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她若有所思地稍作停顿,接着又拿给我另一束叶子。“那些,”她在我绑好它们时告诉我,“是点彩叶,味道很苦。有些人说这可以防止妇女受孕,但事实并非如此,至少不是那么有效,而且若妇女长期服用的话就会生病。”她又仿佛思索似的停顿下来--“或许,当一个女人生病时就难以受孕,但我可不会向任何人推荐这玩意儿,尤其是我所关心的每一个人。”

我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么,您为什么要将它们风干?”

“把这些浸泡在水里用来漱口,对治疗喉咙痛很有帮助的。当我看到莫莉在女人花园采摘这些时,她是这么告诉我的。”

“我知道了。”我将叶子绑在线上,仿佛在悬吊一具尸体般,就连它们的气味都很苦。我稍早不是才在惟真面前纳闷他怎么对自己眼前的事物如此毫无警觉?而我呢,我为什么从来没想到这个?她如此惧怕合法结婚的女性所渴望的身孕,对她来说是个多大的牺牲?耐辛自己不也盼了一场空?

“……海草,斐兹骏骑?”

我开口:“对不起,请再说一次?”

“我是说,你哪天下午如果有空,能不能帮我采集海草?黑色波状的那种?它在这个时节味道最香了。”

“我会试试。”我心不在焉地回答她。莫莉还要担忧多少年?她还得咽下多少苦涩?

“你在看什么啊?”耐辛问我。

“没什么。为何这么问?”

“因为我已经说了两次,请你下来我们好移动这张椅子。你知道,我们还得把这里其他一捆捆叶子全都挂上去呢!”

“请您原谅,我昨天没睡好,弄得我今天傻愣愣的。”

“我同意。你应该在晚上多睡一会儿。”这些话听起来有些沉重。“现在下来把椅子移动一下,我们才能开始挂这些薄荷。”

我晚餐吃得很少。帝尊孤独地坐在主桌上,看起来气呼呼的;他那群马屁精则围坐在他正下方的桌子边。我不懂他为什么要独自用餐,当然他有这个身份地位这么做,但为何选择如此孤立?他传唤一位最近刚从国外带回公鹿堡的吟游歌者,看起来比其他歌者更谄媚。他们大多来自法洛,歌声都带着当地特有的鼻音,偏好演唱绵长吟咏的史诗。这位歌者唱着一首很冗长的歌,诉说帝尊的亲生外祖父的一些冒险事迹。我听不太懂,好像是提到了有个骑马打猎的家伙,为了猎杀一头当时的猎人都无法捕获的大公鹿,而让他的马儿因奋力追逐而精疲力竭致死。这首歌不断赞扬这匹依主人所愿牺牲自己的好马,却提也没提这位主人的愚蠢,他居然只为了猎取一些结实的肉和一对鹿角,白白浪费一只动物的宝贵生命。

“你看起来快生病了。”博瑞屈在我身边停下来说道,我于是起身离开桌边和他一同穿越走廊。

“我心里有太多事情了,要同时思考太多东西。有时我不禁觉得,如果自己有时间专心思考一件事,我就能解决它,接着一一解决其他问题。”

“每个人都这么相信,但事实并非如此。设法解决掉手边那些你可以处理的事情,过一阵子你就会习惯那些让你无可奈何的事情。”

“比方说?”

他耸耸肩指着下方。“就像有只跛脚,或是当个私生子。我们终将习惯自己当初发誓永不接受的事实。但这下子是什么事情让你这么烦恼?”

“我还不能告诉你的事情,至少不是在这里。”

“噢,又多了一件麻烦事,嗯?”他摇摇头,“我不羡慕你,斐兹。有时候人们所需要的只是对另一个人咆哮出自己的问题,可是他们却连这个机会都不给你。但是记住,即使你认为自己无能为力,但我有信心你一定能妥善处理这些事情。”

他拍拍我的肩膀,然后在一阵从门外吹进的冷空气中离去。惟真说对了,冬季的暴风雪此刻正酝酿着,而今晚的风仿佛也预示了这样的天气。当我走到阶梯中间时,不禁回想博瑞屈已经直截了当地对我说话了。他终于相信我是个成年男子;那么,如果我也这样相信自己的话,或许就可以把事情处理得更好。我挺起胸膛上楼回房。

我比以往更加注重衣着打扮。当我这么做的时候,我就想起惟真为了珂翠肯匆忙换上干净的衬衫。他怎么对她如此不了解?我对莫莉不也是如此?莫莉为了我们之间的关系,还做了些什么我从不明了的事?我的悲伤又回来了,而且比以往还强烈。今晚,今晚黠谋和我的会晤结束之后,我不能再让她继续牺牲下去;然而我此刻也只能将这件事拋诸脑后。把头发向后梳理成战士的发辫,自觉实至名归,接着用力拉直我身上蓝色短上衣的前襟。这衣服贴在肩膀上感觉有点儿紧,最近我不管穿什么都有这种感觉。然后我离开房间。

在黠谋国王居所外的走廊上,我看到惟真和珂翠肯手挽着手走来。我从来没见过他们像这样一同出现,此刻王储和他的王妃却忽然出现在此。惟真身穿一件深绿色的正式长袍,袖口和褶缝有公鹿式样的绣边,额头上戴着镶有蓝宝石的银饰环以代表自己的王储身份。我很久没看他戴这个了。珂翠肯还是一贯的紫色和白色装扮。她穿着式样简单的紫色礼服,宽敞的短袖子下露出的是比较窄的白色长袖,佩带惟真送给她的珠宝首饰,一头长长的金发用镶着紫水晶的银链子繁复地装饰着。我停下来注视着他们,只见他们神色凝重,所以他们一定也是来晋见黠谋国王的。

我慎重地向他们致意,然后谨慎地让惟真知道黠谋国王也召见了我。

“不,”他温和地对我说,“是我召见你来陪珂翠肯和我一同探望黠谋国王,我希望你亲眼目睹这件事情。”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么说来,这和婕敏无关了。“亲眼目睹什么呢,殿下?”

他看着我的眼神好像我是个呆子似的。“我来请求黠谋国王恩准,让我动身寻找古灵,带回我们迫切需要的援助。”

“噢。”我早该注意到他身旁那位一身黑衣沉默的侍童,他双手捧着满满的卷轴和石板,脸色苍白且表情僵硬,我敢打赌他从来没做过比帮惟真的靴子上蜡更体面的事情了。梳洗干净的迷迭香也穿着代表珂翠肯的紫色和白色服饰,让我想起一棵紫白相间擦得闪闪发亮的芜菁。我对这个圆滚滚的小女孩微笑,她却神情凝重地回望我。

惟真毫无顾忌地叩了一下黠谋国王的房门。“等一等!”一声叫喊从房里传来,是瓦乐斯的声音。他把门打开一道缝隙怒视着是谁敲的门,然后发现被他挡在门外的竟然是惟真。他明显地迟疑了一会儿才把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