在阿嬷家里,我虽然喜欢您,但因为见不到妈妈,一直很寂寞。如果妈妈不把我扔下不管,我就不会有这么多痛苦的经历!但是……即便如此,我依然努力练习棒球……那么拼命努力,却因为受伤……"

"昭广?你怎么了?"

"阿嬷!即便这样,我从未恨过任何人!大家都在大学里继续打棒球,都出了名……虽然很羡慕,但没有恨过任何人……终于,终于成了一名相声演员……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这么倒霉!"

"你不是还在努力说相声吗?"

"……"

"怎么了?"

"又……搭档又不行了……"

"哦……"

我能感觉出阿嬷在电话的另一端屏住了呼吸。

喀嚓、喀嚓。话筒里只传来投入十元硬币时发出的声音。

怒火涌上心头,我开始重复说过的话 :

"阿嬷,为什么只有我这么不走运?从小就那么穷,被寄养在阿嬷"

"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你的心情我已经十分清楚,不要再说了。电话费怪贵的,我挂了。"

喀嚓!嘟嘟嘟嘟……

电话被阿嬷挂断了。

"阿嬷能明白什么呀!"

我粗暴地扣上话筒。

我本想再打一次,可觉得那样太愚蠢,于是大步流星往前走。

浑蛋,浑蛋,为什么只有我是这个样子?

起初心中充满了抱怨,怒火冲天,但渐渐地,开始觉察到自己对阿嬷太过分了。

我心中充满了懊悔。

"我说了些什么呀!阿嬷又没做错事,我却把气都撒到了她身上。我该怎样道歉呢?"

组合解散的打击,又加上了对阿嬷的深深愧疚,有好几天我都茫茫然不知是怎么过来的。

有一天,刚回到家,阿律就递给我一封信:

"收到了这个。"

发信人是阿嬷。

我慌忙打开信封。

阿嬷熟悉的字迹映入眼中。

昭广:

上次你打来电话,我却匆匆挂断,真是对不起。因为那个时候你正在气头上,我觉得还是先挂断为好。

昭广,阿嬷最近可碰到了一件好事。阿嬷现在还是每天做着清扫的工作,而最近小学的厕所突然变得十分干净。我觉得很奇怪。后来有人告诉我,原来是孩子们下课后为我打扫了。

"每天都让老奶奶为我们打扫,太不好意思了,自己能干的事情就自己干吧。"

这话不知是谁先说的,总之,孩子们在放学前,就会替我擦洗厕所的地面。

阿嬷做清洁工已经很久了,看来长期坚持总会有好事。昭广也要继续说相声。

因为受伤无法打棒球,那就没办法了,但说相声的路还很长。

即便是为了把一生都托付给你的律子,你也要努力。实际上,之前律子曾找我商量过一件事。

律子在佐贺的父母,让她回老家和一位教师相亲结婚。

阿嬷当时对阿律说,相亲结婚也是一种人生选择。但是,我还是拜托律子,希望她能够尽量支持你、帮助你,因为你们是两个人一起拖着旅行箱离家出走的。

因此,阿嬷对律子也有一定的责任。

没有谁生来便是伟人。

但是,只要努力,就可以成为伟人。

你们两人一定要互相支持,一起努力。

阿嬷坚信,你们两人一起体味到相声之路成功的时刻,终会到来。

虽然现在很痛苦,但如果到达了顶点,肯定能看到湛蓝的大海。

不要只想着可能会失败,首先应该拼命努力。

拼命努力的前方,就是成功。

又及:上次你在电话里提到寄养在佐贺的事,我想当时你妈妈比你更痛苦。所以,不许责备自己的妈妈。

读着读着,我忘记了阿律还在身边,号啕大哭起来。

"怎么了?"

"嗯……阿嬷她……"

"阿嬷怎么了?"

"因为我……我说……不再说相声……"

我抽抽搭搭地刚说到这里,阿律突然把眼睛瞪成了三角形,大声怒吼道:

"你在说什么?身为男人,一旦开始做一件事,就要坚持到最后。"

"嗯……阿嬷也……"

本想告诉阿律,阿嬷信里说了什么,可我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而阿律却不依不饶地说:

"你听好了,在演艺圈走红的窍门就是永不放弃。大家都很痛苦,但如果就此放弃,事后肯定会后悔!"

听着听着,我突然有种怪怪的感觉。

这家伙说的话竟然和阿嬷的一样。

"知道吗?你这人很风趣,必然能走红,一定要等机会。因为世道并非一成不变,各种事情都会发生。棒球也一样,因为有人退役,其他人才能有机会,是吧?你也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走红。因此,不坚持可不行。"

我总觉得似乎在和阿嬷谈话,不由得边哭边笑了起来,结果又遭到了阿律的训斥:

"喂,你在听吗?"

"嗯。"

"真的?"

"嗯。"

"放弃可不行。"

"嗯。"

我一个劲儿"嗯、嗯"地点着头,同时,发自内心地庆幸和自己一起拖着旅行箱离家出走的是阿律。

第二年,确实如阿嬷和阿律所说,机会再次降临了。

我无法登台演出,就整日在花月里晃悠。一天,桂三枝先生叫住了我:

"小伙子,不说相声了?"

我苦笑道:

"是的,正在寻找搭档。"

没想到三枝先生突然说:

"哦?他怎么样?"

三枝先生指着一位负责舞台道具的、瘦瘦的小伙子。

"大哥,别说得那么简单。"我笑着说。

但是,三枝先生却满脸认真。

"就是很简单哪。你快看,那小子一表人才,今后啊,说相声的也是长得帅容易走红。"

"啊?"

"而且,他的长相有点像外国人,身材细长,而你是丰满型的。这种不协调才有意思,说不定就能走红。"

"真的?"

三枝先生不光单口相声说得出色,还一向很有远见。他这么说,似乎很有道理。

于是,过了几天,我对那小伙子(本名似乎叫藤井健次)说:

"要不要和我一起说相声?"

而他似乎完全不感兴趣,说:

"我想演戏。"

不可思议的是,听他这么一说,我反而更想和他搭档了。

"说相声更有意思,而且两个人就可以。演戏就麻烦了,而且不知道能不能走红。如果说相声,我以前有过一点经验,多少还有些自信。哎,一起说相声吧?"

在我接连不断的热情劝说下,他终于同意了。

"好吧,我说相声吧。"

叫"岛田洋一"时,我曾经历过两次与搭档的分手,于是,我决定和师父商量改个名字。

我抱着"跌倒七次爬起八次"的念头,改名为"岛田洋七",而负责舞台道具的瘦高个小伙子藤井健次的艺名,就定为"岛田洋八"。

我在心中暗自发誓:我们两人的目标是东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