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指派骏骑这样的任务,是他继母欲念王后的阴谋,因为她想让他因公殉职。也有其他人说,因为黠谋想让他的长子远离他新任王后的视线和权威。惟真王子因自己年纪太轻而被迫呆在家里,但他每个月都向黠谋提出要求,希望父王允许他跟随着哥哥去执行任务。而黠谋为了引起惟真尽本分的兴趣所花的心思也都白费了。惟真王子确有行使职责,但总不忘让大家觉得他宁愿和哥哥在一起。最后,在惟真王子六年来按月提出要求的二十岁生日上,黠谋不情愿地勉强答应,允许他跟在哥哥身边。
从那时起,直到骏骑逊位而惟真继任王储的四年间,两兄弟一直合作与六大公国的邻国划清疆界、制定条约,以及贸易协议。骏骑王子精于与人相处,无论是个人或团体对他来说都不成问题。惟真的专长则是制定条约的细节、绘制精准细致的疆界地图,以及像军人和王子般支持他哥哥执掌权力。
帝尊王子,黠谋的幺儿,同时也是欲念王后的独生子,在家庭和宫廷间度过年轻岁月,而他母亲竭尽所能地培养他成为继任王位的候选人。
我如释重负地回到公鹿堡。这不是我第一次为国王执行这样的任务,但我从来不对我的刺客差事感兴趣。我为女杰羞辱和引诱我的方式感到欣喜,因为这反倒让我的任务可以顺利完成。但是,她总是位美女,同时也是杰出的战士,所以我对这项任务可一点也不感到骄傲,只不过是服从国王的命令罢了。这就是煤灰载我踏上最后一段斜坡回家时,我心中的想法。
我仰望着山丘,几乎不敢相信眼前出现的景象。珂翠肯和帝尊肩并着肩骑着马,那画面就像费德伦最好的羊皮纸手稿上画的插画一般。帝尊穿着鲜红和金色的服装,搭配黑色的靴子和手套,骑马用的斗篷从单边肩膀垂下,在两人并肩前进的晨风中显露出明亮的色彩对比。这风让他的双颊露出属于户外的红润气息,也吹乱了他一头僵硬的卷曲发型。他深沉的双眼明亮闪耀,如此英武地跨在步履稳健的马儿背上,看起来还真是人模人样。我这么想着。他可以选择成为这样的人,而非沉溺于酒精和美色的倦怠王子。又是个浪费。
啊,但他身旁的女士可又是另一回事。和随行人员比起来,她像一朵稀有的异域花朵般绽放着。她穿着宽松的长裤骑马,而公鹿堡的染缸怎么也染不出那样的番红花紫色。色彩鲜艳的精细刺绣装点着她的长裤,裤管牢固地塞在靴子顶端。她的长靴几乎及膝,要是给博瑞屈看到了,一定会赞许这靴子的实用性。她不是穿戴斗篷,而是一件饰满丰润白色皮草的短夹克,上头的高领保护她的颈部免受风寒。这皮草应该是白狐狸吧,我想着,来自群山远处的冻原上。她戴着黑手套,风戏耍似的吹着她的金黄色长发,飘着飘着就纠结在她的肩上。她头戴一顶针织无边便帽,由所有我能想到的鲜艳色彩装点着。她用群山人的方式让坐骑直挺挺地昂首前进,让她那匹名叫轻步的马儿觉得自己应该腾跃,而不光只是步行。这栗色母马缰绳上的小巧银铃发出悦耳的叮当声,像冰柱般在生气蓬勃的早晨中响亮。和其他身穿繁冗长裙和斗篷的女子相比,她看起来像猫一样利落敏捷。
她令人想起北方来的异国战士,或是从古老传说中走出来的冒险家,显然不同于她的仕女们。她并不像出身高贵且装扮华丽的女性,对阶级较低的王室贵族们炫耀她的地位,倒像和鸟儿们一同被关在笼子里的鹰,而我不确定她是否该如此在她的臣民面前亮相。帝尊骑在珂翠肯身旁有说有笑地和她聊着天,他们的交谈生动且不时伴随着笑声。我让煤灰放慢脚步靠近他们,珂翠肯就用缰绳勒住马儿,露出笑容想对我打招呼,但帝尊只是冰冷地点点头,还用膝盖轻碰自己的马儿让它小跑步,而珂翠肯的母马可不想落后,于是扬起马蹄赶上它的脚步。
王妃和王子的跟班们轻快地对我打招呼,我停下来看他们经过,然后抱着不安的心情继续往公鹿堡前进。珂翠肯的脸上充满活力,苍白的脸颊被冷空气冻得泛红,而她对着帝尊微笑的神情,仿佛偶尔对我露出的笑容般真诚愉悦,我却无法相信她这么天真,竟如此轻易就信任他。
我一边思考一边从煤灰的背上卸下马鞍并抚摸它,俯身检查它的马蹄,察觉到博瑞屈越过厩房围墙看着我。我问他:“有多久了?”
他知道我在问什么。
“他在你离开几天之后就开始这样。有天他把她带过来,义正词严地对我说,让王后整天呆在公鹿堡里,真是太糟糕了,因为她已经习惯群山人开放和精力充沛的生活方式,还说他被说服要教她低矮地区骑马的技术。然后,他交代我把惟真送给她的马鞍套在轻步背上,两人就骑着马走了。那你看,我能说什么,又能做什么呢?”他在我转身狐疑地看着他时,凶巴巴地反问我。“如你所言,我们是宣誓效忠的吾王子民,而帝尊是瞻远家族的王子,即使我不忠诚地拒绝他,王妃仍期待我把她的马儿牵过来套上马鞍。”
我稍微挥挥手,提醒博瑞屈他的话听来像极了要叛国似的。他走进厩房站在我身旁,在我安顿好煤灰之后深思熟虑地搔搔它的耳后。
“你的确别无选择。”我勉强承认。“但是,我必须明了他真正的意图,还有她为什么忍受他如此随心所欲。”
“他的意图?或许只是摇首摆尾好讨她欢心。她在城堡中日渐憔悴的事实,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喔,她对每个人说话都很直,但她太老实了,使得别人在她忧愁时反而相信她很快乐。”
“或许吧!”我勉强承认,然后像小狗听到主人吹口哨般猛然抬头。“我得走了。王储惟真……”我含混其词,犯不着让博瑞屈知道我受到精技的召唤。我把鞍囊背在肩上,就这么带着一袋大费周章誊写的卷轴动身前往城堡。
我没停下来换衣服,也没在厨房的炉火边取暖,而是直接走到惟真的地图室。房门半开着,我敲敲门然后进去。惟真俯身看着固定在桌上的地图,几乎没有抬头对我打招呼。热腾腾的甜香酒已经在等着我了,壁炉边的桌上还摆着一大盘冷肉和面包,稍后他就挺起身子。
“你可真会挡。”惟真打招呼似的说道。“这三天我都在催你赶快回来。还有,你何时才终于发现自己正受到精技的召唤?当你站在我自己的马厩时。我告诉你,斐兹,我们得挪出时间好让我教你一些掌握精技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