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拿着请柬,去预约吧。”

一开始,屋子太吵了,什么也听不清。男孩们密密麻麻地围着果汁钵,桌子和藤蔓几乎都看不见了。只能看见她爸爸的脸越过男孩们的脑袋,他笑着把果汁装到小纸杯里。她身旁的衣帽架座架上放着糖果罐和两块手帕。几个女孩以为今天是她的生日,她打开她们带来的礼物,表示感谢,却没告诉她们还有八个月她才满十四岁呢。每个人都光鲜整洁,和她打扮得差不多。他们身上的味道也很好闻。男孩子头发上抹了发胶,湿漉漉的,油亮油亮。身着五颜六色长裙的姑娘们站在一起,像一大簇耀眼的花朵。派对的开头棒极了。没问题。

“我有部分苏格兰爱尔兰和法国血统,还有——”

“我有德国血统——”

她去餐厅前又高声叫大家拿好请柬。很快他们开始在门厅里集合,每个人都拿着请柬,靠着墙三三两两一伙地排队。现在派对真正开始了。

突然间,很古怪的事来了——这种安静。男孩站在屋子的一边,女孩在他们的对面。不知是什么原因,大家都同时停止了说话。男孩举着请柬,看着女孩,房间十分安静。按理说,男孩们应该向女孩们预约跳舞,可没有人开口。可怕的寂静越来越令人窒息,她去的派对太少了,不知道怎么办。接着,男孩子互相用拳头打对方,聊起天来。女孩子咯咯地笑——即使她们根本没看男孩,你也能知道她们一心只想着自己会不会受欢迎。可怕的寂静消失了,但是一种极度的紧张不安在屋子里徘徊。

过了一会儿,一个男孩走向叫多萝瑞斯·布朗的女孩。他约完她以后,其他的男孩都开始向她献殷勤。她的请柬都约满了,男孩们才转向了另一个叫玛丽的女孩。过后,一切又都停顿下来。另外还有一两个女孩被几个男孩约了——因为她是派对的主人,有三个男孩邀请她。就这些了。

人们在餐厅和门厅里无所事事。男孩们大多数聚集在果汁钵周围,竞相表现自己。女孩子也扎着堆,拼命地笑,装作很开心的样子。男孩在琢磨女孩,女孩也在琢磨男孩。但这一切让房间充满了奇怪的气氛。

就是在此时,她注意到哈里·米诺维兹。他就住在隔壁,他们算是青梅竹马。尽管他比她大两岁,她长得可比他快多了。夏天他们经常在街边的草地上摔跤、打斗。哈里是犹太人,但看上去不太像。他的头发是浅褐色的直发。今晚他穿得很整洁,进门时,把一顶成年人带羽毛的巴拿马帽挂在了衣帽架上。

并不是因为他的衣服,她才注意到他。他的脸变了模样,因为他今天没有戴以前常戴的牛角框眼镜。一粒红红的下垂的麦粒肿从一只眼睛冒出来,为了看清东西,他不得不把脑袋侧向一边,像鸟一样。细长的手指不停地蹭那颗麦粒肿,好像很痛的样子。他想喝果汁,愣愣地将纸杯伸到她爸爸的眼前。她看得出他急需他的眼镜。他很紧张,不停地撞到人。除了她,他没有邀请别的女孩——因为这是她的派对。

所有的果汁都喝光了。她的爸爸怕她尴尬,和她的妈妈一起去厨房做柠檬汁。有些人在前廊和人行道上。她很高兴能够出去呼吸夜晚的冷空气。走出炎热明亮的房子,她在黑暗深处闻到了即将到来的秋天的气息。

然后,她目睹了意想不到的事。人行道边和黑漆漆的路上有一群住在附近的孩子。彼得、萨克·威尔斯、贝贝、斯伯尔瑞布斯——整整一群,从比巴伯尔还小的孩子,到十二岁多的孩子。有些孩子她根本不认识,他们嗅到了派对的气味,跑来瞧瞧。也有一些和她差不多大的,甚至还要大一点的,她没有邀请他们,因为他们曾经对她干过坏事,或者她对他们干过坏事。他们都很脏,穿着普通的短裤、邋遢的灯笼裤或者旧的家常服。他们只是在暗处晃悠,看看这个派对。看见这些孩子们时,她内心有两种情感——悲伤和警惕。

“我约了你。”哈里·米诺维兹假装正在读他的请柬,但她看到卡片上什么也没写。她的爸爸来到前廊,吹着哨子,第一支舞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