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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萨尤在哪儿?”

“在后院。”

“不,没在呀。”

“它当然在啦,亲爱的,别傻了。”

“妈妈,它不在!跑了。”

可怕的时光。那些痛苦、郁闷的日子。波纳比家人永远不会忘记。叫着,哭着萨尤!萨尤!幻想任何时候萨尤都有可能喘着气,面带悔意地出现在门口,急切地等待拥抱。他们在整个街区,公园里,铁路沿线,臭气熏天的阴沟里,大街小巷寻找萨尤,不顾一切地朝邻居院子里张望,按门铃,拦住人行道上的行人,恳切地问你见到我家走失的狗了吗?他叫萨尤,它是英国猎犬和毕尔格猎犬的混血,小狗,四岁了,很友好,但是遇到生人会害羞,不咬人,但是紧张的时候会叫,他挣脱绳索,逃跑了。我们觉得他肯定是迷路了我们拿萨尤的照片给路人看,对于我们来说,它很漂亮,然而陌生人会觉得那只不过是一只浅黄色的小狗,和其他狗没什么区别,看过就会忘掉。它叫萨尤,我们爱它,希望它能回来,如果你见到他,请打电话,这是我们的电话号码。我们声音沙哑,眼睛哭得红通通的。

连阿莉亚都哭了,害怕失去萨尤。在这种伤心、糟糕的时候,好像阿莉亚已不再刻意控制自己的眼泪。

阿莉亚,惊慌失措,脸色苍白!悲痛,震惊,妈妈的脸上表情怪异,她干燥的红头发披散下来,乱七八糟的。拿着电话,她提高了声音,近乎在哀求。我们从来没有看到妈妈处于这种状态,有点怕她。这种害怕和担心萨尤从此消失再也不回来了那种害怕交织在了一起。我们从来没有意识到我们是如此热爱这个生性活泼的小狗,现在这种爱伤害着我们,就像是酸腐蚀着我们的肉体。

阿莉亚的钢琴学生按响了前门门铃,我们中的一人去开门,解释说妈妈不舒服,她头痛卧病在床,她要求练习上个星期学习的内容,下个星期再见你们,她很抱歉。

可怕的时光。开始的时候萨尤仅失踪不到一天,现在已失踪一天一夜(只是在夜里我们谁也睡不着,我们守着前廊相信萨尤会在夜里转悠回来,它会显出饿得发慌的模样)最后萨尤消失了48小时,我们的泪已哭干,或者说差不多。我们走出家门,分头呈圆形向四周找寻,找到了老兵路,高中,医院,穿过十六大街,走到一个有刺鼻柑桔味儿的一个地方,那种味道比咸咸的泪水更蛰眼睛。萨尤!萨尤!你在哪里?你怎么了,求求你回来吧。

没有人去想萨尤曾是谁的小狗。是谁把它带入我们的生活中。没有人会说出这个事实。

我们不知害羞地挨家挨户地按着门铃。再一次给他们看那张皱皱的照片。打扰清理房间的、喂孩子的、看电视的女人。陌生人家的狗朝我们跑过来,嗅着们伸开的手。萨尤!带我们去找萨尤。

在几个孩子中,朱丽叶哭得最凶。非常无助,没有希望,她少女的心都碎了。

“亲爱的,不要哭泣,哭泣于事无补。只会让大家更加难受。如果说哭有用的话,现在萨尤已经回来了。”

还是阿莉亚试图勇敢地装出一副平静的表情。阿莉亚,是妈妈。她是这个家里责无旁贷的领导,这个家位于波罗的海街区差不多被遗弃的破落的排子房处。哦,阿莉亚想表现得很勇敢,很坚强,在这个焦虑的时期给孩子们做个好榜样。

我们中的一人发现她和衣躺在床上。纤细苍白的胳膊掩着脸。她慢吞吞地有些犹豫地说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回事了,她是如此的累,几乎抬不起头。如果萨尤不回来,我不想活了。

后来,阿莉亚否认说过这样的话。

后来,阿莉亚否认自己在那个时候曾歇斯底里。

她的孩子们发现一些邻居对她们非常友善。事实上,是大多数的邻居。还有陌生人。

进来,坐下,一点儿都没打扰我们,我们可以理解丢失一个心爱宠物时的心情。这是那条狗吗?可爱的小狗。萨——尤?名字很特别,外国名字?确实没有见过,但是我们会看着的,我会记下你们的电话,当然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是不是?

一个住在费瑞街的老年妇女领我们到她长满青草的后院,那里有乱蓬蓬的石南和疯长的甜豆花,还有她所有丢失宠物的墓。博波,斑点,雪球,雷迪。每一个墓前面都有一个桦树做成的墓碑,上面烙有它们的名字,那是用她儿子烙画工具刻上的。雷迪去世的时候,她觉得再也不想养其他宠物了,它是一个漂亮的长发龟甲,活了17年,身体已缩了一半,它们离开的时候,我们都很痛苦。但是这是我一个僻静的地方,我们相安无事。

我们跑回家,萨尤依然没有影踪。

阿莉亚依然躺在床上。她眼睛大睁着,空洞无物。

钱德勒开始感到害怕。现在该钱德勒打急救电话了。喂?我妈—妈不太舒服。我觉得妈—妈需要帮助。

朱丽叶依偎在张着嘴、呼吸急促的妈妈身边。朱丽叶,四岁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很喜欢靠在妈妈身边,把妈妈柔软的胳膊放在她身上。她闭上双眼,吮吸着指头,假装像很久以前一样和妈妈一起午休。

还有罗约尔,他为什么砰地关上门,跑到楼下,门夹住了他左手的小拇指,疼得他大声叫着,呻吟着,哀嚎着,为什么罗约尔觉得萨尤丢失是他的责任,是不是罗约尔很粗心地把他栓在后院的晾衣绳上了?阿莉亚朝着罗约尔大叫都是你的错,你最后看到它,我永远不会原谅你的,我要你走不要再看见你。

第二天早上,萨尤回来了。

跑出去三天,我们永远也不知道它去哪里了。我们幸福得快要眩晕了!听到萨尤紧张激动地叫着,是那种断断续续的对于它来说很新颖的叫声,我们中的一人抚摸它耳朵的时候,它一转身要去咬手,它以前从来不会也没有这样做过,所以大家不由自主地在想这不是萨尤,是一条不认识的狗。然而,过了一会儿萨尤又恢复了常态,充满爱意地呜咽着,不顾一切地舔着我们的脸和手。我们轮流抱起这只局促不安的狗,吻着它又扁又平的鼻子。即便是头脑发昏的阿莉亚也慢慢振作起来了,她试图打开一罐狗食但是手抖得厉害,钱德勒不得不接过来替她打开。把它用来放水的红色塑料盘子里放满清水。它身上的毛发打着结,脏兮兮的,它殷切摆动着的尾巴硬硬的沾满牛蒡草①。它浑身散发下水道的味道,好像在垃圾堆里打滚了,阿莉亚坚持让我们给它洗澡,洗掉它身上死亡的气息,我们给它洗了,从地下室拿洗衣盆到厨房里,用香波给它洗毛发的时候,我们发现它的脚垫,虽然和骨头一样硬,但有灼伤的痕迹,它好像曾在化工废料里游荡,刚开始的时候,我们一碰到它,它就会呜咽着,猛地一缩,我们害怕会被它咬。但是过了一会儿,它慢慢平静下来,把爪子放在温和的肥皂水中,我们温柔地把满身滴着水的萨尤从水盆里抱出来,放在铺了报纸的地板上,大家蹲在旁边,把它用大的沙滩巾裹起来,萨尤感激地又舔起我们的手来了,特别是阿莉亚的手,过了几秒中,它平静地睡去,是艰苦劳顿后的睡眠,是精疲力竭的睡眠;它侧卧着,它漂亮的毛发湿湿的,露出来满身骨头,在睡梦中,它颤抖着,呜咽着,好像失去了知觉。

萨尤以这种方式回到了我们身边。阿莉亚声称她不是很担心。她笑着,训斥我们。“孩子们!我告诉过你们,这只该死的狗会回来的。它只是出去转转,又转回来了。如果它不会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它只是个杂种狗。不会一直活下去的。照顾宠物就像是往老鼠洞里扔钱,你们最好明白,生活会伤透你们的心,下一次会成为现实,它有可能会被车撞上,也有可能自己吃毒药,或是在沼泽地淹死,我不希望你们这些傻孩子大哭大叫,依赖你们的妈妈,我听不见,我警告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