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老同事辛普森透露了这个秘密
“原因很简单:要去见你的舅舅,我这不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吗?就这些。”他大笑起来,声音很刺耳,“那么他是对建筑有所了解了,是吗?你这个小傻瓜!他可是建筑方面的重要人物。或许他现在还算不上是。但是,再过一两年他就是了。你去问问弗兰肯,连那个老鼬鼠都知道这一点。你的埃斯沃斯舅舅,等着瞧吧,他马上就要成为建筑评论家里的拿破仑了。首先,在我们这个行业,没有多少事可以劳烦动笔的,所以他是个囤积居奇的聪明人。你真该看看我们设计院的那些名人们捧着他写的文章,将他写的一字一句都奉若神明的样子。所以你说他或许对
“可是,彼得,为什么不呢?”
“因为我不想以这种方式去认识他。因为那样会很龌龊,我不喜欢那样做。我厌恶所有这一切!我的工作和职业,我现在做的和我即将要做的!这些是我不愿意你介入的事。凯蒂!”
“不介入什么?”
“我也不知道。”
她立起身来,就站在他的臂弯里,他把脸贴在她的臀部,她抚摩着他的头发,低头看着他。
“那好吧,彼得。当你想要见他的时候告诉我一声。如果你是迫不得已,你可以利用我的。这没什么关系。那样做又不会改变什么。”
当他把头抬起来看她时,她轻轻笑起来。
“你工作得太卖力了,彼得。你都有点神经兮兮的了。要不要我来为你沏杯茶?”
“噢,看我,把什么都忘了,我今天压根就没吃晚饭。没时间吃。”
“哎呀,看把这一切搞的!真讨厌!快到厨房里来,赶快!我看看能为你凑合着做些什么!”
两小时后,他告别她走了。他走时既感觉轻松纯洁,同时又感到很愉快,将所有的惧怕都忘得一干二净。托黑和弗兰肯也统统置之脑后。他只是在想,他保证明天还会再来,现在与明天之间的这段时间竟长得令人难以忍受。她站在门槛上,在他走远之后,她用手抚摸着他刚刚握过的门把手,心想,明天他还会再来……或许三个月以后吧。
“今晚你干完活以后,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
“好的。”洛克说。
凯麦隆脚后跟一扭,猛地掉转身出了制图室。这是一个月当中他对洛克所说的最长的句子。
洛克每天一早来到制图室,完成分配给他的任务,从未听到任何评价的字眼。凯麦隆总会走进制图室,久久地站在洛克的身后,越过他的肩头看着他工作。凯麦隆的眼神那么专注,好像故意要使那只稳健地握笔的手偏离图纸上的线条似的。而另外的两位制图师,只要去想一想有这样一个人站在他们身后,他们便会把工作弄砸了。洛克似乎对此视若无睹。他继续制他的图,手底下不慌不忙,他从容地换掉一个用钝了的铅笔,再挑出另一支。“哼-嗯!” 凯麦隆常常会冷不丁地从身后发出一声哼哝。洛克就会转过身,礼貌而专注地看着他问:“有什么事吗?” 凯麦隆则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开,他眯上的双眼似乎在傲慢地强调一个事实——他想到了一句不必要的答语,接着就会离开制图室。洛克便继续做他的事。
“看起来不妙。”那个年轻一些的制图师鲁梅斯向他的老同事辛普森透露了这个秘密。
“老头子不喜欢这家伙。不是我说,这个是待不长久的。”
辛普森上了年纪,不中用了。他是凯麦隆设计院的三代元老,亲历过凯麦隆三层楼办公室的时代。他倒是始终不渝地跟随着凯麦隆,但是他从来无法理解这一切。鲁梅斯很年轻,一张脸看起来像街头闲逛的小混混。他来此处工作是因为他从太多的地方被人开除过。
这两个人都不喜欢洛克,打从第一眼看到他这张脸就不喜欢。不管他走到哪里,他总是不讨人喜欢。他脸上毫无表情,就像一扇地下保险库紧闭的大门,尽管锁在地下保险库中的东西是贵重的,人们还是不喜欢去感受它。在这间办公室里,他是一个冷淡的,使人感到不安的存在。他的在场具有一种奇怪的品质:他明明让人感觉到他是存在的,可是又让别人觉得他不在那里;或者说是他在那里,而他们不在。
下班后,他要步行很长一段路才能到家,那是东河附近的一间廉价公寓。他之所以选择那座公寓,是因为一周只要花二点五美元就可以占用它的整个顶层。那是一间曾经用做货仓的巨大房间:它没有吊顶,屋顶上裸露的桁条之间还时常漏雨。但是,在其中两堵墙上开有长排的窗户,有些窗格上镶有玻璃,有些上面钉上了硬纸板,还可以从一面窗户遥看下面的河流,从另一面的窗户俯瞰纽约市。
一周前,凯麦隆走进制图室,往洛克的设计台上扔下一幅乡村宅第的粗略草图。“看你能不能将这个计划整成一座宅子。”他厉声说完,没有再作任何解释便出去了。接下来的几天里,再没有走近过洛克的设计台。洛克昨天晚上完成了这份设计,把图纸放在凯麦隆的办公桌上。今天早晨,凯麦隆进来过,又扔给洛克几幅钢筋接缝的图纸,叫他晚一些到他的办公室去一趟。这一天中,他再没有进过制图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