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晚上,他发现戴茜给小鲍蒂娅的耳朵打了孔。还有一次,他回家时,看见壁炉架上放着一个胖脸、大眼睛的鬈毛娃娃——穿着羽毛做的裙子,戴茜是温柔的,强硬的,不肯把它拿走。他也知道戴茜在教孩子们要逆来顺受。她告诉他们地狱和天堂的故事。她使孩子们相信鬼神和鬼屋。戴茜每星期天去教堂,忏悔地向牧师谈到自己的丈夫。她也总是固执地带孩子们去教堂,孩子们在教堂里听布道。

整个黑人种族都病了,他每天忙得要命,有时还要忙半个通宵。一天漫长的工作之后,巨大的疲乏感降临到他的身上。但只要他一打开房门,疲乏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可是他进了房间,威廉姆往往正在用卫生纸包裹的梳子上吹曲子,汉密尔顿和卡尔·马克思在掷骰子赌小钱玩,而鲍蒂娅正在和她母亲一起哈哈大笑。

他需要从头开始,用别的方式。他拿出他们的课本,开始和他们交谈。他们紧紧地坐在一起,看着他们的母亲。他说啊说,可孩子们拒绝理解。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黑色的恐怖的黑人式的情感。他尽量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办公室读书和沉思,直到找到平静,重新开始。他把房间的窗帘放下来,这样屋子里只有明亮的灯光、书本和沉思的气息。有时这种平静不能到来。他还年轻,可怕的情感不能因为阅读而消失。

汉密尔顿、卡尔·马克思和鲍蒂娅害怕他,他们看着母亲——有时当他意识到这点时,他会被黑色的情感征服,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他不能阻止这些可怕的事情,后来他完全不能理解它们。

“晚饭闻起来很香,”鲍蒂娅说,“我们最好现在就吃,要不然赫保埃和威利随时会来找我。”

考普兰德医生调整了一下眼镜,将椅子拉到桌旁。“你丈夫和威廉姆晚上在哪儿?”

“他们扔马蹄铁玩呢。瑞蒙德·琼斯家的后院有一个玩马蹄铁游戏的场子。瑞蒙德和他妹妹乐芙·琼斯,每天晚上都玩。乐芙是个很丑的女孩,我才不介意赫保埃和威利去他们家,他们想什么时候去都成。他们说了,可能十点差一刻来找我,现在我估计他们随时都会到了。”

“趁我还没忘,” 考普兰德医生说,“我猜你经常收到汉密尔顿和卡尔·马克思的信。”

“汉密尔顿写过信。他几乎把祖父农场的活全包了。巴迪啊,他在莫拜尔——你知道他从来都写不好信。但巴迪一直和人处得很好,所以我不担心他。他是那种总能混得不错的人。”

他们静静地坐在晚餐前。鲍蒂娅不停地看碗柜上的钟,赫保埃和威利应该到了。考普兰德医生的脑袋俯在碟子上。他手拿着叉子,好像有千钧重,手指在抖。他简单地吃了几口,每一口都咽得很艰难。空气有些紧张,似乎两个人都在找话说。

考普兰德医生不知道如何开头。有时他觉得他过去对孩子们说的太多了,而他们理解的又太少,现在根本不知再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用手帕擦了擦嘴,犹豫地开口。

“你很少说自己。和我说说你的工作,你最近都在做什么。”

“我当然还在凯利家啦,”鲍蒂娅说,“但我告诉你,父亲,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在那儿待多久。工作很辛苦,要干上很长时间。这倒没什么。我担心的是工钱。我一星期应该有三块钱,可有时凯利太太会少给我一块或五毛。当然她事后会尽快补上。可这让我心里不踏实。”

“这可不成,” 考普兰德医生说,“你怎么受得了?“

“不是她的错。她没办法,”鲍蒂娅说,“一半的房客不付房租,维持所有的开销是一大笔钱。说实话——凯利家差点就见官了。他们的日子可真不好过。”

“你应该能找到其他的工作。”

“我知道。但凯利一家是白人中真正的大好人。我打心眼里喜欢他们。三个小孩就像我自己的亲人一样。我觉得是我抚养了巴伯尔和那个小婴儿。尽管米克和我在一起总要吵架,我对她也有很亲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