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我就这样待在家里。

我坐在床上,关上了门,窗户打开着。今天是劳工节,像昨天一样阳光明媚,天气凉爽。一大早不用上班,我倒觉得有些怪。现在这个时候,城外公路上汽车将会越来越多,人们去避暑别墅度罢周末,这会儿都纷纷赶回来,想抢在交通高峰期前到家。到五点钟前后,车流会越走越慢,公路上阳光照在几英里长的汽车上,只见金属车体闪闪发亮,挂在低挡上的发动机轰轰作响,坐在车上的孩子个个没精打采。但这儿就像平常那样安静。

恩斯丽在厨房里,今天几乎没有见到她。我可以听见她在厅里走动的声音,还听到她时断时续地哼着歌儿。我不太乐意打开房门,我们两人的地位已经产生了某种变化,这种变化是什么,我还没有仔细想过,我知道自己会感到难以同她谈心。

星期五似乎已经过去很久了,自那天以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不过现在我已经理清了自己的思绪,我原先认为自己太冲动。现在回想起来,我所采取的行动还是十分理智的。先前只是我的潜意识占了上风,潜意识自有它的一套逻辑。我所干的一切也许同我真正的性格不是十分一致,但其后果也会那么不相符合吗?结婚的决定是有点突然,但现在我静下心来想一想,我就意识到这其实是个十分明智的做法。

自然,从我在高中大学读书的时候起,我就觉得自己有朝一日会结婚生子,人人都是如此。我想要两个或者四个孩子,三这个数目我不喜欢,我也不赞成只生一个孩子,独生子女容易给惯坏。对婚姻问题我从来没有像恩斯丽的那种怪念头。她的原则是反对结婚,但人不能靠原则生活,得作出调整。彼得说得不错,你总不能永远在外面混。人不结婚的话到了中年是很有些可笑的,不是一肚子牢骚,就是头脑稀里糊涂,这样的人在我办公室里有的是,我对此十分清楚。可是尽管我心底里有这种想法,我却没有预料它会来得这样快,也没预料到它会是这样的形式。当然我和彼得的关系早就非同一般,只是我不想承认罢了。

我们结婚之后是不会变得像克拉拉他们那个样子的。他们两人实际生活能力都比较差,对日常的事务一窍不通,婚后也不懂得把家弄得像个家的样子。其实很多方面都是一些根基本很机械的事儿,例如家具啊,一日三餐啊,打扫整理等等。彼得和我应该可以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自然还有许多细节需要我们考虑。说到这一点,彼得可是个理想的人选。他讨人喜欢,肯定会事业有成,他也很爱干净,作为共同生活的伴侣,这一点是很重要的。

我可以想象出办公室里那些人听到这件事之后脸上的表情。但我现在还不能告诉她们,我还得在那儿工作一段时间。彼得还在实习期,我们需要钱。也许一开始我们只能租公寓住,但将来我们一定能有自己的房子,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到时候我们都会心甘情愿地花些时间,将它打扫得干干净净。

我想这时候该做点有用的事情,而不是坐在这里胡思乱想。首先,我得把有关啤酒调研的答卷整理一下,写出调查报告来,这样明天一早就可以打好字交上去,把这桩事了结。

然后我也许得洗洗头,我的房间也需要打扫一番。五斗柜也该整理一下,把多出来的东西扔掉,衣橱里有几件连衣裙我不常穿,老挂在那儿反而占地方,还是送给救世军去吧。还有好些仿金人造首饰,就是圣诞节亲戚送的那种,例如做成卷毛狗或者花束形状的别针,上面嵌着小小的玻璃作为花瓣或者眼睛。还有一个硬纸盒,里面放满了书(大多是教科书)、家信和两个有了一些年代的娃娃,我心中明白那些信是再也不会去看的了,娃娃我没扔掉,只是感情上觉得有些割舍不下。那个旧一点的娃娃身子是布做的,里面塞的是木屑(我曾经用剪刀剪开过,因此我知道这一点),它的手、足和头都是硬硬的木头,手指和足趾差不多都给咬掉了,黑黑的头发短短的,几缕卷曲的头发连在纱布网上,由于脱胶,布网已经要跟脑壳脱离关系了。娃娃的五官已经模糊不清,但仍可看见它张开的嘴里毡制的红舌头和两只瓷牙齿,我记得就是这两样东西我当年最最喜欢。它身上穿的是旧布裙子。当年我晚上总要在它前面放点儿吃的东西,第二天一早,看到那些东西原封未动,心中很有些失望。另一个娃娃比较新,它的长头发可以用水洗,身子是橡胶的。这是我有一年圣诞节要来的,因为我可以给它洗澡。这两个娃娃现在都没有什么可爱了,我可以将它们同其他一些没用的东西一起扔掉。

我仍然没时间考虑洗衣房里遇见的那个人是怎么回事,也没法解释自己那番举动。那或许是一种失误,就像遗忘症似的一时间身不由己吧。不过我不大可能再遇见他,我连他姓甚名谁都不清楚,反正他跟彼得可说毫无关系。

在我打扫好房间之后,我该给家里写封信了。爸爸妈妈接到信后会很高兴的,他们肯定一直在盼望这件事呢。他们会希望彼得同我能尽快回家度周末。我也还从来没有见过彼得的父母呢。

阳光照在我卧室的地板上,我马上就要从床上起来。房里很安静,我不能就这样把整个下午消磨掉,尽管背倚着阴凉的墙壁盯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两条腿在床边上晃晃荡荡地是很舒服的。这有点像是坐在橡皮筏子上,眼望晴朗的天空而随波逐流。

我得好好计划一下,事情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