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场里面是典型的谋杀现场,秩序井然而又喧闹、嘈杂。空气里回荡着一种特殊的感染力,一种被抑制的激动和紧张,而这种感觉在普通的谋杀现场是不会有的。也许只有我一个人才有这种感觉。

球门网四周聚集着一大群人,我走上前去,看见“与天使无关”的安杰尔站在那里。在他旁边,一个秃顶的家伙单腿跪在地上拨弄着一堆精心包装好的袋子。

我停下来,透过玻璃朝里观望。就在那儿,十米开外,刚刚用赞博尼磨冰机打磨过的冰球场冰冷而纯净,绝对的完美,即使是在栏杆前面我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这个家伙是花了大功夫的,做得精准无误。我觉得有点头晕,仿佛自己就要像一阵烟雾掉落到下面坚硬的木地板上似的。

他是侥幸逃脱了,还是早就知道我不会对他有什么恶意?

而那颗人头是问题的关键。显然,这颗人头是他计划中重要的组成部分。他把人头朝我扔过来,是为了吓唬我,还是为了让我经受一下恐怖、惊惶、可怕的体验?他知道我跟他有着相同的感受?或者他也感觉到了我们之间的联系?他把这么重要的战利品留给我一定有某种重要的原因。

“你这么急匆匆的,是担心她逃跑了吗?”拉戈塔凑到我的身边。

“我得亲眼瞧见了才知道,是主队的球门。”我知道这个回答会让她发笑,会迷住她,并且能够掩饰我刚才仓皇逃脱的尴尬。

拉戈塔戏弄地拍打着我的手臂,这时多克斯警官走了过来。他递给我一个热情的、穿透力很强、表示问好的眼光,我赶紧抽身离开,让他跟拉戈塔独自在一起。

我绕了一个大圈子,沿着冰球场外侧边缘慢慢地走着,来到一个可以进入球场里面的入口。我的眼睛正看着这个入口,突然另一侧的肋骨给人重重地戳了一下。我挺直腰杆,转身面对着攻击我的人,脸上带着莫大的委屈,同时露出强装出来的微笑。

“喂,好妹妹,”我说,“很高兴能在这儿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你太不够意思了,有了线索却没有叫我!”

“线索?你抽什么疯啊,怎么会想到——”

“别废话了,德克斯特,”德博拉朝我咆哮着,“你是不会在凌晨四点钟开着车去找妓女的。你明明知道凶手在哪儿,真他妈的见鬼。”

我心里豁然开朗。我一直沉湎于自己的困惑之中,从那个梦开始,一直持续到跟拉戈塔噩梦般的遭遇,我从没去想自己这么做很对不起德博拉。

我没有真实情况告诉她,也难怪她发这么大的火。

“没有什么线索,德博拉,”我极力想缓和一下她的情绪。“没有任何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只是——一种感觉而已,这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可那就是线索啊,”她咆哮着,“你已经找到凶手了。别跟我卖关子了,你这该死的。”

我不记得答应过她什么,难道我答应过她要在深更半夜给她打电话,把我做的梦告诉她?可是直截了当地这么说就不明智了,于是我换了个说法。“对不起,德博拉,那只是一种……—种预感,也不知道能不能兑现,真的。那只是我凌晨三点钟的一点灵感而已。如果当时我就凭这点灵感给你打电话,结果什么事也没有,那你会怎么说?”

“你想想如果那家伙把你给宰了,我会是怎样的心情?”

“德博拉,对不起。”我是那种盲目乐观的人,总是看到光明的一面,于是我又说,“不过至少那辆冷藏卡车找到了。”

她朝我眨了眨眼睛。“卡车在哪儿呀?”

“哦,德博拉,”我说。“他们没告诉你?”

“找到了,那个家伙开着一辆冷藏卡车,把人头扔了出来。”

“天——哪!”她说着,两眼瞪着天空。她本来想继续说下去,就在这时安杰尔喊叫起来,他的声音盖过了室内运动场嘈杂的喧闹声。

“探长?”他喊着,远远地望着拉戈塔。他的声调一半是惊慌,一半是得意。屋子里顿时静了下来。“我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哦,天哪。”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转向他,安杰尔朝那个秃顶的家伙点点头,而那个秃顶的家伙正蹲伏在地上小心翼翼、慢吞吞地从最上面的那个袋子里往外掏东西。

过了好大一会儿那个秃顶的家伙才笨手笨脚地把那个东西掏了出来,却又没拿住,掉在了地下。那玩意儿在冰面上蹦跳着,这时袋子里又掉出来一个明晃晃的东西。两个东西在冰面上滚动着,最后停在了护板的旁边。安杰尔搓搓手,一把抓住那个东西,举起来给大家看。整栋大楼内顿时一片寂静,这种寂静令人恐慌,令人毛骨悚然,但又非常美丽,仿佛一件天才的作品突然在人们的眼前揭开了它神秘的面纱,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是那辆卡车上的后视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