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他住在这样荒僻的地方表示惊讶。
他却断然回答:“这对我正合适!”
这个回答增加了我的不恐惧。受苦受难的人总是对什么都敏感的:我们所依附的人的一言一行、乃至一个想法都会窒息或者点燃我们的希望。但是目前我无路可走,只好克制住了。左拐右拐之后,这座古代的废墟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其实,还得步行,走上四分之一法里的路程。罗朗下骡,叫我也下来,把两头牲口还给那仆人,给了他钱,吩咐他回去。这样的举措,我更觉得不愉快。罗朗发现了。
“你怎么啦,泰瑞丝?”他对我说,边说边朝他的住所走去,“你并没有走出法国,这座城堡仍处在多菲内地区的边界上,属格勒诺布尔市管辖。”
“好吧,先生,”我回答,“但是您怎么想到要住在这样危险的地方呢?”
罗朗说:“因为住在这儿的人都不是好人。非常可能,你没法适应他们的行为。”
‘啊!先生,”我哆哆嗦嗦地对他说,“您让我浑身颤抖,您要把我带到哪里去呀?”
他一把拽住我的胳膊,说道:“带到赝币制造厂来了。”说着,把我硬拉着走过一座吊桥。我们到达时吊桥落下来,我们刚一进去,吊桥立刻升上去了。我们一进入城堡,他就指着院子深处一个又大又深的山洞,对我说,“你看见那口井了吗?”我一看,里面有四个女人,赤裸着身体,被铁链拴着,正在推动一个转盘。“那就是你的同伴们,那就是你的工作,你每天得工作十个小时来转动这个转盘,并且要像这些女人一样来满足我随心所欲高兴让你们做的一切事情。每天给你六两黑面包和一盘蚕豆。至于自由嘛,你就休想了,你永远也不会自由!要是你累死了,就把你扔进你看见的井边的那个洞里,那里已经有七八十个像你这样的淫妇在等着你呢,然后,然后我们再找一个来接替你。”
“噢,上帝啊,”我大叫着,跪倒在罗朗的脚下,“先生,请您想一想,是我救了您的性命。刚才您出于感激之情,答应要给我幸福。现在您却将我推入这永恒苦难的深渊,您就这样报答我吗?您这样做公正吗?您内心不觉得悔恨,这悔恨不正是在为我报仇么?”
罗朗却说,“请问,你以为我有过感激你的想法,是个什么意思?想想清楚吧,你这下贱的女人! 在继续走你自己的路和跟我走这两种可能性之间,你不是出于一种内心的冲动而选择了后者了吗?那么,你不是正好享受到愉快了吗?你自己既然已经愉快了,活见鬼,还要我补偿你什么?你头脑中怎能产生这种想法,像我这样腰缠万贯的大富翁怎么会自贬身价,欠下像你这样的穷鬼什么东西呢?只要你行动的目的是为了你自己,就算你救了我的命,我也不欠你任何东西。干活吧,女奴!干活去!你要明白,文明虽然推翻了自然法则,却并没有剥夺大自然的权利。自然当初创造强者与弱者时,其意图就是要后者永远服从于前者。人的技巧与聪明才智才能改变人的地位,体力不再决定人的等级高下,而是金钱的力量。最富有的人成为最有力量的人,最贫穷的人成为最软弱的人。这差不多就是建立统治的原因,强者为上一直是自然的规律。锁住弱者的铁链是由富人还是由强人掌握,碾碎弱者还是穷人,对自然来说已无所谓了。不过,泰瑞丝,自然并不了解你打算用来捆住我的手脚的这些感激的枷锁,在它的律法中记载的从来都只是:某人在施恩时得到的快乐变成受惠人摆脱欠此人人情的合理理由。我们拿动物作例子,你看见动物身上有你要求的这些感情吗?当我凭借财富或者强力主宰你的时候,无论你是因为帮助了我而感到快乐,还是因为你不幸,就以为可以通过这个方法赢得某些东西,我就将我的权力给你,这合乎自然的规律吗?就算是服务对等,一报还一报,高贵的心灵由于高傲也不会出于感激而卑躬屈膝。受惠者不总是处于一种屈辱的地位吗?他所感到的这种屈辱,不是足以报答施惠者的恩情,而施惠者不也正因为这个缘故而始终觉得自己优越于对方吗?对喜欢凌驾于同类之上的骄傲的人来说,这难道不是快感吗?施以恩惠的人还需要其他的快感吗?施惠如果使受惠者屈辱,从而对他成为一种沉重的负担,又有什么权利强迫他保持这个重担呢?每当给过我恩惠的人的目光望着我时,为什么我必须同意让他侮辱呢?所以,忘恩负义不是罪过,而是骄傲之人的美德,正如感激只是懦弱心灵的美德一样。谁乐意怎样施惠于我都行,只要他从中得到愉快,但别要求我别的。”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说到这里,两个仆人立即听命把我揪住,扒光了我的衣服,把我和同伴们锁在了一起。我被迫立刻跟她们一同干活,完全不容许我在刚刚长途跋涉之后稍得喘息。接着,罗朗走近我,野蛮地抚摸着我身体上因羞耻之心而使我不便明言的所有部位。他大肆地嘲笑我,劈头盖脸地辱骂我,尽情挖苦罗登施加于我身上的烙印,然后,取过一根总是放在那里的牛筋鞭,对我的臀部抽打了二十下。
他对我说,“臭婊子,如果你以后不好好干活,你就会受到这样的对待。现在这样打你,不是因为你已经犯了什么错误,只不过是为了让你看看我如何对待犯了错误的人。”
我在锁链中拚命挣扎,同时大喊大叫。我的痉挛、我的狂叫、我的泪水和我的痛苦而凄惨的表情只能使这刽子手更兴高采烈……
罗朗又说:“婊子,以后还有厉害的给你瞧!你要受的罪还没有完呢,我要让你知道最不幸、最野蛮的细微手段。”
于是,他把我丢下了。这口宽大的水井在一个山洞里,四周有六间漆黑的密室,关上门就是囚室,那就是我们夜晚歇息的地方。我被铁链拴住之后不久,天就黑了,有人来解开了我和我的同伴们,给我们照罗朗说的那样供应了白水、蚕豆和面包,然后就把我们关了起来。
一旦我能一个人待着了,我就开始痛苦地琢磨我处境的险恶。我想,怎么可能有这样心如铁石的人,竟然窒息了自己内心的感激之情?要是有一位正直的人使我有机会体会到这种感情,我巴不得这样做呢!某些人当真不知道这种美德吗?那些惨无人道地扼杀这种感情的人不是魔鬼又会是什么呢?
我沉浸在这些思索之中,突然,我听见牢房的门被打开了——是罗朗。这淫魔是来进一步对我凌辱,强迫我满足他种种异想天开的淫欲。夫人,您可想而知,他的心血来潮一定和他的方法一样残忍。这样的男人,他的淫乐必定染上邪恶性格的特色。但是,我怎能滥用您的耐心,再讲述那些丑恶的情景呢?我前面所说的种种淫行不是
科韦勒先生说道:“没事,泰瑞丝,没事,我们要的就是你详细讲述。你为了体面,给蒙上了薄薄的面纱,掩饰了丑恶的真相,只剩下对打算了解人的人有用的东西。人们一点也没有想到这些画面对发展他们的灵魂大有裨益,对这门学科,倘若不是因为写作这方面问题的人愚蠢地遮遮掩掩,我们也许就不会仍像现在这样茫然无知了。他们被莫名其妙的担心捆住了手脚,只是说些傻瓜也知道的幼稚不堪的话语,不敢大胆把手探入人的内心,不敢让我们看见人心中重大的迷失。”
“好吧,先生,我听您的话,”激动的泰瑞丝接着说,“我还像我从前做的那样,不过,我得尽最大可能把令人恶心的色彩减少些。”
首先应该向您说说罗朗这个人。这是个三十五岁的矮胖男人,精力旺盛得不可思议,浑身多毛,像狗熊一样,脸色阴沉,目光凶狠,头发极黑,面容强悍,长鼻子,胡子连腮直到眼睛,浓密的黑眉毛。他那个将男性与女性区别开来的部位又长又大,超乎常人。罗朗非但体质结构异常,而且凡是火爆性情、想象力丰富的人所能具备的邪恶,他一应俱全。生活总是过分优裕,也使得他沉溺于种种罪恶行径之中。罗朗的父亲开始聚财,给他留下了大笔遗产,而他又钱上加钱,富甲一方,也正因为如此,他年纪轻轻就饱有阅历了。他对一般的娱乐已经厌烦了,只谋求无耻的暴行。只有这样,他才能从过分纵欲中把性欲尽情发泄。
罗朗进来的时候几乎全身赤裸。他满面通红,这表明他刚刚大吃大喝过,又泄露了他欲火灼热,周身在燃烧。他审视了我一会儿,那目光使我瑟瑟发抖。
“脱掉衣服!”他命令我,接着,自己动手,把我夜晚用来遮体的不多几件衣服全部扯了下来,接着,又说:“对,统统脱光,跟我来!我马上让你知道偷懒会冒什么样的危险。如果你打算背叛我们,这种罪行更加罪大恶极,惩罚也就相应最严厉。过来看看会得到怎样的惩罚吧!”
于是,我陷入难以描述的状态,但我的心灵还未来得及崩溃,罗朗就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拖着我走。他右手拽着我,左手拿着一只小灯笼,微微地照亮。拐了好几个弯之后,我们来到一个地窖的门口。他打开门,让我在头里走,要我下去,他来把门关上。我照他的话做了。下去一百级台阶之后,我们遇到第二扇门,他还是那样自己去开关,过了这道门,楼梯就没有了,只有岩石上开凿出来的一条小道。拐来拐去,并且极其陡峭。罗朗一句话也不说,这种沉默更使我毛骨悚然。他打着灯笼,我们就这样走了将近一刻钟。我所处的状况使我更加强烈地感受到这地道潮湿得可怕。最后到达了非常非常深的地方,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们到达的地方一定深入地球内部八百多法尺了。小道左右两旁都有一些壁龛,我看见里面是几口棺材,装着这恶棍的金银财宝。最后一扇铜门终于出现了,罗朗把门打开。看见这个无耻的男人把我领进的这个可怕的地方时,我险些向后跌倒。他看见我要倒下去,猛力把我一推,我不由自主一下子就跌进了这凄惨阴森的墓穴的中间。您可以想象一下,夫人,一个直径长二十五法尺的圆形地下墓室,铺着黑色壁毯的四面墙上悬挂的尽是阴森可怖的东西:大小不一的骷髅、交叉排列的骨骼、死人头,还有一束束荆条、皮鞭、佩刀、匕首、手枪。我们的那盏小灯笼挂在顶棚下的一个角落里,照出墙壁上的都是这些恐怖的物件。地牢的中央,从拱梁上落下一根绳子,距地面八法尺或者十法尺高。您很快就会看到,这条绳子将会派上非常可怕的用场。右侧有一口棺材,死神手执吓人的镰刀,从里面把棺材盖微微开启。旁边是一张祈祷用的跪凳,上方有一个放在两支黑色蜡烛之间的是耶稣受难十字架,它的左边有个裸体女人蜡像,真人大小,非常逼真,我看了半天才恍然大悟。这个女人被绑在十字形木架上,姿势是趴着的,所以,下身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鲜血似乎从好几个伤口流出,顺着两条大腿淌下。她有世上最美的头发,漂亮的脑袋朝向我们,好像在乞求饶恕。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她那张俏丽的面孔上有一种痛苦造成的扭曲与痉挛,甚至还有纵横交错的泪水。见此惨状,我差点又晕倒了。地穴最里面有一张宽大的黑色长沙发,从那里可以目睹这地狱里种种残暴行为发展的整个过程。
罗朗警告我说:“要是你稍有逃出我家的念头,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对了,我就要在这儿把你处死,还要让你尝遍我所能想象出来的种种最残酷的痛苦。”
罗朗在进行这番威胁时欲火攻心了。他的骚动与混乱使他颇像一头准备将猎物吞食的老虎。就是在这个时候他亮出了他拥有的那个令人畏惧的东西。他命令我摸它,问我见过这么大的没有。
“来吧,”他一面对我说,一面揪着我的头发把我提起来,“来吧!准备好,我要把你干掉……”
“噢,先生!”
“不行,不行,你必须死!我再也不愿意听见你拿你所谓的善举来责备我。我不喜欢欠任何人的情。我只喜欢别人对我感恩戴德。我告诉你,你必须死,躺进棺材里去,让我看看它是不是装得下你。”
他把我扛了进去,把棺材盖盖上,然后扬长而去,好像是打算就这样把我留在里面了。我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觉得死亡逼近,上帝呀!死神渐渐压过来,面目异常狰狞。罗朗忽然又回来了,把我拖出了棺材。
“你在里面不错,”他对我说,“好像这口棺材就是为你定做的。不过,让你在里面平平静静地死去,真是太便宜你了。我得换个法子,让你感受感受,你就不会那么舒服了。来吧!乞求你的上帝吧,婊子,请他来为你报仇吧,如果他真的有这种力量的话……”
我扑在跪凳上,在我向上帝敞开心扉高声祈祷的时候,罗朗以更加残酷、更加迅速的方式狠命搓揉我向他露出的臀部。他竭尽全力用带钢刺的鞭子抽打这个部位,每打一下,我的血都溅到了屋顶上。
“看到了吧?”他骂骂咧咧地继续说道,“你的上帝并不会来救你,他就让你那倒霉的美德这样受罪,他情愿让美德受罪恶的虐待。哈,泰瑞丝,什么上帝,你那个上帝是什么东西! 过来,臭婊子,你的祈祷应该做完了。”说着,他把我脸朝下扔在最里边的长沙发边沿上,接着又说:“我对你说过了,泰瑞丝,你必须去死!”
他抓住我的两只胳膊,将它们反绑在我的背后,然后,在我的脖子上套一根黑丝绸绳索,他自己捏住绳子的两头,随时可以抽紧,随他高兴,什么时候都可以使我窒息,叫我一命呜呼。
他对我说:“泰瑞丝,这种死法比你想象的要舒服,死的时候只会感到说不出的痛快。这条绳子对你的神经系统的压迫将使你的情欲器官如火烧般受到燎烤,这种效果是确定无疑的。倘若被判处受这种刑罚的人都知道它能使人在如此心醉神迷的状态中死去,他们就会毫不惧怕罪行受这样的惩处,他们就一定会更经常地、更放心地去犯罪了。泰瑞丝,这个妙不可言的手术同样压迫我要进入的地方,那我也能快乐得飘飘欲仙了。”话未说完,他就压了上来。
我尖声大叫,又哭又喊,然而,这只是更加刺激了凶狠的罗朗,他要我更大声地吼叫,似乎觉得我吼叫得还不够,而他也很有把握随时可以停止我的吼叫。听着这刺耳的声音,他的情欲如火般燃烧起来,快到如醉如痴的地步,与此同时,绳索越抽越紧,我快失去知觉了,我就这样半死不活地弥留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终于,我的双眼得以睁开,重见光明,我自由了,被松开了,各个器官才算是又活了过来。
“好了!泰瑞丝,”刽子手对我说,“我保证,你要是讲真话的话,就会告诉我,你刚才觉得舒服得不得了,是吧?”
“只有恐惧、厌恶、剧痛、绝望,先生。”
“你错了,泰瑞丝,你刚才感受怎样,无论多么难受,我都毫不在乎!我想,你对我已经相当了解了,因此你完全清楚,在我对你采取行动的过程中,与我的快感相比,你的快感对我来说根本无足轻重。并且,我得到的这种快感是如此强烈,以致我还要多次再尝尝。泰瑞丝,现在全看你了,你能活多久全在你自己。”
这时,他把那条从屋顶上吊下来的绳子绕在我的脖子上,将绳索系牢之后,又用一根细点儿的绳子拴住我双脚站在上面的板凳,绳子的另一头攥在他手里。然后,他坐到我对面的扶手椅中。他还让我手里拿着一把劈柴刀,当他用力拉动绳子,拉倒板凳时,我要用这把刀割断我头顶上的绳索。
“你看见了吧!泰瑞丝,”他对我说,“即使你那一下子没有砍断绳子,我这一拉凳子肯定还是要倒的,所以,我说你能活多久全看你自己,这是没错的。”
说着,他兴奋起来。在他心醉神迷时,他将拉翻板凳,使我吊在屋顶上。他装模作样,假装延缓这一刻的到来。一旦我猝不及防,那他就快活到了极点。但是,不管他怎样动作,我都瞧在眼里,他那样昂奋的表情已被我看破,他刚一拉动绳子,板凳还没有倒下,我就已经砍断了脖子上的绳索,掉在了地上,我完全解脱了。尽管与他相距十二法尺,您相信吗?夫人,我还是感觉到全身溅满了他极度兴奋与疯狂的印证。
换上另一个人,既然手里拿着武器,就非常可能扑上去,把这淫魔一刀捅死,但是,即使我壮胆一击,又有何用呢?我没有这些地下室的钥匙,也不了解七拐八拐的通道,恐怕不等跑出去,就被干掉了。况且,罗朗自己也拿着武器。所以,我站了起来,把柴刀丢在地上,为的是不让他对我产生丝毫的怀疑。他没有疑心,他正在尽情地品尝着快感,他对我的温顺和忍耐表示满意,对我极其灵巧就逃脱了死亡的威胁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招招手,示意允许我出去。接着,我们两人就爬上去了。
第二天,我更仔细地观察了我的同伴们。这四个女人的年龄从二十五岁到三十岁不等,尽管悲惨的生活使她们愚钝,过度的劳累使她们的身体变了形,但原来的美貌仍有残留的痕迹,身段仍然很美,特别是最年轻的那个名叫苏珊的。她有一双可爱的眼睛,头发仍然十分秀美。罗朗是在里昂把她拐骗来的,他先摘取了她的花苞,然后发誓要娶她,就把她从她家劫持出来,带进了这座可怕的城堡。她来到此地已三年了,她比同伴们更备受虐待,淫魔对她比其他女人更残酷。她的屁股不断地遭到牛筋的抽打。久而久之,起了老茧,硬得像是晒
干的牛皮。左乳长了肿瘤,子宫有脓疮,疼痛难忍,这都是罗朗摧残所致,都是他施淫的结果。
她告诉我,假如罗朗最近转帐到西班牙的巨款能给他划拨到意大利去取,他就即将前往威尼斯。他不想携带现款出山,他也从来不把现款带出山,他只把假币汇兑到他不打算居住的国家去,用这种办法,他只在他定居的地方拿另一国家的钱币露富,这样,他制造赝币的活动就永远不会暴露。但是,他的一切都可能毁于旦夕之间,他安排的退路完全取决于最后的这笔交易,他的大部分财产都投到这里面去了。如果加的斯接受他那些伪造的皮阿斯特①、西昆②和路易③,并由此给他兑付威尼斯的汇票,罗朗的后半生就尽享荣华富贵了。但是,要是伪造钱币之事败露,不用一天的工夫,他的整个财富大厦立即会土崩瓦解。
“噢!”我得知这样具体的情况后说,“上帝这一次会是公正的,他不会允许这样的魔鬼获得成功的,他会替我们大家报仇雪恨……”
①古代埃及等国的货币。——译注
②古代威尼斯金币。——译注
③法国旧金币。——译注
伟大的上帝!我经历了那么多苦难,竟然还有这样的看法!
将近中午,我们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我们总是利用这段时间分别到各自的房间里去喘口气和吃点饭。两点钟,有人又把我们拴起来,强迫我们干活,一直干到半夜,从来不允许我们进城堡里面去。我们赤身裸体,不仅仅是因为气候炎热,主要还是便于万恶的主人随时用牛筋鞭抽我们。冬天,才给我们穿条长裤、一件背心,其实还是衣不蔽体,以致我们的皮肉大多暴露在这个恶棍的皮鞭之下。他惟一的乐趣就是抽打我们。
有八天没有见到罗朗了。第九天,他在我们干活的时间露面了。他声称苏珊娜和我转动转盘时不使劲,就各抽了我们三十鞭,从腰部一直抽到大腿上肉多的地方。
这一天午夜时分,这个卑鄙无耻的人到我的牢房中找我,他自己的种种暴虐行为已经使他欲火炽旺,立刻把我掀翻在地,好好看看他白天鞭笞的遗迹。等他的情欲满足之后,我想趁此机会求求他对我稍稍和善一点。唉,我哪里懂得,在这样的灵魂之中,迷醉时他们残酷的倾向更为活跃,因此平静并不会使他们回到正直的人那样温和的美德上来。就好比是一团火,看给它增添的燃料有多少,它就燃烧得或大或小,但即使被灰烬掩盖,也绝对不会熄灭。
“你凭什么要求我减轻你的锁链?”罗朗回答我,“是因为我变着法儿玩你吗?因此我就得跪下来求你赏脸表示同意,你就可以利用你的同意来换取某种补偿,是这么回事吗?不!我告诉你,我什么也不用求你,我占有你,并且我不认为我对你使用过一次权利之后,我就不能再次使用我的权利了。在我的行动中没有爱情可言,爱情这玩艺是我绝对蔑视的一种骑士风感情,我的心绝对不会受到它的玷污。我使用女人,是由于需要,正如为了另一种需要,人们使用那种中空的扁圆壶一样。我从来不对因为我有钱有势而顺从我的女人讲什么尊重,给什么温柔体贴,从来不欠本来就是我自己赐予的情义,要求于她的只是顺从,因此,我根本无须对她有什么感恩戴德。我要问问那些打算强迫我这样做的人:假若有个强盗就因为强过某人而在森林里抢了他的钱包,难道要这个强盗为造成的损害而对那个人表示感激吗?对女人的侮辱也是这么回事,对她来说这可以成为继续对她侮辱的标志,但永远不是补偿她的充足的理由。”
“噢!先生,”我对他说,“您怎么能邪恶到这样的地步?”
罗朗回答说:“归根到底,世上没有哪一桩恶行我不能犯。没有哪一种罪恶我不曾干过,没有哪一个人是我的原则所排除、所认为合情合理的。我不停地感觉到坏事有一种总是对我的情欲有利的魅力。罪行燃起我的欲火,罪行愈是可怕,愈能刺激我。我在犯罪时享受到了和普通人只有在淫荡之中才能尝到的同样的快感。我在千百次想到犯罪、实施罪行时所处的状态,就跟一般人睡在美丽的裸体女人身边一般无二,这对我感官的刺激完全一样。我犯罪是为了激起欲火,如同别人接近一个漂亮的人是为了淫乱一样。”
“噢!先生,您说的话太可怕了,不过,这样的例子我确实见过不少。”
“何止成千上万,泰瑞丝!不要以为女人的美最能刺激一个淫棍的思想,应该说是与占有她相关联的罪恶,最刺激淫人的情欲。证明就是,这种占有越是罪恶,激起的欲火就越旺。享受从丈夫身边偷来的女人、从父母身旁抢来的女孩的男人无疑比只享受妻子的男人欢愉得多,并且被斩断的韧带越值得敬重,快活的程度就越增加。如果是他的母亲、他的姐妹、他的女儿,就更加地呈现出快乐的新的魅力,这一切有人尝试过吗?人们希望堤坝更高一些,以便在通过堤坝时感受到更多的困难与魅力。我知道,泰瑞丝,这样的理论还可以继续演绎,也许我待会儿再给你继续证明。不过,只要得到快感,其他的事情有什么重要的呢?比方说吧,亲爱的姑娘,有什么事情比看见我从你身上得到快感更加简单,更加自然的事情吗?但是,你反对这样做,求我不要这样做,似乎因为我欠你的情,我就得答应你的要求。但是,我是绝不让步的,我什么也听不进,我斩断一切束缚傻瓜的枷锁,我就是要你顺从我的欲求,我要把最简单、最单调的享受变成真正快活无比的乐趣。所以,你得听话,泰瑞丝,必须顺从!假设你脱胎换骨,变成了强者,你也可以随便利用自己的权利,也可以享受到最强烈、最刺激的欢乐。”
罗朗说完这些话之后就出去了,把我一个人扔在那里陷入沉思。夫人,您当然明白,所想对他是极为不利的。
我来到此地已经六个月了,不时地为这个恶棍的无耻淫乱服务。一天晚上,我见他带着苏珊娜一起走进我的牢房。
“来吧,泰瑞丝,”他对我说,“我觉得我有好久没带你到使你胆颤心惊的地下墓室中去了。跟我来,你们两个,跟我到洞里面去,不过,你们可别想都再上来,绝对必须把你们留下一个,就看是谁有运气了。”
我站起来,将惊恐的目光投向我的同伴,我看见泪水在她的眼眶中滚动,……我们只好跟着他去了。
我们刚被关进地穴,罗朗就用凶狠的目光审视我们两个人。他故意再宣判一遍,要我们坚决相信两个人中间必须留下一人。
他坐了下来,说道:“来吧,你们两个一人一次。”他指指胯下,“谁先让它恢复活力硬起来,就该谁倒霉!”
“这不公正,”苏珊娜说,“最能刺激您的人应该是最应该得到宽恕的人。”
罗朗却说:“根本不对,事实证明谁最能燃烧我的欲火,那就始终是这个女人的死最能给我最大的快乐。我要的就是快活。况且,我如果饶恕先燃起我的欲火的人,那么你们两个人就会以极大的热情拼命争先,以致也许在杀人还没有完成之前,你们已经将我投入到心醉神迷的境地。这是必须避免的。”
“这是为恶而恶,先生,”我对罗朗说,“您需要的惟一的东西就是给您的快感添加佐料,既然您不用犯罪就能达到这种高潮,您为什么非要犯罪呢?”
“那是因为不如此我就达不到极其美味的高潮,也是因为我下到这个地穴来就是为了犯罪。我非常清楚,不这样,我也能达到,但我乐意通过犯罪来达到。”
谈话的过程中,我被选中首先玩弄,与此同时,他恣意搓揉我赤裸的全身呈现给他的所有部位。
您想象不到,夫人,这个威胁反倒使我平静下来了。罗朗大概想不到,他这样威胁,倒使我周身感到松弛,难道这还不清楚吗?既然他打算用新的残酷手段来对待我,就意味着他还不想牺牲我。我已经对您说过,夫人,在不幸中的人对什么都敏感,于是,我安心了。更幸运的是,我的动作没起任何作用。于是,苏珊娜接替了我。
他扑入苏珊娜的怀抱,侮辱中带着嘲笑:“可爱的小东西,我们头一次结合,至今想起来,还美滋滋的。从来没有一个女人给过我更强烈的快感,我从来没有像爱你这样爱过其他女人!……让我们拥抱吧,苏珊娜,我们就要分手了,也许再也不能见面了。”
“魔鬼,”我的女伴恐怖地推开他说,“你走开,不要既使我痛苦,又要我听见你这样可怕的言词而感到绝望。你这只残暴的老虎,满足你疯狂的情欲吧,但是,至少要尊重我的不幸。”
罗朗抓住她,把她放倒在长沙发上。
“我从前寻欢作乐的庙宇呀!”这个无耻之徒大声说,“当我采摘你最初的玫瑰时,你使我那么舒服!现在得向你告别了。”
“来吧,泰瑞丝,”他对我说,“来吧,亲爱的女孩,亲爱的姑娘,咱们来玩割绳子的游戏,然后结束这一切吧。”
这个阴森恐怖的割绳游戏,我头一次向您谈到罗朗的地下墓室时,已经向您描述过了。我站在三脚凳上,淫魔用绳索套住我的脖子,他坐在我的面前。苏珊娜虽然惊恐万分,也只好用双手给他刺激;不一会儿,他把我脚下的凳子猛然一抽,但我手里有刀,绳索立即就割断了,我摔倒在地上,倒没有受伤。
“很好,很好,”罗朗说,“苏珊娜,该你了,话都说完了。如果你也能这么灵活地摆脱困境,我就饶了你。”
现在,苏珊娜站到了我的位置上。噢!夫人,请允许我略去这恐怖一幕的细节,反正那个不幸的女孩永远地去了。
“咱们出去吧,”罗朗对我说,“今后只有轮到你的时候你再到这个地方来。”
“您想什么时候都行,先生,您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吧,”我回答说,“我情愿死去,也不愿过您强迫我过的这样可怕的生活。对像我们这样的不幸的女人来说,生命还值得珍惜吗?……”
罗朗将我重新关入牢房。第二天,女伴们问我苏珊娜怎么样了,我告诉了她们。她们并不感到惊讶,既然她们都逃不脱同样的命运,也都像我一样,认为那样也就结束了苦难,都急切地期待着。
就这样又过了两年。罗朗沉浸在平日的淫荡之中,我处在一种对残酷的死亡可怕的展望之中。这时,消息终于在城堡里传开了,说是我们主人的愿望即将实现,不仅他将在威尼斯接受他渴望得到的巨额转帐,而且还有人请求他再拨付6百万赝币,此笔款项将按照他的意愿转至意大利。这恶魔真是锦上添花,大交鸿运。而他只是以二百万年息开始,并没有更大指望的可能。这是上帝为我准备的一个新的例证,它再次要我相信:幸运属于犯罪,不幸属于道德。
事情就是这种状况,这时罗朗来找我,让我第三次下到墓室里去。我想起上次我们下去时他对我的威胁,吓得直哆嗦。
“放心吧,”他对我说,“你什么也不用害怕,只是我有点自己的事情。我想玩一种新奇的游戏,你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我跟着他。所有的门都关上之后,他立刻说: “泰瑞丝,在整座城堡里我只敢对你一个人说,我需要一个非常诚实的女人,……我承认,我就看中了你,与妹妹相比,我甚至更信任你……”
我大惑不解,请他解释。
他对我说,“你听我说,我已经有万贯家产了,但是,尽管命运对我颇为关照,但是它也随时都可能抛弃我。我可能已被监视,在即将转移财富的过程中有可能被逮捕,如果我遭遇这种不幸,等待我的,泰瑞丝,就是绞架。也就是我当作惩罚用的、我高兴让女人们品尝的同一种快乐。我深信,只要可能,这种死法温馨的成分比残酷的成分多得多,不过,那些初步感受死亡痛苦的女人们从来不对我讲实话,所以,我想自己来试试这种滋味。我要从自己的体验中知道,这种抽紧压迫感是否确实能对男人的神经发挥作用。一旦确信这种死亡只不过是一场游戏,我就会更勇敢地面对它,因为生命的终止并不使我感到害怕。在这方面,我的原则早已确定了,我深信物质永远只能重新变成物质,因此,我不会害怕会堕入地狱,就像我并不指望上天堂一样。但是,我害怕残忍死去时的痛苦,我不想在死的时候受苦。所以,咱们来试一试。你按照我从前对你做的那样来对待我,我要脱光衣服,站在板凳上,你来系上绳子,我自我刺激一会儿,然后,一旦你看到那个东西变得硬起来了,你就立即拉倒板凳,让我吊在那里。你就让我这样吊着,直到你或者看见我射出精液,或者看见我有疼痛的迹象。如果是第二种情况,你就立即把我解下来;如果是前一种情况,你就听任自然起作用,然后才把我放下来。泰瑞丝,你看,我把性命交到你手里了,你干得好的话,就给你自由,还让你发财。”
“啊!先生,”我回答说,“你这个建议有些荒唐。”
“没有,泰瑞丝,我要求你这样做,”他一面脱衣服,一面回答,“但是,你要好好地照我的话去做。你看,这证明我对你是多么信任、多么尊重啊!”
不照他的意思办对我有什么好处呢?他不是我的主人吗?况且,我觉得自己要干的这件坏事立即就会因为我即将为保住他的性命竭尽努力而得到补偿。他的性命掌握在我的手中,不管他对我是怎样的意图,反正我一定要保全他的性命。
当下准备起来。罗朗像往常一样一再玩我,使自己欲火炽热起来,然后站到板凳上,我把绳索套在他的脖子上。在此期间,他让我骂他、斥责他一生中犯下的种种罪恶。我这样做了,很快,他的神器就直指天空,他便招招手,示意要我抽掉板凳,我照办了。夫人,您相信吗?罗朗说的再对也不过了:他的脸上只有快活的表情,几乎就在同一时刻,种子迅速喷射出来。我便跑过去把他解下来,他摔倒在地上,晕了过去。不过,在我的精心照顾下,他很快就清醒过来了。
“噢!泰瑞丝,”他睁开眼睛时对我说,“这样的感觉是根本无法想象的,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现在要拿我怎么办都行,我不怕特弥斯①的长剑了。”
接着,罗朗把我的双手绑在背后,对我说:“你又要说我恩将仇报,罪恶透顶了。可是,亲爱的,你要怎样呢?到了我这种年龄,人就改变不了自己了……亲爱的女人,你刚刚救了我的性命,但是我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地渴望要谋害你的性命。你曾经为苏珊娜的命运感到惋惜,好吧,我现在让你去与她会合,我要把你活活地扔进她断气的那个地穴里去。”
①希腊神话中掌握法律和正义的女神,一手执天平,一手执长剑,双眼被布蒙住,象征公正无私和执法如山。——译注
夫人,我不向您描述我的状况了,这对您来说是可想而知的。不管我怎样哭泣,怎样呻吟,他根本不听。他打开那要命的墓室,坠下一盏灯,让我看清楚那里面成堆的尸体。然后,他在我腋下穿过一根绳索,我刚才就对您说过了,我的双臂是绑在背后的。接着,他就用这根绳子把我放下去,吊在距墓室的底部二十法尺,距他所在的地方约三十法尺的空中。这样吊着,我疼痛难忍,我的双臂简直要扯断了。我惊恐万状,眼前只见死亡的惨状。我即将在块块腐尸中了此一生,那股恶臭已经浸透了我的全身!罗朗把绳子系在横在洞口的一根木棍上,然后他拿起一把刀,这时我已经听见他已兴奋不已。
“来吧,泰瑞丝,”他对我说,“将你的灵魂托付给上帝吧,我迷醉的时候就是把你扔进这座坟墓、这个等待着你的永久的深渊之时。啊!……啊……泰瑞丝,啊!……”
我感到头部被他情不自禁地喷射出来的液体浇灌了个够,幸运的是他并没有割断绳索,反而把我拉了上去。
“那么!”他对我说,“告诉我,你害怕了吧?”
“啊,先生!”
“你将来就是这样死去的,泰瑞丝,你要相信。让你养成习惯,我很高兴。”
我们又上去了,……我应该抱怨,还是应该感到满意?我再一次救了他的命,却是这样的回报!不过,这恶魔不是可以更进一步的吗?不是可以断送我的性命的吗?唉,真是莫名其妙!
罗朗终于准备出发了。出发前一天的午夜,他来到我的囚室,我投身于他的脚下,极其强烈地哀求他还我自由,再随他高兴给几个钱,使我能到格勒诺布尔去。
“去格勒诺布尔!当然不行,泰瑞丝,你在那里会揭发我们的。”
“那么!先生,”我对他说,同时将泪水洒满他的膝盖,“我向您发誓永远不到格勒诺布尔去了,为了让您放心,请您把我带到威尼斯去,也许在那里我不会碰见和祖国遇到的一样狠心的人。只要您发善心,把我带到那儿去,我就以最神圣的一切发誓,永远不再找您的麻烦。”
卑鄙的淫棍恶狠狠地回答:“我什么帮助也不会给你,也不会给你一文钱。什么怜悯、慈悲、感恩图报之类,我的心绝对感受不到,就算我比现在富有三倍,我也不会给穷人一个埃居。不幸的场面刺激我、令我开心,当我自己不能干坏事的时候,我就极其开心地享受命运造成苦难的乐趣。泰瑞丝,在这方面我有原则,我一点也不会偏离这些原则。贫穷是自然安排的秩序,自然在创造力量不同的人,这使我相信,即使我们的文明给它的规律带来变化,它还是要把这种不平等保持下去的。帮助穷人就是消灭已经建立起来的秩序,就是反对自然的秩序,就是打破作为自然的至高无上的安排的基础的平衡,是企图制造危害社会的一种平等的,是唆使人们懒惰、游手好闲,就是教唆穷人在富人不愿帮助他时偷盗富人,富人们不愿意帮助穷人是因为这些帮助会使穷人习惯于不劳而获。”
“噢!先生,您的这些原则多么狠毒啊!如果您不是一直都很富有的话,您还会这样说吗?”
“大概吧,泰瑞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观察方式,这就是我的方式,我不会改变这种方式。在法国,人们都可怜乞丐;其实,如果大家愿意的话,乞丐很快就会绝迹,用不着吊死七八千个,这些无耻的败类马上就会消失了。政治机制在这方面也应该依据物质机制规律一样行事。一个人被害虫吞噬,他会出于慈悲心肠让它们继续在他身上存活吗?寄生植物在我们的花园里危害有用的植物,难道我们不能把它们根除吗?那么,为什么在对待乞丐时就要采取另外的行动方式呢?”