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尊留下来的火把让铁条的影子舞动了起来。有好一会儿我望着这些阴影,没有任何思绪,也没有希望,而知道自己死期将至也令我麻木。我逐渐恢复心智,却仍理不出头绪。难道这就是切德一直想告诉我的吗?她没有骑马;帝尊对马的事情知道多少?他知道目的地吗?博瑞屈如何逃过侦察?他到底逃过了吗?我有可能在酷刑室里遇到他吗?帝尊认为耐辛和逃亡计划有关吗?如果他认为有的话,仍会甘愿把她遗弃在这里,或是采取更直接的报复行动?

当他们来抓我的时候,我要反抗吗?

不。我将慷慨赴死。不,我要尽可能徒手杀光他那群内陆野狗。不,我将静静地走出去伺机突袭帝尊,我知道他会在那儿看着我死去。那么,我曾经答应过黠谋不会杀害他的亲生骨肉的承诺呢?这不再能束缚我了,不是吗?没有人救得了我,那就别再想着切德是否会采取行动,或耐辛是否会想办法。当帝尊严刑拷打让我逼供之后……他会让我活到被吊死示众的那一刻吗?他当然会了,为何不好好享受那番乐趣呢?耐辛会来看着我死去吗?我希望不会,或许蕾细会阻止她。我牺牲性命却毫无所获,但是我至少杀了端宁和择固。这一切都值得吗?我的王后逃走了吗?还是藏身在城堡护墙中的某处?这就是切德试着告诉我的吗?不。我的心在种种思绪间七上八下地摇摆着,仿佛一只落入雨水桶的老鼠。我渴望和某个人交谈,任何人都好,同时强迫自己冷静理智,最后我终于想起来了。夜眼。夜眼曾说它带领他们和博瑞屈会合。

我的兄弟?我寻找夜眼。

我在这里,我一直都在这里。

告诉我那天晚上的情况。

哪天晚上?

就是你从城堡带人们去和兽群之心会合的那个晚上。

喔。我感觉它正在费力思索。它用狼的方式做事,做完的事情就不需再费心,顶多计划到下一场猎杀,几乎不记得一个月或一年前发生的事情,除非和它自己的生存直接相关。因此,它记得我从哪个笼子把它救出来,却记不住四个晚上之前曾在哪儿打猎。它记得些一般的事情:足迹遍布的猎兔小径和一道没有结冰的泉水,但永远想不起来三天前杀了多少只兔子。

我屏住呼吸,希望它能带给我希望。

我带领他们去和兽群之心会合,真希望你当时也在场。我嘴唇上有一根用脚爪拔不下来的豪猪刺,好痛。

你是怎么弄到的?即使身处其他混乱的事件之中,我仍忍不住微笑。它虽然很清楚不该这么做,却还是无法抗拒那只肥胖且蹒跚而行的动物。

一点儿也不好笑。

我知道。真的,这真的不好笑。一根有倒钩的刺只会愈刺愈深,伤口会一路化脓溃烂,伤势将严重到让它无法打猎。我把注意力转移到它的问题上,解决了它的难题之后,它才不会分散注意力。兽群之心会帮你把刺拔出来,如果你好好请求他的话。你可以信任他。

他在我对他说话时把我推开。但他对我说话了。

他有吗?

它缓慢地整理思绪。那天晚上,当我带领他们去和他会合时,他告诉我:“把他们带到这里来,不要去什么狗狐狸的地方。”描绘一下你去的地方。

这对它来说更困难,它却仍试着回想雪中空荡荡的路边,除了博瑞屈骑着红儿牵着煤灰之外。从它的思绪中,我瞥见一位女性和无味者。它对切德倒是记得挺清楚的,主要是因为他在离开时丢给它一根粗肥的牛骨。

他们有互相交谈吗?

说的太多了,在我离开的时候他们还互相叫喊着。

我已经尽力了,不过它就只能告诉我这些。单凭这些叙述,我就知道计划在最后的紧要关头有了重大转变。真是奇怪,我愿意为了珂翠肯牺牲生命,但是最后想想,却不确定对于放弃自己的坐骑该作何感想。接着,我想到自己或许永远无法再骑马了,除了载我到接受吊刑的树上的那匹马。至少煤灰和我所关心的人一道走了,还有红儿。为什么是这两匹马?而且只有两匹马?博瑞屈无法从马厩把其他的马弄出来吗?所以他没有跟着走?这根刺弄得我好痛。夜眼提醒我。痛得不能吃东西。

我希望能过去帮你,但我没办法。你一定要请求兽群之心帮忙。

你不能请求他吗?他不会推开你的。

我自顾自地微笑。他推开过我一次,这就够了;我也得到教训。但如果你到他那儿求助,他不会抗斥你的。

你不能求他帮帮我吗?

我不能像我们说话般对他说话,而且他离我太远,我无法对他喊。

好吧,我会试试看。夜眼满怀疑惑地说道。

我让它走了。我原本想让它明白我目前的状况,却决定不这么做。它将无计可施,而且这只会让它更悲痛。夜眼会告诉博瑞屈是我要他去的,博瑞屈也会知道我还活着;它知道这些就够了。

一段漫长而缓慢的时间过去了。我从各种小地方计算时间。帝尊留下来的火把熄灭了,守卫也换班了,然后有人把食物和水放进我的门里,但我并没有要求这些东西。我纳闷这是否表示我许久未进食了。然后守卫再度换班。这是一对聒噪的守卫,一男一女,但他们只是小声交谈,而我也只能听到喃喃的声调。我猜测这两个人在猥亵地调情,然后谈话因某个走过来的人而中断。

这友善的闲聊忽然停止了,变成低声且谦恭有礼的声调。我的肠胃冰冷地搅成一团。接着我悄悄地站起来偷偷走到门边,透过牢房门看向守卫岗哨。

他像个影子般无声地来到走廊上,但不是偷偷摸摸潜入,他融入四周的一切,根本不需要担心自己看起来是否鬼鬼祟祟。这是我前所未见的精技运用。而当我看到欲意停在我的门外看着我时,我感觉自己颈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没有说话而我也不敢出声,就连看着他都会让我过度暴露自我,但我也不敢将眼神移开。精技仿佛一道充满警觉的光环闪耀地围绕着他,我的内心也因此而蜷缩得愈来愈紧,将所有感觉和思绪都拉回来,尽可能迅速建立心防;但不知怎的我却也明白就算那些心防之墙也能让他充分了解我的内心,我的自我防卫甚至都是让这家伙读懂我的一种方式。尽管我因恐惧而口干舌燥,却还是想起了一个问题。他之前去了哪里?有什么事情会重要到让帝尊派欲意去处理,而非把他留在此地以巩固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